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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西门吹雪的剑是冷的,他的人更冷。他的朋友不多,但陆小凤始终是他的朋友。但是现在,连陆小凤都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马秀真冷冷地笑了笑,虽然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却更加合她的心意。她上前道:“西门庄主,我听闻剑的精义在于诚。诚者,信也。大丈夫光明磊落,敢作敢当。今天你应该当着各位江湖朋友的面解释清楚。”她的声音很清脆,音量不大却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场的众人纷纷点头赞同。对他们来说,杀个把人没什么,但是有些道义还是要讲的。

    马秀真语气忽然一转,缓缓说道:“各位朋友,你们可能不知道。当时家师独孤一鹤和西门吹雪比剑时,家师已经被消耗了大量的内力。”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人群中发出一阵大骚乱。多少人震惊无措,心中的偶像被生生打碎。一个年轻的白衣剑客冲出来大声喊道:“这不可能,西门吹雪,你告诉我们,她说得都是假的!”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风吹起他的发丝,吹起他的衣衫,却吹不起他眼中的任何波澜。

    马秀真转头看着白衣剑客,道:“我是峨眉派的掌门人,所说的千真万确。”她说的的确是事实,但人们怎么想却是他们的事情。人总是太相信谣言,太相信自己的推想,似是而非的东西,最难以解释清楚。对那些狂热地崇拜着西门吹雪的人来说,即使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内力的消耗无关,那也足以打击他们的信念。

    马秀真走到唐家的人面前,向那位年轻人问道:“不知这位少侠怎么称呼?”

    年轻人道:“在下唐天纵。”他虽然是唐家四兄弟中最小的,但却是武功最高的,地位很高。

    马秀真道:“原来是唐家四少爷,这两位大概就是唐家二少爷唐天容,三少爷唐天华了,久仰大名。”

    唐天容、唐天华向马秀真行礼道:“见过马掌门。”

    马秀真点了点头,又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唐天仪的遗体。刚才那个还在荒林中和她说话的年轻人,这时候已经化作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她想到了山院中还没有安置的孙秀青,她是不是也已经冰冷刺骨?

    马秀真站起来,问道:“不知道各位是什么时候发现唐大公子遇害了?”

    唐天纵道:“黄昏时候,我们兄弟四人带着人都到这紫金山来。大哥一直在寻找他的未婚妻。听说山上的猎户说看到了一个佩剑的白衣人,他就撇下我们独自先行。才分开了那么一点时间,我们见到大哥时,他已经死了。”他说着,忍不住留下了悲愤的眼泪。

    马秀真道:“刚才听你说,你大哥有位未婚妻被西门吹雪掳走,不知是怎么回事?”

    唐天纵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道:“大哥这位未婚妻家世不明,只知道她叫青儿。我们兄弟三个都对那个女人表示怀疑,但是大哥就是被迷了心窍,对她呵护有加,如获至宝。在南京城外,我们遇到了西门吹雪,并和他动起手来。后来西门吹雪为了逃走,竟然抓上青儿威胁我们。最卑鄙的是,西门吹雪为了避开我们唐家的暗器,竟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阻挡。”

    马秀真面上不显,心里却冷冷一笑。有句话叫做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这真真假假的事,说的人多了,最后连说谎的人自己都信。

    马秀真抬头望着西门吹雪,道:“公道自在人心。西门吹雪,你有何话说?”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着,马秀真的问话正是他们想问的。那个孤高绝世的一代剑客,原来也有这么卑鄙的行径吗?为了活命,可以拿女人阻挡暗器;为了名声,可以一剑杀死一个苦寻妻子的男人。

    西门吹雪的人更冷了,身上仿佛带着比冰雪更冷的寒气。他看着马秀真的时候,那眼神似乎可以将人瞬间冻死。马秀真却微笑着回望着他,她的眼神坚定、毫无退缩。

    西门吹雪会解释这件事情吗?他怎么解释那个青儿就是峨眉派的孙秀青,怎么解释孙秀青为了他可以罔顾杀师的仇恨,怎么解释孙秀青为了他可以不顾性命?这一切,其实都那么不合常理。虽然有些事情就是真实存在的,但是要让所有的人都相信,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西门吹雪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孤独、寂寞、骄傲、骄傲、无情、无情。这个已经接近于神的剑客,怎么会屑于向凡夫俗子解释?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马秀真将头转向叶孤城,道:“白云城主,不知你怎么看?”

    叶孤城道:“我相信西门吹雪。”他望着西门吹雪,眼中是无比的坚定和信任,只有同样孤高寂寞的人,才会真正理解对方。

    “不过……”叶孤城又道,“西门,你的心已经乱了。一个人心若是乱的,剑法必乱,一个人剑法若是乱的,必死无疑。”

    西门吹雪没有否认。

    叶孤城面向众人道:“我看这件事情还需调查清楚。陆小凤,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陆小凤摸着两撇胡子笑了笑。

    叶孤城最后又走近西门吹雪身边说了两句,飞身离开。

    这盛世空前的决战,因为一个人的突然死亡,最后无疾而终。

    人们渐渐离开了紫金山。失望的,叹息的,愤慨的,疑虑的……人们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情而去——他们为了这一场决战想了一千个一万个结局,但是谁也想不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月西斜,孤独地挂在天边。紫金之巅,终于又恢复了它的宁静。今晚的那些人,不过是它千千万万年历史中的一个过客。

    有个人一声长叹道:“看来我又有机会和叶孤城比试轻功了。”

    陆小凤走过来道:“司空摘星,你怎么易容成这个样子?我就说,你小子怎么会不来。”

    司空摘星笑道:“陆小鸡,这么重要的决战,你可以不来,我就算是爬也会爬来。哈哈,今天真是可惜了。”

    陆小凤叹道:“这件事情真是麻烦。”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西门吹雪杀了唐天仪,但是唐家的人口口声声直指西门吹雪,还将他说得这么难听。现在的关键是,调查清楚谁杀了唐天仪。陆小凤将目光投降了马秀真,这个峨眉掌门人刚才可是一直为唐家出头呢。

    陆小凤上前一步,道:“马掌门,请留步。”

    马秀真冷冷看了他一眼,道:“陆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陆小凤道:“其实,孙秀青和西门吹雪的事情,你是清楚的。”

    马秀真道:“孙秀青?孙秀青三番两次违抗掌门之命,已被我逐出师门。从此生死荣辱,与我峨眉无关。不知道陆公子想说什么?”

    陆小凤常常叹了一口气,想让马秀真解释孙秀青和西门吹雪的事情是不可能的了。“唐家的事,马掌门怎么看?”

    马秀真道:“事实的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就看陆公子有没有本事调查清楚了。告辞!”

    马秀真带着峨眉派众人离开。陆小凤望了望天空的月亮,又长叹了一口气。这荒凉的山林,这卧虎藏龙的紫金山,能如此利落地一剑杀了唐天仪的人,他敢说只有西门吹雪一个吗?

    马秀真又回到了客栈。只不过是过去了一个夜晚,她却觉得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有人死了,有人的决战取消了,纷纷扰扰,不过是一个晚上的事情。她看见桌子上放着的那盘月饼,伸手拿了一个。以前,每年中秋,她们师妹四个都会亲手给师傅师兄做一些月饼。今年的月饼大概是石秀雪做的吧,她还记得在这样忙乱的时刻给师兄师妹做上一份月饼。形如满月,金黄香甜,芙蓉为馅,正是她喜欢的口味。她笑了笑,端起月饼往屋外走去。

    屋顶之上,晚风习习。马秀真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一会儿看看月亮,一会儿吃吃月饼。

    “师妹,你又在屋顶吹风了?”张英风轻轻落在屋顶,在马秀真身边坐下。

    马秀真笑了笑,道:“师兄,我正是在赏月啊,不要说吹风这样大煞风景的话。”

    张英风也轻轻地笑了笑,他这个师妹从小就喜欢黑夜里爬到屋顶上,问她在干什么,她会说看星星赏月亮,或是夜光星辰,甚至会神神秘秘地说她在仰望星空、思考人生。

    张英风想了想,忽然问道:“师妹,孙秀青死了?”

    马秀真道:“是啊,死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心情已经轻松了很多,“她为了救西门吹雪死了。”

    张英风道:“看来西门吹雪和唐天仪的死脱不了干系。”

    马秀真直直地望着他,道:“师兄,不管唐天仪是谁杀死的,今天这个结果是对我们有利的。如果杀不死西门吹雪,我就要毁了他,让他身败名裂!”

    张英风道:“所以你才会在紫金之巅如此为唐家的人说话。”

    马秀真笑了笑,道:“就算这是不管西门吹雪的事情,我也会为唐家说话的。我们峨眉派和唐家都是蜀中大派,相距如此之近,还是要打好关系的。今天让唐家欠我峨眉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张英风默默叹了一口气,原来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师妹,真的已经长大了。

    马秀真突然默默说道:“师兄,孙秀青的遗体在紫金山南麓的一个小庄园里。明天你派人悄悄地将她安置了吧。”

    张英风道:“如何安置?”

    马秀真想了想,道:“终究是一起长大的,不能让她葬在荒山野岭里。就将她的遗体火化,骨灰带回峨眉派,葬在后山那颗马樱树下吧。”那棵马樱树下,曾经留下他们很多美好的记忆。背叛师门的人,是没有资格葬入峨眉派历代弟子的祖坟的。那里已经葬下了叶秀珠,现在又即将葬下孙秀青。愿在马缨花下,她们都能永做芬芳的梦。

    张英风离开,马秀真仍是待在屋顶。今晚,她是彻底没有睡意了。“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呐……”她叹了一口气,拿起盘子里最后一个月饼。虽然是最后一个月饼了,但她还是舍得送出去的,因为她已经吃了三个月饼很饱了。

    手劲一运,月饼已经如飞碟般飞出。一个白衣人影,忽的出现在屋顶之上。

    马秀真笑了笑,道:“白云城主,这么晚来找我做什么?”

    “马掌门。”叶孤城说话的声音依旧很冷,“在紫金之巅,你知道的事情有多少?”

    马秀真好笑地问道:“什么事情?”

    叶孤城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西门吹雪和唐家的事情。”

    马秀真道:“西门吹雪和我们峨眉派有仇,我峨眉派与唐家一向有好,所以我为唐家说了几句公道话,不知何错之有?西门吹雪和唐家的恩怨,他本人最清楚,你不去问他,跑来问我做什么?”

    叶孤城道:“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决战时,他确实已经消耗了大半内力?”

    马秀真道:“千真万确,我没有说一个假字。”

    叶孤城道:“马掌门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过,就算你们有仇,你也不用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马秀真冷笑道,“他西门吹雪杀了我师傅师兄,连累了我两个师妹,我既然没本事亲手杀了他,说说真相给大伙儿听听总可以的吧。别人怎么想的,我可管不着。”

    叶孤城没有回答。他也是纵横江湖的人,自然见过比这更残酷的复仇雪恨。

    “凭马掌门的剑法,杀死唐天仪的本事还是有的。”

    白影消失了,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夜空中。

    夜深人静,鸡犬不闻。今夜都多少人在团圆中安然睡去,有多少人带着遗恨彻夜难眠。马秀真望着无尽的夜空,徒留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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