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不识金镶玉
张保去后，燕师立即拔营西行，辛酉便到了无极县，距离耿炳文大军驻地只有一日行程了。在连续数天的急行军中，夏青槐没有同朱棣多讲话，后者也出乎意料没怎么理她，两人像是因高丽泡菜打起了冷战，于是大家惊奇地发现，全军惟一的一匹汗血宝马洗澡洗出了浑身血痕，燕王爷也脱去了一身极为可笑的大儒打扮，恢复了昔日雄风。
这天晚上，朱棣召集高级将领们开了一个会，既然前头有“高级”二字，身为七品小官的夏都事很知趣，在固执地做了一顿依旧清淡无比的营养餐让人送去后，她自己一点没吃，就又把霁云拖去水塘洗澡。
可怜的霁云从那日被马和陷害就没过过好日子，如今不流汗身上都有血了，而且秋天干燥，如此频繁地洗澡把它身上的油脂层洗没了。每当它勤劳的主人依偎在它一尘不染的身畔偷偷抹泪，这马都会放声大哭——
妖物啊妖物，我真佩服你，大秋天的连个最便宜的维E霜都不擦，眼泪流成这样那脸都还吹弹可破，问题是我没你那么好的先天，你可怜可怜我，把你老公赐的堆了几屋子的皇室雪花膏给我上点儿吧，放着也是过期啊，真是暴殄天物！
到了凌晨时分，夏青槐还没有回去的意思，依旧搂着霁云站在塘边发呆。天凉得很，她穿得单薄身子也单薄，巡逻的士兵纷纷怜香惜玉起来。快天亮的时候，这女人终于熬过又一漫漫长夜，转身的时候赫然发现燕王的士兵原来都同他本人一样习惯早起，而且个个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看了她就一脸笑。她忘掉了所有不快，心想我军士气如此高昂，这仗是赢定了。
估摸朱棣这时候也快起来，她又弄了一份营养餐叫人送去，但因为快打仗了，她不想他没食欲，故而在反复测试亚硝酸盐的浓度后，狠心往米饭上盖了薄薄一片辣白菜叶。目送送餐的小兵进了王帐，她又抹了把泪，其后就回自己住的地方拿了眉尖刀出去练武了，一直练到大军出发前。
“张大哥，发生了什么好事？”夏青槐看腻了朱棣冷冰冰的背影，觉得要是再这样下去，不等沙场战死，自己就要一头撞死在马鞍上了，于是放慢速度落到后头，同今日异常兴奋的张玉搭讪起来。
“也没什么，”张玉嘴上这样，心里可是高兴得很：“昨晚上王爷问大军所向，众人皆以去往新乐以观贼势为上，王爷力排众议，令直抵真定，一鼓作气破之。其他人或然或否，惟张某与王爷意合，力赞其决。未知青槐以为如何？”
夏青槐看他一脸春风，不禁暗笑起朱棣的帝王之术，心想昨晚的会不是白开的，一试就试出了真金，张玉这智勇双全军中第一大将的名头不是虚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造反是逆天而行，人心一疲、锐气一馁就完了，所以特讲究速度，造反方打不起消耗战。新乐偏在一隅，去了不仅浪费时间亦有可能将耿炳文的某股大军引来，在双方兵力悬殊极大的情况下，北军很难不败，但反过来讲，如果直趋真定，耿炳文听了张保的消息后十有**会合兵，刚合兵的队伍人心不一、纪律未定，要打败他们可能容易一些，何况朱棣从来不怕耿炳文，就连夏青槐也不怕耿炳文，因为那老将军擅守不擅攻，对奉行“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原则的靖难之师而言比较无害。简言之，朱棣就是要他合兵，就是要他防守，他自己则就是要进攻，用强矛快攻强盾，在真定一决雌雄。
“青槐书念得不少，但论及实战经验，哪及得上王爷和张大哥，何况已是决定了的事，青槐听令就好，省得动脑子。青槐相信王爷和张大哥，王爷英明，张大哥骁勇，这仗一定能胜。”
夏青槐在军中形象甚好，和在燕王府时完全相反，致使知道她身份、不晓得她军功的人认为她是温婉美丽的虞姬，知道她身份又晓得她军功的人认为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妇好，同时知道她身份、军功和头脑的人则一定暗中冷汗直冒，但是到目前为止，连朱棣也没完全弄明白她，何况其他人，所以当看到这才貌双绝的女人一脸诚挚地表达对他同燕王爷的无限崇拜与信任，张玉心里舒服极了。
“青槐何来如此谦虚，”他决定让她也舒服一下：“昨晚上开会的时候，王爷不知道你没去，喊了夏都事半天，也想听听青槐你的意见。王爷一向识人善用，青槐莫要看轻自己，何况张某亦觉得青槐不止不是普通女子，这全军上下胆识超过你的男子怕是都没几个。”
听闻朱棣曾找过她，夏青槐连日来倍受冷落和伤害的内心涌起一阵甜蜜，比张玉预计的还舒服，于是快快活活地同张玉继续聒噪下去。他们热烈恭维对方时，前方部队停了下来，稍后他们才知，探子在这荒山野岭中抓了一个樵夫，经询问得知真定惟备西北。朱棣得到消息，决定让大军暂驻在这距离真定城二十里的地方，待进一步探得合兵虚实及守卫状况，立刻发起猛攻。
扎营以后，夏青槐被叫去领导那里，在她略有些激动地进去后，不到数秒王帐内就传出连声惨叫，其后动静全无，让守卫和等候在外的诸将莫不面面相觑。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里头终于有响动，大家皆屏气凝神，把耳朵的灵敏度调到收听□那档。这充分说明打仗是个苦差事，男人们都快憋疯了。
谁都没明说，但大家其实对夏都事于半个时辰后爬出王帐是抱着很大期望的，所以当这军中第一美男毫发无损地出来，众人莫不意兴阑珊，可不到零点零零一秒，观众席又沸腾了，就连张玉、朱能这些知道夏青槐身份的人都被眼前人的风华绝代给震慑住。在他们的记忆里，王妃美则美矣，但从未如此妖娆过、祸水过、让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手足无措过。
“诸位将军，王爷非要如此，青槐……末将不是女的！别这样看我！”毫无疑问，夏青槐非常不高兴。她不愿意穿女装，尤其是妖娆无比的女装，何况还要穿着这身妖娆无比的女装扮作商人朱四的小妾，虽然她的确是小妾。
在被朱棣打昏以前，她几乎以自杀相胁，但等被弄醒，木已成舟了。她凶悍无比的老公只给了她两个选择：其一，穿着这身衣服出门；其二，什么都不穿躺被子里等本王打完仗回来。夏青槐当然不会选择后者，在掀开帘子出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从此以后，她不得不同很多人解释——“我真不是女人！”
这日，天气非常不好，傍晚时分乌云密布，一阵急雨就要袭来。天气很影响人的心情，此时此刻，坐在马上的夏青槐很想去死。这女人自诩为上过北征战场的骑兵将领一员，如今打扮得花枝招展如新媳妇骑毛驴侧坐在马上，还不得不伸出戴了镯子的粉嫩双臂紧紧搂住始作俑者，免得被驰骋的马儿颠簸下去。
一开始，她恨他恨得要死，觉得这男人今天让她在人前把脸丢干净了，可过不一会儿，兴许是对方的心跳太过单调乏味，一连数日没合过眼的她竟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要掉下去了，醒醒！”朱棣好像是腾了一只手出来把她弄醒，其实不然，这男人为了护住她不掉下去，已单手操控缰绳十里路，眼下是实在累得受不了才摇她的。
“老爷，对不住，妾错了。”夏青槐明显还在生他的气。
见她如此不识好人心，朱棣气不打一处来，可也没多说什么，他心里现在全是正经事，没工夫同女人计较。
诚然，他特意要她打扮成这样总归有些私心，这么多年，堂堂燕王爷还真没享受过怀抱佳人纵马而行的滋味，头回那女人是坐他身后，第二次好容易坐前头了，却穿了一身**冷冰冰的铠甲，既无风情也不方便。
仔细算算，这女人除了二十多年前德胜楼那次穿得像一女人，其余时候都丝毫不讲究，这既让他心疼又让他生气。心疼的原因是，他知道她在灵源山日子过得清苦，那么小一女孩子，成天同群和尚在一起，还得每日砍柴挑水下田。后来跟道衍回了应天，虽说是住“皇庄”，可以这丫头的心性，未必觉不出危机四伏，没心情打扮是必然的。再后来去了中都，明明和自己相爱，却得忍气吞声当小姨子，伤心伤身之余还提防旁人闲话，遮掩自己惹祸上身的绝世姿容还来不及，何谈涂脂抹粉。跟着就更惨，先是生活在徐辉祖那烂人的淫威下，其后进宫当了女官，接下来又去中都药铺一呆就是八年，自己虽让郁家对她有求必应，还命张玉给了上万两银票，她却全数捐给“恩人”和穷人。这辈子就不谈了，直到今天她都还是一大兵，怀孩子的时候尚同他一起巡边，就没过过一天正常女人的日子。
这是朱棣心疼的原因，他生气的原因就说来话长了。其实早在万寿山上得知这女人怀孕，燕王爷就有将她明媒正娶的念头，那样她便可堂堂正正当他媳妇被一堆人伺候，穿衣打扮更是不在话下，可这女人死活不同意，还找出一大箩筐理由不嫁他，那时他的心都要碎了，为此酩酊大醉一晚，后来好不容易想通，这女人也让步了，他们就在山上以日月为媒天地为证成了亲，但结婚当日对方硬不肯穿得喜庆，简直把他气晕。
这女人确实生得美，但又不仅是美，世上美女燕王爷见多了，可没一个女人有她这种味道。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燕王爷看来，若说从前她还是朵善良固执胸中又有丘壑的闷骚小白花，那现在就复杂了，如今她既有女人的温婉又有男人的英气，邪恶起来勾魂摄魄十足妖物，正经起来杀伐决断仿若自己，在人前又懂得收敛，时时处处注意维护丈夫的形象以及同下属的关系。只可惜，燕王爷首先是作为一个生理健康的男人而非一个打算征服天下的政治家存在，他再怎么了不起，还是希望自家女人能够性别特征明显些，不仅指在床上明显，还包括在大庭广众之下——其一，没人愿意老被说成左风，其二，是男人就希望被妒嫉。
夏青槐这一打扮，虽然还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是燕王爷的女人，但毫无疑问，当见到一地下巴和鼻血，朱棣脸上非常有光。这花枝招展的美人因为生怕掉下去而做出一副生了吸盘的壁虎样子时，浑身酥麻之余，朱棣心里还生出了无比豪情，觉得这才是女人和男人相处的正常模式。那时他甚至想，皇天在上，我朱棣再也不看您不顺眼了，您保佑我赶紧打下江山，我就把这女人打扮成狐狸精模样锁在深宫，然后天天好不快活，就算您惩罚我每天吃她做的淡而无味的饭食我都认了，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今早上看到那片小小的辣白菜叶，我堂堂燕王爷竟热泪盈眶了半天。
“老爷，您身子不好，偏要在这雨天赶路，如今货被抢了，马被抢了，仆人们死的死逃的逃，青儿都差点被贼人侮辱，您再要有个三长两短，这兵荒马乱的，叫青儿自个儿怎么活啊！”
幸运的朱棣和夏青槐半路遇到了耿炳文的一小股运粮队，尾随不多久后，天开始下起倾盆大雨，这对居心叵测的男女跟进了军爷们避雨的破烂山神庙，一进庙里，老爷就虚弱得躺地上爬不起来了，还不断咳血，一身狼狈的小妾则悲痛欲绝，伏在老爷身上哭得死去活来，让不远处那群正在烤衣服的饥渴大兵□焚身。
就在大雨渐小运粮队准备上路的时候，那名叫青儿的小妾站起身来朝他们轻移莲步，既悲伤又怯弱地求他们不要把火灭了，因为她不会生火，而她家老爷眼看就不行了，她想让他去前舒服些。把这话说完，她自己也不行了，顺势倒在一名看起来最为激动的大兵怀里，一时群情汹涌，为争夺这晕过去的绝代佳人大家几乎打起来，最后还是长官协调，说这对夫妇可怜，男的要死了女的也不省人事，留两人下来帮帮吧，副官，你立刻带队上路，我和那个谁留下，就你，你待会帮忙看着那男的……
半个时辰后，燕师大军各就各位，分成数股准备向耿炳文发起第一次猛攻，然而在出师前，一向跟在燕王身边打前锋的夏都事被留在大营关禁闭，临走前燕王爷以近乎咆哮的姿态下令说：“不到凯旋不得把这妖物放出来！”
这天晚上，朱棣召集高级将领们开了一个会，既然前头有“高级”二字，身为七品小官的夏都事很知趣，在固执地做了一顿依旧清淡无比的营养餐让人送去后，她自己一点没吃，就又把霁云拖去水塘洗澡。
可怜的霁云从那日被马和陷害就没过过好日子，如今不流汗身上都有血了，而且秋天干燥，如此频繁地洗澡把它身上的油脂层洗没了。每当它勤劳的主人依偎在它一尘不染的身畔偷偷抹泪，这马都会放声大哭——
妖物啊妖物，我真佩服你，大秋天的连个最便宜的维E霜都不擦，眼泪流成这样那脸都还吹弹可破，问题是我没你那么好的先天，你可怜可怜我，把你老公赐的堆了几屋子的皇室雪花膏给我上点儿吧，放着也是过期啊，真是暴殄天物！
到了凌晨时分，夏青槐还没有回去的意思，依旧搂着霁云站在塘边发呆。天凉得很，她穿得单薄身子也单薄，巡逻的士兵纷纷怜香惜玉起来。快天亮的时候，这女人终于熬过又一漫漫长夜，转身的时候赫然发现燕王的士兵原来都同他本人一样习惯早起，而且个个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看了她就一脸笑。她忘掉了所有不快，心想我军士气如此高昂，这仗是赢定了。
估摸朱棣这时候也快起来，她又弄了一份营养餐叫人送去，但因为快打仗了，她不想他没食欲，故而在反复测试亚硝酸盐的浓度后，狠心往米饭上盖了薄薄一片辣白菜叶。目送送餐的小兵进了王帐，她又抹了把泪，其后就回自己住的地方拿了眉尖刀出去练武了，一直练到大军出发前。
“张大哥，发生了什么好事？”夏青槐看腻了朱棣冷冰冰的背影，觉得要是再这样下去，不等沙场战死，自己就要一头撞死在马鞍上了，于是放慢速度落到后头，同今日异常兴奋的张玉搭讪起来。
“也没什么，”张玉嘴上这样，心里可是高兴得很：“昨晚上王爷问大军所向，众人皆以去往新乐以观贼势为上，王爷力排众议，令直抵真定，一鼓作气破之。其他人或然或否，惟张某与王爷意合，力赞其决。未知青槐以为如何？”
夏青槐看他一脸春风，不禁暗笑起朱棣的帝王之术，心想昨晚的会不是白开的，一试就试出了真金，张玉这智勇双全军中第一大将的名头不是虚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造反是逆天而行，人心一疲、锐气一馁就完了，所以特讲究速度，造反方打不起消耗战。新乐偏在一隅，去了不仅浪费时间亦有可能将耿炳文的某股大军引来，在双方兵力悬殊极大的情况下，北军很难不败，但反过来讲，如果直趋真定，耿炳文听了张保的消息后十有**会合兵，刚合兵的队伍人心不一、纪律未定，要打败他们可能容易一些，何况朱棣从来不怕耿炳文，就连夏青槐也不怕耿炳文，因为那老将军擅守不擅攻，对奉行“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原则的靖难之师而言比较无害。简言之，朱棣就是要他合兵，就是要他防守，他自己则就是要进攻，用强矛快攻强盾，在真定一决雌雄。
“青槐书念得不少，但论及实战经验，哪及得上王爷和张大哥，何况已是决定了的事，青槐听令就好，省得动脑子。青槐相信王爷和张大哥，王爷英明，张大哥骁勇，这仗一定能胜。”
夏青槐在军中形象甚好，和在燕王府时完全相反，致使知道她身份、不晓得她军功的人认为她是温婉美丽的虞姬，知道她身份又晓得她军功的人认为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妇好，同时知道她身份、军功和头脑的人则一定暗中冷汗直冒，但是到目前为止，连朱棣也没完全弄明白她，何况其他人，所以当看到这才貌双绝的女人一脸诚挚地表达对他同燕王爷的无限崇拜与信任，张玉心里舒服极了。
“青槐何来如此谦虚，”他决定让她也舒服一下：“昨晚上开会的时候，王爷不知道你没去，喊了夏都事半天，也想听听青槐你的意见。王爷一向识人善用，青槐莫要看轻自己，何况张某亦觉得青槐不止不是普通女子，这全军上下胆识超过你的男子怕是都没几个。”
听闻朱棣曾找过她，夏青槐连日来倍受冷落和伤害的内心涌起一阵甜蜜，比张玉预计的还舒服，于是快快活活地同张玉继续聒噪下去。他们热烈恭维对方时，前方部队停了下来，稍后他们才知，探子在这荒山野岭中抓了一个樵夫，经询问得知真定惟备西北。朱棣得到消息，决定让大军暂驻在这距离真定城二十里的地方，待进一步探得合兵虚实及守卫状况，立刻发起猛攻。
扎营以后，夏青槐被叫去领导那里，在她略有些激动地进去后，不到数秒王帐内就传出连声惨叫，其后动静全无，让守卫和等候在外的诸将莫不面面相觑。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里头终于有响动，大家皆屏气凝神，把耳朵的灵敏度调到收听□那档。这充分说明打仗是个苦差事，男人们都快憋疯了。
谁都没明说，但大家其实对夏都事于半个时辰后爬出王帐是抱着很大期望的，所以当这军中第一美男毫发无损地出来，众人莫不意兴阑珊，可不到零点零零一秒，观众席又沸腾了，就连张玉、朱能这些知道夏青槐身份的人都被眼前人的风华绝代给震慑住。在他们的记忆里，王妃美则美矣，但从未如此妖娆过、祸水过、让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手足无措过。
“诸位将军，王爷非要如此，青槐……末将不是女的！别这样看我！”毫无疑问，夏青槐非常不高兴。她不愿意穿女装，尤其是妖娆无比的女装，何况还要穿着这身妖娆无比的女装扮作商人朱四的小妾，虽然她的确是小妾。
在被朱棣打昏以前，她几乎以自杀相胁，但等被弄醒，木已成舟了。她凶悍无比的老公只给了她两个选择：其一，穿着这身衣服出门；其二，什么都不穿躺被子里等本王打完仗回来。夏青槐当然不会选择后者，在掀开帘子出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从此以后，她不得不同很多人解释——“我真不是女人！”
这日，天气非常不好，傍晚时分乌云密布，一阵急雨就要袭来。天气很影响人的心情，此时此刻，坐在马上的夏青槐很想去死。这女人自诩为上过北征战场的骑兵将领一员，如今打扮得花枝招展如新媳妇骑毛驴侧坐在马上，还不得不伸出戴了镯子的粉嫩双臂紧紧搂住始作俑者，免得被驰骋的马儿颠簸下去。
一开始，她恨他恨得要死，觉得这男人今天让她在人前把脸丢干净了，可过不一会儿，兴许是对方的心跳太过单调乏味，一连数日没合过眼的她竟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要掉下去了，醒醒！”朱棣好像是腾了一只手出来把她弄醒，其实不然，这男人为了护住她不掉下去，已单手操控缰绳十里路，眼下是实在累得受不了才摇她的。
“老爷，对不住，妾错了。”夏青槐明显还在生他的气。
见她如此不识好人心，朱棣气不打一处来，可也没多说什么，他心里现在全是正经事，没工夫同女人计较。
诚然，他特意要她打扮成这样总归有些私心，这么多年，堂堂燕王爷还真没享受过怀抱佳人纵马而行的滋味，头回那女人是坐他身后，第二次好容易坐前头了，却穿了一身**冷冰冰的铠甲，既无风情也不方便。
仔细算算，这女人除了二十多年前德胜楼那次穿得像一女人，其余时候都丝毫不讲究，这既让他心疼又让他生气。心疼的原因是，他知道她在灵源山日子过得清苦，那么小一女孩子，成天同群和尚在一起，还得每日砍柴挑水下田。后来跟道衍回了应天，虽说是住“皇庄”，可以这丫头的心性，未必觉不出危机四伏，没心情打扮是必然的。再后来去了中都，明明和自己相爱，却得忍气吞声当小姨子，伤心伤身之余还提防旁人闲话，遮掩自己惹祸上身的绝世姿容还来不及，何谈涂脂抹粉。跟着就更惨，先是生活在徐辉祖那烂人的淫威下，其后进宫当了女官，接下来又去中都药铺一呆就是八年，自己虽让郁家对她有求必应，还命张玉给了上万两银票，她却全数捐给“恩人”和穷人。这辈子就不谈了，直到今天她都还是一大兵，怀孩子的时候尚同他一起巡边，就没过过一天正常女人的日子。
这是朱棣心疼的原因，他生气的原因就说来话长了。其实早在万寿山上得知这女人怀孕，燕王爷就有将她明媒正娶的念头，那样她便可堂堂正正当他媳妇被一堆人伺候，穿衣打扮更是不在话下，可这女人死活不同意，还找出一大箩筐理由不嫁他，那时他的心都要碎了，为此酩酊大醉一晚，后来好不容易想通，这女人也让步了，他们就在山上以日月为媒天地为证成了亲，但结婚当日对方硬不肯穿得喜庆，简直把他气晕。
这女人确实生得美，但又不仅是美，世上美女燕王爷见多了，可没一个女人有她这种味道。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燕王爷看来，若说从前她还是朵善良固执胸中又有丘壑的闷骚小白花，那现在就复杂了，如今她既有女人的温婉又有男人的英气，邪恶起来勾魂摄魄十足妖物，正经起来杀伐决断仿若自己，在人前又懂得收敛，时时处处注意维护丈夫的形象以及同下属的关系。只可惜，燕王爷首先是作为一个生理健康的男人而非一个打算征服天下的政治家存在，他再怎么了不起，还是希望自家女人能够性别特征明显些，不仅指在床上明显，还包括在大庭广众之下——其一，没人愿意老被说成左风，其二，是男人就希望被妒嫉。
夏青槐这一打扮，虽然还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是燕王爷的女人，但毫无疑问，当见到一地下巴和鼻血，朱棣脸上非常有光。这花枝招展的美人因为生怕掉下去而做出一副生了吸盘的壁虎样子时，浑身酥麻之余，朱棣心里还生出了无比豪情，觉得这才是女人和男人相处的正常模式。那时他甚至想，皇天在上，我朱棣再也不看您不顺眼了，您保佑我赶紧打下江山，我就把这女人打扮成狐狸精模样锁在深宫，然后天天好不快活，就算您惩罚我每天吃她做的淡而无味的饭食我都认了，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今早上看到那片小小的辣白菜叶，我堂堂燕王爷竟热泪盈眶了半天。
“老爷，您身子不好，偏要在这雨天赶路，如今货被抢了，马被抢了，仆人们死的死逃的逃，青儿都差点被贼人侮辱，您再要有个三长两短，这兵荒马乱的，叫青儿自个儿怎么活啊！”
幸运的朱棣和夏青槐半路遇到了耿炳文的一小股运粮队，尾随不多久后，天开始下起倾盆大雨，这对居心叵测的男女跟进了军爷们避雨的破烂山神庙，一进庙里，老爷就虚弱得躺地上爬不起来了，还不断咳血，一身狼狈的小妾则悲痛欲绝，伏在老爷身上哭得死去活来，让不远处那群正在烤衣服的饥渴大兵□焚身。
就在大雨渐小运粮队准备上路的时候，那名叫青儿的小妾站起身来朝他们轻移莲步，既悲伤又怯弱地求他们不要把火灭了，因为她不会生火，而她家老爷眼看就不行了，她想让他去前舒服些。把这话说完，她自己也不行了，顺势倒在一名看起来最为激动的大兵怀里，一时群情汹涌，为争夺这晕过去的绝代佳人大家几乎打起来，最后还是长官协调，说这对夫妇可怜，男的要死了女的也不省人事，留两人下来帮帮吧，副官，你立刻带队上路，我和那个谁留下，就你，你待会帮忙看着那男的……
半个时辰后，燕师大军各就各位，分成数股准备向耿炳文发起第一次猛攻，然而在出师前，一向跟在燕王身边打前锋的夏都事被留在大营关禁闭，临走前燕王爷以近乎咆哮的姿态下令说：“不到凯旋不得把这妖物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