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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人质

    萧璟眉头轻轻一挑,淡淡道:“看来,孔副尉没打算和本王单打独斗。”孔斌面露愧色,神情复杂,低声道:“孔斌自知助纣为虐、罪大恶极,此间事了之后,自当以死谢罪。”说罢不敢再看萧璟,对台下低喝:“动手。”话音一落,方才与孔斌一起聚在靶场的军士立刻调转箭头,对准了适才随萧璟进入校场的詹思元等人。

    孔斌右手轻挥,羽箭纷纷脱弦而出。詹思元带头拔出长剑,同一干护卫一起奋力抵抗,来箭不断坠落在地,但没过多久,便有两声惨叫响起,两名护卫中箭倒下。孔斌沉声道:“请殿下解下兵器,束手就擒,减少伤亡!待梁皓等人安全离开大元边境,我等自会放您离开。在下以性命担保,绝不伤您毫发!”萧璟微微一笑,道:“你就这么有把握,可以将我拿下?”话音未落,台下局势已经逆转。

    弓箭手忽然停止了射击,其余叛军也是一阵骚动,随即迅速向中间聚拢。史迁带领大队人马冲入校场,将一干叛党团团围住。詹思元和钟琴见机而动,迅速看到身侧的叛军,脱出身来,疾向竞技台奔去。台上叛军正在惊疑不定,见两人跃上高台,一时反应不及,被两人趁虚而入闪到了萧璟身旁。

    史迁不疾不徐地跳下马来,远远对萧璟一礼,禀道:“殿下,各营叛乱皆已平息,叛党全部就擒。总共拿下二十三名叛将,七千多名士卒。”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台下叛军一阵轻微地骚乱,孔斌脸色一白,其余包围住萧璟的军士也都面色大变,见萧璟从他们身边走过,竟踌躇着不敢阻拦。

    萧璟走到竞技台前,环视一圈台下叛军,缓缓道:“我大元的每一位将士,都是受了国家俸禄,随时要为社稷而战的勇士。本王曾经沙场征伐,深知军营生活的辛苦,台下诸位不仅要在酷热严寒中操练,更要随时准备流血牺牲!但是,诸位从无怨言!为什么?是为了那微薄的军饷么?不是!是因为大元的热血男儿都知道,是自己的血汗换来了父母妻儿的安乐生活!你们准备着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是尽忠尽孝,还是自相残杀?!”

    台下叛军再次骚动起来。萧璟沉声道:“吴郡的每一位将士,都是本王的亲兵,本王不愿也不忍心对你们动手!本王知道,在场的诸位无不是受梁皓挑唆威胁,并非存心反叛。本王在此承诺,今日之事,只诛首恶——你们只要放下兵器,一律既往不咎。一字千金,决不食言!”

    校场被史迁的人马团团包围,叛军早已失了斗志,萧璟之言如同巨石落水,激起滔天大浪。一众叛军面面相觑,无不意动,“哐当”一声,一人的兵刃掉到地上。有了领头之人,其余叛军也纷纷便要效仿,就在一场变乱即将消弭于无形之时,一名适才压低了军帽的人突然抬起头来,冷笑道:“宁王殿下恐怕高兴得太早!”

    说话之人正是梁皓。布置在校场的叛军全都是他昔日的亲兵,情分非同一般,对他敬畏非常,且各个骁勇善斗。适才他们不见首领,才会心智动摇,此刻梁皓现身,众人复又燃起了斗志。刚刚弃掉兵刃之人忽然一声惨叫,已被身侧叛军一刀穿心。梁皓阴恻恻地一笑,道:“殿下轻而易举地破了我的部署,制住了我的人,果然智计过人。不过,梁某还为殿下准备了一份礼物,饶是殿下料事如神,恐怕也是想不到的。”说罢意味深长地盯着萧璟,眼神阴寒之极,带着森森的恨意。萧璟并不俱他,可是不知何故,心中却忽然一突,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校场的四角各插着两根高高的旗杆,今日无风,大幅的旗面一动不动的耷拉着附在杆上,根本没人会去留意。梁皓面露得色,大掌一挥,离竞技台最远处的一面旗帜忽从顶端落下。众人不解地转头望去,却见随着大旗飘落,一个淡绿色的人影渐渐显了出来。杆顶之人身形娇小,双手缚在身后,嘴里塞着肮脏的粗布,双腿被拇指粗的牛筋绳紧紧缚住,从旗杆顶端倒吊下来。乌黑的长发凌乱的垂下,散在空中,裤管滑下大截,两条莹白的小腿露了出来,远远地也能看到上面刺目的鲜血。

    萧璟猛地一震,心头剧痛,浑身轻颤起来。詹思元的目光只在旗杆处停留了一瞬便立刻转回萧璟身上,见到他的神情,心里一惊,低声喝道:“殿下!”钟琴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喃喃低呼:“清夫人!”校场内外的人尽皆愣住,过了好一阵,才纷纷将目光投向梁皓。孔斌低吼一声:“这是什么意思?!”梁皓嘴边浮起一丝冷酷的笑意:“你爹已经落进他们手里,你若不想满门抄斩,最好赶紧擒住宁王。至于其他事情,你就不要过问了!”孔斌浑身一震,目中的怒火渐渐熄灭,露出一丝绝望之色。

    梁皓桀桀而笑:“殿下,看清楚了没,上面是不是你最宝贝的小妾?你只要敢动一动小指头,我便立刻让她身上多几个对穿的窟窿!”阴冷的目光扫过蓄势待发的史迁等人,又道:“你最好也让其他人安分一点——他们若是乱动,吓坏了我的弓箭手,一箭失了准头射断了绳子……呵呵,这冰雪般的佳人儿头下脚上的掉下来,弄个脑浆迸裂……哎,那可就太难看了。”

    詹思元急道:“殿下,千万不要重他的毒计!”萧璟咬紧牙关,拳头死死地收紧,仿佛握着的正是梁皓的脖子。他的思绪一片狂乱。多年来,在大元的百姓、皇帝、外戚眼中,宁王一直是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子,但是,这绝不等同于懦弱无能、轻重不分。事实上,之所以百姓会对他的风流韵事津津乐道,萧承要将他强留在京,而冯沈二党对他多番试探,正是因为他的文武双全,才气纵横。

    这些年来,萧璟心如明镜,他极巧妙地把握着这个度。他一丝不露地藏起了自己的野心,让隆兴帝放弃了利用他的企图,冯氏打消了对他的戒心,也成功地取得了沈氏的信任。但是,他从未失去过民心。百姓们传说着他的风流艳事,虽也觉得荒唐,但更多人,却为他的痴情重义扼腕叹息。此次铲除梁党,虽然为了瞒过了各方势力而借了爱妾之名,但百姓却并不看重个中缘由。他们只知道,宁王替他们平了冤,泄了恨,是爱民如子的亲王!

    可是,如果他当着这吴郡的十万将士,为了爱妾放走叛党,他会军心尽失,民心丧尽。!的隐忍和努力都会付诸东流,而萧宏的血仇,还要如何得报?他不可以向梁皓低头!可是——他也不可以失去秦清!她那如玉的丽颜、灵动的眉眼、轻浅的笑容,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刻在他的心上。她是他心底的清泉,缓缓流淌,为他黯淡死寂的灵魂带来唯一的一抹生气。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觉得自己真实地活着,生命中除了仇恨,还有别的色彩。他不想再回到那无边的暗黑之中,他不可以失去她!

    萧璟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校场上方那一抹浅绿,幽暗的双眸里闪烁着激狂的光芒,而整个身体却似化作了一座石像。詹思元密切地留意着萧璟的每一个表情,心中惊骇莫名,眉间划过一丝决然。梁皓冲台上的叛军大喝一声:“还不动手?!”十几个人立刻挥着大刀向萧璟逼来,明晃晃的刀锋映着他的俊颜,萧璟浑身绷紧,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钟琴内心挣扎不已,正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詹思元已一跃而起,长剑划过一道银光,闪电般地向一名叛军刺去。那人未曾想到竟会有人突然发难,猝不及防,被詹思元一剑穿心,烂泥般软软倒下。围过来的叛军吃了一惊,脚步明显缓了下来。萧璟嘶声喝道:“詹先生!”詹思元手起剑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死另外一名叛军,口中道:“思元不能见殿下自毁!您既无法决断,便让思元替您行这万难之事,事后任凭惩处!”手中长剑一挽,又向另一人攻去。

    梁皓眉头一挑,厉喝:“这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孔斌,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家人的性命你都不要了,是不是?”孔斌浑身一抖,本能地踏前一步,伸手按上剑柄,却迟迟不能拔出剑来。梁皓见状,眉头一皱,狞笑道:“殿下不肯约束下人,看来是不信梁某的话!好,那就让我送上一点诚意!”说罢冲身侧亲兵微一挥手,一人立刻搭箭拉弓,一只羽箭飞速向秦清肩膀射去。

    场下响起一阵低低的抽气声,只道这旗杆上的女子立刻便要血溅当场。谁知箭至途中,却忽有一道银光,以更快的速度飞过,羽箭断为两截,无力地落在地上。同羽箭一道落下的是一柄软剑,剑尖扎进地里,剑身尚在不住抖动,嗡嗡而鸣——这正是萧璟腰间的软剑,当日,他也正是以它将梁超钉死在案几之上。

    软剑轻轻颤动,不住挑动着梁皓的神经。眼前的情形是何等的熟悉?王府那日,他回过头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唯一不同的只是那软剑之下仰面躺着他心爱的独子!当日的惨状清晰的浮现在梁皓眼前,梁超带血的头颅仿佛正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梁皓几欲疯狂,他圆睁着血红的双眼,蓦地大吼一声,抢过身旁亲兵的弓箭,瞄准秦清的胸腹,三只羽箭携着劲风飞出。

    事出突然,萧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梁皓会突然发狂。他身上唯一的武器已经掷出,此刻想要夺下其他人的兵刃也已晚了。他的大脑忽然空白,胸腔里的空气像被抽空,连呼吸也已忘记。他的双脚本能的向前迈出一步,一半脚掌已在竞技台外却浑然不觉。时空似在瞬间停滞,羽箭忽然变得很慢,可是他的身体也丝毫动弹不得,眼见箭尖闪着幽光一点点接近秦清,萧璟双目尽赤,失声惨呼。

    眼见旗杆上的女子就要被利箭贯穿,佳人香消玉殒似乎已成定局,场上众人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局面却忽然发生了令人惊异的变化。台上台下忽然各飞出三只羽箭,速度之快远胜梁皓之箭,带着尖啸声破空而至,就在三只箭尖即将触及秦清身体的刹那追上了它们。九只羽箭撞在一起,从半空坠落,校场内外人人瞠目,一时只能听见急促的呼吸之声。

    台下叛军相顾茫然,适才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盯着旗杆顶端,竟没人发现三只羽箭是谁人所发。竞技台之上,孔斌面无表情,一直负在背上的银弓却不知何时被他提在了手上。梁皓厉声喝道:“孔斌,你做什么?”孔斌面色发白,五指狠狠地扣着弓背,青筋突起:“你恶贯满盈,本就该诛!你不肯伏法,反而胁迫我父子助你谋反叛国,带兵投敌,更是罪该万死!没想到,你竟然还用上了如此下作的手段,掳人妇孺,简直无耻之极!我孔斌堂堂男儿,岂能为你这等奸险小人所用?”

    梁皓脸色铁青,咬牙道:“孔斌,你不要忘了,你爹已经坐实了谋反之罪,现在在他们手上!”孔斌脸色惨白,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爹若非往日贪赃枉法被你捉住把柄,如今也不会遭你胁迫,这上这条不归之路。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继续助你为恶!我对他不起,来日与他同赴刑场,也算全了孝义。”梁皓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咯咯笑了起来:“好,好,其实我还要谢你。若非你救下人质,我拿什么威胁宁王殿下?”

    梁皓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是恨极。他并未指望真能用秦清胁迫萧璟就范,堂堂亲王,身娇肉贵,难道真有那么愚蠢?他的计划不过使用秦清分散萧璟的注意,牵制住他的行动,再让武艺高强的孔斌将他制住。至于其他十几个藏在竞技台里的叛军,其作用也在于先声夺人和拦住萧璟的帮手而已。如今孔斌阵前倒戈,梁皓自知逃脱无望,不由恶从心生,再次举起手中弓箭,面上神情极其可怖:“既然殿下不肯顾惜爱妾的性命,梁某便成全……”

    话音未落,校场之内意外横生。一直羽箭从台下飞出,箭头直指秦清上方的牛筋绳。变生肘腋,众人皆不知发箭之人是敌是友,梁皓的声音骤然中断。羽箭的寒芒映入萧璟眼中,他眼前一黑,只觉心胆俱裂,浑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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