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第5章 无色之王
和式的庭院内，粉红的枝垂樱在清风的抚弄下婆娑起舞。树下，阡陌全神贯注地泡着一壶茶，行云流水的动作让对面的北原千树难得地露出缅怀的神色。也是在这样一个樱花烂漫的时节，他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当时也是被那精妙的茶艺所吸引吧？还是说，在喝茶之前，人就已经醉了呢？
“祖父大人，请。”
北原千树恍然回神，接过阡陌敬献的茶盏，轻嗅浅啄，口齿间弥漫着清苦的茶香，仍是记忆中的味道。
“不错，看来在英国待了两年多，至少这茶艺是没有丢下。”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自豪。
“是。”可惜却是物是人非……
“你已经决定了吗？”北原千树放下茶盏，严肃地问。
“是。这已经是最合适的做法了。”
“我一直是想把这个家交给你的。”
“我知道，只是……如今的我已经没有引领北原家的资格了。”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但对‘王’来说，都是一样的。‘王’是——没有退路，也没有未来的。”
“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让你一说怎么好像得了绝症似的！”北原千树敲了敲阡陌的头，“给我打起精神来，别想这么早就甩手不干啊！我老人家都没喊辛苦呢！”
阡陌揉了揉头，“只是有备无患而已，而且和树明明很适合的说。”
“他？”北原千树撇了撇嘴，“还差得远呢！罢了，反正北原家早晚都是你们这些小辈的东西，随你们怎么折腾，别来烦我，还想多享几年清福呢！快走吧，快走吧！”
阡陌苦笑着摇头，躬身而退。
北原千树追随着阡陌远去的背影，伸手接住一片正在飘落的花瓣，喃喃自语，“呐，绘里，孩子们都长成出色的大人了，是吧……”
耳边仿佛传来了悦耳的轻笑声，手握毛笔的年轻女子跪坐在桌案前，指着面前刚完成的作品，“我写得怎么样，北原君？看，这里可有你的名字哦，‘东风夜放花千树’……”
簌簌的花雨，氤氲了回忆。北原千树揉揉额角，“果然是老啦，总是想些以前的事情……”
阡陌回到兰院的时候，安藤广彦已在门口迎接，“欢迎回来，千夜大人。和树少爷等候多时了。”
“辛苦你了，安藤。”
阡陌缓步走向待客室，在门口静立了片刻，刚伸出手，房门却唰地被从内侧打开了，门内站立着一身黑色西服的年轻男子。
“不进来吗，你才是主人吧。”说完看也不看阡陌，径自坐回茶桌前，喝起茶来。
阡陌神色不动，绕过茶桌，跪坐到青年对面，“好久不见，和树大哥。”
“可不敢当你一声‘大哥’，”北原和树放下茶杯，这才瞟了一眼阡陌，“我这次回来只为了带走绫奈，北原家的事情不要拿来打扰我。”
“即便和树你这样说，”阡陌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绫奈，你也是绝对带不走的。不仅她走不了，你也要留下。”刚说完，心中便泛起一丝诡异的感觉——怎么有点像在逼良为娼啊……
“你！”和树双手啪地架在桌上，支起身子，努力压制心中的怒气，几秒后，才缓缓地坐回原位，“北原家的第三代，有你不就足够了？何必留着我们碍你的眼？”
阡陌低头摩挲着茶杯，“因为——你是北原家的继承人，未来的北原家主。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
“什么？！”和树乍闻噩耗惊吓地失手打翻了茶杯，“开玩笑的吧，我怎么会是北原家的继承人？！”
“不是你，难道是绫奈那丫头吗？”阡陌淡定地喝了口茶。“北原家的第三代，可就剩咱们三个活人了。”
“那你呢？祖父不是一直属意你的吗？别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清高样子啊喂！”
“那只是过去，”阡陌想着该怎么措辞，最后还是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于是就说，“祖父改主意了，因为我对他说——‘我只喜欢男人’——就是这样。”说完，定定地望着和树。
“哦，原来是这样……这样个毛线啊！”和树一拳砸在阡陌——身后的墙上，“拜托借口也请找个像样一点的喂！你是把我当傻瓜吗？”
好险好险，几年不见和树活泼了很多啊，阡陌心中腹诽着，嘴角却勾起一丝嘲讽，缓缓起身，离开事故中心，“和树才是……我可不信，能够在美国白手起家，五年间便赚下十亿身资的金融界精英，会是这么轻浮的样子。你是——把我当傻瓜吗？”
和树抱臂而立，居高临下望着阡陌，挑了挑眉，“看来，被反将一军了呢……”话虽这样说着，却不见丝毫被拆穿的尴尬或懊恼，“祖父看重你，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千夜。”自两人见面，和树第一次说出阡陌的名字。
“你可不像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正相反。谁让现在家里除了祖父，就数你的话管用？”
“我的话管用却不是因为祖父……总之，我和祖父的意思是相同的——只要你老老实实做好北原家的继承人就够了。”
“如果我拒绝呢？别拿绫奈来威胁我。既然我五年前能扔下她一次，现在就能扔下第二次。她是我妹妹，难道不是你妹妹？”
阡陌鼓起掌来，“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自己妹妹的，所以，这个继承人你若是不想当，绫奈来当也是一样的。”说起这点，阡陌心中便泪流成河，谁让北原家的人丁和资产成反比呢……
“……”
“你应该知道，北原家是靠什么起家的。”
“军火。”和树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阡陌却无动于衷，不紧不慢地接道，“没错，北原家的每一分钱，都流淌着鲜血与罪恶。你想让她来承担——本属于你的罪吗？”
和树沉默着，许久以后，久到阡陌以为自己谋算失败的时候，他终于叹了口气，“我答应你。”
“明智的选择。”阡陌也没露出特别欣慰的神色，毕竟与预料的结果没有什么差别。
“别高兴太早，继承人这个位子，我既然拿了，可就不会还回去了。”
“求之不得。”
“你一点都不担心？如果我得到北原家之后就把它毁了呢？”和树就是不想看到阡陌得意的样子。
“无所谓啊，随便你。”阡陌摊手，“反正我只喜欢男人，也不会有后代，北原家毁掉的话，蒙受损失的只有你儿子吧……”
“这种说辞就不要总是拿来秀啦！”和树一拳敲到阡陌头上，“虽然不知祖父为何会改变主意，但这种捡了别人扔下的东西的诡异感觉还真是让人火大啊。”说完，招呼也不打便走出门去。
“我看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才对吧……”阡陌轻叹一声，觉得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敲笨的。
“王，车已备好，现在动身吗？”
“嗯。”阡陌收敛了表情，声音有些沉闷，毕竟接下来要前往的是——墓地。
放下雪白的百合花，阡陌望着墓碑上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北原孝树和北原纯子，是千夜的生身父母，三年前在外地旅行时，因浩树制造的山体滑坡而逝世。千夜也是在那之后愈发沉默寡言，北原千树不得不将他送往国外，名为留学实为散心。只可惜，归来的却不是原本的千夜了。
对此，阡陌并无愧疚。不是因为身不由己，或者已为他父母报了仇了缘故。而是，他知道，自己与千夜，本就是同一人。
经过千百次的穿越，他越来越深刻地理解了这一点。成为某个世界的某个人，不是意外，而是必然。仿佛那个人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影子。不是因为降临此世才成为千夜，而是因为千夜身在此世，阡陌才会到来。这即是——命运。
面对千夜的，也可以说是自己的父母，阡陌却无话可说。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缅怀，而是告别。他的生命太漫长，需要铭记的事物太多，心中早已装不下更多的身影。
身后的安藤见阡陌怔怔地站在那里，想要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干咳了一声，“王，请节哀，孝树大人和纯子夫人如果健在，也一定希望您每天都能幸福快乐。呃，当然，王如果实在想哭的话，属下可以借肩膀给您……”
“你想多了……”阡陌抚额，就知道这家伙准是误会了，转身拍飞某人，嘴角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
“王，准备回去了吗？”安藤见阡陌恢复了精神，也放下心来。
“不，听说附近山上的八重樱很漂亮，顺便去看看吧。”
两人踏在樱花铺就的林荫道上，看缤纷的花雨将云彩染上霞光，心中不禁增添了些许宁静。
不远处传来赏樱人悠然吟唱的俳句，“天也醉樱花，云脚乱蹒跚。”木屐的声音渐近，缓缓走来的是一位流浪武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阡陌的目光在他腰间的刀上凝滞了一瞬，随后带上似有似无的笑意，“花荫之下，纵然萍水相逢，亦非陌路之人。”
诗人讶然地望向阡陌，“这位少爷也喜欢俳句啊，可是来此赏樱的吗？”
阡陌摇摇头，“只是恰巧在附近祭拜先人罢了。”
“这样啊，其实我也差不多呢。”诗人怅然道。
“这里吗？”阡陌不禁四下张望。
“是啊，”诗人露出缅怀的神色，“友人生前最爱樱花，我便将他的骨灰撒在樱树林中，只望他在泉下也能睹此盛景。”
“这样的话，您看到樱花，不会悲伤吗？”
“不会的啊，从小就是这样。他喜欢旅行，喜欢俳句，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达成所愿。我便决定做他的手足，代他尽观天下最美好的景致，书写世上最动人的俳句。如今，还要加上看遍日本最艳丽的樱花。”
安藤听着诗人的话，眉头越皱越紧，总觉得对方的精神绝对称不上正常。
阡陌却不以为意，“您和您的友人关系一定很亲密。”我们通常称之为——基友。
“或许吧……”
“可您却杀了他。”
“确实。”诗人淡然地承认。
安藤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这到底是怎样扭曲的爱啊！
“就是用那把刀吧……”阡陌的语气和对方一样淡然，“或许有朝一日，您也会用它杀了我吧。”
“王！”安藤闻言愕然瞪视着诗人，警惕地挡在阡陌身前，却被阡陌摇头阻止。
诗人轻笑起来，“我本来也以为会是这样。”
“本来？”
“嗯，不过在见到您之后，我便知晓——您不是需要在下斩杀之人——上天这样告诉我。”
预言吗？阡陌皱皱眉，这话的含义还真是模糊，是说自己需要其他人来斩杀，还是不用等他来杀就自我毁灭了？总之至于是自己正义善良不需要制裁吧……
诗人仿佛也看出了阡陌的困扰，摊手道，“抱歉，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请您不必在意。有缘的再见的话，请您品尝在下的清酒作为赔罪好了。”说着，轻轻挥手，转身离去。
“请等一下，”阡陌向前赶了两步，“黑之王，北原千夜，敢问阁下……”
“三轮一言，”诗人并没有回头，悠然的话音在林间回荡，“无色之王……”
绯色的樱花缤纷散落，模糊了远处的飘渺的人影，只有漫卷着花瓣的清风，在天地间吟唱着缠绵的俳句，“离别方三日，人世满樱花。”
“祖父大人，请。”
北原千树恍然回神，接过阡陌敬献的茶盏，轻嗅浅啄，口齿间弥漫着清苦的茶香，仍是记忆中的味道。
“不错，看来在英国待了两年多，至少这茶艺是没有丢下。”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自豪。
“是。”可惜却是物是人非……
“你已经决定了吗？”北原千树放下茶盏，严肃地问。
“是。这已经是最合适的做法了。”
“我一直是想把这个家交给你的。”
“我知道，只是……如今的我已经没有引领北原家的资格了。”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但对‘王’来说，都是一样的。‘王’是——没有退路，也没有未来的。”
“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让你一说怎么好像得了绝症似的！”北原千树敲了敲阡陌的头，“给我打起精神来，别想这么早就甩手不干啊！我老人家都没喊辛苦呢！”
阡陌揉了揉头，“只是有备无患而已，而且和树明明很适合的说。”
“他？”北原千树撇了撇嘴，“还差得远呢！罢了，反正北原家早晚都是你们这些小辈的东西，随你们怎么折腾，别来烦我，还想多享几年清福呢！快走吧，快走吧！”
阡陌苦笑着摇头，躬身而退。
北原千树追随着阡陌远去的背影，伸手接住一片正在飘落的花瓣，喃喃自语，“呐，绘里，孩子们都长成出色的大人了，是吧……”
耳边仿佛传来了悦耳的轻笑声，手握毛笔的年轻女子跪坐在桌案前，指着面前刚完成的作品，“我写得怎么样，北原君？看，这里可有你的名字哦，‘东风夜放花千树’……”
簌簌的花雨，氤氲了回忆。北原千树揉揉额角，“果然是老啦，总是想些以前的事情……”
阡陌回到兰院的时候，安藤广彦已在门口迎接，“欢迎回来，千夜大人。和树少爷等候多时了。”
“辛苦你了，安藤。”
阡陌缓步走向待客室，在门口静立了片刻，刚伸出手，房门却唰地被从内侧打开了，门内站立着一身黑色西服的年轻男子。
“不进来吗，你才是主人吧。”说完看也不看阡陌，径自坐回茶桌前，喝起茶来。
阡陌神色不动，绕过茶桌，跪坐到青年对面，“好久不见，和树大哥。”
“可不敢当你一声‘大哥’，”北原和树放下茶杯，这才瞟了一眼阡陌，“我这次回来只为了带走绫奈，北原家的事情不要拿来打扰我。”
“即便和树你这样说，”阡陌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绫奈，你也是绝对带不走的。不仅她走不了，你也要留下。”刚说完，心中便泛起一丝诡异的感觉——怎么有点像在逼良为娼啊……
“你！”和树双手啪地架在桌上，支起身子，努力压制心中的怒气，几秒后，才缓缓地坐回原位，“北原家的第三代，有你不就足够了？何必留着我们碍你的眼？”
阡陌低头摩挲着茶杯，“因为——你是北原家的继承人，未来的北原家主。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
“什么？！”和树乍闻噩耗惊吓地失手打翻了茶杯，“开玩笑的吧，我怎么会是北原家的继承人？！”
“不是你，难道是绫奈那丫头吗？”阡陌淡定地喝了口茶。“北原家的第三代，可就剩咱们三个活人了。”
“那你呢？祖父不是一直属意你的吗？别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清高样子啊喂！”
“那只是过去，”阡陌想着该怎么措辞，最后还是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于是就说，“祖父改主意了，因为我对他说——‘我只喜欢男人’——就是这样。”说完，定定地望着和树。
“哦，原来是这样……这样个毛线啊！”和树一拳砸在阡陌——身后的墙上，“拜托借口也请找个像样一点的喂！你是把我当傻瓜吗？”
好险好险，几年不见和树活泼了很多啊，阡陌心中腹诽着，嘴角却勾起一丝嘲讽，缓缓起身，离开事故中心，“和树才是……我可不信，能够在美国白手起家，五年间便赚下十亿身资的金融界精英，会是这么轻浮的样子。你是——把我当傻瓜吗？”
和树抱臂而立，居高临下望着阡陌，挑了挑眉，“看来，被反将一军了呢……”话虽这样说着，却不见丝毫被拆穿的尴尬或懊恼，“祖父看重你，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千夜。”自两人见面，和树第一次说出阡陌的名字。
“你可不像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正相反。谁让现在家里除了祖父，就数你的话管用？”
“我的话管用却不是因为祖父……总之，我和祖父的意思是相同的——只要你老老实实做好北原家的继承人就够了。”
“如果我拒绝呢？别拿绫奈来威胁我。既然我五年前能扔下她一次，现在就能扔下第二次。她是我妹妹，难道不是你妹妹？”
阡陌鼓起掌来，“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自己妹妹的，所以，这个继承人你若是不想当，绫奈来当也是一样的。”说起这点，阡陌心中便泪流成河，谁让北原家的人丁和资产成反比呢……
“……”
“你应该知道，北原家是靠什么起家的。”
“军火。”和树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阡陌却无动于衷，不紧不慢地接道，“没错，北原家的每一分钱，都流淌着鲜血与罪恶。你想让她来承担——本属于你的罪吗？”
和树沉默着，许久以后，久到阡陌以为自己谋算失败的时候，他终于叹了口气，“我答应你。”
“明智的选择。”阡陌也没露出特别欣慰的神色，毕竟与预料的结果没有什么差别。
“别高兴太早，继承人这个位子，我既然拿了，可就不会还回去了。”
“求之不得。”
“你一点都不担心？如果我得到北原家之后就把它毁了呢？”和树就是不想看到阡陌得意的样子。
“无所谓啊，随便你。”阡陌摊手，“反正我只喜欢男人，也不会有后代，北原家毁掉的话，蒙受损失的只有你儿子吧……”
“这种说辞就不要总是拿来秀啦！”和树一拳敲到阡陌头上，“虽然不知祖父为何会改变主意，但这种捡了别人扔下的东西的诡异感觉还真是让人火大啊。”说完，招呼也不打便走出门去。
“我看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才对吧……”阡陌轻叹一声，觉得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敲笨的。
“王，车已备好，现在动身吗？”
“嗯。”阡陌收敛了表情，声音有些沉闷，毕竟接下来要前往的是——墓地。
放下雪白的百合花，阡陌望着墓碑上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北原孝树和北原纯子，是千夜的生身父母，三年前在外地旅行时，因浩树制造的山体滑坡而逝世。千夜也是在那之后愈发沉默寡言，北原千树不得不将他送往国外，名为留学实为散心。只可惜，归来的却不是原本的千夜了。
对此，阡陌并无愧疚。不是因为身不由己，或者已为他父母报了仇了缘故。而是，他知道，自己与千夜，本就是同一人。
经过千百次的穿越，他越来越深刻地理解了这一点。成为某个世界的某个人，不是意外，而是必然。仿佛那个人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影子。不是因为降临此世才成为千夜，而是因为千夜身在此世，阡陌才会到来。这即是——命运。
面对千夜的，也可以说是自己的父母，阡陌却无话可说。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缅怀，而是告别。他的生命太漫长，需要铭记的事物太多，心中早已装不下更多的身影。
身后的安藤见阡陌怔怔地站在那里，想要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干咳了一声，“王，请节哀，孝树大人和纯子夫人如果健在，也一定希望您每天都能幸福快乐。呃，当然，王如果实在想哭的话，属下可以借肩膀给您……”
“你想多了……”阡陌抚额，就知道这家伙准是误会了，转身拍飞某人，嘴角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
“王，准备回去了吗？”安藤见阡陌恢复了精神，也放下心来。
“不，听说附近山上的八重樱很漂亮，顺便去看看吧。”
两人踏在樱花铺就的林荫道上，看缤纷的花雨将云彩染上霞光，心中不禁增添了些许宁静。
不远处传来赏樱人悠然吟唱的俳句，“天也醉樱花，云脚乱蹒跚。”木屐的声音渐近，缓缓走来的是一位流浪武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阡陌的目光在他腰间的刀上凝滞了一瞬，随后带上似有似无的笑意，“花荫之下，纵然萍水相逢，亦非陌路之人。”
诗人讶然地望向阡陌，“这位少爷也喜欢俳句啊，可是来此赏樱的吗？”
阡陌摇摇头，“只是恰巧在附近祭拜先人罢了。”
“这样啊，其实我也差不多呢。”诗人怅然道。
“这里吗？”阡陌不禁四下张望。
“是啊，”诗人露出缅怀的神色，“友人生前最爱樱花，我便将他的骨灰撒在樱树林中，只望他在泉下也能睹此盛景。”
“这样的话，您看到樱花，不会悲伤吗？”
“不会的啊，从小就是这样。他喜欢旅行，喜欢俳句，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达成所愿。我便决定做他的手足，代他尽观天下最美好的景致，书写世上最动人的俳句。如今，还要加上看遍日本最艳丽的樱花。”
安藤听着诗人的话，眉头越皱越紧，总觉得对方的精神绝对称不上正常。
阡陌却不以为意，“您和您的友人关系一定很亲密。”我们通常称之为——基友。
“或许吧……”
“可您却杀了他。”
“确实。”诗人淡然地承认。
安藤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这到底是怎样扭曲的爱啊！
“就是用那把刀吧……”阡陌的语气和对方一样淡然，“或许有朝一日，您也会用它杀了我吧。”
“王！”安藤闻言愕然瞪视着诗人，警惕地挡在阡陌身前，却被阡陌摇头阻止。
诗人轻笑起来，“我本来也以为会是这样。”
“本来？”
“嗯，不过在见到您之后，我便知晓——您不是需要在下斩杀之人——上天这样告诉我。”
预言吗？阡陌皱皱眉，这话的含义还真是模糊，是说自己需要其他人来斩杀，还是不用等他来杀就自我毁灭了？总之至于是自己正义善良不需要制裁吧……
诗人仿佛也看出了阡陌的困扰，摊手道，“抱歉，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请您不必在意。有缘的再见的话，请您品尝在下的清酒作为赔罪好了。”说着，轻轻挥手，转身离去。
“请等一下，”阡陌向前赶了两步，“黑之王，北原千夜，敢问阁下……”
“三轮一言，”诗人并没有回头，悠然的话音在林间回荡，“无色之王……”
绯色的樱花缤纷散落，模糊了远处的飘渺的人影，只有漫卷着花瓣的清风，在天地间吟唱着缠绵的俳句，“离别方三日，人世满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