正文 15投栈
五日之后的清晨，一辆马车从王府侧门驶出，往南而去。车内空间远大于普通马车，左右两张卧榻柔软宽敞。厢头居中处摆着只红木茶几，上面置着茶具茶水，下方的抽屉里则收着各色零食点心。车顶的木雕精美细腻，地面则铺着厚实的织花地毯，连两旁的丝质窗帘也是素雅精致。厢内的布置显是花了一番功夫，其豪华雅致连大户人家的卧室也望尘莫及，但车厢外却是朴实无华，毫不招摇。
秦清前一夜与竹影聊到很晚，上车之后便靠在榻上打盹；萧璟一手支在榻头的几上，一手执卷慢读，悠游自在。钟琴坐在厢外的车夫身旁，左顾右盼，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兴奋之色。离府之时，竹影没有前来送行。事实上，她也曾十分反对秦清临行前的秉烛长谈，毕竟名义上这只是一次历时半月的出游而已，她不想引起萧璟的疑心，但最终还是抵不过秦清的软磨硬泡。
因为此行旨在览胜而不在赶路，马车行得平稳而缓慢，当日申时将过，路程才行了一半。秦清自醒来以后便开始紧张，听着车轮骨碌碌地碾过地面的声音，想着余杭就在前方，她的心脏似要跳出胸腔一般。但是面上她却分毫也不敢显露，学着萧璟饮茶看书，并不时掀开帘子看看窗外风景，一派闲适自得的模样。
此次出行安排钟琴全没有瞒着秦清，她这才知道自己以前的幼稚。初到吴郡后的一番游山玩水中，她曾暗暗抱怨萧璟与她形影不离，以致虽然只有钟琴一个随从她也没有机会逃脱。如今她才知道，萧璟身处王府之外时，暗中至少有十名侍卫好手跟随。他们身着便衣，或在前探路，或缀行在后，只是若无意外不会轻易现身。秦清心里平添了一丝焦虑，想要从萧璟手上逃脱，恐怕比她预想的要困难得多。
吴郡到余杭的中途有一个大镇，名唤来凤镇，此镇处于两郡往来的唯一官道之上，迎来送往，繁华非常。萧璟看看天色，令车夫在此镇寻处落脚。一炷香之后，马车在一家三层高的楼前停下，这是来凤镇最大的客栈“望云客栈”。来凤镇虽因大量的来客而欣欣向荣，却并非观光之地，在此逗留的多是客商游子，他们在此投宿过夜，求的不过是个方便，故此望云客栈虽设有客房数十间，却并不十分豪华。
钟琴到柜台询问之后，订好了两间上房，这才到车前请萧璟与秦清下车。车夫与钟琴同住一间，闻言卸了马具，将两匹骏马交予客栈的小二。按照大元律例，庶民百姓只能使用一驾的马车，因此小二虽见车厢朴实，却丝毫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马匹牵去马厩，喂以最好的草料。萧璟与秦清走进大厅，掌柜的立刻眼前一亮。两人的衣着虽不华贵，但以他多年掌柜的经验，却可一眼看出其中的考究之处，当下殷勤地迎上前去，亲自将二人引到房间。
上房设在三楼。秦清踩着楼梯，一声不响地移目四顾，见整间客栈最多只能称得上干净整洁，不由抬眼向萧璟看去。萧璟神色自若，接触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秦清也不知萧璟是否看出了她的担忧，低下头去，心里惴惴不安。掌柜带着他们走到房前，笑道：“偏僻小店，布置简陋，好在还算宽敞，还望客官莫要嫌弃。”秦清闻言更是紧张。萧璟低头看她一眼。
掌柜推开房门的瞬间，秦清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口。这“上房”的布置确如掌柜所言，算不得精致，仅是特别宽敞，外加桌椅家具一应俱全，令房客感到格外方便舒适而已。不过秦清并未注意这些，她的目光从房里的大床上快速扫过，落到进门不远处的一张小床之上，这才偷偷地松了口气。小床与大床之间甚至还有一道镂空的木制屏风相隔，将整个房间划作了里外两间。
掌柜带上房门，领着钟琴去了隔壁房间。秦清快步走到小床之前，拍拍床上的草席，又将四角拉得齐整，回头微笑道：“与在府里一样，公子睡在大床，妾身在外间伺候。公子若要需端茶倒水，只管随时吩咐。”萧璟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她，一言不发。秦清强自维持着嘴角的微笑，目光躲闪着转向地面。半晌之后，萧璟道：“清是真将我看做了登徒浪子，洪水猛兽？”语音低沉，辨不出喜怒。
秦清低着头道：“公子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尊卑有别，这是妾身的本分。”萧璟看着她良久，轻叹一声。秦清沉默了一会，微笑道：“公子想必不习惯这些粗陋的床褥，妾身去车里将府中的物什取来。”说罢向门口走去。自从知道暗中有侍卫跟随之后，秦清便知道萧璟根本无需限制她的自由；她也不必小心翼翼地唯恐惹起疑心。现在她只想赶紧离开房间。
萧璟自进门后便一直站在门口，见秦清过来并没有侧身让道。秦清走到他的跟前，心下略一犹豫，暗暗咬了咬牙，脚步不停地从他身旁走过。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绷紧。眼看伸出的手指就快触到房门，秦清心里更加紧张，就在此时，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腕忽然一紧，被萧璟紧紧捉住。肌肤相接的刹那，两人心中俱是一震——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
电光火石间，时空仿佛回到了去年的重阳西厢。秦清的身体轻轻一颤。感觉到她的颤抖，萧璟的目光愈加幽暗，心里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低声道：“就快一年了……清，你还在怕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诸般情绪纠缠其间，如丝缕一般缓缓钻进秦清心里。秦清一声不响地站着，不点头，也不摇头。萧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神情里透着隐隐的悲伤。良久之后，见她还是没有出声，他只得苦笑一声，道：“不用取什么被褥了，我没有你想的这么娇贵，比这差得多的地方也睡过。”
秦清始终没有应声，她不知道说什么。她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次余杭之行，她并不希望中途出任何岔子，也不想引起萧璟的一丁点疑心。她告诉过自己无数次，在萧璟面前不要露出丝毫异样，可是，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与他相处！她觉得自己变得前所未有的笨拙和怯懦，不知道如何说话、如何做事，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听到萧璟的话，她在心里催促着自己赶紧说点什么，却迟迟开不了口。房间里尴尬地静谧着，直到门上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钟琴在门外道：“公子，清夫人，快到晚膳的时辰了，是吩咐小二将饭菜送到房间吗？”萧璟正待说“好”，忽闻秦清道：“可以去厅里吃么？”萧璟深深看她一眼，对门外的钟琴道：“不用了，我们下去吃。”房外的钟琴愣了愣，恭敬应道：“是。”萧璟放开秦清的手，道：“走吧。”秦清退后一小步，轻声道：“谢公子。”
适才萧璟一行进入客栈时，大厅里不过坐着三两名客人，而此时到了用膳的时间，在“望云客栈”投宿的房客出来了大半，大厅里人满为患。萧璟与秦清从楼上下来，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厅中坐的多是走南闯北的客商或学子，也都是见多识广之人，但也从未见过如此出众的男女。秦清全没想到转眼大厅就换了个模样，怔了一怔，不由有些后悔。此时再走只会更加引人注目，萧璟冲钟琴微一点头，钟琴立刻会意地跑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前，悄悄递过两锭银子，请桌上的两人让出了座位。
萧璟携秦清到桌前坐下，唤来小二，随意点了几样小菜。微服在外讲不了许多规矩，钟琴不便在桌旁侍立，却也不可与萧璟同座，于是与车夫二人寻了两张有空位的桌子挤了进去。秦清被众人从头到脚地大量弄得有些尴尬，萧璟却似早已习以为常，神情一派云淡风轻。好在厅里坐的也都不是粗莽之人，打量了片刻便各自收回了目光，悄声议论着二人的来历，不再无礼直视。可是不知为何，秦清却总是觉得有两道怪异的目光始终定在她的身上，令她汗毛直竖，但每当她放眼望去，却又一无所获，四周不见丝毫特别。
不多时，饭菜送了上来，萧璟略一踌躇，拾起了碗筷。秦清将他犹豫的神情看得分明，心下豁然明白过来——亲王的饭食都是由专人试毒之后才会食用的，以前这个工作都是钟琴来做，如今钟琴却坐到了远处……难怪方才钟琴听到要下楼吃饭时会那么诧异。
萧璟刚刚夹起一条青菜，还未送至口中，忽被秦清用筷子打落。他不由得一怔，抬目不解地向她看去。秦清垂下眼睛，道：“妾身替公子试菜。”尽管声音已经很轻，为防隔墙有耳，她还是谨慎地将“试毒”二字换作了“试菜”。萧璟面色一变，眸子里闪过莫名的情绪，沉声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秦清默然片刻，低声道：“有些规矩的定下是有原因的——公子万金之躯，还是小心为好。”说罢伸手夹起桌上的菜肴。
萧璟幽深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锁住秦清。她的神色十分平静，自始至终都没有抬一下眼。逐一夹起几只餐碟里的菜肉，一声不响地放进口中，缓缓地咀嚼、咽下。萧璟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怒气，不由分说地拿起碗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秦清吃了一惊，抬头愣愣地看着萧璟眉间的愠怒之色，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说不出话来。萧璟风卷残云般地将菜肴吃了大半，将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搁，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秦清望着萧璟拂袖而去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桌上的一片狼藉，不住苦笑。怎么做都是错，怎么说都不对……自大雨那夜之后，两人间便总是这个情形。她不想引起他的疑心，可似乎她越是小心翼翼，他越是阴晴不定。
钟琴吃惊地站起身来，看看气冲冲离去的萧璟，又看看默默坐着的秦清，犹豫再三，走到秦清桌前，小心道：“清夫人，这是……”秦清道：“没事，公子用完膳，先回房休息去了。”钟琴当然知道这是敷衍，不过见她一脸不愿多言的样子，只得愁眉苦脸地挠挠头。秦清随意刨了几口饭菜，似乎又感觉到了那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她轻轻放下碗筷，起身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也回房吧。”
晚间，萧璟与秦清相对无言，各自在灯下看书。月上半天，客栈渐渐安静下来，房客们皆已入睡，二人也吹灯就寝。十八的月亮几如满月，洒下漫天银辉。明亮的月光从窗外照进，地板和桌椅都似是罩上了一层白霜。秦清静静地躺在下床上，快一个时辰过去，依旧睁大了眼睛未曾入睡。她的目光从地面移到衣柜，从衣柜移到天花板，又从天花板移到门边……当她的目光落到离门不远的那扇窗上时，身体忽然僵住。
窗外是客栈的走廊，因为不喜被人窥视，萧璟与秦清入宿之后便未开过那扇窗户。为了方便客栈的住客，过道上终夜挂着几盏灯笼，灯光不甚明亮，但也不算昏暗。此时万籁俱寂，客栈里早已没有客人走动，即便是掌柜和小二也已睡下。然而不知何时，那扇紧闭着的木窗的窗纸上，却映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秦清前一夜与竹影聊到很晚，上车之后便靠在榻上打盹；萧璟一手支在榻头的几上，一手执卷慢读，悠游自在。钟琴坐在厢外的车夫身旁，左顾右盼，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兴奋之色。离府之时，竹影没有前来送行。事实上，她也曾十分反对秦清临行前的秉烛长谈，毕竟名义上这只是一次历时半月的出游而已，她不想引起萧璟的疑心，但最终还是抵不过秦清的软磨硬泡。
因为此行旨在览胜而不在赶路，马车行得平稳而缓慢，当日申时将过，路程才行了一半。秦清自醒来以后便开始紧张，听着车轮骨碌碌地碾过地面的声音，想着余杭就在前方，她的心脏似要跳出胸腔一般。但是面上她却分毫也不敢显露，学着萧璟饮茶看书，并不时掀开帘子看看窗外风景，一派闲适自得的模样。
此次出行安排钟琴全没有瞒着秦清，她这才知道自己以前的幼稚。初到吴郡后的一番游山玩水中，她曾暗暗抱怨萧璟与她形影不离，以致虽然只有钟琴一个随从她也没有机会逃脱。如今她才知道，萧璟身处王府之外时，暗中至少有十名侍卫好手跟随。他们身着便衣，或在前探路，或缀行在后，只是若无意外不会轻易现身。秦清心里平添了一丝焦虑，想要从萧璟手上逃脱，恐怕比她预想的要困难得多。
吴郡到余杭的中途有一个大镇，名唤来凤镇，此镇处于两郡往来的唯一官道之上，迎来送往，繁华非常。萧璟看看天色，令车夫在此镇寻处落脚。一炷香之后，马车在一家三层高的楼前停下，这是来凤镇最大的客栈“望云客栈”。来凤镇虽因大量的来客而欣欣向荣，却并非观光之地，在此逗留的多是客商游子，他们在此投宿过夜，求的不过是个方便，故此望云客栈虽设有客房数十间，却并不十分豪华。
钟琴到柜台询问之后，订好了两间上房，这才到车前请萧璟与秦清下车。车夫与钟琴同住一间，闻言卸了马具，将两匹骏马交予客栈的小二。按照大元律例，庶民百姓只能使用一驾的马车，因此小二虽见车厢朴实，却丝毫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马匹牵去马厩，喂以最好的草料。萧璟与秦清走进大厅，掌柜的立刻眼前一亮。两人的衣着虽不华贵，但以他多年掌柜的经验，却可一眼看出其中的考究之处，当下殷勤地迎上前去，亲自将二人引到房间。
上房设在三楼。秦清踩着楼梯，一声不响地移目四顾，见整间客栈最多只能称得上干净整洁，不由抬眼向萧璟看去。萧璟神色自若，接触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秦清也不知萧璟是否看出了她的担忧，低下头去，心里惴惴不安。掌柜带着他们走到房前，笑道：“偏僻小店，布置简陋，好在还算宽敞，还望客官莫要嫌弃。”秦清闻言更是紧张。萧璟低头看她一眼。
掌柜推开房门的瞬间，秦清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口。这“上房”的布置确如掌柜所言，算不得精致，仅是特别宽敞，外加桌椅家具一应俱全，令房客感到格外方便舒适而已。不过秦清并未注意这些，她的目光从房里的大床上快速扫过，落到进门不远处的一张小床之上，这才偷偷地松了口气。小床与大床之间甚至还有一道镂空的木制屏风相隔，将整个房间划作了里外两间。
掌柜带上房门，领着钟琴去了隔壁房间。秦清快步走到小床之前，拍拍床上的草席，又将四角拉得齐整，回头微笑道：“与在府里一样，公子睡在大床，妾身在外间伺候。公子若要需端茶倒水，只管随时吩咐。”萧璟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她，一言不发。秦清强自维持着嘴角的微笑，目光躲闪着转向地面。半晌之后，萧璟道：“清是真将我看做了登徒浪子，洪水猛兽？”语音低沉，辨不出喜怒。
秦清低着头道：“公子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尊卑有别，这是妾身的本分。”萧璟看着她良久，轻叹一声。秦清沉默了一会，微笑道：“公子想必不习惯这些粗陋的床褥，妾身去车里将府中的物什取来。”说罢向门口走去。自从知道暗中有侍卫跟随之后，秦清便知道萧璟根本无需限制她的自由；她也不必小心翼翼地唯恐惹起疑心。现在她只想赶紧离开房间。
萧璟自进门后便一直站在门口，见秦清过来并没有侧身让道。秦清走到他的跟前，心下略一犹豫，暗暗咬了咬牙，脚步不停地从他身旁走过。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绷紧。眼看伸出的手指就快触到房门，秦清心里更加紧张，就在此时，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腕忽然一紧，被萧璟紧紧捉住。肌肤相接的刹那，两人心中俱是一震——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
电光火石间，时空仿佛回到了去年的重阳西厢。秦清的身体轻轻一颤。感觉到她的颤抖，萧璟的目光愈加幽暗，心里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低声道：“就快一年了……清，你还在怕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诸般情绪纠缠其间，如丝缕一般缓缓钻进秦清心里。秦清一声不响地站着，不点头，也不摇头。萧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神情里透着隐隐的悲伤。良久之后，见她还是没有出声，他只得苦笑一声，道：“不用取什么被褥了，我没有你想的这么娇贵，比这差得多的地方也睡过。”
秦清始终没有应声，她不知道说什么。她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次余杭之行，她并不希望中途出任何岔子，也不想引起萧璟的一丁点疑心。她告诉过自己无数次，在萧璟面前不要露出丝毫异样，可是，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与他相处！她觉得自己变得前所未有的笨拙和怯懦，不知道如何说话、如何做事，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听到萧璟的话，她在心里催促着自己赶紧说点什么，却迟迟开不了口。房间里尴尬地静谧着，直到门上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钟琴在门外道：“公子，清夫人，快到晚膳的时辰了，是吩咐小二将饭菜送到房间吗？”萧璟正待说“好”，忽闻秦清道：“可以去厅里吃么？”萧璟深深看她一眼，对门外的钟琴道：“不用了，我们下去吃。”房外的钟琴愣了愣，恭敬应道：“是。”萧璟放开秦清的手，道：“走吧。”秦清退后一小步，轻声道：“谢公子。”
适才萧璟一行进入客栈时，大厅里不过坐着三两名客人，而此时到了用膳的时间，在“望云客栈”投宿的房客出来了大半，大厅里人满为患。萧璟与秦清从楼上下来，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厅中坐的多是走南闯北的客商或学子，也都是见多识广之人，但也从未见过如此出众的男女。秦清全没想到转眼大厅就换了个模样，怔了一怔，不由有些后悔。此时再走只会更加引人注目，萧璟冲钟琴微一点头，钟琴立刻会意地跑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前，悄悄递过两锭银子，请桌上的两人让出了座位。
萧璟携秦清到桌前坐下，唤来小二，随意点了几样小菜。微服在外讲不了许多规矩，钟琴不便在桌旁侍立，却也不可与萧璟同座，于是与车夫二人寻了两张有空位的桌子挤了进去。秦清被众人从头到脚地大量弄得有些尴尬，萧璟却似早已习以为常，神情一派云淡风轻。好在厅里坐的也都不是粗莽之人，打量了片刻便各自收回了目光，悄声议论着二人的来历，不再无礼直视。可是不知为何，秦清却总是觉得有两道怪异的目光始终定在她的身上，令她汗毛直竖，但每当她放眼望去，却又一无所获，四周不见丝毫特别。
不多时，饭菜送了上来，萧璟略一踌躇，拾起了碗筷。秦清将他犹豫的神情看得分明，心下豁然明白过来——亲王的饭食都是由专人试毒之后才会食用的，以前这个工作都是钟琴来做，如今钟琴却坐到了远处……难怪方才钟琴听到要下楼吃饭时会那么诧异。
萧璟刚刚夹起一条青菜，还未送至口中，忽被秦清用筷子打落。他不由得一怔，抬目不解地向她看去。秦清垂下眼睛，道：“妾身替公子试菜。”尽管声音已经很轻，为防隔墙有耳，她还是谨慎地将“试毒”二字换作了“试菜”。萧璟面色一变，眸子里闪过莫名的情绪，沉声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秦清默然片刻，低声道：“有些规矩的定下是有原因的——公子万金之躯，还是小心为好。”说罢伸手夹起桌上的菜肴。
萧璟幽深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锁住秦清。她的神色十分平静，自始至终都没有抬一下眼。逐一夹起几只餐碟里的菜肉，一声不响地放进口中，缓缓地咀嚼、咽下。萧璟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怒气，不由分说地拿起碗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秦清吃了一惊，抬头愣愣地看着萧璟眉间的愠怒之色，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说不出话来。萧璟风卷残云般地将菜肴吃了大半，将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搁，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秦清望着萧璟拂袖而去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桌上的一片狼藉，不住苦笑。怎么做都是错，怎么说都不对……自大雨那夜之后，两人间便总是这个情形。她不想引起他的疑心，可似乎她越是小心翼翼，他越是阴晴不定。
钟琴吃惊地站起身来，看看气冲冲离去的萧璟，又看看默默坐着的秦清，犹豫再三，走到秦清桌前，小心道：“清夫人，这是……”秦清道：“没事，公子用完膳，先回房休息去了。”钟琴当然知道这是敷衍，不过见她一脸不愿多言的样子，只得愁眉苦脸地挠挠头。秦清随意刨了几口饭菜，似乎又感觉到了那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她轻轻放下碗筷，起身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也回房吧。”
晚间，萧璟与秦清相对无言，各自在灯下看书。月上半天，客栈渐渐安静下来，房客们皆已入睡，二人也吹灯就寝。十八的月亮几如满月，洒下漫天银辉。明亮的月光从窗外照进，地板和桌椅都似是罩上了一层白霜。秦清静静地躺在下床上，快一个时辰过去，依旧睁大了眼睛未曾入睡。她的目光从地面移到衣柜，从衣柜移到天花板，又从天花板移到门边……当她的目光落到离门不远的那扇窗上时，身体忽然僵住。
窗外是客栈的走廊，因为不喜被人窥视，萧璟与秦清入宿之后便未开过那扇窗户。为了方便客栈的住客，过道上终夜挂着几盏灯笼，灯光不甚明亮，但也不算昏暗。此时万籁俱寂，客栈里早已没有客人走动，即便是掌柜和小二也已睡下。然而不知何时，那扇紧闭着的木窗的窗纸上，却映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