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念西

    （1）    回到宿舍时已经十点半了，大概又得让那位宿管大妈白眼好一阵子。只是……今天特别幸运，她正在与一个女孩子争吵着什么，大概又是因为违反了什么规定吧。等等，那个女孩子，真的是学生么？仔细一看吓了一跳，她穿着非常露骨的衣服，将肩膀，脖颈，大腿全都暴露在外，脚上的高跟鞋最少有十厘米，除了脚踝以下的部分还比较“保守”外，其他的地方让人看了都觉得脸红。    新生吧，以前没有见过有这样的女孩，只是高一是不分配宿舍的，高二能转进来，那成绩一定是好得不得了。    趁着混乱，我迅速打开铁门钻了进去。身后的骂声还伴着我的脚步一起，那位大妈这次真有点生气了/。“你是学生，你真是学生？那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重点高中啊，你穿个这么暴露的衣服在宿舍楼晃来晃去，要做什么呀！”    “你说什么？穿什么是我的自由，我可是交了学费的，你不能不让我进去！”    这等新鲜事自然要与列雨一同分享，我按下门铃，等门开后边脱鞋边说：“你猜我见到什么了，一个女的穿得像个坐台小姐一样在下面吵闹，还说是重高的学生，真没想到重高也会招收这样的学生，是最近的入学标准放低了吗，你作为全优生也该跟学校提提意见。”    列雨依旧是头也不抬，眼睛死盯着手上的书，生硬的吐出几个字：“是我把她赶下去的。”    “哦……什么！”    “她说住这个宿舍，我不相信，就叫大妈把她拉出去了。”列雨说话的语气还真是讨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和上书，望着我说：“她不会真的住这个宿舍吧。”    一想到那个女生，就全身紧张了起来，若是那样一个人做舍友，将会是怎样的生活啊！    这个可怕的预想……果然是应验了。    下一秒钟便听见了大力的敲门声和门铃声，那个女生大喊道：“开门，我是这个宿舍的！”    “列雨……”我无力的趴在沙发上，换上亲爱的列雨区“迎接”新舍友。    “你怎么又来了。”    我偷偷瞄了一眼那个女孩，烫着大波浪染成黄色的头发总是将自己的半张脸遮住，脸上画着浓浓的妆，眼睛或许还粘了假睫毛，又浓密又长。她面无表情的扔下了一个什么东西，气势汹汹的提着皮箱走了进来，看到软啪啪的我后，才开口问：“我的房间在哪里？”    观察一番形势，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和列雨一队了，不然今晚整个学校都不得安宁了，于是乖乖的指向里面的那间，蒲林曾经住过的房间。    列雨突然转过身冷笑道：“柳念西，我并不喜欢你，所以我会让你离开这间宿舍的。”    我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真是可怕。只见那位名叫柳念西的同学回头扯出一丝苦笑，径直走进了房间。    本来以为列雨会不依不饶，但她竟然只是轻轻挑开落下来的几丝散发，更加淡定的重新捧起了她的书。真没劲，我开始编辑短信，告诉米炫柳念西的到来。    明天正式开学了！若是要用上点有纪念意义的词语，那就该说：迎接高三的到来吧！十七岁的我，将要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为“大学”这个所谓的理想而奋斗了。    （2）    这所沉闷的学校终于有了些活力，两个月如死水般沉寂的校园让我的耳膜都快收缩起来了，听见那些嘈杂的吵闹声，让我觉得很舒服。穿过这声音往高层走，远远望见那靠近舞蹈室的特长班教室。    一层一层走上去，高一的学生还在为被重高录取而欢呼不已，他们三三两两的高谈阔论，说中考成绩，说暑假的旅游趣事。    高二的学生明显就淡定得多，他们一小群一小群的分布着，或许是在赶着暑假的作业。    高三……我看见了曾经的同学，脸上的表情永远是麻木的，两眼空洞的望着桌上的题目，大概只有大脑和双手愿意动了。不知那些伟大的教师们传输了什么思想给他们，让他们成为了完完全全的为高考而战的学习机器。在没有到特长班之前，我过的难道也是这样的生活？太可怕了。    “嘿，Ｈｅｌｅｎ，早上好。”    “早上好，”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样丰满的笑容，“今天开学第一天，你的精神也是第一好啊。”    “那是自然，不过……”我跟上她的脚步压低声音说，“昨天你说的那个特长生来了，虽说是特长生，我还是觉得她很奇怪。”    “你说念西啊，哈哈，梨爱还真是，”她没来由的大笑起来，“你也和我一样看不惯那孩子的做法吧，只是念西的背后有好多好多的故事，是一个经历了很多事情的孩子，她的舞蹈，也和她一样独特。等会儿上专业课的时候我会让她跳上一段，到时你就该知道一个像她这样放荡不羁的孩子，是凭借什么进来的了。”    这更加勾起了我对柳念西的兴趣，我想要了解她，非常想。    （３）    柳念西大概是算准了时间到教室，她到的时候文化课已经上完了，真是志同道合之人，只是她比我更有胆，翘课这种事我很少做。    这个学期专业课的时间又增多了，只要是因为专业考试会比高考早两个月，按照重高的惯例，舞蹈室现在只供舞蹈专业的学生使用了，这样一来，这个宽大的教室在余下的七个月就是属于我们舞蹈专业的十个人的了。一想到这里，我就无比高兴。    不知什么时候，列文坐到了身边，打断了我的思路。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只是比赛临近，不知还有什么环节没有做好。毕竟有两场比赛嘛。”我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准备搪塞过去，没过一会儿，列文便从我的眼神中发现了什么。    “你在看那个女生啊，”列文不怀好意的笑着看向正在练习基础的柳念西，“你们的新舍友。”    褪去那尘世俗粉，少了那低俗妖媚的装扮，此刻的柳念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诱人的成熟的风韵。成熟这一词，我能在她的身上发现，最突出的就是她的的眼神，那样的坚定，或许还有不屑于尘世的味道。一闭一张都像是一张巨大的网，要将所有抵抗不住诱惑的心都收进去才罢休。那更像是，经历了沧桑，成熟的眼神。    穿上紧身的训练服，将那狂野的黄色烫发盘起来后，这抹成熟的韵味更深了些。    “列雨好像不喜欢她，昨天就快闹僵了。”    列文一直在观察着柳念西，意味深长的说：“列雨当然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不过……我就不一样了。”    我装作很惊讶的捂住嘴，笑话他说：“你不会要去追她吧，列雨会杀了你的。”    就在这轻浮的玩笑中，音乐响了起来。    “这个音乐是……”    那是一首从未在这个舞蹈室被播放的歌曲，确切来说，应该是我们这个岁数的人都不会去选择跳这种舞蹈。    弗拉门戈。    这是一种怎样的舞蹈？吉普赛人受到了种种法律的约束和限制，为了逃避迫害，被迫离家出走，流离失所，逃往偏僻的山区，过着苦难的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用各种艺术形式诉说了这一切。    她竟然好像把这一切都诠释出来了，那股神秘伤感，舞风豪放泼辣的弗拉门戈。    热情，奔放，优美，刚健，冷漠，傲视一切的眼神。这些弗拉门戈专有的词语，竟都能在柳念西的身上发现。    她……该是一个经历了多少的女孩啊。    （４）    下午六点，大家都陆续离开了。但柳念西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旧是在角落拼命的练习着，满身大汗也毫不在乎，仿佛有什么信念在一直支撑着她的身体，一刻也不愿意浪费。而那些关于她的边角新闻业终于传开了，是刚刚离开的女生们休息的时候说出来的。    “这个叫柳念西的，可千万不要靠她太近，听说家庭关系很糟糕呢。”    “就是啊，特别是你啊，你现在跟她在同一个宿舍，搞不好她哪天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呢，还是尽早让她离开吧。”    列雨的功力深厚，这么短一小会儿满世界就都知道了。看来柳念西已经成了以列雨为代表的好孩子们的公敌。只是列雨极少会花大力气做这种既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这个柳念西只是作风不太符合现在人们的普遍观念，也不至于风骚些就要被排挤吧。那么柳念西一定是有某个地方让列雨极度不满了。    “雅雯，你刚刚说她……”    那个跳民族舞的女孩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她妈妈是个妓女。”    （5）    另一边的灯光又被关上了，这下只剩下一个角落的灯了，柳念西依旧是一拍一拍的练着，那被一双深褐色的包住脚踝的低跟舞鞋的脚灵活的在地板上滑动，时而轻盈，时而沉重。盘起的头发已有一些不听话的散落在一边，沾上汗水成为条状的发丝，随着转动的幅度摆来摆去。有时她也会放出音乐，还是那自由欢快的弗拉门戈舞曲，就像吉普赛人一样，用身体舞动，想要摆脱缠在身上的枷锁。    与蒲林相比，她更像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如果说蒲林是一直生活在一个广阔的白色世界的公主，那么柳念西一定是在黑暗世界中舞蹈的皇后，不愿任何人接近。    “休息一下吧，你已经练了一天了。”    看着我递水过去，她只是顺手接过，生硬的吐出“谢谢”二字。    “你怎么还在那个角落跳呢，很暗呢，要不要开灯。”    柳念西大力呼吸了几口，坐在了边上。“不用啦，我比较喜欢暗一点的地方。”    我不擅长于与这样的，全身长满刺的人谈话，所以周围的一切也很快和我一起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和黑暗当中，蜷意突然生起，只想早点回去休息了。    “干嘛这么刻苦呢，专业考还没有那么快呢。”    “呵……”她突然苦笑着说，“你那位朋友已经去校长室申诉了，结果是如果我不能在十一月的才艺大赛中胜出，便要离开重高。”    “才艺大赛？”我还在猜列雨到底在玩什么花样，“那你不就是我的对手咯。”    柳念西照旧是那般苦笑，“还真是……难以超越的第一——梨爱。”    （6）    “列雨，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柳念西再不合群，也不至于因为一场比赛而离开学校吧。”    “闭嘴。”列雨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她若是有实力，我也不会再难为她。”    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今天的训练量又增大了，可是现在我完全不想拿到那个价值三万的奖杯。柳念西……她总好像是一个早就存在于记忆中的人，只是时间将它抹掉了。    “列雨，”我抱着那舒服的枕头懒洋洋的说，“我们高三了也。”    “嗯。”    真讨厌，又是那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别了，你无论看不看都是第一的，我们来聊聊大学嘛。”    她一脸不耐烦地合上书，说：“你大学不会还要跟着我吧。”    “这不太可能，”我轻叹一口气，“你毕竟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世界上的学校都是任你选，而我……大约只能进个什么舞蹈学院了吧。”    “梨爱，”她难得的笑着凑近我说，“你信不信以后事情的发展会出乎我们的意料？”    “嗯？”    “一年后你就知道了。”说完，她就又打开了书，不到几秒就进入了状态。    “不过，爷爷怎么会把我当成安姬呢？”    “谁知道，下次你自己去问问他。”    在我和列雨认识的这么多年中，若落冬是第一个不被允许提起的，那么陈安姬就是第二个。每每谈到，她都会极度淡然，再也不理睬我。    桌上的手机突然猛地震动起来。    “准是米炫。”    我为能摆脱这无聊的局面而高兴着，拿起手机才发现那原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请问……你是梨爱吗？”    没有人会猜到这个号码的主人是谁，因为就连我也被吓了一跳。    且让我在此买些关子，他莫非要回来了？毕竟要担心的事已经消失了，如果他真的回来，那么这如死水一般的生活又要兴起大浪了。    我竟爱上了这样的感觉，刺激，充满了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