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选秀(上) 命中注定
这为时一个月的训练也接近尾声，只待明天参加最后的殿选。
前一天晚上，钟粹宫里只怕没有一个人能睡得安稳。都在担心着明日自己能不能选中，都在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己在众多秀女肿脱颖而出。姽婳一想到已离家一月，难免有些挂念身体虚弱的额娘。想到明日的是否入选决定了额娘往后日子的好坏便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道院子走走。
院子里一片漆黑，依云、依娜早已熄了灯，想必已经睡下。姽婳抬头望着这轮明月，不禁更加伤感起来。当真是“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里的月亮再好，也不比家乡的好。便起身不去看它，省得心中不是滋味。
刚想回房，却听到一声“喵……喵……，”引起了姽婳的好奇：会是谁的猫，竟跑到这里来了。伴着声音走到南苑与北苑交界处，就看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咪正看着她“喵喵~”直叫。仿佛是在呼唤她过来。姽婳从小便没有什么玩伴，倒是小时候养过一只名叫泰子的猫。这只猫陪伴着她度过了她的童年时光，它无疑是姽婳童年最好的玩伴，所以姽婳并不像其他女子一般害怕猫，反倒对猫很是喜欢，有一种亲切感。
我蹲下身把它抱进怀里，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它，它往我的怀里紧靠。看得出它很喜欢我，就像以前泰子就老爱往我怀里钻。
突然小白猫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猛地弓起腰跳了出去，往钟粹宫外的方向跑了。我也不晓得是我怎么了，像是着了魔一般追了出去，就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一定要追上去，一定要追上去。不然我肯定会后悔。
渐渐地跟着小白猫的身影越追越远，那所华美的钟粹宫也弥漫在了深不可测的夜色里。而小白猫也不知所踪，消失在月色之中。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钟粹宫，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喵~喵~……”正当此时，那只神秘的小白猫又出现了，只见它往宫殿的深处跑去，接着蹿进了一间房内。我追到门外，迟疑着该不该追进去的时候。
一个宛若出水芙蓉一般淡雅又不失娇媚的女子，抱着方才那只有些妖异的白猫款款而来。此般情景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下凡一样的美轮美奂，扣人心弦。但她那一身旗装显然告诉世人她来至于人间。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美，反倒让她的美更添一份真实、一份韵味。我痴痴地看着她心想：大概所谓绝世佳人就是指的这样的女子罢。
她望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的笑容，纤纤玉手抚摸着猫背，喃喃细语：“你是在告诉我，她来了吗？”她的眼神空洞而无神，望着我却不像是在看我，我不明白她究竟是在和我说话还是怀里的那只猫。
我一头雾水，不晓得该不该回话。而她就已经转过身，回房去了。仿佛她不曾见过我一般，只剩下我还呆呆的愣在这里。不断回想起她那惊人的容貌，她会是谁？她是皇帝的妃子吗？还有她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想得头疼，又想到自己出来好久了，就凭着来时的映像往回走。这黑灯瞎火的，走也不知道走到哪了，完全找不着路了。我这才不得已承认自己迷路了。我又累又气自己没用。随手就胡乱摘了旁边的花儿来泄气。一时气过头，没了分寸，声响弄得大了些许。
“谁，谁在那？”一个洪亮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
我吓得动弹不得，心里不停懊恼着，这要是被人发现我私自走出钟粹宫。沙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了，我慌忙躲到杏花树下，希望他不要发现我。
“出来！在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那个洪亮的声音再次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我，却不敢出来。只好急忙回答：“诶，诶，你可不要过来啊。”
那个有着洪亮声音的男人听到我的回话，立马走近：“哪宫的宫女在这里鬼鬼祟祟，快滚出来！”
我突然心生一计，既然他以为我是宫女，那我干脆将计就计。谎称自己是方才那位佳人子宫中的宫女，那女子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说不定眼前这个侍卫不敢得罪便会放过了。
我低着头，怯生生地说：“我是永和宫的宫女，是主子命我出来摘些杏花的。”
“永和宫？”他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她。如果这时她抬头，她一定会发现他的眼中摄出的那一道寒光。
声音变得愈加冷酷“永和宫是吗？哼，你滚吧！”
永和宫的宫女朕岂会认不得？娜木钟最不喜的就是杏花，怎会派人来摘杏花！朕倒要看看，哪宫宫女竟敢欺骗朕！福临狠狠地望着远去的女子背影。
原本想独自散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永和宫附近了。心中更添了几分烦恼，也没了散步的心思。索性回了乾清宫并吩咐了常喜给他好好调查一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宫女。
次日，常喜并没有调查到有哪宫的宫女曾在昨日在永和宫附近出入。因着等会就要殿选了，福临也来不及怪罪于他，只是吩咐了他，给他好好地查，一定要查出来。
而钟粹宫这边，天还刚微亮。各苑的秀女都早早的起来梳洗装扮了，吵吵闹闹的，热闹极了。在这么个重要的时刻，大家都希望以最美的姿态出现。
姽婳被外边的吵闹声也给惊了醒来，按着有些疼的头。昨夜她先是冒冒失失地跑到别人宫里，遇着那样一个美人儿接着又差点被一个男人发现，险些闯了大祸。走了好久，才找到回来的路。实在是疲惫不堪，一倒下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会是谁？当时因为害怕也不敢抬头望一眼，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对自己说：“别胡思乱想了，赶快起来吧。”下了床，唤了念双她们取来水。
细细洁了面之后，朦胧的睡意与隐隐作痛的头疼也一并洗去了一般，格外地神清气爽。坐在镜子前任由念双一笔一笔帮我画出那如柳叶一般的弯弯月眉。接着用指腹沾了胭脂在脸颊上一带而过，便出现了一抹嫣红，最后再为这双唇点上朱红。
原本还稍显稚嫩的脸上经过这样精致打扮之后当真让人觉得美得舒心。虽不及静妃的娇媚，但却叫人心旷神怡。再换上准备好的旗装与花盆底鞋，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美人儿就这样凭空出世了。
念双望着她，欣喜地说：“小主真好看，等会儿小主一定会被留牌子的。”
“那是当然，说不定明儿我们就要称小主为娘娘了呢。呵呵…。。”念真接着说。
“你们两个鬼丫头，这样口不择言。小心我要罚你们！姽婳娇嗔。
“哟，这娘娘还没当上呢，这就要罚我们了呢。好大的架势哟！”念真这丫头继续不依不饶的。
“你…你这无法无天的小家伙！”姽婳佯装了要去打她，与念真嬉闹成了一团。
念双走上去，拉开她们。
“好啦，好啦。别闹了，主子没有主子的样儿，丫头也没有一点规矩。快坐过来，妆都要被你俩弄花了。”说完就把姽婳按在了椅子上。
念真又凑过来，盯着姽婳的脸看个不停，还一脸疑惑。
姽婳没好气的说：“鬼丫头，又动什么歪脑筋呢？瞧你那张小脸都皱成一团了。”
这回念真倒并没有顶嘴，只是疑惑的说：“小主的妆容的确很美，但奴婢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我看了看镜子里的我，实在是看不出来少了点什么，这该戴的也戴了，并没有忘记什么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念真一边喊着一边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她拿着几朵蜀葵就跑了回来。
她把握头上的绢花取了下来，换上刚才新摘的蜀葵。又仔细地瞧了好一会儿，才开心地说：“这下小主便当真是个十全十美的小美人儿了。”
我又看了看镜子里的我，果不其然。现在的我仿佛比刚才的我要美上许多，多了一份灵气。我转过头来，问念真：“你怎么想到用蜀葵来代替绢花的？”
念真笑呵呵的说：“奴婢哪里知道，我只是觉得方才的小主美得有些木讷，一点也不真实。就跟其他小主感觉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有一丝生气。我就想着院子里有好多新开的花儿，这新鲜的花朵有生命，能给人增添生气，就想去摘几朵。可是一看，这院子里兰花、紫薇、杜鹃……好多好多花，数不胜数。这可叫奴婢为难了，于是我干脆既不选紫薇也不选玫瑰而是选了这初开的蜀葵。这花虽说没有玫瑰的娇媚，也没有紫薇芳香。但却显得清新自然啊。就像主子的人一样，叫人觉着舒服！”
“你看，是不是很衬主子呀，这下主子就比别苑的主子好看得多了，皇上一定会一眼就瞧上您的。”念真又转到姽婳旁边笑嘻嘻的说。
念双拉了念真点了点她的脑袋说：“行啦！就你聪明。别说了，太阳都升起来了，要准备出去了。”
休息了一会之后，时辰也快到了。吉时不容耽搁。姽婳出了门，邀了依云、依娜两姐妹一同前去了钟粹宫。
秀女们都来到院子里站好后，便由张德望引着前往英武殿见驾殿选。这一路上大家都非常紧张，都没有心思在看东看西，尽管这路上的风景无限好。
走着走着，忽闻一阵香风拥着一队人马走了过来。中间的肩舆上坐着一位明艳夺目的靓丽女子。
张德望看了一眼之后，慌忙跪下：“奴才张德望携钟粹宫秀女们叩见悫妃娘娘，娘娘吉祥！”众人听闻后，全都甩帕行礼，低眉敛目不敢直视。
悫妃示意停下肩舆，悠悠地把玩着小指上的赤金镶珠护甲，并无打算让她们起来的意思。就在此时，端妃的肩舆也过来了，张德望见着又来了位主子，便又喊：“奴才张德望携钟粹宫秀女们叩见端妃娘娘，娘娘吉祥！”
端妃和善的摆了摆手：“都起来吧，不用鞠着礼。”
悫妃见着是端妃来了，显得有些不高兴。
“端妃姐姐好兴致啊，怎么有空出来走走？”
“妹妹这话说得，莫非姐姐不能出来走走？别说，要不是太后要臣妾陪同一起看看秀女们，我还真不愿多出来。还是留在自个儿宫里清净。”端妃不动声色的说。
“好了，不和妹妹多说了，等会儿误了吉时可不好，快走吧！”话毕，端妃的肩舆就往英武殿赶去了。
悫妃坐在肩舆上气得不轻，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发作，免得失了身份。这时候，秀女们才起了身，准备继续往前走。
“本宫叫你们走了吗？”悫妃不悦。
紧接着又说：“张德望，这批新入选的秀女有多少人？”
张德望是宫中的老人了见悫妃不悦，赶忙跪下。又赔笑道：“回娘娘的话。这批正是新入选的秀女共一百一十八人。”这眼前的悫妃娘娘可是宫中几位厉害的主子，又有皇二子承欢膝下，可不能得罪。
悫妃扶着近身婢女的手下了肩舆仪态万千地走到跪在地上不敢言语的秀女旁。来回的走了几步，倒也不言语。张德望心里着急，怕误了时辰，又不敢开口得罪这眼前的悫妃娘娘，急得出了一身老汗。
只见悫妃嫣然一笑，声音甜腻极了：“年轻就是好啊，本宫刚进宫的时候也像她们一样这般天真烂漫。”说着凌厉的眼神望着依云。只是依云她们低着头并不知道。
说完，又扶着婢女的手，走回肩舆。坐好，准备走了。经过姽婳时，悫妃猛地回头瞟了一眼她，嘴角噙起一丝诧异。
“奴才恭送娘娘！”见悫妃离去，张德望松了一口气。赶忙催促大家：“各位小主，赶紧啦。”
走得远了的悫妃美艳动人的脸上越发的生动起来，那是一种如临大敌的防备。
“以丹儿，你给我查查方才那个穿着月白绣花黛蓝底裙的秀女。”悫妃心神不宁起来，说完之后，催促着赶紧回宫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英武殿，还好赶上了。张德望给每个秀女都发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某人某官之女还有芳名。每十人一班等候皇帝亲阅，若得皇上中意便会留了牌子，不然则摞了牌子，落选。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大清的两位贵不可言的主子出现在了英武殿中。
“皇上吉祥，太后吉祥！”端妃行礼。
“端妃也来了啊，快起来吧。”福临望了一眼端妃便做在了龙椅上。太后也由苏茉尔扶着坐在了皇帝的右侧，说：“端妃是哀家叫来的，端妃眼光不错。叫她来帮皇上你看看。”
“既然是皇额娘的意思，那端妃你就给朕好好瞧瞧！”
“是，臣妾一定看清楚了。”
福临的贴身太监常喜说：“皇上，您看是不是该开始了？”福临点头。
常喜展开手里的册子。“吉时已到，殿选正式开始。”
接着便开始一个个点名，被点到的秀女出列行礼。福临看过后若有意则会问几个问题决定留或不留，若无意者看也不看便被摞了牌子。
依云，依娜排在前面。毋庸置疑肯定是被留了牌子。皇上看得极快，不一会儿。就看了过半数了，留下的秀女们寥寥无几。倒是那个瓜尔佳·紫筠运气不错，留了下来。
就快要轮到姽婳她们这列了。她跟之前那个欺负的秀女，还有石宓儿跟那个城府很深的秀女一列，其他几个不怎么认识。
“汉族镶红旗傅安瑶，年十五！”
听到自己的名字，安瑶怯生生地上前一步。拜倒：“民女傅安瑶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福临命她抬头看了一眼便留了她的牌子。没想到这傅安瑶也能留牌子，说到相貌方才许多被摞了牌子的都不比她逊色，甚至不乏超越者；况且她的家世并不出众，这皇帝的心思真是不好猜。
接下来就是石宓儿了。
“汉族正蓝旗石宓儿，年十六！”
“石宓儿叩见皇上，皇上吉祥！”石宓儿跟往常一样，不冷不热的说。
“哦？石宓儿？可是吏部侍郎石申之女？”福临似乎对她聊有兴趣。
“回皇上的话，家父正是石申。”石宓儿没有一点欣喜之色，依旧冷冷的回答。
福临似乎很高兴。
“好！很好！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石宓儿心中冷透了，她知道她是留定了，再无寰转的余地。心都死了，人就不过是一躯壳了，依言抬起来头来。
“哈哈哈……早听闻爱卿有一女，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弱柳风之回雪。不但与洛神一般生的貌美如花，且还是才女一个。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美哉，美哉也。”
常喜识相，不等福临吩咐便会意道：“石宓儿留牌子！”随即就有人上来收了她的牌子。
“汉军镶黄旗佟赫敏，年十六！”只见她上前一步，妍姿俏丽，款款拜倒行礼，声如莺啼：“臣女佟赫敏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万岁万福，太后千岁吉祥！”
皇上似乎特别高兴，不知是否有意抬举汉军旗。又问这名汉军旗秀女：“可曾读过什么书？”
佟氏彬彬有礼地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女愚笨，家父也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不曾读过什么书，只读过《仪礼 丧服-子夏传》和《周礼 天官 内宰》，粗略看过《女儿经》，识得几个字。”
“嗯，不错。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能读清这两本书就非常好了。”皇帝回答。
端妃也附和说：“女儿家紧要的便是三从四德了，你表现得恰如其分。”
佟氏不动声色，莞尔一笑回：“皇上、娘娘谬赞了，臣女不敢当。”
福临挥手示意，佟氏就留下牌子了。
我就站在她的旁边，马上就报起了我的名字：
“满洲正白旗董鄂氏，年十四！”
“臣女叩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太后凤体安康！”
端坐在龙椅上的福临听闻此声，不禁觉得有些熟悉。眼前这个佳人，的确是个活灵活现的美人儿。坐的久了，腿也酸了。站起来走下台阶来到低着头的姽婳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却不料想被他发现一个秘密。她正是昨夜在永和宫相遇的女子，难怪常喜找不到她，原来她根本不是宫女。
哼，打扮的倒是有几分灵气。不像其他秀女一样戴着一样的绢花，而是戴的鲜花，看来花了不少心思。怎的不换了这副耳坠，当真胆子够大啊！福临继续打量着脸上的笑容，神秘莫测：“好一个清新自然的美人啊，昨晚儿没少花心思吧？”
昨晚？这打扮也是今早的事呀，莫非，莫非他知道我昨日的事啦？我脑子里想着。其他人也觉得皇上一番话莫名其妙，谁不知道这打扮都是早上啊，跟晚上什么关系呢。
他不理会众人的疑问，回到龙椅坐下。
“报上名来，哪家女儿！”
“回皇上的话，臣女董鄂 姽婳，是鄂硕家的女儿。”
“鄂硕？朕怎么不知道鄂硕大人有这么个好女儿呢？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姽婳寓意娴静美好，只怕你担不了这二字！”再次来到姽婳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语调恶狠狠地说：
“董鄂姽婳，朕记住你了。以后有你受的！”
姽婳当真是欲哭无泪，第一次见面怎么就把皇上给得罪了，我没做什么呀！
剩下的那一半秀女很快也看过了，留牌子的不过两三个。加上前部分，总共也不过十余人，就姽婳她们那一列就留了四个人。至于晋封的旨意还要等到明日揭晓。
回到钟粹宫后，姽婳就回了房去，心情坏到了极点。房外面吵吵闹闹的，有人欢喜，有人哭喊。欢喜的自然是选中了的小主，从此满门荣耀；哭喊的是那些一门心思想攀上龙门却落空了的小主。不出一日，各位日后的前程便有了定夺。没选中的秀女们不得多留片刻，要赶着出宫。
石宓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天不遂人愿，想留的留不得，不想留的却走不了。”说完开了房门，关上。省得惹人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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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一片漆黑，依云、依娜早已熄了灯，想必已经睡下。姽婳抬头望着这轮明月，不禁更加伤感起来。当真是“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里的月亮再好，也不比家乡的好。便起身不去看它，省得心中不是滋味。
刚想回房，却听到一声“喵……喵……，”引起了姽婳的好奇：会是谁的猫，竟跑到这里来了。伴着声音走到南苑与北苑交界处，就看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咪正看着她“喵喵~”直叫。仿佛是在呼唤她过来。姽婳从小便没有什么玩伴，倒是小时候养过一只名叫泰子的猫。这只猫陪伴着她度过了她的童年时光，它无疑是姽婳童年最好的玩伴，所以姽婳并不像其他女子一般害怕猫，反倒对猫很是喜欢，有一种亲切感。
我蹲下身把它抱进怀里，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它，它往我的怀里紧靠。看得出它很喜欢我，就像以前泰子就老爱往我怀里钻。
突然小白猫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猛地弓起腰跳了出去，往钟粹宫外的方向跑了。我也不晓得是我怎么了，像是着了魔一般追了出去，就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一定要追上去，一定要追上去。不然我肯定会后悔。
渐渐地跟着小白猫的身影越追越远，那所华美的钟粹宫也弥漫在了深不可测的夜色里。而小白猫也不知所踪，消失在月色之中。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钟粹宫，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喵~喵~……”正当此时，那只神秘的小白猫又出现了，只见它往宫殿的深处跑去，接着蹿进了一间房内。我追到门外，迟疑着该不该追进去的时候。
一个宛若出水芙蓉一般淡雅又不失娇媚的女子，抱着方才那只有些妖异的白猫款款而来。此般情景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下凡一样的美轮美奂，扣人心弦。但她那一身旗装显然告诉世人她来至于人间。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美，反倒让她的美更添一份真实、一份韵味。我痴痴地看着她心想：大概所谓绝世佳人就是指的这样的女子罢。
她望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的笑容，纤纤玉手抚摸着猫背，喃喃细语：“你是在告诉我，她来了吗？”她的眼神空洞而无神，望着我却不像是在看我，我不明白她究竟是在和我说话还是怀里的那只猫。
我一头雾水，不晓得该不该回话。而她就已经转过身，回房去了。仿佛她不曾见过我一般，只剩下我还呆呆的愣在这里。不断回想起她那惊人的容貌，她会是谁？她是皇帝的妃子吗？还有她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想得头疼，又想到自己出来好久了，就凭着来时的映像往回走。这黑灯瞎火的，走也不知道走到哪了，完全找不着路了。我这才不得已承认自己迷路了。我又累又气自己没用。随手就胡乱摘了旁边的花儿来泄气。一时气过头，没了分寸，声响弄得大了些许。
“谁，谁在那？”一个洪亮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
我吓得动弹不得，心里不停懊恼着，这要是被人发现我私自走出钟粹宫。沙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了，我慌忙躲到杏花树下，希望他不要发现我。
“出来！在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那个洪亮的声音再次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我，却不敢出来。只好急忙回答：“诶，诶，你可不要过来啊。”
那个有着洪亮声音的男人听到我的回话，立马走近：“哪宫的宫女在这里鬼鬼祟祟，快滚出来！”
我突然心生一计，既然他以为我是宫女，那我干脆将计就计。谎称自己是方才那位佳人子宫中的宫女，那女子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说不定眼前这个侍卫不敢得罪便会放过了。
我低着头，怯生生地说：“我是永和宫的宫女，是主子命我出来摘些杏花的。”
“永和宫？”他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她。如果这时她抬头，她一定会发现他的眼中摄出的那一道寒光。
声音变得愈加冷酷“永和宫是吗？哼，你滚吧！”
永和宫的宫女朕岂会认不得？娜木钟最不喜的就是杏花，怎会派人来摘杏花！朕倒要看看，哪宫宫女竟敢欺骗朕！福临狠狠地望着远去的女子背影。
原本想独自散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永和宫附近了。心中更添了几分烦恼，也没了散步的心思。索性回了乾清宫并吩咐了常喜给他好好调查一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宫女。
次日，常喜并没有调查到有哪宫的宫女曾在昨日在永和宫附近出入。因着等会就要殿选了，福临也来不及怪罪于他，只是吩咐了他，给他好好地查，一定要查出来。
而钟粹宫这边，天还刚微亮。各苑的秀女都早早的起来梳洗装扮了，吵吵闹闹的，热闹极了。在这么个重要的时刻，大家都希望以最美的姿态出现。
姽婳被外边的吵闹声也给惊了醒来，按着有些疼的头。昨夜她先是冒冒失失地跑到别人宫里，遇着那样一个美人儿接着又差点被一个男人发现，险些闯了大祸。走了好久，才找到回来的路。实在是疲惫不堪，一倒下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会是谁？当时因为害怕也不敢抬头望一眼，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对自己说：“别胡思乱想了，赶快起来吧。”下了床，唤了念双她们取来水。
细细洁了面之后，朦胧的睡意与隐隐作痛的头疼也一并洗去了一般，格外地神清气爽。坐在镜子前任由念双一笔一笔帮我画出那如柳叶一般的弯弯月眉。接着用指腹沾了胭脂在脸颊上一带而过，便出现了一抹嫣红，最后再为这双唇点上朱红。
原本还稍显稚嫩的脸上经过这样精致打扮之后当真让人觉得美得舒心。虽不及静妃的娇媚，但却叫人心旷神怡。再换上准备好的旗装与花盆底鞋，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美人儿就这样凭空出世了。
念双望着她，欣喜地说：“小主真好看，等会儿小主一定会被留牌子的。”
“那是当然，说不定明儿我们就要称小主为娘娘了呢。呵呵…。。”念真接着说。
“你们两个鬼丫头，这样口不择言。小心我要罚你们！姽婳娇嗔。
“哟，这娘娘还没当上呢，这就要罚我们了呢。好大的架势哟！”念真这丫头继续不依不饶的。
“你…你这无法无天的小家伙！”姽婳佯装了要去打她，与念真嬉闹成了一团。
念双走上去，拉开她们。
“好啦，好啦。别闹了，主子没有主子的样儿，丫头也没有一点规矩。快坐过来，妆都要被你俩弄花了。”说完就把姽婳按在了椅子上。
念真又凑过来，盯着姽婳的脸看个不停，还一脸疑惑。
姽婳没好气的说：“鬼丫头，又动什么歪脑筋呢？瞧你那张小脸都皱成一团了。”
这回念真倒并没有顶嘴，只是疑惑的说：“小主的妆容的确很美，但奴婢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我看了看镜子里的我，实在是看不出来少了点什么，这该戴的也戴了，并没有忘记什么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念真一边喊着一边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她拿着几朵蜀葵就跑了回来。
她把握头上的绢花取了下来，换上刚才新摘的蜀葵。又仔细地瞧了好一会儿，才开心地说：“这下小主便当真是个十全十美的小美人儿了。”
我又看了看镜子里的我，果不其然。现在的我仿佛比刚才的我要美上许多，多了一份灵气。我转过头来，问念真：“你怎么想到用蜀葵来代替绢花的？”
念真笑呵呵的说：“奴婢哪里知道，我只是觉得方才的小主美得有些木讷，一点也不真实。就跟其他小主感觉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有一丝生气。我就想着院子里有好多新开的花儿，这新鲜的花朵有生命，能给人增添生气，就想去摘几朵。可是一看，这院子里兰花、紫薇、杜鹃……好多好多花，数不胜数。这可叫奴婢为难了，于是我干脆既不选紫薇也不选玫瑰而是选了这初开的蜀葵。这花虽说没有玫瑰的娇媚，也没有紫薇芳香。但却显得清新自然啊。就像主子的人一样，叫人觉着舒服！”
“你看，是不是很衬主子呀，这下主子就比别苑的主子好看得多了，皇上一定会一眼就瞧上您的。”念真又转到姽婳旁边笑嘻嘻的说。
念双拉了念真点了点她的脑袋说：“行啦！就你聪明。别说了，太阳都升起来了，要准备出去了。”
休息了一会之后，时辰也快到了。吉时不容耽搁。姽婳出了门，邀了依云、依娜两姐妹一同前去了钟粹宫。
秀女们都来到院子里站好后，便由张德望引着前往英武殿见驾殿选。这一路上大家都非常紧张，都没有心思在看东看西，尽管这路上的风景无限好。
走着走着，忽闻一阵香风拥着一队人马走了过来。中间的肩舆上坐着一位明艳夺目的靓丽女子。
张德望看了一眼之后，慌忙跪下：“奴才张德望携钟粹宫秀女们叩见悫妃娘娘，娘娘吉祥！”众人听闻后，全都甩帕行礼，低眉敛目不敢直视。
悫妃示意停下肩舆，悠悠地把玩着小指上的赤金镶珠护甲，并无打算让她们起来的意思。就在此时，端妃的肩舆也过来了，张德望见着又来了位主子，便又喊：“奴才张德望携钟粹宫秀女们叩见端妃娘娘，娘娘吉祥！”
端妃和善的摆了摆手：“都起来吧，不用鞠着礼。”
悫妃见着是端妃来了，显得有些不高兴。
“端妃姐姐好兴致啊，怎么有空出来走走？”
“妹妹这话说得，莫非姐姐不能出来走走？别说，要不是太后要臣妾陪同一起看看秀女们，我还真不愿多出来。还是留在自个儿宫里清净。”端妃不动声色的说。
“好了，不和妹妹多说了，等会儿误了吉时可不好，快走吧！”话毕，端妃的肩舆就往英武殿赶去了。
悫妃坐在肩舆上气得不轻，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发作，免得失了身份。这时候，秀女们才起了身，准备继续往前走。
“本宫叫你们走了吗？”悫妃不悦。
紧接着又说：“张德望，这批新入选的秀女有多少人？”
张德望是宫中的老人了见悫妃不悦，赶忙跪下。又赔笑道：“回娘娘的话。这批正是新入选的秀女共一百一十八人。”这眼前的悫妃娘娘可是宫中几位厉害的主子，又有皇二子承欢膝下，可不能得罪。
悫妃扶着近身婢女的手下了肩舆仪态万千地走到跪在地上不敢言语的秀女旁。来回的走了几步，倒也不言语。张德望心里着急，怕误了时辰，又不敢开口得罪这眼前的悫妃娘娘，急得出了一身老汗。
只见悫妃嫣然一笑，声音甜腻极了：“年轻就是好啊，本宫刚进宫的时候也像她们一样这般天真烂漫。”说着凌厉的眼神望着依云。只是依云她们低着头并不知道。
说完，又扶着婢女的手，走回肩舆。坐好，准备走了。经过姽婳时，悫妃猛地回头瞟了一眼她，嘴角噙起一丝诧异。
“奴才恭送娘娘！”见悫妃离去，张德望松了一口气。赶忙催促大家：“各位小主，赶紧啦。”
走得远了的悫妃美艳动人的脸上越发的生动起来，那是一种如临大敌的防备。
“以丹儿，你给我查查方才那个穿着月白绣花黛蓝底裙的秀女。”悫妃心神不宁起来，说完之后，催促着赶紧回宫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英武殿，还好赶上了。张德望给每个秀女都发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某人某官之女还有芳名。每十人一班等候皇帝亲阅，若得皇上中意便会留了牌子，不然则摞了牌子，落选。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大清的两位贵不可言的主子出现在了英武殿中。
“皇上吉祥，太后吉祥！”端妃行礼。
“端妃也来了啊，快起来吧。”福临望了一眼端妃便做在了龙椅上。太后也由苏茉尔扶着坐在了皇帝的右侧，说：“端妃是哀家叫来的，端妃眼光不错。叫她来帮皇上你看看。”
“既然是皇额娘的意思，那端妃你就给朕好好瞧瞧！”
“是，臣妾一定看清楚了。”
福临的贴身太监常喜说：“皇上，您看是不是该开始了？”福临点头。
常喜展开手里的册子。“吉时已到，殿选正式开始。”
接着便开始一个个点名，被点到的秀女出列行礼。福临看过后若有意则会问几个问题决定留或不留，若无意者看也不看便被摞了牌子。
依云，依娜排在前面。毋庸置疑肯定是被留了牌子。皇上看得极快，不一会儿。就看了过半数了，留下的秀女们寥寥无几。倒是那个瓜尔佳·紫筠运气不错，留了下来。
就快要轮到姽婳她们这列了。她跟之前那个欺负的秀女，还有石宓儿跟那个城府很深的秀女一列，其他几个不怎么认识。
“汉族镶红旗傅安瑶，年十五！”
听到自己的名字，安瑶怯生生地上前一步。拜倒：“民女傅安瑶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福临命她抬头看了一眼便留了她的牌子。没想到这傅安瑶也能留牌子，说到相貌方才许多被摞了牌子的都不比她逊色，甚至不乏超越者；况且她的家世并不出众，这皇帝的心思真是不好猜。
接下来就是石宓儿了。
“汉族正蓝旗石宓儿，年十六！”
“石宓儿叩见皇上，皇上吉祥！”石宓儿跟往常一样，不冷不热的说。
“哦？石宓儿？可是吏部侍郎石申之女？”福临似乎对她聊有兴趣。
“回皇上的话，家父正是石申。”石宓儿没有一点欣喜之色，依旧冷冷的回答。
福临似乎很高兴。
“好！很好！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石宓儿心中冷透了，她知道她是留定了，再无寰转的余地。心都死了，人就不过是一躯壳了，依言抬起来头来。
“哈哈哈……早听闻爱卿有一女，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弱柳风之回雪。不但与洛神一般生的貌美如花，且还是才女一个。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美哉，美哉也。”
常喜识相，不等福临吩咐便会意道：“石宓儿留牌子！”随即就有人上来收了她的牌子。
“汉军镶黄旗佟赫敏，年十六！”只见她上前一步，妍姿俏丽，款款拜倒行礼，声如莺啼：“臣女佟赫敏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万岁万福，太后千岁吉祥！”
皇上似乎特别高兴，不知是否有意抬举汉军旗。又问这名汉军旗秀女：“可曾读过什么书？”
佟氏彬彬有礼地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女愚笨，家父也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不曾读过什么书，只读过《仪礼 丧服-子夏传》和《周礼 天官 内宰》，粗略看过《女儿经》，识得几个字。”
“嗯，不错。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能读清这两本书就非常好了。”皇帝回答。
端妃也附和说：“女儿家紧要的便是三从四德了，你表现得恰如其分。”
佟氏不动声色，莞尔一笑回：“皇上、娘娘谬赞了，臣女不敢当。”
福临挥手示意，佟氏就留下牌子了。
我就站在她的旁边，马上就报起了我的名字：
“满洲正白旗董鄂氏，年十四！”
“臣女叩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太后凤体安康！”
端坐在龙椅上的福临听闻此声，不禁觉得有些熟悉。眼前这个佳人，的确是个活灵活现的美人儿。坐的久了，腿也酸了。站起来走下台阶来到低着头的姽婳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却不料想被他发现一个秘密。她正是昨夜在永和宫相遇的女子，难怪常喜找不到她，原来她根本不是宫女。
哼，打扮的倒是有几分灵气。不像其他秀女一样戴着一样的绢花，而是戴的鲜花，看来花了不少心思。怎的不换了这副耳坠，当真胆子够大啊！福临继续打量着脸上的笑容，神秘莫测：“好一个清新自然的美人啊，昨晚儿没少花心思吧？”
昨晚？这打扮也是今早的事呀，莫非，莫非他知道我昨日的事啦？我脑子里想着。其他人也觉得皇上一番话莫名其妙，谁不知道这打扮都是早上啊，跟晚上什么关系呢。
他不理会众人的疑问，回到龙椅坐下。
“报上名来，哪家女儿！”
“回皇上的话，臣女董鄂 姽婳，是鄂硕家的女儿。”
“鄂硕？朕怎么不知道鄂硕大人有这么个好女儿呢？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姽婳寓意娴静美好，只怕你担不了这二字！”再次来到姽婳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语调恶狠狠地说：
“董鄂姽婳，朕记住你了。以后有你受的！”
姽婳当真是欲哭无泪，第一次见面怎么就把皇上给得罪了，我没做什么呀！
剩下的那一半秀女很快也看过了，留牌子的不过两三个。加上前部分，总共也不过十余人，就姽婳她们那一列就留了四个人。至于晋封的旨意还要等到明日揭晓。
回到钟粹宫后，姽婳就回了房去，心情坏到了极点。房外面吵吵闹闹的，有人欢喜，有人哭喊。欢喜的自然是选中了的小主，从此满门荣耀；哭喊的是那些一门心思想攀上龙门却落空了的小主。不出一日，各位日后的前程便有了定夺。没选中的秀女们不得多留片刻，要赶着出宫。
石宓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天不遂人愿，想留的留不得，不想留的却走不了。”说完开了房门，关上。省得惹人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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