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终于放假了，冬天都过去一大截了。    深圳的季节感不强，但现在我还是能感觉到春天的脚步声。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是很想放假的，但现在，坐在行李箱上的我却十分不想离开宿舍。    “喂，米炫说等一下来送你回家，你弄好没？”列雨十分忙碌地将浴室中的各类护肤品塞到一个在我看来无比夸张的大行李箱中，“看你那样子，好像很不像回家似的。”    “喂，我爸妈闹离婚，你说我怎么可能会想回家！”冲她吼完之后，我感觉舒服多了，但同时我也后悔了。我这一个月根本没跟她提过这件事，于是在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瞪直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主动认错：“原谅我，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别瞪我！你还好意思，咱都一二三四,四年的感情了，你从没跟我说过你的家庭。哼，利安集团的千金大小姐。”    她很无奈地朝我翻了个白眼，说：“是不是真的。”    “什么？”    “离婚的事。”    我躲开她严厉的眼神，将手中的一件校服塞到另一个行李箱内，然后很随意地说：“都“蒸”在锅里了，能不真吗。”    列雨这个大嘴巴，气死我了！她居然在米炫刚踏进门口的那瞬间就冲过去大嘴了一番，搞得现在米炫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了。    一个小时后，我和米炫各拿着一杯热乎乎的咖啡坐在了离学校很近的沙滩上。而列雨则坐在距离我们不远的米炫的车子里。    其实我很清楚米炫这个时候在想什么。    从小到大，他都认为我的家庭是世界上最美满，最幸福的，所以当列雨为了报复我不告诉她实情而告诉米炫这件事的时候，他很不解。这种心情我再了解不过了。小学的时候每当有同学的爸妈离婚，我都会用些同情，甚至难过的眼神去望着那个同学，每次都是，非常想给一些安慰。    他想安慰我，无论用什么方式。    “我最近想到了一些设计的灵感，要听听吗？”他微笑着说，“是因为你哦。”    “我？”    “嗯，最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觉得你很不开心，像要……流眼泪了一样。”他说着，将脖子上的围巾取出下来，露出了脖子上的项链，不是上次那条闪耀着王者光芒。“这是我自己做的，吊坠是一个形似泪珠的珠宝盒。但它，从上方可以被打开，知道为什么吗？”    “嗯？”    “这就是这款项链的特别之处啦，它叫做眼泪盒。这个吊坠里头是空心的，可以装载，一个人的眼泪。”他说着，将那个小小的东西打开了，“如果我收集了你的眼泪，那么我就会一直，将它带在我的胸前。”    在我感动得一塌涂地地看着米炫的时候，列雨插了进来：“嘿！走不走啊，不是说好来我家吃火锅的吗？”    “落冬，我们会如期结婚吧。”陈安姬坐在病床上，望着正盯着窗外看的落冬。    他转过头来，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苹果，开始认真地削起来。“当然会，只有两个星期了吧，安姬你，一定要撑下去。”他说。    她十分开心地笑着，缓缓躺了下去，并轻轻闭上了眼睛。    我好累啊……    从她的身体的某个地方一直向她传输着这句话，令到她真的无力睁开眼睛。    回到家的时候，感觉已经很晚了。我拖着一个行李箱，按开了客厅的灯。    还好，一切都是老样子。    沙发，电视，茶几，餐桌还有那灰色的小挂钟。    妈妈像是听到了开门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在看到我之后，她说：“回来啦，吃饭了吧，快冲个凉早点睡。”    我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嗯，吃过了。”    然后我拖着那个沉重的行李箱走到了我的房门口，在那里，我还是停了下来。“爸爸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问。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    他们总是会挑一些明明自己很想逃避的东西来说，哪怕有的时候那些事会深深地刺痛自己。    例如说，现在的我。    “爸爸？”她慌忙说着，“偶尔会回来一下吧。”她说完，迅速走进卧室将门掩上了。    留下了还呆呆站着的我。    我一直在想什么叫“偶尔”。这个词我经常在书上或电视下方的字幕中见到，但它所包含的内容，我认识得从来就不全。但我知道的，这个“偶尔”，和“ｎｅｖｅｒ”是沾得上边的。    我不能很准确地理解“ｎｅｖｅｒ”这个词，但至少它每次出现的时候，我总要停下来慢慢体会。    这天晚上，我虽躺在床上却一直睡不着。    我在回忆，回忆着我的，曾经的家和那温暖。然后我就觉得心里酸酸的，有的时候这感觉发挥到极致了，竟让我觉得是身处在大海深处般，难以呼吸。    我很难过。    我想，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叫爸爸的人在我回到家的时候，给我一个温暖的微笑了。    那些曾经的亲子游戏，那游乐园，那儿童餐，或许以后，只能存在回忆中了。那些只有爸爸会带我去玩的地方，还有那些只有爸爸才能给与自己的安全感。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有些东西会一直藏在梦中。那些温暖，那些幸福，都会永远地藏在梦中。    睡梦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带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正蹒跚地走着。那个人笑着，微微转过身，逐渐走远。    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