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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惊澜

    玫珠是长乐公主李丽质的贴身丫鬟。高阳和长乐的关系并不密切,她今日来却是为了什么?

    我微有些疑惑,又想起前几日房遗直让官之事,不由生了几分戒备,道:“请她进来。”又随口问道:“来了很久么?”

    那小丫鬟机灵一笑:“不很久。奴婢看公主和几位姐姐在屋里说话,便请玫珠姐姐去了耳房歇息,又上了新泡的香片和芙蓉枣糕,想来现在一杯茶应还没喝完呢。”

    我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倒是个伶俐的丫头。叫什么?在哪儿当差的?”

    小丫鬟眼睛亮晶晶的,脆声道:“回公主,奴婢叫绿儿,是跟着洪姑姑打理含宜馆小花园的。”

    我微微挑眉:“唔?既是在小花园做差事,怎么今日又来前院款客了?”

    绿儿小脸一红,道:“前院的明芷是奴婢的同乡,她昨晚有点儿跑肚子,便央了奴婢今日来顶她的职。奴婢寻思着园子里那几盆兰花也移好了,今日正闲,便应了她。”说罢偷眼瞟我,似是怕我怪罪。

    我只漫漫笑道:“嗯,你很喜欢兰花?”

    绿儿闻言眼睛一亮,道:“奴婢自小便最喜欢兰花了。各品兰草的时令习性,凋繁荣枯,奴婢也都略通一二。”

    正说着,玫珠已进了屋来,向我行礼道:“见过公主。”

    我命她起来,蔼然笑道:“玫珠姑娘可不常往本宫这里走动啊,可是长乐姐姐有什么事么?”

    玫珠低眉顺眼,微笑道:“我家主子日前微染小恙,今日方有了些气力,不知怎的突然甚是想念公主,便差奴婢来问问公主是否得空,若是得空了便请公主移步长乐公主府小坐片刻,以慰思念之情。”言毕她微微抬眸看了我一眼,又飞快地垂下了眼帘。

    我将她这些小动作一一收在眼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作了惊讶状道:“啊哟,长乐姐姐生病了么?本宫怎的不知?”也不答她的话,只探过身子絮絮地问:“却是什么病?太医怎么说的?现下可好些了?”

    玫珠眼中急躁之色一闪而过,道:“这些事,公主见了我家主子再亲自询问,岂不是好?”

    我点点头:“也好,本宫也有段时日没见长乐姐姐了,还真有些挂念呢。”又转头吩咐道:“丹青,把今儿早晨新做的梨花紫糯糖糕包一些拿过来,好教长乐姐姐尝尝鲜。”

    丹青应声下去了,不多时便拿了个白楠木描金牡丹食盒回来。我命流觞提了,又命水墨着人备轿,施施然走了出去。

    行至半途,我的辇轿忽然停了下来,却听轿外一直随行的玫珠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敢拦高阳公主殿下的辇轿?”

    却听轿外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不卑不亢道:“草民张若怀,参见高阳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冒犯拦轿实因有事相求,公主容禀。”

    我微微挑眉,只见过拦朝廷大员百姓青天轿子的,却没见过拦公主轿子的,倒要看看他有什么事。隔着轿帘道:“什么事?且说来听听。”

    那张若怀道:“草民祖籍扬州府,自草民第三十七代先祖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代代传了下来,若家里有了新生的男孩儿,便一定要在孩子百日这天,在街上拦一位贵人,并请这位贵人双手浸了新榨的菜籽油,淋在孩子脸上,方能保得孩子一世顺遂安乐。”言毕又笑道:“草民可在这里等了大半个早晨啦,总算等到公主了。”

    我听着有趣,便道:“好,本宫应下了,也算是一桩功德。”说着掀帘步出轿外,却见轿边跪了三人。张若怀跪在前面,后面一个仆妇抱了个宝蓝缎子的襁褓,一个小厮手里端了碗金黄澄清的菜籽油。

    我让他们起来,伸手浸到油里,淋了几滴在孩子脸上。那孩儿本睡得香甜,几滴冰凉的油洒上去,便睁开了眼来,也不哭闹,只用一双水银点漆也似的大眼睛静静望着我。

    这时张若怀亲自递上了浸过香汤的热巾子,道:“谢公主恩典,请公主净手。”

    我接了过来,细细揩净手上油腻。又看了那孩子一眼,心下不自禁地怜爱,顺手接下腰里挂着的一件绿玉貔貅递了过去,笑道:“也是本宫和小公子有缘,这便送了他做见面礼吧。愿他日后也能如美玉坚贞,如貔貅骁勇。”

    张若怀又是一阵子谢恩。直到我登上轿子走得远了,他们才慢慢走了。

    又行了一阵,便到了长乐公主府。我下了轿,带了流觞随玫珠进府,玫珠方要传步辇,我道:“罢了,方才一路坐轿子颠得我头晕,走过去便了。”

    方行至长乐所居的落英阁,便远远见着长乐已等在门口了。我忙快步走过去,口中道:“呀,这可怎么使得,姐姐病体初愈,如何便自己出来了?夭夭的罪过可是大了。”

    长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细眉大眼,七分像她的母亲长孙皇后,是个端庄的美人。她穿了一件樱缇色水纹素绣桃叶紫薇裳,以绛色丝线绣了四字合欢纹的阔袖微卷,露出袖底一截皓腕,腕上戴了一对镂金丝嵌蓝宝鲤鱼钏。一头如云乌发梳成飞燕髻,髻上斜簪一支点翠盘东珠乘云金凤步摇,耳边垂下一对鲜红欲滴的玛瑙环,为她有些苍白的脸添了几分血色。

    她温婉一笑,携了我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道:“先头总在屋里养病,正闷着呢,总算今日好些了,如何能不出来走走?况且我心里挂记着你何时能过来,便出来看一眼,可巧你便到了。”

    我们说笑着走进正厅,各自落坐。

    长乐着玫珠上了新沏的君山银针,我用杯盖在碧绿的茶汤上轻轻掠着,侧头笑道:“姐姐这里总是有好茶叶,这还没入口呢,只一闻便是心清气爽,如肋生双翅,足见父皇多疼你了。”

    长乐掩口浅笑,道:“瞧这促狭妮子,谁不知道而今大唐最得圣宠的公主,便是咱们的高阳千岁?这倒还说起我来了。”

    我垂下头笑了一声,取过流觞手中的食盒,拿出里面的糕点放在几上,笑道:“这梨花紫糯糖糕是我那些小丫头今日早上刚做的,乃是采了今春头茬开的梨花瓣,再混以上好的湖州紫糯米粉,加上猪油豆沙、青丝玫瑰而成。我尝着还好,姐姐来一块试试如何?”

    长乐伸手拈了一块,咬了一小口,慢慢地都咽下去了,方露出笑意,点头道:“不错,甜而不腻,还有股子梨花的清香,妹妹身边的人真真心灵手巧,这可要羡煞我了。”

    我忙谦了几句,她微微一笑,也命玫珠端了一盘洁白的糕点来,道:“妹妹请我尝鲜,我也有好东西请妹妹。这个名唤雪月莲蓉,做法什么的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吃着特别清甜甘美,更兼入口即化,向来是我最爱的零嘴,妹妹尝尝吧。”

    我笑道:“姐姐的口味自是极好的。”说着拿了一块吃了。糕点入口,方觉甜得有些腻人,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做无事状吞了下去。

    长乐见我吃了,眼中微微闪过一道光,也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我瞥见了她的神情,心下不由一凛,难道这糕点有问题?可是长乐也吃了啊,长孙无忌竟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害我么?

    正思量间,忽听玫珠一声惊呼:“公主!公主!”

    我抬眼望去,却见长乐蓦地吐出口鲜血来,面如金纸,继而眼耳鼻竟都流出血来,手里还捏了半块被血染红了的糕点,形状可怖已极,眼见不活了。

    这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我完全未及反应,喉间还梗了半块雪月莲蓉没咽下去,却听身旁哐啷一声,却是流觞剑已出鞘了。

    这时,屋外忽地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似是有很多人往此处赶来了。我眉头微皱,心念电转,抬眼看看玫珠兀自抱了她家主子哭喊。

    我将脸掩在流觞身后,朝自己鼻子狠狠挥了一拳,顷刻间眼圈和鼻头都红了,几滴眼泪挤了出来。

    我轻轻握了握流觞的手,便惊慌地奔了过去,哭道:“长乐姐姐,长乐姐姐,这是怎么了,别吓夭夭呀!玫珠,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宣太医去!”

    彼时,屋外之人已到了。一个年轻男声嘶声叫道:“丽质!丽质!”边叫边扑了过去,一把推开我,抱起长乐的身子,不住哑着嗓子唤她的名字,两行珠泪已自滚落。

    “冲儿!”随后进来的人沉声喝了一句,又道:“吴太医,公主如何?”他身旁一人略略躬了躬身子,走过去察看长乐的情况。

    那人回过头来瞥见了我,微微挑了挑眉,躬身施礼:“臣见过公主,殿下千岁。”

    我只抹着眼泪嘤嘤哭泣,并不抬眼看他,只抽泣道:“司徒大人,长乐姐姐这是怎么了?这可如何是好……”

    长孙无忌眉头紧皱,道:“吴太医医术精湛,定会全力施救。公主受惊了,不如先移驾偏厅歇息如何?”

    我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跟在一个小厮身后走了出去。流觞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后,手始终牢牢按在剑柄上。、

    在偏厅坐定,有丫头奉茶上来。我抿了一口,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微微抬眼扫了一圈,发现适才为我带路的小厮并没有离开,他微微低垂了头站着,双眼却始终若有若无地瞟着我。

    我心下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用手撑住额头,作出一副惊魂未定,又痛又悲的样子。

    此人无疑是长孙无忌派来监视我的,然而他为何要这样做?

    细细回忆方才情景,这些人……来得未免也太是时候了,竟就卡着长乐出事的时候赶了过来,竟像是——早便料到会有此事发生一般。

    可是,长孙冲那般悲痛欲绝,不像是装出来的呀。

    而且……长孙无忌,竟然大胆到如此地步,竟要弑了公主么?

    况且长乐之前露出的那种神情,肯定也是对此番谋划知晓一二的,然而她定然决计不知那块糕点的真实情形,不然——又怎会把它吃下去?便算再如何狠辣的苦肉计,也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吧?

    是长孙无忌瞒了她什么吗?

    ……

    如此想着,各种各样阴险恐怖的念头纷至沓来,万千头绪一起涌来,我只觉如芒在背,一颗心正在慢慢下沉,到底——是怎样一个险恶的阴谋在等待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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