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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四回 刺配

    只隔着一铁栅栏,却是两重天。

    冷瞥着阴暗墙角稻草褥子上辗转蠕动不时发生痛苦呻吟的佝偻身影,身上的衣服破烂不遮体,裸`露在外的肌肤处处可见的伤痕,皮开肉绽血肉翻起,像是刚受了重刑。血污肮脏,昔日的乌丝早已不见,蓬头垢面夹杂着枯草碎甚是不堪。

    凄哀的呼痛呻吟声不绝,像只苟延残喘的死狗般发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苍蝇嘤嘤地围绕叮啄着腐坏恶臭的伤口,不时手脚一阵乱蹬,发狂地仰首嘶嚎着。困兽般不甘落得如此境地,四肢伏地如同丧家犬,刘兰芝倏地转身抬首睁大了充血的双眸,不敢置信地瞧着铁栏外伫立的身影。

    平阳心里莫名地一阵冷笑,她居然没有丝毫惊恐。嘴角弯起淡讽的弧度,状似轻松地开口道:“兰姐姐,妹妹来瞧你了。”

    平阳?!那蠢丫头?!刘兰芝先是一怔,蓦地明了,仰首发出怵人的嘶哑凄厉笑声,一阵咆哮嘶吼:“来干什么?瞧我的笑话?见到了嘛?你也不远了,不远了……”

    撕心裂肺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嚣,外人却无法听懂她说的话,只感觉像是地狱恶鬼在挣扎哀嚎嘶吼。随侍的两个宫婢吓得娇躯直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相互依偎抱成一团,瑟瑟地发抖。

    瞧到这光景,刘兰芝翻身面朝上咯咯笑着。浑浊的双瞳倏地一眯,笑声嘎然而止。飞快地扑到铁栏杆处,双手揪住栏杆费力撑爬起来。眼眸充血地瞪着平阳,蓦然张狂笑开。牙槽磨得咯吱作响,嘴角扯开恐怖的弧度,露出白生生的门牙,猩红的舌头伸出来舔舐着右手剁去拇指留下的新鲜断痕。

    “唔,呕……”

    惊吓到不行的两宫婢再也忍不住,俯身呕吐了起来。一时间,死牢里的恶臭熏得人越发窒息。周狱头恼羞了脸,手里的皮鞭狠狠地抽了过去,唾了口吐沫骂道:“臭娘们,再这么瘆人。宰了你……”

    刘兰芝闷哼两声,双手死拽着栏杆,牙根咬出血来。依旧咯咯凄厉笑着。就是不松手,蓦地和口血星子的唾沫朝平阳的方向吐过来,周狱头赶紧快步过来推挡开,脸扭曲黑煞起来,招呼两个狱卒来,解下腰上的钥匙打开铁门锁好后,一把拽住刘兰芝的发根,往后一拖就是一顿死抽,边打边骂将。

    娘的,居然在公主面前如此无理。还好他动作快,否则连带着他都得倒霉。越想越发地气,手里的皮鞭沾了盐水抽得越发地狠,刘兰芝痛苦呻吟拼力蜷缩护着脸。

    “娘的,这时候还知道护你这婊`子脸。不是你这贱妇,我张三兄弟也不会倒霉,呸!给我抽,往死里抽。”

    周狱头抽累了,双手叉腰擦着头上的汗,招呼另两个兄弟继续往死里打。别留情,今个非抽死这贱人。

    安抚性地拍了拍秋月的手背,平阳冷着脸轻叱道: “够了,当本宫不在嘛?且都住手!”

    抽得起劲的两个人讪讪住了手,在周狱头的眼神下,不敢怠慢地佝偻着腰,打开铁门锁好退到了一边。垂手乖乖做俯首帖耳状。

    “刘兰芝,你是本宫身边多年的伴读侍女。本宫已向太后求来旨意饶你一命,不日刺配幽州。不管你做过甚么,你仍可以活,至于以后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话音未落,乱草堆里的刘兰芝仰首咯咯癫狂笑出了声。活?!生不如死!虚伪做作的嘴脸,故作慈悲实际却是好狠毒的心肠,以前怎么愣是没瞧出来?那个憨纯单傻的蠢丫头何时有这番心机的?费力撑起来,满脸血污地抬首仔细瞧过去。

    平阳静静地伫立着坦然自若,丝毫不被周遭的环境所影响。帷帽遮挡去了她此刻的面容,但那份尊贵气势怎么也掩不去,再也不是那胆小怯弱话都说不清楚的李冉儿。

    刘兰芝怔怔地看了会,蓦然仰首长笑,原来是这样,一直以来自己蔑视轻瞧了她。真是输得莫名其妙,再一次重来自己肯定不输这蠢货。只是生得比她好,就轻松地坐享拥有现成的一切。凭甚么,自己哪里输了这蠢丫头?

    能活就好,至少她要睁大眼好好活着。庆山王李思谏一心谋求帝位,你们的死期不远了,不远了。她要活下去,哪怕是不人不鬼地活着,她要伺机报复。看着他们狗咬死狗,看着他们如刘府般一夕间化为乌有。

    “我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哈哈,得意吧得意不了多久了……”

    无视去耳边张狂的笑声野兽的低咆,平阳轻轻扯了下秋月的衣袖,优雅地转身淡然地离开。谁都不知道平阳此刻心里五味杂陈胸口血气翻涌,刘兰芝的话虽听不懂,可她那表情自己看懂了。该是笑她们也是过秋的蚂蚱蹦达不了几日了,自己心里有数,此刻却甚么也做不了,只能静观事态的变化。

    低首思索了片刻,凑身与秋月吩咐了几句。便由着侍女的扶持,慢步上了台阶。嫣儿洛儿,娘亲为你们出手了。你们看着吧,看着贱妇慢慢癫狂受尽地狱般折磨痛苦。

    任何亏欠她的人,都等着吧,她要逐个报复回去,千倍万倍地报复回去。刘兰芝此刻的张狂算甚么!以为活着从此可以看她的笑话了?做梦去吧,地狱般的人生将由刺配慢慢开始。文嫣的苦文嫣的痛,她要一点一滴的回报给贱妇,让所有轻视小瞧自己的人知道:李平阳心狠手辣起来绝不亚于蛰伏的剧毒蛇蝎。不出手则以,出手非死即伤。

    轻抚着额上的莲花刺青,丑妇,蠢女人!她忘不了,也不会忘。恨意早已扎进了骨子里,入了髓血,每日夜深无人时,默默侵啃着她已然空荡荡的心房。

    出了死囚牢,平阳一路快行着,直到出了顺天府大狱的门,撑扶着马车蹬脚木阶,努力平复躁动乱跳的心。原来自己也可以做得那么狠那么绝,哼!她再也不是那个单纯易满足的李冉儿了。

    大哥,原来手上沾了血腥是这么容易。玉镯水晶琉璃盏,自己再也不是那么纯净了。默默叹口气,还好您离开了,若是让你瞧见如今人前娇憨卖嗔虚情假意,人后蛇蝎心肠口蜜腹剑,就连自己都觉得轻贱肮脏。

    心黑了手脏了,自己配不上大哥了。真的配不上,更不能连累他。一世的好,一世的倾心,她都视作不见。今生亦是如此,她不甘放下前世的仇恨。那时跟着大哥离开该多好,不去招惹祁暮清他们又该多好。

    可一切容不得她后悔,只能怪自己太贪心,太想万全了。更太不自量力了,刘兰芝笑得不错,她们确实蹦达不了几天了。大厦倾颓纵使她费劲心机,庆山王的势力依旧坚实碉垒牢牢矗立着。还没开始多久,她已经心神俱疲。

    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希望有一个坚实的肩膀可以依靠,大哥,不该送你离开的。可不送你离开,又能怎么做?虽是嫡出公主,可实际上没有任何实力与外人抗衡。父皇的宠爱是甚么?自从听到赐婚的消息,她再也不敢深信了。

    如前世一般,父皇纵使再多不舍,不还是将她嫁给功臣英烈之子只是用作安抚。前一世她是满怀欣喜,可这一世却是诸多不甘。她一刻没放弃憎恨,将所有的怨怒不甘化作复仇的勇气。她可以对着仇人喜笑颜开娇羞使媚,甚至与之亲密情浓。

    她恨自己的懦弱无能,若是有足够抗拒仇敌的力量,何苦左右逢源。她好累,真的好累。大哥,我开始后悔了。很想你,前所未有的想。

    眼眶一阵发热,余光瞥到随行侍女面上的担忧色,勉力站稳身姿,浅笑道:“没事,只是靠着歇息片刻。里面确实……”

    隔着帷帽,平阳垂首含胸做娇弱状。两宫婢互相看了看,赶紧上前搀扶住公主,凑身勉强笑道:“不怕,实际我们方才更失态。小姐已是很好了,只是没想到,刘兰芝居然一点都不领情。不过,今天我们也瞧清楚了。

    本来外面的传言,我们多少不信。现在瞧来,怕是真的。这女人着实厉害,奴婢们与她相处那么久也没瞧出异样来。小姐菩萨心肠,那般无理还饶她一命,奴婢们瞧着,心里都不服。上车吧,小姐,咱们就不该来这一遭。”

    平阳默默听着,心里却想着:不来怎么知道,不来如何看清,不来她如何坚定继续走下去,哪怕是一条道走到黑,也绝不罢手。

    秋月吩咐完,便赶紧出来上了马车。朝平阳递了个眼色,一切已安排妥当了。平阳微颔首,马车慢悠悠地驶离回宫。

    死牢里,周狱头黑煞着脸,隔着铁栅栏,撇嘴冷笑道:“真是好狗运,这里你不必待了。你倒是出去了,我张三兄弟却要不日处决。呵呵,不是每次都拼力护着你那□脸嘛?刺配!老子刺花了你,来人,给我绑了。给她绣成个大花脸,到了幽州也翻不了身。”

    刘兰芝一阵奋力地挣扎嘶吼,拼力往墙角缩躲着,奈何力不敌,被几个狱卒合力捆住手脚,脏布塞住口。拽着乱发拖了出来,直至行刑架才踹蹬开。几人上来松了绑,她便拼力呜咽挣扎着,胡乱踢打的四肢还是被绑在了绞架上。

    周狱头嘿嘿笑着,上前一把掐起她的下颚,拂开乱发,拿来湿布一阵狠擦,眯眼细细打量了番,末了单手搓着下巴,垂涎笑道:“还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张三兄弟把持不住。别怪我们,要怪你自己,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难得有个心软慈悲来瞧你的,又黑脸踹了回去。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今日我与兄弟们就好好伺候你一番。”

    说着,上前一阵大力地撕扯,瞧到那白嫩水样的皮肤,还有那一条条红艳艳的鞭痕,腹下一阵臊热,垂涎地舔了舔唇,笑道:“公主派人好好伺候你梳洗一番,就不用外头的那些狱婆子来了。我们来,呵呵,好好伺候伺候你。再给你里外洗一洗,换件漂亮的衣裳好上路呀。”

    周狱头甚是张狂,嘿嘿笑着松开腰带,掏出物什,扑了上去寻到那溪谷处狠力捅了进去。后面三四个人提着裤子,无耻涎笑等着。

    刘兰芝呜咽着,银牙咬碎。眼前一片血雾,她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要这些人不得好死,仰首隐忍着一行清泪默默流下。

    边上的浴桶里的温水飘浮着热气,几个狱婆子们只得躲在暗处唉叹造孽,一切氤氲渐渐模糊不清,只剩下刺耳的笑尖锐地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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