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我一直不敢回家，自从那天从家里出来后，我没有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没有得知任何关于我家的消息。 整整三个星期。 我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我经常看电视剧看小说，很多适于我现在这种情况的情节在这个时候会突然跑出来。例如说：家庭离异。 我害怕一回到家就看到凌乱的客厅，害怕看到家门口的菜园变得无精打采，更加害怕那张本该坐着三个人的沙发以后只有两个人了。 这些东西，有的时候真的会在无形中催人泪下。 我很小的时候就理解了“离婚”这两个字的含义，所以我对这个词很敏感。当然有的时候和妈妈聊天时也会偶尔提及这个词，但那时我们都当作是玩笑，一笑即过， 那天爸爸对妈妈说这个词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玩笑的存在。那场景真实得，让我找不到逃避的理由。 落冬起床后，第一时间走下了一楼，打开了大厅里的那个宽大的液晶电视，新闻主持人的声音立即在大厅中传播开来。很快，徐冬英和落英穿着整齐地走了下来。 “乖儿子，今天早上吃什么啊？”徐冬英轻轻摸了摸落冬的头发，笑着说，“你今天订婚，姐姐和老妈甚至爸爸都为你高兴啊。” 落冬愣住了，随即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妈，晚上什么时候开始？” “订婚仪式是在今天晚上八时开始，在我们东成公司的酒会厅。安姬大概是晚上七点到吧，你要早点去啊。你姐姐昨天特地到Prison－D挑选了几款首饰，到时你可要找准时机送给安姬啊。”她说着，转身走向厨房。在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微微侧过脸对落冬说：“能看到你跟安姬在一起，妈妈真的很高兴。这样就对了嘛，你当初还一直不答应，硬是要跟那个叫列雨的女孩在一起，看她那样子，家世一定不好……” 落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的食指，竟感觉有些心痛。 列雨一大早就起床了，她捧起一份刚送上来的报纸，在宿舍的阳台上很仔细地阅读着。今天是星期日，学校放假。 然后在她翻开娱乐版新闻的时候，她发现了这样一则新闻： 东成公司与成安公司结成姻亲，订婚仪式今晚举行 她看到这篇报道的最后一句话说：结成姻亲，仅为与利安合作？ 列雨盯着这个字眼看了很久，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女生依靠着落冬的肩膀，在很出神地仰望着天空。 我起床的时候没有见到列雨，这家伙不是说好要陪我逛街的吗？ 在走到客厅的时候，我看见一份报纸被打开到某一版面，正安静地躺在桌子上。一则新闻旁还被贴了张小黄条。 在我看完那则报道后，我看向了列雨留的纸条： 今天陪不了你了，对不起。 落冬一家和陈安姬一家坐在酒会厅的大包间里，他们正在商议着今后的合作问题。 落冬安静地将酒杯端到自己面前，并轻轻地抿了一口。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十几分钟前，他正式向外界宣布他订婚的消息，十几分钟后，他觉得心里有一股酸酸的感觉，令他无法微笑。 陈安姬一直勾着他的手，从开始都现在，她一直没有放开。 “哎呀，有陈董牵线，和利安的合作就不成问题啦。来！喝一杯。”徐冬英有些夸张地笑着，将一杯酒伸到了陈俊华的杯前。 突然，门开了。房间内的人一下子安静起来。 落冬缓缓抬起头，望向门口。他看见穿着一身银灰色礼群的列雨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 “不是跟酒店说了这段时间不许让闲杂人等入内吗？怎么搞的。”徐冬英仔细打量着列雨，“哟，你不是曾经跟落冬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吗？怎么现在还缠着我们家落冬啊，你知不知道……” “闭嘴。”列雨说着，打断了她的话，“我是来找他的。” 列雨的声音很冷，像是被埋藏在冰山下很久了，她看着落冬：“如果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毁掉婚约吗？” 四周的人都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声，陈安姬看向落冬，将勾着他的手勾得更紧了。 徐冬英气得脸都紫了，她想大发脾气，但碍于情面，她忍住了：“冬儿……” “不会，”落冬说，“我不会解除婚约。” 什么叫酸味？ 它不像痛苦一样来势汹汹，也不像甜蜜一样软弱无力。它来的时候，任何东西都抵挡不住。 那是一种，能让人忘记微笑的感觉。 “很好。”列雨缓缓笑了，并将手中的一份文件夹交给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人，然后转过身径直从那群黑衣人中走了出去。 接到文件夹的那个人走进房间，微微笑着将文件夹递给了陈俊华，然后带着那几个人离开了这里。 陈俊华清楚地看到那个文件夹上印着利安集团的标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那个文件夹，取出了一份白色的印满字的白纸。 “什么东西啊，敢这样对我们落冬说话。”徐冬英很气愤地说着，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列雨坐在车上，一直播放着的，是一首很久之前她在钢琴房外听到的钢琴曲。很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手袋里拿出了手机，打开了一个她一年都没有打开过的文件夹。很快，一张照片被放大出现在了屏幕上。 那是在落冬自杀的那天，列雨从他的手机里弄过来的，那张落冬和别的女孩子接吻的照片。那个女孩，就是安姬。 她按下了删除键，将记忆都删除了。 我再也不要，不要这样了。她这样想着，将车钥匙插进了插孔. 我从下午四点开始准备晚饭，做了六个菜，煲了一个鸡汤，然后我就坐在客厅里等着列雨。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她才拿着钥匙走了进来。 “回来啦，快过来吃饭，我今天做了很多菜，还有一个汤呢。”我笑着，并努力让自己笑得更自然。 “真的啊，让我尝尝。”她有些夸张地说着，飞快跑到饭桌旁，“饿死我了。” 她大口大口地吃这菜，嘴都塞得满满的但就是咽不下去。突然她埋下头，开始低声抽泣起来。我强忍住心中的酸楚，将在发着抖的列雨拥入了怀中。 “都过去了，让他过去吧。” 人的感情很复杂。 人们总是认为笑着的人才最正常，最符合情理。其实那是他们害怕哭泣，所以才找的一种逃避的借口。其实在很多时候，释放眼泪是一种最舒服的方式，亦最正常。 例如说那天晚上，我和列雨抱在一起放声大哭的回忆，成了我这一年，或许是一生最轻松的回忆。以后很难再找到，这样的回忆了。 当然，在这之后，或许很难再找到如此脆弱的列雨和如此难过的我了。 或许，没有了。 “利安集团称，合作延后，甚至取消。”陈俊华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为什么？！”徐冬英抢过他手中的纸，仔细阅读了起来，“延后……取消？” “怎么啦，妈？”落冬站起来，轻轻放开了安姬的手。 “那个列雨，她是什么来头！”徐冬英十分慌张地撕开那张纸，并将惊慌的目光射向落冬。 落冬缓缓回过神来，他笑了：“来头？利安集团的千金啊，老妈。” “什……什么？”她无力地坐到了沙发上，“怎么你不早说。” “你自找的。”落冬吐出这四个字，看上去很开心的，一把拉上安姬的手，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