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名菜
令狐冲和李文秀玩了一下午，晚上寻了间客栈投店。为了彼此照应，二人住在一间房里。连日来的奔波分外疲劳，李文秀胃口大开，吃了不少，令狐冲见了，十分高兴。吃罢了晚饭歇息时，自然是令狐冲睡在地上。李文秀忽道：“那两个乞丐进了长安，便不再走了。四处吃吃喝喝，宛如财主老爷一般。他们所说的大事，定然在长安。”令狐冲道：“我们现在得想办法拜见洪帮主，晚一天，师傅师娘便多一份危险。”李文秀喃喃道：“欲先取之，必先与之。”令狐冲道：“甚么？”李文秀又自言自语道：“九指神丐，九指神丐……”令狐冲一凛道：“你说甚么？”李文秀沉吟片刻，道：“记得师父说过，洪七公断的那一根手指是自己削掉的。”令狐冲道：“不错，我记得师傅说洪帮主当年贪吃误事，斩下了自己的食指，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贪吃的嗜好没能戒掉。”李文秀道：“这长安可有甚么有名的厨子么？”令狐冲搔首道：“这个、这个明天去打听一下，总能知道。”李文秀“嗯”了一声。令狐冲道：“现在好好休息，明天大吃大喝去也。”
第二天一早，令狐冲把店小二叫来，问道：“长安城最好的厨子，在哪家酒馆？”那店小二眉毛一挑，道：“那自然在我们家了！”令狐冲一愣，随即笑道：“那是那是。那么敢问长安第二厨是谁？”店小二趾高气扬地道：“自然也在我们家。”令狐冲和李文秀所投宿的客栈，不过是一家小店，说甚么长安最好的两个厨子都在这家店里，三岁孩子也不会相信。令狐冲无奈，掏出一淀银子道：“老实回答，就是你的。”那店小二眼睛直直地看着银子，嘴里兀自说道：“真的是在我们店里……”声音气势上不免弱了许多。令狐冲作势收回银子，道：“我问别人去。”那店小二忙道：“别，别。”令狐冲道：“你肯说了。”店小二砸了咂嘴，道：“你想找长安第三的厨子，就去醉仙楼好了。”令狐冲心中一动，道：“可是和什么诗仙有关的醉仙楼？”店小二道：“还有哪个醉仙楼？其实他家不过年头多点而已，长安第一第二的厨子可都在咱家……”令狐冲不听他说完，已拉着李文秀出去了，随手将银子抛给了店小二。
醉仙楼在长安极有名气，二人稍一打听，半个时辰就找到了。令狐冲望着高大的酒楼，闻着飘出来的阵阵肉香酒香，赞叹不已。李文秀道：“正事要紧！”二人进了酒楼，令狐冲见一楼客满，且三教九流甚么人都有，拉着李文秀上了二楼。跑堂的过来招呼，令狐冲问道：“长安最有名的厨子，是不是在你们醉仙楼？”那跑堂的满脸骄傲之色，道：“天下最有名的厨子，也在我们醉仙楼！”令狐冲“哦”了一声，问道：“他叫甚么啊？”跑堂的道：“叫甚么？掌柜的都得客客气气称一声‘孟师傅’，旁人谁敢直呼姓名！”令狐冲点头道：“那好，能不能让你们孟师傅做一道菜？”跑堂的为难道：“孟师傅忒忙，连那些王爷都点名要他的菜，你们只怕排到天黑，也排不上。”令狐冲皱眉不语。李文秀忽道：“我们点一道菜让孟师傅去做，不管今天还是明天，只要他能做出来便好。”跑堂的道：“没问题呐，姑娘。只有你叫不出的，没有孟师傅做不出的。熊掌鲍鱼随姑娘您挑，就是龙肝凤髓，也能做的出来！”最后一句话乃是跑堂的信口开河，因为世上绝无一人会当真点甚么龙肝凤髓。李文秀呵呵一笑，道：“好，我们就点一道‘飞龙在天’尝尝。”
跑堂的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道：“两位要是来踢场子的，那是来错了地方，我们醉仙楼从唐玄宗时……”李文秀那句话，不但跑堂的惊诧，连令狐冲也是吓了一跳，不过随即便明了了，心中不由暗赞师妹聪明。李文秀打断跑堂的说话，道：“小哥别误会，只须把菜名报与孟师傅知道便可。我们没真的让醉仙楼割块龙肉来做，只要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就好。”说着掏出一块银子，递给那跑堂的，说道：“这是小哥的辛苦钱，千万把话带到了。”那跑堂的接过银子，不住口的道谢，转身去了，心中却好生奇怪。
令狐冲笑道：“降龙掌是洪帮主的成名绝技，这道‘飞龙在天’做成了，洪帮主非现身不可。”李文秀道：“就不知他肯不肯帮忙。”忽听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二人转头看去，只见坐在角落里的一条大汉瞥眼过来。令狐冲不由暗赞：“好一条大汉！”李文秀看着那人的眼睛的余光，只觉甚么事都会被他看透一般，低声道：“师兄，我有些害怕！”那大汉似乎听到了这句话，扭头看了过来，李文秀不敢再看他，忙低下了头。令狐冲笑道：“有甚么可怕的。”看向那大汉，正巧那大汉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接，均是微微一凛。令狐冲见那大汉三十岁年纪，身材极为魁梧。一眼瞥过，见他桌上只一盘馒头，别无菜肴，以为他身上拮据，随即看到一大坛酒，这一下可欣喜过忘。他低声向李文秀道：“我们过去和他一起用饭，好不好？”李文秀有些不情愿，小声道：“不必了罢。”令狐冲低笑道：“无妨。”拉着李文秀走了过去。
那大汉见他二人走进，也不以为奇，令狐冲道：“兄台只身孤影，想必寂寞得很，可否同饮一杯？”那大汉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
令狐冲招呼酒保，又要了一大坛酒。那酒保道：“这位客官，我们醉仙楼的酒，神仙喝了也要醉的，不如先打一角尝尝？”李文秀心中忐忑，道：“对对，先打一角！”令狐冲指着那大汉道：“你看这位醉了么？”酒保听那大汉要一坛酒时，就已百般劝阻，只是那大汉微一瞪眼，自己就浑身哆嗦，不敢不听。现在听令狐冲如此说，只得道：“这个，这个现在不醉，过后也会醉的。”令狐冲把手一挥道：“过后醉了，过后再说，现在上酒的为是。”那酒保无奈，只得捧上了一坛酒。李文秀十分焦急，道：“师兄，少喝一点，正是要紧，若是等会……等会那人来了，看你喝醉，未必会帮咱们的。”她见那大汉不是一般人物，不敢说出“洪帮主”三个字。
令狐冲道：“无妨，喝不醉的。”又道：“喝醉了，你扶着我便是。”那大汉忽然大笑道：“好汉子，好汉子！”令狐冲也笑道：“你也是好汉子！”两人心照不宣，对碰了一碗，均是一口喝干。大汉笑道：“我就喜欢兄弟这种爽快人。”令狐冲又给自己和那大汉各斟满了一碗酒，道：“不敢请教大哥姓名？”那大汉道：“喝酒，喝酒。喝完了酒再说。”令狐冲道：“痛快！”又和他对碰了一碗，一口喝干。令狐冲伸出衣袖抹了抹嘴唇，只觉这酒入口辛辣，暗道：“后劲很足，可要留神了。”李文秀空自着急，却毫无办法。这时见两人将空碗放下，忙道：“我给二位倒酒！”说着捧起令狐冲的酒坛，给那大汉满满倒了一碗，又给令狐冲倒了大半碗。
大汉微微一笑，没说甚么，令狐冲却不悦道：“师妹，给我也倒满了。”要知令狐冲从小便十分好酒，今天见了这等志同道合的大汉，岂能不尽兴喝它一喝？他见李文秀给自己倒少了酒，生怕那大汉瞧不起他，只是师妹是他至爱，不好发作，换了其他师弟师妹，早就不客气的大骂了。李文秀无奈，又将令狐冲那只碗倒满了酒。令狐冲见师妹拿自己的酒坛给两个人倒酒，怕那大汉不高兴，说道：“先喝干了兄弟的，再喝大哥的。”那大汉微微一笑道：“好，谁先倒下了，不是好汉。”令狐冲一听，热血上涌，大声道：“不错，谁先倒下，不是好汉。”他说话声极大，楼上中酒客无不听的清清楚楚，纷纷投来目光。
李文秀见那大汉脸色黝黑，身材高大，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威严，没喝一碗酒，便像和水一般。师兄貌似无事，实则是拿身体硬撑。想到此处，不由替师兄发起愁来：“这个人像牛一样健壮，师兄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令狐冲却毫无惧色，和那大汉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了起来。片刻功夫，两人已喝了二十来碗，仍旧俱都面不改色。那大汉见令狐冲的一坛酒已喝光了，大拇指一翘，道：“好汉子。从未有人能和我对饮这么多！”令狐冲笑道：“大哥更是好酒量，小弟佩服。”李文秀忙道：“你们二人平分秋色，不分胜败，不必再比了。”令狐冲道：“不比怎么行？接着喝。”两人又喝了起来。李文秀又道：“吃些东西再喝也好。”令狐冲有些和那大汉比个高低，见那大汉只喝酒，不吃饭，自己当然也不能动筷子，酒可以喝不过，这个人可丢不起。
李文秀一碗一碗的数着，见令狐冲喝到四十碗时，脸上已有了酒意，那大汉却浑若无事忙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师兄，不如用内力逼出酒水。”令狐冲恍若未闻，依旧拿真本事硬拼。李文秀叹了口气，再不说话。两人喝到五十碗，令狐冲便有些抵挡不住。喝到六十碗，令狐冲每喝一碗酒，都要撒出一些，可谓败相已露。可他生性倔强，仍要拼个你死我活。那大汉见他如此，敬重他是一条好汉，起了爱惜之意。说道：“不必比了，大哥不胜酒力，喝不动了。”然而听他说话他底气十足，哪有半点喝不动的迹象？李文秀知他不愿让师兄出丑，心中十分感激，向他点了点头，那大汉也向他微微一笑。李文秀忽然觉得这个大汉也没那么可怕。
正在此时，那跑堂的忽然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道：“姑娘点的那道‘飞龙在天’，孟师傅已做好了。”李文秀哦了一声道：“这么快？”令狐冲已醉了三分，道：“拿来给我尝尝！”跑堂的身后那位男子道：“姑娘出下了了这个难题，我若不让姑娘满意，以后老孟还有脸在醉仙楼混么？”李文秀听他一说，知道他便是孟师傅。跑堂的将一盘菜端了上来。只见盘中一条神龙盘旋，做飞天状，神龙四周摆着各种龙虾鲍鱼新奇鲜艳的物事，一众酒客见状，全都目瞪口呆。那大汉见到如此美味，也不禁多看了两眼。李文秀呆呆地道：“这……这……”孟师傅得意地道：“姑娘可满意么？”李文秀道：“只怕没人会舍得吃上一口。”孟师傅嘿嘿一笑，更加得意。李文秀问道：“这些都是甚么？”孟师傅道：“有道是‘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条龙便是驴肉做的。”李文秀道：“嗯，雕成龙的模样，可费了不少事吧？”孟师傅道：“那当然要下一番功夫了，不过比起取肉，也算不了甚么。”李文秀奇道：“取肉，取什么肉？”孟师傅道：“这道菜既有‘飞龙在天’这等大气的名目，怎可要那些烂肉臭肉？我先选了一头肥壮的活驴。”李文秀惊道：“你现杀的驴，那可太麻烦了。”孟师傅不屑道：“现杀活驴算甚么！我先将驴拴在了木桩上，让它无法动弹。然后在它脊背上不断浇注开水。”李文秀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孟师傅不去理她，接着道：“等把它的毛烫掉了，肉烫熟了，再用尖刀剔下一段里脊。用作料加以清炒，在雕刻成型。着实费了不少力气呢。”李文秀如同傻了一般，道：“我只是点一道菜而已，不用这般……这般……”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孟师傅道：“光有了龙可不行，还要有些配菜才对，龙虾、鲍鱼必不可少，熊掌太大，取了一段……”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李文秀却仿佛甚么也听不见了，呆呆地不说话。
第二天一早，令狐冲把店小二叫来，问道：“长安城最好的厨子，在哪家酒馆？”那店小二眉毛一挑，道：“那自然在我们家了！”令狐冲一愣，随即笑道：“那是那是。那么敢问长安第二厨是谁？”店小二趾高气扬地道：“自然也在我们家。”令狐冲和李文秀所投宿的客栈，不过是一家小店，说甚么长安最好的两个厨子都在这家店里，三岁孩子也不会相信。令狐冲无奈，掏出一淀银子道：“老实回答，就是你的。”那店小二眼睛直直地看着银子，嘴里兀自说道：“真的是在我们店里……”声音气势上不免弱了许多。令狐冲作势收回银子，道：“我问别人去。”那店小二忙道：“别，别。”令狐冲道：“你肯说了。”店小二砸了咂嘴，道：“你想找长安第三的厨子，就去醉仙楼好了。”令狐冲心中一动，道：“可是和什么诗仙有关的醉仙楼？”店小二道：“还有哪个醉仙楼？其实他家不过年头多点而已，长安第一第二的厨子可都在咱家……”令狐冲不听他说完，已拉着李文秀出去了，随手将银子抛给了店小二。
醉仙楼在长安极有名气，二人稍一打听，半个时辰就找到了。令狐冲望着高大的酒楼，闻着飘出来的阵阵肉香酒香，赞叹不已。李文秀道：“正事要紧！”二人进了酒楼，令狐冲见一楼客满，且三教九流甚么人都有，拉着李文秀上了二楼。跑堂的过来招呼，令狐冲问道：“长安最有名的厨子，是不是在你们醉仙楼？”那跑堂的满脸骄傲之色，道：“天下最有名的厨子，也在我们醉仙楼！”令狐冲“哦”了一声，问道：“他叫甚么啊？”跑堂的道：“叫甚么？掌柜的都得客客气气称一声‘孟师傅’，旁人谁敢直呼姓名！”令狐冲点头道：“那好，能不能让你们孟师傅做一道菜？”跑堂的为难道：“孟师傅忒忙，连那些王爷都点名要他的菜，你们只怕排到天黑，也排不上。”令狐冲皱眉不语。李文秀忽道：“我们点一道菜让孟师傅去做，不管今天还是明天，只要他能做出来便好。”跑堂的道：“没问题呐，姑娘。只有你叫不出的，没有孟师傅做不出的。熊掌鲍鱼随姑娘您挑，就是龙肝凤髓，也能做的出来！”最后一句话乃是跑堂的信口开河，因为世上绝无一人会当真点甚么龙肝凤髓。李文秀呵呵一笑，道：“好，我们就点一道‘飞龙在天’尝尝。”
跑堂的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道：“两位要是来踢场子的，那是来错了地方，我们醉仙楼从唐玄宗时……”李文秀那句话，不但跑堂的惊诧，连令狐冲也是吓了一跳，不过随即便明了了，心中不由暗赞师妹聪明。李文秀打断跑堂的说话，道：“小哥别误会，只须把菜名报与孟师傅知道便可。我们没真的让醉仙楼割块龙肉来做，只要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就好。”说着掏出一块银子，递给那跑堂的，说道：“这是小哥的辛苦钱，千万把话带到了。”那跑堂的接过银子，不住口的道谢，转身去了，心中却好生奇怪。
令狐冲笑道：“降龙掌是洪帮主的成名绝技，这道‘飞龙在天’做成了，洪帮主非现身不可。”李文秀道：“就不知他肯不肯帮忙。”忽听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二人转头看去，只见坐在角落里的一条大汉瞥眼过来。令狐冲不由暗赞：“好一条大汉！”李文秀看着那人的眼睛的余光，只觉甚么事都会被他看透一般，低声道：“师兄，我有些害怕！”那大汉似乎听到了这句话，扭头看了过来，李文秀不敢再看他，忙低下了头。令狐冲笑道：“有甚么可怕的。”看向那大汉，正巧那大汉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接，均是微微一凛。令狐冲见那大汉三十岁年纪，身材极为魁梧。一眼瞥过，见他桌上只一盘馒头，别无菜肴，以为他身上拮据，随即看到一大坛酒，这一下可欣喜过忘。他低声向李文秀道：“我们过去和他一起用饭，好不好？”李文秀有些不情愿，小声道：“不必了罢。”令狐冲低笑道：“无妨。”拉着李文秀走了过去。
那大汉见他二人走进，也不以为奇，令狐冲道：“兄台只身孤影，想必寂寞得很，可否同饮一杯？”那大汉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
令狐冲招呼酒保，又要了一大坛酒。那酒保道：“这位客官，我们醉仙楼的酒，神仙喝了也要醉的，不如先打一角尝尝？”李文秀心中忐忑，道：“对对，先打一角！”令狐冲指着那大汉道：“你看这位醉了么？”酒保听那大汉要一坛酒时，就已百般劝阻，只是那大汉微一瞪眼，自己就浑身哆嗦，不敢不听。现在听令狐冲如此说，只得道：“这个，这个现在不醉，过后也会醉的。”令狐冲把手一挥道：“过后醉了，过后再说，现在上酒的为是。”那酒保无奈，只得捧上了一坛酒。李文秀十分焦急，道：“师兄，少喝一点，正是要紧，若是等会……等会那人来了，看你喝醉，未必会帮咱们的。”她见那大汉不是一般人物，不敢说出“洪帮主”三个字。
令狐冲道：“无妨，喝不醉的。”又道：“喝醉了，你扶着我便是。”那大汉忽然大笑道：“好汉子，好汉子！”令狐冲也笑道：“你也是好汉子！”两人心照不宣，对碰了一碗，均是一口喝干。大汉笑道：“我就喜欢兄弟这种爽快人。”令狐冲又给自己和那大汉各斟满了一碗酒，道：“不敢请教大哥姓名？”那大汉道：“喝酒，喝酒。喝完了酒再说。”令狐冲道：“痛快！”又和他对碰了一碗，一口喝干。令狐冲伸出衣袖抹了抹嘴唇，只觉这酒入口辛辣，暗道：“后劲很足，可要留神了。”李文秀空自着急，却毫无办法。这时见两人将空碗放下，忙道：“我给二位倒酒！”说着捧起令狐冲的酒坛，给那大汉满满倒了一碗，又给令狐冲倒了大半碗。
大汉微微一笑，没说甚么，令狐冲却不悦道：“师妹，给我也倒满了。”要知令狐冲从小便十分好酒，今天见了这等志同道合的大汉，岂能不尽兴喝它一喝？他见李文秀给自己倒少了酒，生怕那大汉瞧不起他，只是师妹是他至爱，不好发作，换了其他师弟师妹，早就不客气的大骂了。李文秀无奈，又将令狐冲那只碗倒满了酒。令狐冲见师妹拿自己的酒坛给两个人倒酒，怕那大汉不高兴，说道：“先喝干了兄弟的，再喝大哥的。”那大汉微微一笑道：“好，谁先倒下了，不是好汉。”令狐冲一听，热血上涌，大声道：“不错，谁先倒下，不是好汉。”他说话声极大，楼上中酒客无不听的清清楚楚，纷纷投来目光。
李文秀见那大汉脸色黝黑，身材高大，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威严，没喝一碗酒，便像和水一般。师兄貌似无事，实则是拿身体硬撑。想到此处，不由替师兄发起愁来：“这个人像牛一样健壮，师兄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令狐冲却毫无惧色，和那大汉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了起来。片刻功夫，两人已喝了二十来碗，仍旧俱都面不改色。那大汉见令狐冲的一坛酒已喝光了，大拇指一翘，道：“好汉子。从未有人能和我对饮这么多！”令狐冲笑道：“大哥更是好酒量，小弟佩服。”李文秀忙道：“你们二人平分秋色，不分胜败，不必再比了。”令狐冲道：“不比怎么行？接着喝。”两人又喝了起来。李文秀又道：“吃些东西再喝也好。”令狐冲有些和那大汉比个高低，见那大汉只喝酒，不吃饭，自己当然也不能动筷子，酒可以喝不过，这个人可丢不起。
李文秀一碗一碗的数着，见令狐冲喝到四十碗时，脸上已有了酒意，那大汉却浑若无事忙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师兄，不如用内力逼出酒水。”令狐冲恍若未闻，依旧拿真本事硬拼。李文秀叹了口气，再不说话。两人喝到五十碗，令狐冲便有些抵挡不住。喝到六十碗，令狐冲每喝一碗酒，都要撒出一些，可谓败相已露。可他生性倔强，仍要拼个你死我活。那大汉见他如此，敬重他是一条好汉，起了爱惜之意。说道：“不必比了，大哥不胜酒力，喝不动了。”然而听他说话他底气十足，哪有半点喝不动的迹象？李文秀知他不愿让师兄出丑，心中十分感激，向他点了点头，那大汉也向他微微一笑。李文秀忽然觉得这个大汉也没那么可怕。
正在此时，那跑堂的忽然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道：“姑娘点的那道‘飞龙在天’，孟师傅已做好了。”李文秀哦了一声道：“这么快？”令狐冲已醉了三分，道：“拿来给我尝尝！”跑堂的身后那位男子道：“姑娘出下了了这个难题，我若不让姑娘满意，以后老孟还有脸在醉仙楼混么？”李文秀听他一说，知道他便是孟师傅。跑堂的将一盘菜端了上来。只见盘中一条神龙盘旋，做飞天状，神龙四周摆着各种龙虾鲍鱼新奇鲜艳的物事，一众酒客见状，全都目瞪口呆。那大汉见到如此美味，也不禁多看了两眼。李文秀呆呆地道：“这……这……”孟师傅得意地道：“姑娘可满意么？”李文秀道：“只怕没人会舍得吃上一口。”孟师傅嘿嘿一笑，更加得意。李文秀问道：“这些都是甚么？”孟师傅道：“有道是‘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条龙便是驴肉做的。”李文秀道：“嗯，雕成龙的模样，可费了不少事吧？”孟师傅道：“那当然要下一番功夫了，不过比起取肉，也算不了甚么。”李文秀奇道：“取肉，取什么肉？”孟师傅道：“这道菜既有‘飞龙在天’这等大气的名目，怎可要那些烂肉臭肉？我先选了一头肥壮的活驴。”李文秀惊道：“你现杀的驴，那可太麻烦了。”孟师傅不屑道：“现杀活驴算甚么！我先将驴拴在了木桩上，让它无法动弹。然后在它脊背上不断浇注开水。”李文秀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孟师傅不去理她，接着道：“等把它的毛烫掉了，肉烫熟了，再用尖刀剔下一段里脊。用作料加以清炒，在雕刻成型。着实费了不少力气呢。”李文秀如同傻了一般，道：“我只是点一道菜而已，不用这般……这般……”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孟师傅道：“光有了龙可不行，还要有些配菜才对，龙虾、鲍鱼必不可少，熊掌太大，取了一段……”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李文秀却仿佛甚么也听不见了，呆呆地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