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次日。
“姑娘~”
纯翼依旧在洛儿的柔声中被唤醒。或许是因为昨夜心伤痛哭一番的关系，她只觉得头微微有些痛。不过，这多年来她也经常这样。
“姑娘今日可是大喜之日啊，让洛儿好好给你梳洗一番。。。”她注意到纯翼的不适，忙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无事。。。不过是有些头痛罢了。”纯翼摆手，遂扯出一个微笑。
“今日可是姑娘的大喜之日呢。。。”
见洛儿担心之色，纯翼也只得安慰她，“没事没事，你呀，给我梳个好看一些的发髻，我心情自然就好了~”
“嗯！”洛儿使劲点头。
梳洗一番之后，纯翼就是安安静静坐在床前等待了。这个过程，她不觉得享受。可以说，有那么一点儿，焦虑。
果然结婚的女人心里是复杂的啊。。。纯翼心里偷笑。
“姑娘，”洛儿端着一碗药进屋。
“姑娘，这是你前日里安神医给的安神药，还记得吗？今日也喝一点儿吧，一会儿还要喝酒的。总是头痛也不行啊。”
纯翼接过碗，心想也是。她一边夸洛儿心细，一边喝下汤药。果然，安道全这个老庸医，药永远是那么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
眼前突然又浮现出那张猥琐的脸。。。纯翼差点儿把药吐出来。
不多时，门外锣鼓齐鸣，鞭炮震山。
红盖头盖过，纯翼能看到的，就只剩脚下路了。
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的世界。无不是一片高歌喝彩，喜气洋洋。
可真真是面子大了。。。纯翼心里偷乐。
“落——娇——”
随着一声高亢的指使，纯翼被人搀下轿。
梁山上似乎没有讲究过火盆这一套。或许也讲究，只是怕纯翼这个平日里走路都会跌跤的人万一。。。。。。大喜的日子。。。他们觉得有些俗礼，免了也罢。毕竟，安全第一。
进了门，纯翼能听到众兄弟的笑声在身旁围绕。
“纯翼姑娘！！你看看，是俺，俺。。。。”
“你这黑厮！赶紧坐下！她现在不能看人，你的礼物一会儿直接给军师！”
“军师好福气啊！”
“你这矮子！你还想站多高啊？！下来！”
“哎呀！洒家好久没有喝的这般尽兴了！”
“哥哥，你则个鸡腿不吃额吃了！”
“哥哥，干！”
“掌柜哥哥，你啥时候成婚啊？俺可等着你呢~”
“等着吧！”
……
纯翼听着外面声声不断的快乐，心里的幸福也瞬间涌上心头。之前的‘婚前忧虑症’什么的完全不复存在了~~
终于停下脚步。有人给了纯翼一条红色绸子。她知道，这是一个红绸绣球。她与吴用，一人一头握着。
“一拜天——”
“不行！”突然有人打断这一切。
众人一惊，纷纷朝着声音来源看去。纯翼也想掀起盖头，但是身边的喜娘抑住了她。
“你这黑厮！又来捣乱！”宋江最先发话了。
“铁牛！”
“铁牛哥哥！”
“哎呀，小乙哥，戴院长你们别拉俺。俺，俺是觉得，俺之前在江州见人拜堂就是这么拜的，俺以为到了咱梁山能有个别的花样，却不曾想也是这般无趣！”
“铁牛哥哥，这成婚哪里还讲究个有趣无趣？”燕青说着，也赶忙拉李逵坐下。
不过，经李逵这么一搅局，很多原本已经喝得有点儿微醉的汉子们也就都纷纷借着酒劲儿跟着起哄闹起来。
忠义堂顿时沸腾了。
“安静安静！”宋江作为大哥，自然要赶紧出面维护局面。
“好~~”没想到吴用先笑起来，“既然铁牛兄弟说了，那小生今日就依你一回！说吧，想怎么个有趣法？”
看来吴用今日的心情确实不错，不但没有冷脸反而也跟着众兄弟一起在自己的婚礼上瞎闹起来。
“哎，军师。你理会那个黑厮作甚？”宋江一笑。
“哥哥这是说的什么，今日小生大喜之日，自然是要梁山上下都热热闹闹地才好！”
“就是就是！！”众人开始起哄。
“先喝酒！”李逵见自己的计谋得逞，笑嘻嘻一溜小跑到吴用与纯翼面前。
“要先喝交杯酒！”后面的张横张顺两兄弟也跟着凑起热闹。
“对对对！先喝交杯！”众人乐。
“那交杯不是在洞房的时候才喝嘛？”花荣故意问。
秦明坏笑，“洞房喝，这忠义堂也得喝！咱这里好些兄弟可都是见证者啊！是吧，兄弟们！”
“对——”
“就是就是！”阮小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把给吴用和纯翼准备的交杯酒给端出来了。他站在忠义堂门前高叫着，“来来来，俺都给端过来了！你们赶紧喝！”说着，他几步来到了纯翼与吴用身前。
“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
吴用架不住众人起哄，只得小声与纯翼说：“咱们这里先喝一回，等回房之后再正式的喝一回。不知娘子，可否成全？”
纯翼就算想笑，想破口大骂都做不到了。她只能红着脸点头。
一壶酒，龙凤杯，二人一人一杯，双臂交错。。。
又是一片欢呼声。
“好，既然交杯酒已经喝过，那就赶紧让军师拜堂。莫误了好时辰。”宋江说着，暗示一旁的乐和。
乐和笑着点头，清清嗓子高声说：“一拜天地——”
红绸绣球两边之人，向着天地还了前世之愿。
“二拜高堂——”
宋江，卢俊义微微一笑，轻捻胡须。作为兄长，他们见证两人今生再次的誓言。
“夫妻对拜——”
纯翼含羞鞠躬。她知道，这一拜下去，她与吴用，便三生三世要约定在彼岸花畔；他们的名字，也会牢牢刻写在三生石上。
然而，她恍然感觉身边有人一到，
“军师——”
还未等纯翼弄清楚，还未等她去掀开盖头，她已经被一群人挤得东倒西歪。
“小心！”
如果不是燕青，纯翼此时已经跌到在地。
“怎么了？”她慌忙扯下盖头，惊魂未定的四处看去。发现自己已经被挤出人群。下一秒，
她看到，吴用已经倒在地上。嘴边，是鲜血喷出后残留的殷红。。。
“学究！——”
纯翼朝吴用扑上去，失神叫着。 入夜。 龙凤烛还在不断燃着。火红的大婚房因吴用的一次次口吐鲜血而变得狰狞。屋里屋外满是人头攒动，众人不懂医术也不明情况，只得干着急。 纯翼跪坐在吴用床边，握着他的手，眼睛一刻不敢离开。身边，安道全依旧紧皱着眉头， 治疗没有结束。但是吴用也没有苏醒，只是神志不清的吐过几次，吐出的鲜血飞溅到纯翼的红嫁衣上，映衬着，格外讽刺。 “学究。。。”自吴用倒下，纯翼就一直不断地唤着这个称谓。她是他的妻子，她终于成了他的妻子。 宋江站在身后，几乎没有离开过。这位梁山的老大已经做好的最坏的心里准备。每每想起，都是忍不住的眼泪。 “哥哥，”花荣上前递上一杯水。“哥哥也要当心自己才是。哥哥都站在这儿一下午了，还是暂且回去歇歇。若是有消息，小弟便去通知哥哥。” 宋江却只是摆摆手，连话都不说了。 屏风后面，隔着众人的焦急与担忧。 “安神医。。。”宋江见安道全面色微微有变，吓得急切张口。 纯翼也慌忙抬头，惊恐不已。 安道全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如今。。。”眼角扫一眼身边纯翼，他又对宋江说：“我们出去说吧。。。” 纯翼一只手猛地攥住安道全衣袖。几乎是恳求他说：“您就告诉我吧，学究，还能不能。。。”已经成了泪人的她眼泪不断地在眼里打转。 听纯翼这么问，安道全却不再是往日的自信捻须。他只是说：“军师的毒，老朽暂时封住了。只是军师身上之毒，老朽并无解药。若明日再没有解药为军师解毒的话。。。”作为医者，他只得如实相告，“必死无疑。” 像五雷轰顶劈过纯翼，她一度晕厥不振。 -------------------------------------------------------------------------吴用中了毒，大家都知道了。并且这毒就是那壶交杯酒。当安道全最先查出毒酒之时，几乎所有人都看向纯翼。安道全也立刻给纯翼诊脉，但是并无查到有中毒迹象。 同一壶毒酒，一个安然无恙，一个却命不久矣。 怎能不引起怀疑？ 当时李逵这个没智商的大老粗就坐不住了。他一把抄起纯翼，勒这她的衣领举着拳头就要打。嘴里骂骂咧咧不休。纯翼当时傻了一般，不哭不躲不言，好像魂魄已经跟着吴用走了。如果不是燕青一个箭步最快上前用他厮扑的本事绊倒李逵只怕纯翼也会莫名其妙地成为李逵的拳下鬼。 “你们放开俺！”李逵还是不停的狂吼。 身边刚把他捆起来的二五七继续按着他。小七怒斥道：“你他娘的说的什么话！你平日里胡说，俺们都不与你计较！今日之事你怎也敢胡言？！” “凭什么说俺？！明明就是一样的酒，怎的她吃了就没事？！军师哥哥就死了呢？！” “住口！”宋江终于从屏风后出来。他从没用过这般凶狠之色看过李逵。确切的说，他从没有这么看过任何一个人。再者，宋江一向是很宠爱这个有什么都能直言的小弟弟的。就算是之前对纯翼动粗，他知道有人能制止也没有出面多言。毕竟，吴用的伤势才是他最关心的。但是现在，他怒了。真的怒了，恨不得一刀把这个不着调的李逵砍了。在这个非常时刻，在这个万般忌讳之时，李逵偏偏就说了一句‘死了’。 “你这黑厮胡说什么？！” 没有人敢再多一句话。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宋江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一触即死。 “若再多一句，立刻拉出去打死。”本就嘶哑的声线此时因为愤怒压得更低。 不是说说而已。
------------------------------------------------随着夜越来越深，卢俊义也招呼着大部分兄弟散了，自己也在宋江与燕青的劝说下回去了。 路上，兄弟们纷纷讨论。 朱贵见这个平日里最能说的今日却是一言不发。“怎么了，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 “掌柜的。。。”过了好一会儿，阮小七才慢慢张口。“你说，如果俺不去拿那交杯酒，是不是。。。”
“就算此时不喝，他们早晚也是要喝的。”朱贵斩钉截铁。“这是有人已经算计好的。就是要军师的命！” “可是纯翼妹子没事啊。。。”小七喃喃道，“掌柜哥哥，你。。。怀疑她吗？” “嗯。”朱贵鼻腔淡淡一哼。 小七瞬间定住了。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朱贵，“掌柜哥哥，怎么连你也怀疑她？她怎么可能要军师哥哥性命？！” 看阮小七不依不饶的架势，朱贵却也淡定。“我不是怀疑她，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嫌疑。” “那公明哥哥呢？” “有。” “林教头呢？” “有。” “那你自己个呢？” 朱贵白了小七一眼，但是言辞无二。“。。。有。” “那，那俺呢？。。。”阮小七怯生生的问。 朱贵却一时语塞了。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明明是自己刚刚说过的道理，到了阮小七这里，他朱贵心里却连假设都不能成立。 “如果是你，我朱贵真白活了这么些年。”说完，他甩甩袖子，背手向前走着。 小七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心下发觉之后，他心里莫名的燃起一股温暖。冲着朱贵跑去，边喊着。“俺就说吧，掌柜哥哥不是这般铁石心肠！所以啊，俺心里也是绝对不怀疑纯翼妹子的！” 不止众兄弟，卢俊义也是颇为疑惑。而吴用的中毒，不得不让他与纯翼之前的种种做法联系起来。 叫来了燕青，因为他知道这个义子对纯翼的了解远胜于自己。 “主人，请恕小乙直言。无论纯翼姑娘之前做过什么，但是她对军师是绝无二心。小乙没有证据，但愿已性命作保！还请主人莫要再怀疑她，叫人心寒。” 卢俊义没想到的是，一向遇事冷静的燕青会说这样一番话。看来，这个女子他卢俊义确实想错了。 到了后半夜，这里除了一直在努力找寻解药的安道全，连宋江纯翼都跪着求他回去歇着了。 安道全看着身边一直跪在吴用面前双眼都已哭红了的女子，却是一句安慰都说不出。 同样的毒酒，为何，中毒的只一人。 谁也解释不清楚。 看着安道全又一次配药回来，趴在床边的纯翼忙问：“怎么样？”见安道全依旧遥头，她的心也再一次跌进深谷。 “学究……”她幽幽念着，看着吴用早已苍白不堪的脸，现在，连嘴唇都已经由紫泛白。她心里清楚的很，如果再没有解药，她的学究，定是看不到明朝的太阳。 纯翼没有多说一句话，因为现在的吴用已经听不到了。红肿的眼睛又一次盯着桌上的毒酒，心里已经决定。 或许是看到纯翼的真情，也实在看不下去她再这样流泪，心悸。 “你先回去吧，仔细你自己的伤。”安道全算是留下了一句人话。 我的伤？哼。。。原本还在心里自嘲的纯翼突然收起了笑。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带着疑问看了一眼安道全的背影……
等安道全再转身，纯翼一句“我累了”，然后便自行离开了吴用。 头也不回。 安道全只奇怪纯翼异常举动，却没有注意到桌上的那瓶毒酒已经不见。 纯翼院子，一根蜡烛伴着洛儿的惴惴不安。 院门开，洛儿见纯翼进门。然后便是走进了自己闺房。 她也颇为担忧的跟进去。 “姑娘？”她提着胆子问了一句。 烛光微弱，却也照亮了纯翼脸庞，苍白；双眸，血红。 “姑娘。。。”洛儿心里像堵着一个石头一般，满是无以言说的心痛与愧疚。 “洛儿，点灯。”纯翼异常平静。 瞬间，整间房间亮了起来。 同时，纯翼那双注视着洛儿的双眸也照的格外冷漠。 洛儿不说话。她低着头，等着时间流逝。 “洛儿，我从来没问过你。你是哪里人啊？”纯翼神色如常，就像姐妹之间的家常之言。 “洛儿是从曾头市……%” “再之前呢？”纯翼突然冷峻下来。 “……”洛儿闭口不言了。 “怎么了？” 纯翼不带感情的一句。洛儿很受不了。 “姑娘，你与吴军师相识多年，可知道当年梁山攻打青州之时在那里有个城门小村，叫禹村。洛儿就是那里人。”洛儿不再是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冷静，都真实。 “不曾听说。” 洛儿微笑，“不奇怪。那个村子很小，且就在青州城前面。我就出生在那里。我家里，有父母高堂，有一姐一弟。我自幼读书，生活的很好。姑娘，洛儿有事想请教姑娘？” 纯翼微微点头示意。 “姑娘，你们梁山常常说现在天下百姓疾苦，贪官奸佞民不聊生。你们梁山却是个个好汉。。。但是洛儿不懂，洛儿当年在禹村的时候，虽说官府压榨，但从没有来骚扰过我们生活。但是，为何你们这些所谓的梁山好汉们，却无缘无故的半夜里来到我们村里杀人？” 纯翼听罢顿时震惊不已。原来，原来洛儿就是当年吴用为赚秦明下令屠村的生还者。 洛儿没有激动地冲纯翼大吼大叫，也没有难过地低声呜咽。她很平静，平静到她仿佛在说的只是一个故事。除了，她在提到家人被一刀一刀砍成几段的惨状时流下的一行眼泪。 “也许是我今生命犯梁山。我在无依无靠之时，便去了大名府投奔一个姑妈。好容易能再过上安生的日子，又是你们……” 随着洛儿的话，纯翼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大名府的惨状。遍地硝烟，战火弥漫。大火自东城门一路蔓延嚣叫。 “我能说是梁山毁了我的一生吗？”洛儿依旧平静。只是她的这个平静几乎让纯翼感到窒息。 “我像一只野猫一样被曾升捡走，他根本无情与我。在曾头市的日子，对我简直如同人间地狱！”说到这里，她终于爆发出来。 “我要报仇！我想报仇！我的一生都被你们梁山毁了！”她撕心裂肺。 第一次，洛儿打翻了桌上茶具。 纯翼看着她哭，仿佛她的哭声能让纯翼心里好受一些。但是，纯翼也恨，她恨这个骗了她姐妹感情的人；她恨这个与小楠一模一样却杀了她挚爱的人；她恨这个与自己经历过生死却瞒了她这么久的妹妹……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喝那该死的解药？！为什么你不连我一起杀了？！你不是很恨我们梁山吗？！”纯翼吼着。泪，潸然不止。 一把揪起洛儿，纯翼狂叫着。“他是我的学究啊！是我的丈夫啊！你明明知道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洛儿抽泣着，声音很小，很低。但是一直喃喃不断地重复着。最终，纯翼终于听清。 “……我做不到……你是我恩人呐……” 还能再说什么呢？……终究是吴用自己种下的，人家来报仇了……纯翼想罢，手也瞬间失了力气，像没了骨头一样垂在两边。 “解药呢，拿出来。” “没了。”洛儿答得很干脆。 纯翼听洛儿这个态度，顿时怒火中烧。她几步冲到床头抽出晁盖的剑。宝剑出鞘，死死抵住洛儿下颚。一切兔起鹘落，思考不及。 “说，解药呢？” 纯翼第一次见洛儿冷笑。用这张她再熟悉亲切不过的脸，与小楠一模一样的脸。那笑容，如同在针刺纯翼的心。 “我既然想要他死，也就想好了自己的下场。” 她真真是铁了心了。 “好……”纯翼望着洛儿，透出满满的不舍。如同在与她告别一样。不对，不是洛儿，纯翼眼中映出的脸，眼中透出的忧伤与不舍，是给那个与洛儿一模一样的人的。 缓缓地，纯翼将剑落下。但是凝视的目光依旧。直到，她缓缓转身，在柜子里拿出了那壶毒酒。 此时，已经拂晓。 透过窗，纯翼望过东方的天边微微的一道亮光。“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何用？倒不如我泉下追随他去！”几乎同时，纯翼仰头猛灌。
“不要啊！——”洛儿上前，一把打翻了纯翼的酒壶。残留的毒酒还在唇边，顺着嘴角流下去，湿了衣领。
“姑娘，姑娘！”洛儿揽过纯翼，连叫着纯翼的嘴唇都在颤抖。她是真的怕纯翼死。
“不，不可以。。。我。。。。”她不断摇头，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
纯翼只是笑了，半阖的眼睛看过天边的一丝微亮，笑得很满足。
“能与他一起，我不亏。。。”
“不，不。。。。。”洛儿没有半点犹豫，赶忙掏出怀中的一个小瓷瓶，控制着自己不让双手颤抖。“姑娘，吃啊。。。。”她慌不择路，颤颤巍巍地给纯翼口中送下一颗药丸。
纯翼表面上吃了实际却是用牙含在嘴里。
不等洛儿合上瓶塞，纯翼将人一堆倒地，也顺利地抢下药瓶。晃晃瓶子听到里面有响声后才放心的吞下刚才的药丸。
“等我回来。。。”纯翼留下这一句便没有再回头。
跌跌撞撞的背影在洛儿的眼中越来越模糊。
“对不起。。。。。”
------------------------------------------------------------
再赶到吴用院子的时候，已经看到安道全在做最后的抢救了。纯翼来不及再多做解释，赶忙叫安道全将药给吴用服下。可是，吴用已经再没了知觉，咽不下去。
“学究，学究，你咽下去啊，咽下去。。。。。”纯翼急的哭起来。
可是无论怎么喂吴用都是往外吐，好像在抗拒一样。
“来，试试将药化成水，许能咽得下去。。。”安道全说着，将一碗化成水的汤药端给纯翼。
再一次喂，再一次吐出来。
没有办法了……纯翼看着吴用不自主的抗拒，她知道光是心痛是没用的。于是，她含住一颗药丸，嘴对嘴的给吴用喂下去。
药真的很苦。纯翼忍受着药丸在口中不断的送过去再被那人无数次给顶回来。在纯翼好容易送下去之后，刚刚松口气抬起头的时候，吴用却再一次给吐了出来。
“也许，他真的不能咽下去了。。。”
连安道全也要放弃了吗？
纯翼连连摇头。
我不信，我的学究，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你还要招安呢，你还要打方腊呢。。。纯翼呜咽着却说不出一字，她几乎已哭道窒息。
“我……不……信……”纯翼说罢，一口气将瓶子里的要尽数倒进口中，然后又喝下一大口汤药。再一次给吴用喂下去。
苦，苦到麻木。承受着巨大苦楚的舌尖不断向大脑传送着干苦的信号。几乎要让纯翼翻肠大吐出来。但是她不能。忍着，还要不停地喂下去……
吴用，你吐出来一个总不能全都吐出来吧……总要有一个能咽进去吧……纯翼就这么想着，也按照她想的做着。直到她的味觉频临崩溃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吴用好像咽下去了什么……不止一颗，连汤带药多多少少是咽下去了一点儿……
待纯翼起身，安道全看到她的唇已经被药碗微微染上苦的褐色。他默默地给纯翼递上一杯水。
“安神医，怎么样了？”纯翼不断的漱口，已减少口中的苦楚。
“有些，晚了。。。”安道全放下吴用手腕，微微皱眉。
纯翼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啪的断开，很轻，很细微，却很清晰。因血丝而充红的双眼，每掉落一颗泪都是一阵刺痛。眼睛已经承受不住任何刺激。心也一样。。。 于是纯翼不哭不闹，只是呆呆地看着吴用。。。直到安道全拿来他全套的银针，这也是，他作为神医最后的一搏。 此时宋江也过来了。随后卢俊义与燕青也相继赶到。 “你们在这里碍事，先到一旁歇着去吧。。。”安道全也不再多言。他心知吴用生还的几率不大，更怕纯翼还有其他人眼睁睁看着人离去。 此时的纯翼已是身心俱疲。一起身，便天旋地转。。。 好在她只是昏厥。 ========================================================== 好耀眼的阳光。 这是纯翼睁开眼后的第一反应。 她觉得很刺眼。什么很刺眼？这时纯翼才发现，根本就。。。 没有太阳。 为什么这么亮？纯翼强忍着光亮眯起眼睛， 这里，好漂亮。。。。。 徐徐的微风拂过如棉般柔软的草坪，随意散落的花朵也随风摆动着，好似在跳舞，一切是那样轻柔。这里没有树，却有雪白的花瓣如雨随风。不知是哪里飘来的花瓣，还带着一种淡淡的味道。。。很好闻。 这是哪里？ 纯翼无助的四下张望。 远远地，有人。。。 那是吴用？！ “吴用！——”纯翼挥舞着双手，她不断奔跑着，奔跑着。 吴用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纯翼已经想了无数句见面之后的呢喃。 为什么？。。。。吴用你为什么不回头？！ “吴用！” 你听得到吗？！ 仍旧是一袭白衣的背影。 纯翼继续追着。“吴用，你要去哪里？！” 霎时，她猛地停住脚步。 这是。。。这里到底是哪里？ 纯翼惊恐地向两边扫视。 一条无边无垠的河，将她与吴用分在两岸。她绕不过去，也趟不过去。好像很宽，也好像很窄。河水时而湍急时而舒缓。 “吴用。。。。”幽幽唤了一声。 没有回头。 天，渐渐阴霾下来。 雪白的衣衫莫名其妙的成了灰色。倒是映衬着周围的花更加雪白。不对，是苍白。。。。。花盛无叶，无花叶繁。 狂风呼啸。。。 冷。。。像寒冬一样的冷。。。触到皮肤上如刀割一样。 纯翼几乎张不开眼睛。指缝间，她看见她的吴用离自己越来越远。。。 身体像被禁锢了。想抓，抓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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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不过是有些头痛罢了。”纯翼摆手，遂扯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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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洛儿担心之色，纯翼也只得安慰她，“没事没事，你呀，给我梳个好看一些的发髻，我心情自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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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一番之后，纯翼就是安安静静坐在床前等待了。这个过程，她不觉得享受。可以说，有那么一点儿，焦虑。
果然结婚的女人心里是复杂的啊。。。纯翼心里偷笑。
“姑娘，”洛儿端着一碗药进屋。
“姑娘，这是你前日里安神医给的安神药，还记得吗？今日也喝一点儿吧，一会儿还要喝酒的。总是头痛也不行啊。”
纯翼接过碗，心想也是。她一边夸洛儿心细，一边喝下汤药。果然，安道全这个老庸医，药永远是那么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
眼前突然又浮现出那张猥琐的脸。。。纯翼差点儿把药吐出来。
不多时，门外锣鼓齐鸣，鞭炮震山。
红盖头盖过，纯翼能看到的，就只剩脚下路了。
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的世界。无不是一片高歌喝彩，喜气洋洋。
可真真是面子大了。。。纯翼心里偷乐。
“落——娇——”
随着一声高亢的指使，纯翼被人搀下轿。
梁山上似乎没有讲究过火盆这一套。或许也讲究，只是怕纯翼这个平日里走路都会跌跤的人万一。。。。。。大喜的日子。。。他们觉得有些俗礼，免了也罢。毕竟，安全第一。
进了门，纯翼能听到众兄弟的笑声在身旁围绕。
“纯翼姑娘！！你看看，是俺，俺。。。。”
“你这黑厮！赶紧坐下！她现在不能看人，你的礼物一会儿直接给军师！”
“军师好福气啊！”
“你这矮子！你还想站多高啊？！下来！”
“哎呀！洒家好久没有喝的这般尽兴了！”
“哥哥，你则个鸡腿不吃额吃了！”
“哥哥，干！”
“掌柜哥哥，你啥时候成婚啊？俺可等着你呢~”
“等着吧！”
……
纯翼听着外面声声不断的快乐，心里的幸福也瞬间涌上心头。之前的‘婚前忧虑症’什么的完全不复存在了~~
终于停下脚步。有人给了纯翼一条红色绸子。她知道，这是一个红绸绣球。她与吴用，一人一头握着。
“一拜天——”
“不行！”突然有人打断这一切。
众人一惊，纷纷朝着声音来源看去。纯翼也想掀起盖头，但是身边的喜娘抑住了她。
“你这黑厮！又来捣乱！”宋江最先发话了。
“铁牛！”
“铁牛哥哥！”
“哎呀，小乙哥，戴院长你们别拉俺。俺，俺是觉得，俺之前在江州见人拜堂就是这么拜的，俺以为到了咱梁山能有个别的花样，却不曾想也是这般无趣！”
“铁牛哥哥，这成婚哪里还讲究个有趣无趣？”燕青说着，也赶忙拉李逵坐下。
不过，经李逵这么一搅局，很多原本已经喝得有点儿微醉的汉子们也就都纷纷借着酒劲儿跟着起哄闹起来。
忠义堂顿时沸腾了。
“安静安静！”宋江作为大哥，自然要赶紧出面维护局面。
“好~~”没想到吴用先笑起来，“既然铁牛兄弟说了，那小生今日就依你一回！说吧，想怎么个有趣法？”
看来吴用今日的心情确实不错，不但没有冷脸反而也跟着众兄弟一起在自己的婚礼上瞎闹起来。
“哎，军师。你理会那个黑厮作甚？”宋江一笑。
“哥哥这是说的什么，今日小生大喜之日，自然是要梁山上下都热热闹闹地才好！”
“就是就是！！”众人开始起哄。
“先喝酒！”李逵见自己的计谋得逞，笑嘻嘻一溜小跑到吴用与纯翼面前。
“要先喝交杯酒！”后面的张横张顺两兄弟也跟着凑起热闹。
“对对对！先喝交杯！”众人乐。
“那交杯不是在洞房的时候才喝嘛？”花荣故意问。
秦明坏笑，“洞房喝，这忠义堂也得喝！咱这里好些兄弟可都是见证者啊！是吧，兄弟们！”
“对——”
“就是就是！”阮小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把给吴用和纯翼准备的交杯酒给端出来了。他站在忠义堂门前高叫着，“来来来，俺都给端过来了！你们赶紧喝！”说着，他几步来到了纯翼与吴用身前。
“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
吴用架不住众人起哄，只得小声与纯翼说：“咱们这里先喝一回，等回房之后再正式的喝一回。不知娘子，可否成全？”
纯翼就算想笑，想破口大骂都做不到了。她只能红着脸点头。
一壶酒，龙凤杯，二人一人一杯，双臂交错。。。
又是一片欢呼声。
“好，既然交杯酒已经喝过，那就赶紧让军师拜堂。莫误了好时辰。”宋江说着，暗示一旁的乐和。
乐和笑着点头，清清嗓子高声说：“一拜天地——”
红绸绣球两边之人，向着天地还了前世之愿。
“二拜高堂——”
宋江，卢俊义微微一笑，轻捻胡须。作为兄长，他们见证两人今生再次的誓言。
“夫妻对拜——”
纯翼含羞鞠躬。她知道，这一拜下去，她与吴用，便三生三世要约定在彼岸花畔；他们的名字，也会牢牢刻写在三生石上。
然而，她恍然感觉身边有人一到，
“军师——”
还未等纯翼弄清楚，还未等她去掀开盖头，她已经被一群人挤得东倒西歪。
“小心！”
如果不是燕青，纯翼此时已经跌到在地。
“怎么了？”她慌忙扯下盖头，惊魂未定的四处看去。发现自己已经被挤出人群。下一秒，
她看到，吴用已经倒在地上。嘴边，是鲜血喷出后残留的殷红。。。
“学究！——”
纯翼朝吴用扑上去，失神叫着。 入夜。 龙凤烛还在不断燃着。火红的大婚房因吴用的一次次口吐鲜血而变得狰狞。屋里屋外满是人头攒动，众人不懂医术也不明情况，只得干着急。 纯翼跪坐在吴用床边，握着他的手，眼睛一刻不敢离开。身边，安道全依旧紧皱着眉头， 治疗没有结束。但是吴用也没有苏醒，只是神志不清的吐过几次，吐出的鲜血飞溅到纯翼的红嫁衣上，映衬着，格外讽刺。 “学究。。。”自吴用倒下，纯翼就一直不断地唤着这个称谓。她是他的妻子，她终于成了他的妻子。 宋江站在身后，几乎没有离开过。这位梁山的老大已经做好的最坏的心里准备。每每想起，都是忍不住的眼泪。 “哥哥，”花荣上前递上一杯水。“哥哥也要当心自己才是。哥哥都站在这儿一下午了，还是暂且回去歇歇。若是有消息，小弟便去通知哥哥。” 宋江却只是摆摆手，连话都不说了。 屏风后面，隔着众人的焦急与担忧。 “安神医。。。”宋江见安道全面色微微有变，吓得急切张口。 纯翼也慌忙抬头，惊恐不已。 安道全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如今。。。”眼角扫一眼身边纯翼，他又对宋江说：“我们出去说吧。。。” 纯翼一只手猛地攥住安道全衣袖。几乎是恳求他说：“您就告诉我吧，学究，还能不能。。。”已经成了泪人的她眼泪不断地在眼里打转。 听纯翼这么问，安道全却不再是往日的自信捻须。他只是说：“军师的毒，老朽暂时封住了。只是军师身上之毒，老朽并无解药。若明日再没有解药为军师解毒的话。。。”作为医者，他只得如实相告，“必死无疑。” 像五雷轰顶劈过纯翼，她一度晕厥不振。 -------------------------------------------------------------------------吴用中了毒，大家都知道了。并且这毒就是那壶交杯酒。当安道全最先查出毒酒之时，几乎所有人都看向纯翼。安道全也立刻给纯翼诊脉，但是并无查到有中毒迹象。 同一壶毒酒，一个安然无恙，一个却命不久矣。 怎能不引起怀疑？ 当时李逵这个没智商的大老粗就坐不住了。他一把抄起纯翼，勒这她的衣领举着拳头就要打。嘴里骂骂咧咧不休。纯翼当时傻了一般，不哭不躲不言，好像魂魄已经跟着吴用走了。如果不是燕青一个箭步最快上前用他厮扑的本事绊倒李逵只怕纯翼也会莫名其妙地成为李逵的拳下鬼。 “你们放开俺！”李逵还是不停的狂吼。 身边刚把他捆起来的二五七继续按着他。小七怒斥道：“你他娘的说的什么话！你平日里胡说，俺们都不与你计较！今日之事你怎也敢胡言？！” “凭什么说俺？！明明就是一样的酒，怎的她吃了就没事？！军师哥哥就死了呢？！” “住口！”宋江终于从屏风后出来。他从没用过这般凶狠之色看过李逵。确切的说，他从没有这么看过任何一个人。再者，宋江一向是很宠爱这个有什么都能直言的小弟弟的。就算是之前对纯翼动粗，他知道有人能制止也没有出面多言。毕竟，吴用的伤势才是他最关心的。但是现在，他怒了。真的怒了，恨不得一刀把这个不着调的李逵砍了。在这个非常时刻，在这个万般忌讳之时，李逵偏偏就说了一句‘死了’。 “你这黑厮胡说什么？！” 没有人敢再多一句话。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宋江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一触即死。 “若再多一句，立刻拉出去打死。”本就嘶哑的声线此时因为愤怒压得更低。 不是说说而已。
------------------------------------------------随着夜越来越深，卢俊义也招呼着大部分兄弟散了，自己也在宋江与燕青的劝说下回去了。 路上，兄弟们纷纷讨论。 朱贵见这个平日里最能说的今日却是一言不发。“怎么了，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 “掌柜的。。。”过了好一会儿，阮小七才慢慢张口。“你说，如果俺不去拿那交杯酒，是不是。。。”
“就算此时不喝，他们早晚也是要喝的。”朱贵斩钉截铁。“这是有人已经算计好的。就是要军师的命！” “可是纯翼妹子没事啊。。。”小七喃喃道，“掌柜哥哥，你。。。怀疑她吗？” “嗯。”朱贵鼻腔淡淡一哼。 小七瞬间定住了。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朱贵，“掌柜哥哥，怎么连你也怀疑她？她怎么可能要军师哥哥性命？！” 看阮小七不依不饶的架势，朱贵却也淡定。“我不是怀疑她，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嫌疑。” “那公明哥哥呢？” “有。” “林教头呢？” “有。” “那你自己个呢？” 朱贵白了小七一眼，但是言辞无二。“。。。有。” “那，那俺呢？。。。”阮小七怯生生的问。 朱贵却一时语塞了。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明明是自己刚刚说过的道理，到了阮小七这里，他朱贵心里却连假设都不能成立。 “如果是你，我朱贵真白活了这么些年。”说完，他甩甩袖子，背手向前走着。 小七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心下发觉之后，他心里莫名的燃起一股温暖。冲着朱贵跑去，边喊着。“俺就说吧，掌柜哥哥不是这般铁石心肠！所以啊，俺心里也是绝对不怀疑纯翼妹子的！” 不止众兄弟，卢俊义也是颇为疑惑。而吴用的中毒，不得不让他与纯翼之前的种种做法联系起来。 叫来了燕青，因为他知道这个义子对纯翼的了解远胜于自己。 “主人，请恕小乙直言。无论纯翼姑娘之前做过什么，但是她对军师是绝无二心。小乙没有证据，但愿已性命作保！还请主人莫要再怀疑她，叫人心寒。” 卢俊义没想到的是，一向遇事冷静的燕青会说这样一番话。看来，这个女子他卢俊义确实想错了。 到了后半夜，这里除了一直在努力找寻解药的安道全，连宋江纯翼都跪着求他回去歇着了。 安道全看着身边一直跪在吴用面前双眼都已哭红了的女子，却是一句安慰都说不出。 同样的毒酒，为何，中毒的只一人。 谁也解释不清楚。 看着安道全又一次配药回来，趴在床边的纯翼忙问：“怎么样？”见安道全依旧遥头，她的心也再一次跌进深谷。 “学究……”她幽幽念着，看着吴用早已苍白不堪的脸，现在，连嘴唇都已经由紫泛白。她心里清楚的很，如果再没有解药，她的学究，定是看不到明朝的太阳。 纯翼没有多说一句话，因为现在的吴用已经听不到了。红肿的眼睛又一次盯着桌上的毒酒，心里已经决定。 或许是看到纯翼的真情，也实在看不下去她再这样流泪，心悸。 “你先回去吧，仔细你自己的伤。”安道全算是留下了一句人话。 我的伤？哼。。。原本还在心里自嘲的纯翼突然收起了笑。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带着疑问看了一眼安道全的背影……
等安道全再转身，纯翼一句“我累了”，然后便自行离开了吴用。 头也不回。 安道全只奇怪纯翼异常举动，却没有注意到桌上的那瓶毒酒已经不见。 纯翼院子，一根蜡烛伴着洛儿的惴惴不安。 院门开，洛儿见纯翼进门。然后便是走进了自己闺房。 她也颇为担忧的跟进去。 “姑娘？”她提着胆子问了一句。 烛光微弱，却也照亮了纯翼脸庞，苍白；双眸，血红。 “姑娘。。。”洛儿心里像堵着一个石头一般，满是无以言说的心痛与愧疚。 “洛儿，点灯。”纯翼异常平静。 瞬间，整间房间亮了起来。 同时，纯翼那双注视着洛儿的双眸也照的格外冷漠。 洛儿不说话。她低着头，等着时间流逝。 “洛儿，我从来没问过你。你是哪里人啊？”纯翼神色如常，就像姐妹之间的家常之言。 “洛儿是从曾头市……%” “再之前呢？”纯翼突然冷峻下来。 “……”洛儿闭口不言了。 “怎么了？” 纯翼不带感情的一句。洛儿很受不了。 “姑娘，你与吴军师相识多年，可知道当年梁山攻打青州之时在那里有个城门小村，叫禹村。洛儿就是那里人。”洛儿不再是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冷静，都真实。 “不曾听说。” 洛儿微笑，“不奇怪。那个村子很小，且就在青州城前面。我就出生在那里。我家里，有父母高堂，有一姐一弟。我自幼读书，生活的很好。姑娘，洛儿有事想请教姑娘？” 纯翼微微点头示意。 “姑娘，你们梁山常常说现在天下百姓疾苦，贪官奸佞民不聊生。你们梁山却是个个好汉。。。但是洛儿不懂，洛儿当年在禹村的时候，虽说官府压榨，但从没有来骚扰过我们生活。但是，为何你们这些所谓的梁山好汉们，却无缘无故的半夜里来到我们村里杀人？” 纯翼听罢顿时震惊不已。原来，原来洛儿就是当年吴用为赚秦明下令屠村的生还者。 洛儿没有激动地冲纯翼大吼大叫，也没有难过地低声呜咽。她很平静，平静到她仿佛在说的只是一个故事。除了，她在提到家人被一刀一刀砍成几段的惨状时流下的一行眼泪。 “也许是我今生命犯梁山。我在无依无靠之时，便去了大名府投奔一个姑妈。好容易能再过上安生的日子，又是你们……” 随着洛儿的话，纯翼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大名府的惨状。遍地硝烟，战火弥漫。大火自东城门一路蔓延嚣叫。 “我能说是梁山毁了我的一生吗？”洛儿依旧平静。只是她的这个平静几乎让纯翼感到窒息。 “我像一只野猫一样被曾升捡走，他根本无情与我。在曾头市的日子，对我简直如同人间地狱！”说到这里，她终于爆发出来。 “我要报仇！我想报仇！我的一生都被你们梁山毁了！”她撕心裂肺。 第一次，洛儿打翻了桌上茶具。 纯翼看着她哭，仿佛她的哭声能让纯翼心里好受一些。但是，纯翼也恨，她恨这个骗了她姐妹感情的人；她恨这个与小楠一模一样却杀了她挚爱的人；她恨这个与自己经历过生死却瞒了她这么久的妹妹……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喝那该死的解药？！为什么你不连我一起杀了？！你不是很恨我们梁山吗？！”纯翼吼着。泪，潸然不止。 一把揪起洛儿，纯翼狂叫着。“他是我的学究啊！是我的丈夫啊！你明明知道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洛儿抽泣着，声音很小，很低。但是一直喃喃不断地重复着。最终，纯翼终于听清。 “……我做不到……你是我恩人呐……” 还能再说什么呢？……终究是吴用自己种下的，人家来报仇了……纯翼想罢，手也瞬间失了力气，像没了骨头一样垂在两边。 “解药呢，拿出来。” “没了。”洛儿答得很干脆。 纯翼听洛儿这个态度，顿时怒火中烧。她几步冲到床头抽出晁盖的剑。宝剑出鞘，死死抵住洛儿下颚。一切兔起鹘落，思考不及。 “说，解药呢？” 纯翼第一次见洛儿冷笑。用这张她再熟悉亲切不过的脸，与小楠一模一样的脸。那笑容，如同在针刺纯翼的心。 “我既然想要他死，也就想好了自己的下场。” 她真真是铁了心了。 “好……”纯翼望着洛儿，透出满满的不舍。如同在与她告别一样。不对，不是洛儿，纯翼眼中映出的脸，眼中透出的忧伤与不舍，是给那个与洛儿一模一样的人的。 缓缓地，纯翼将剑落下。但是凝视的目光依旧。直到，她缓缓转身，在柜子里拿出了那壶毒酒。 此时，已经拂晓。 透过窗，纯翼望过东方的天边微微的一道亮光。“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何用？倒不如我泉下追随他去！”几乎同时，纯翼仰头猛灌。
“不要啊！——”洛儿上前，一把打翻了纯翼的酒壶。残留的毒酒还在唇边，顺着嘴角流下去，湿了衣领。
“姑娘，姑娘！”洛儿揽过纯翼，连叫着纯翼的嘴唇都在颤抖。她是真的怕纯翼死。
“不，不可以。。。我。。。。”她不断摇头，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
纯翼只是笑了，半阖的眼睛看过天边的一丝微亮，笑得很满足。
“能与他一起，我不亏。。。”
“不，不。。。。。”洛儿没有半点犹豫，赶忙掏出怀中的一个小瓷瓶，控制着自己不让双手颤抖。“姑娘，吃啊。。。。”她慌不择路，颤颤巍巍地给纯翼口中送下一颗药丸。
纯翼表面上吃了实际却是用牙含在嘴里。
不等洛儿合上瓶塞，纯翼将人一堆倒地，也顺利地抢下药瓶。晃晃瓶子听到里面有响声后才放心的吞下刚才的药丸。
“等我回来。。。”纯翼留下这一句便没有再回头。
跌跌撞撞的背影在洛儿的眼中越来越模糊。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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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赶到吴用院子的时候，已经看到安道全在做最后的抢救了。纯翼来不及再多做解释，赶忙叫安道全将药给吴用服下。可是，吴用已经再没了知觉，咽不下去。
“学究，学究，你咽下去啊，咽下去。。。。。”纯翼急的哭起来。
可是无论怎么喂吴用都是往外吐，好像在抗拒一样。
“来，试试将药化成水，许能咽得下去。。。”安道全说着，将一碗化成水的汤药端给纯翼。
再一次喂，再一次吐出来。
没有办法了……纯翼看着吴用不自主的抗拒，她知道光是心痛是没用的。于是，她含住一颗药丸，嘴对嘴的给吴用喂下去。
药真的很苦。纯翼忍受着药丸在口中不断的送过去再被那人无数次给顶回来。在纯翼好容易送下去之后，刚刚松口气抬起头的时候，吴用却再一次给吐了出来。
“也许，他真的不能咽下去了。。。”
连安道全也要放弃了吗？
纯翼连连摇头。
我不信，我的学究，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你还要招安呢，你还要打方腊呢。。。纯翼呜咽着却说不出一字，她几乎已哭道窒息。
“我……不……信……”纯翼说罢，一口气将瓶子里的要尽数倒进口中，然后又喝下一大口汤药。再一次给吴用喂下去。
苦，苦到麻木。承受着巨大苦楚的舌尖不断向大脑传送着干苦的信号。几乎要让纯翼翻肠大吐出来。但是她不能。忍着，还要不停地喂下去……
吴用，你吐出来一个总不能全都吐出来吧……总要有一个能咽进去吧……纯翼就这么想着，也按照她想的做着。直到她的味觉频临崩溃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吴用好像咽下去了什么……不止一颗，连汤带药多多少少是咽下去了一点儿……
待纯翼起身，安道全看到她的唇已经被药碗微微染上苦的褐色。他默默地给纯翼递上一杯水。
“安神医，怎么样了？”纯翼不断的漱口，已减少口中的苦楚。
“有些，晚了。。。”安道全放下吴用手腕，微微皱眉。
纯翼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啪的断开，很轻，很细微，却很清晰。因血丝而充红的双眼，每掉落一颗泪都是一阵刺痛。眼睛已经承受不住任何刺激。心也一样。。。 于是纯翼不哭不闹，只是呆呆地看着吴用。。。直到安道全拿来他全套的银针，这也是，他作为神医最后的一搏。 此时宋江也过来了。随后卢俊义与燕青也相继赶到。 “你们在这里碍事，先到一旁歇着去吧。。。”安道全也不再多言。他心知吴用生还的几率不大，更怕纯翼还有其他人眼睁睁看着人离去。 此时的纯翼已是身心俱疲。一起身，便天旋地转。。。 好在她只是昏厥。 ========================================================== 好耀眼的阳光。 这是纯翼睁开眼后的第一反应。 她觉得很刺眼。什么很刺眼？这时纯翼才发现，根本就。。。 没有太阳。 为什么这么亮？纯翼强忍着光亮眯起眼睛， 这里，好漂亮。。。。。 徐徐的微风拂过如棉般柔软的草坪，随意散落的花朵也随风摆动着，好似在跳舞，一切是那样轻柔。这里没有树，却有雪白的花瓣如雨随风。不知是哪里飘来的花瓣，还带着一种淡淡的味道。。。很好闻。 这是哪里？ 纯翼无助的四下张望。 远远地，有人。。。 那是吴用？！ “吴用！——”纯翼挥舞着双手，她不断奔跑着，奔跑着。 吴用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纯翼已经想了无数句见面之后的呢喃。 为什么？。。。。吴用你为什么不回头？！ “吴用！” 你听得到吗？！ 仍旧是一袭白衣的背影。 纯翼继续追着。“吴用，你要去哪里？！” 霎时，她猛地停住脚步。 这是。。。这里到底是哪里？ 纯翼惊恐地向两边扫视。 一条无边无垠的河，将她与吴用分在两岸。她绕不过去，也趟不过去。好像很宽，也好像很窄。河水时而湍急时而舒缓。 “吴用。。。。”幽幽唤了一声。 没有回头。 天，渐渐阴霾下来。 雪白的衣衫莫名其妙的成了灰色。倒是映衬着周围的花更加雪白。不对，是苍白。。。。。花盛无叶，无花叶繁。 狂风呼啸。。。 冷。。。像寒冬一样的冷。。。触到皮肤上如刀割一样。 纯翼几乎张不开眼睛。指缝间，她看见她的吴用离自己越来越远。。。 身体像被禁锢了。想抓，抓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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