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凤凰将军列传之桐荫片羽

正文 89且许我辈狂到老 一至五

    林小胖、陈香雪、老姚三人,这还是自待茶集别后第一次聚首,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多时便有了几分醉意。渐渐从风花雪月到天下大势,她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嘲笑老姚必是凭美色做得参军一职,不知怎地祸害我大唐栋梁呢。

    老姚向来因生性风流被人轻视惯了,只是嗔道:“可真是小瞧老娘了,两位倒细想想,二三十斤的盔甲一穿,便是西子王嫱的身段脸盘也看不出来,更何况我哉?这参军一职,实实在在是靠血战而来的——真说用得上美色,那也唯有投军考核之时。”

    原来她投军之时参与新兵考核,虽说传闻主考官轻视女兵,素来不予重用,她到底不当一回事。仗着轻身功夫了得,第一场比试拳脚足用了半个时辰,生生把个号称生裂虎豹的壮士绕晕当场,结果被主考官评判作下等,理由是耗时太长,两国交兵,哪有时间容她嬉戏?

    她从善如流,第二场比试兵器时选的是长枪,抬手一刺便正中对方咽喉——枪头自然并非锋刃,乃是用布裹以石灰包在木杆一端。对手自然不服,要求重来,然而老姚出手实在太快,反复三次,都被她以同一招刺中咽喉。只是又被主考官评作下等,理由是战场之上哪有让敌人卷土重来的道理?

    她辩解无效,第三场考核骑射时索性玩得花样百出,时而蹬里藏身,时而立于鞍上,旁观者的喝采声震耳欲聋——这回又被评作下等,着实不亏——她玩过了头,忘记射箭。

    三试被取在皆下等,她实在着恼不过,适逢齐王李瑛率众前来,她见猎心喜,便以考官不公作理由上前置疑,李瑛便随意指了把弓命她试射。她倒是拉得开那把十石的强弓,然而箭矢却飞去一旁的人群中,险些误伤己方某高阶将领。

    为免被罚杖五十,她略略施展了些许媚术,才把主帅李瑛等一干人骇走——这就是老姚在军中唯一一次应用美色的经过。

    老姚的事迹向来有趣,她又说的生动,把林小胖、陈香雪二人笑的前仰后合,拍案叫绝,末了她还拿出戚哀欲绝的表情向林小胖道:“你可知道那个偏听偏信偏心眼的主考官是谁么?”

    林小胖睁大了眼,“沈思”二字就在舌尖打转,然而出口却是另外的话,“叫我想想,北征军里哪有你说的这号人物?武寿?贺兰烽?楚忠唐?”

    老姚连连摇头,仰首饮尽杯中酒,叹道:“就是你家沈思大人……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哼哼,莫非他妻主凤凰将军你不是女人?那般偏向,也忒可恶。”

    “所以你就发奋图强,奋勇杀敌,一路做到参军?”陈香雪抿着唇笑道。

    老姚点头道:“嗯,后来仅有的壬、癸两个女营皆被调往原、庆两州协防,我就决定要做个表率给那些人看,女人既然能吃饭穿衣,自然也上得阵,杀得敌。”

    这吃饭穿衣与上阵杀敌全不搭界,不知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林、陈两人大笑,她又正色道:“其实细数圣祖皇帝朝以来,虽说如今女子和男人一样娶得三夫四侍,可是能凭真本事封得万户侯,在凌烟阁上据一席之地的,还真没几个。”

    林小胖虽不大清楚史实,陈香雪却是知道的,当下默然点头,望着林小胖一脸茫然的样子,戏道:“林将军虽然有赫赫战功,可是真要去凌烟阁寻个位置,还是差着那么些——不过也难怪你,如今虽比不得当年德宗皇帝的盛世,屡有吐藩、匈奴扰边,却跟隋末唐初那年月的天下大乱强太多了,是百姓福气,可就没有将军的用武之地了。”

    她是说将军不幸家国幸,这道理也不难理解,林小胖点点头,道:“依我说,能让普天下的军人都解甲归田,才是大幸事,什么凌烟阁上万户侯,不如深山石缝里蹦出来的老泼猴。”

    三人复又大笑,老姚赞道:“有理有理,只不过你说的那种日子,千年万载之后,或有可能吧?”

    其实林小胖就是千年之后过来的人,只是照样有国家军队核弹沙林毒气恐怖袭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她思及二十一世纪的种种好处,黯然道:“别指望了,有国家就有战争有军队,再过千年也是一样……越说越烦恼,聊点别的吧——老姚,说说你那三个孩子吧?”

    老姚连呸几声道:“老娘如今待字闺中,还未成亲呢,哪来的孩子——那仨女娃,哼,如今这年月,还有人因为女娃儿不能传宗接代,所以穷的没饭吃的时候也不能断了香火,卖女娃留男娃,买不掉的就扔到路旁任其自生自灭——我就不明白了,那些人就不是女人生的?还有,能生娃娃还不叫传宗接代?倒是那些男人才算有本事续香火?”

    虽说自圣祖朝以来,女子习武学文,出将入相的人数远较秦、汉、晋等前朝为多,但是民间毕竟还是因袭旧俗,多有重男轻女之习——当年梁王作乱,为绝女帝之例而密令屠杀全国十岁以下女童,其后数朝皆女少男多,是以女儿更能卖上好价钱,更有人贩子与贫家签订契约,生女则付以重价购之的,至于是被卖至青楼妓馆还是作仆婢或是歌女舞姬,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林小胖有了几分酒意,也忘记措词,信口道:“什么香火,往上数几千年,母系氏族就是女性占社会主导地位,往下再数几千年,恐怕还要论到女人当家作主人——据科学家分析,女性的基因标记为XX,男性的基因标记为XY,这说明什么哩,说明女人才是人类世界的根基,而男性,由于基因的缺憾,迟早要灭亡……”

    她还要将那些得自科幻小说的理论知识拿出来卖弄,然则毕竟差距太大,被老姚一叠声的打断了,“停停停停停停停,别整那些个咱们都听不懂的。上下几千年都与咱们无关,倒是说说当下的好——现今细想,你、我、她……”她拿手指在三人之间划了个圈,说道:“不知前生积了多少福报,才不至于沦落到被人欺负的地步——你们都想象不到,那些女子有多惨。”

    老姚这两句话,直接从林小胖自然科学扯到命运的变幻莫测上来,陈香雪笑道:“愁这些作什么?我们又挡不住别人想什么做什么!人家父母要卖儿还是卖女,难道我们还管得着不成——就管得着,能管得一家两家,能管得了天下人么?。”

    “怎么管不得!”林小胖与老姚异口同声道。她二人相视一眼,老姚按住林小胖,说道:“慢!我先说!”

    她说话又急又快,“这世上男人娶个三妻四妾都是平常又平常之事,怎么‘上官左相家两处,凤凰将军有六夫’倒成了大笑话?男人是人,为什么女人就该低男人一等?凭什么前朝炀帝那样祸为殃民的男人就应该当皇帝,而我朝圣祖则天皇帝初登帝位,倒成了“母鸡司晨”?凭什么男人寻欢作乐叫倜傥不羁,女人风流快活就叫贱骨头?凭什么男人死老婆守鳏三年就算忠烈可表感天动地然为传续香火故必须得再娶而女人死老公就得守寡终身以昭心迹被外人摸手砍手摸脚砍脚?天生老娘是女人又怎地?老娘偏就要欢喜自地的过活,偏就要立下赫赫功绩,传万世盛名,有本事咱这辈子见!”

    陈香雪扑哧一笑,抹了把脸,道:“这又是谁招的你?跟我急什么呢……溅我一脸唾沫。”

    林小胖大力鼓掌,赞道:“好!就该这样!天下事就该凭实力说话,成者王侯败者寇,与男女何干?似老姚这样想的女子越多,轻视女子的人就会越来越少。路不平有人踩,更何况已经轻视到我辈头上来?你不管我不管她不管,因循守旧,过一万年还是老样子,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匹妇有责’!所以……”

    老姚狂态毕现,拍案叫绝道:“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妇有责’!”她还待再夸,陈香雪笑嘻嘻的丢了个问题给她俩道:“确然好,不过说实在的,二位要如何‘天下兴亡,匹妇有责’?总不成你俩要拿刀一个一个逼人改过来?那也忒慢了。”

    老姚哑然无声,林小胖思及千年之后的现代社会,尽管女性地位较封建社会不知上升了多少倍,科学家航天员特种兵海军陆战队都有女性的身影,然而仍然有不少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视自食其力为耻,以被男人养活为荣便觉泄气,喃喃道:“说的有理,把普天下的男女全杀光了,大家全都再重新来过,兴许会有男女平等的那一日。”

    老姚横了她一眼,嗔道:“依我说,你还是凑足十二位夫君,以为天下女子楷模来得快些——将来老陈教女儿,也可以指着她的凤凰将军姨妈说,乖女,一次娶三个夫君算什么,看你家林姨妈,有十二位夫君拱卫,不敢说后无来者,前无古人是肯定了的。”

    陈香雪呵呵轻笑,在林小胖颊上的“鸟人”二字刮了一记,说道:“老姚说的有理,不妨一试啊。”

    林小胖拿手指敲敲桌沿,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竟然还有教这个的,教什么不好呢……啊!”

    她末了的惊叫颇为骇人,把外头守着的素练吓了一跳,忙推门进来问;“将军?”

    林小胖尴尬笑道:“没事没事,只是磕到腿了。”

    素练含笑施礼道:“将军珍重。”这才又带人退了出去。

    陈香雪还撑得住,老姚早扭过脸去偷笑,这会忙问,“你鬼叫什么呢?”

    林小胖抿唇微笑,自斟自饮,却道:“我可想到如何改变世人的观念了,你且猜猜看。”

    老姚眼珠儿一转,笑问陈香雪道:“她方才鬼叫之前正说什么来着?”

    陈香雪已经大略明白林小胖所思,点头道:“她说‘教什么不好呢’。”

    老姚脑筋转的极快,心下盘算,口中故意戏道:“莫非凤凰将军要教天下女儿娶夫之道?这娶夫十二人的秘技,确实应当广为流传啊。”

    林小胖又好气,又好笑道:“别再瞎扯了,流言百传成真,万一再传到某些人耳中,非宰了我以儆效尤不可。”

    老姚嘿嘿笑道:“我记下了,下次有事相求,就提这十二夫君之事,以作威逼之用……哎,说正经的,你是想要开堂授课,将男女一样的想法推而广之么?”

    林小胖笑道:“正是,我是想创办一个……书院,只收女子,除却文韬武略之外,还要开设思想……哦,反正就是专门的课程,把学生那些男尊女卑的旧观念统统清扫干净,虽说未必有用,不过能救一个是一个,持之以恒,总归会让天下男女平等。”

    她这倒真是异想天开了,我朝科举共分进士、明经、明法、明算、格物五科,天下不论官学或是私立书院,所教授的大略都是这五科——便是明德书院那样出了名的离经叛道,亦不过多开江湖一科而已。如今她竟想开设学院,专收女徒,且要教授所谓男女平等的想法……细想来倒也不是不可以,陈香雪与老姚对望一眼,轻声道:“倒也有理,愿闻其详。”

    三人醉中无聊,就当成正经事商议起来。林小胖依照记忆中现代社会里大学的组织结构、课程设置、教材编撰到教师与学生来源、毕业生就业安置等进行阐述,凡有不符合我朝现状的,皆由陈、姚二人补充修订,说到兴起,更是唤人取来笔墨纸砚,逐条问题记录,并推敲其可能遇见的困难及解决方法。

    正说着,老姚忽然想起一事,笑道:“既然说到师傅,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燕州官学的山长谢春光格物之精闻名天下,老陈可还记得?”

    陈香雪笑道:“怎么不记得?我家春南坊酒窖和酵皆是以人工手持大棍翻搅,费时费力,且最易酸败。当年她游历四方时还到我家喝过几天酒,为抵酒债,将我家窖池又重新改建过,并设计一物,可以用人力踩动轮车搅拌窖中酒糟,省力许多——可惜她懒得想名字,至今我都不知如何称呼。”

    老姚笑道:“我听说她自散了燕州官学投军之后,复又自军中辞出,如今她的徒儿朱璧在长安城待考春闱,想她必会一同前来。如今既然建学院,找师傅,寻她最合适不过,我立即就去,告辞告辞。”她是个急性子,既然想到便要立时去做,说告辞就一阵风似的卷出去了。

    林小胖急喊了几声也未能留住她,指着桌上的用来记录的一大摊纸向陈香雪笑道:“老姚这急脾气,我算服了……等她回来再议可好?也不早了,姐姐休息,我回去了。”

    她辞出来,本来就有七八分酒意,此刻被冷风一吹,更觉头晕目眩。素练带人要搀扶,也被她一把推开了,说道:“没事没事,好着呢。”

    她自觉走路的姿态恍若平时,哪知在旁人眼中看来,身形摇摇欲坠,醉态可掬。素练憋着笑说道:“将军今儿可真个是高兴,只是陈王等了这么久,不如快回去吧。”

    她茫然道:“这不就是回去的路?”四周亭台楼榭似曾相识,而陈王……哦,是李璨。她心中喟叹,挤出个笑容道:“我这就找陈王去。”

    她心事纷乱,也不理会素练在后头说些什么,自己埋头走得快了些,不知何时素练几人都被她甩掉。她又醉中不辩方向,绕来绕去始终不不是,幸而迎面遇着个仆役,忙抓住他问道:“陈王在那儿?”

    那仆役忙退后两步,答道:“回将军话,王爷现在玉醴泉呢。”

    她知道自己适才失态,也还知道要摆出庄严的模样道:“好,带我过去。”

    那仆役果然带着她穿廊越舍,来到一处院落前,说道:“这便是玉醴泉了,仆未奉召不得入内,请将军自己进去吧。”

    她捡正中的大屋揭帘进去,迎面是一付十二扇的锦绣江山屏风。她绕过屏风,游目四顾,原来却是三间未曾隔断的房舍,陈设甚少,因而显得极是空旷。近西边有一池,烟雾缭绕间,仿佛有人在水中。

    她想起赵昊元给的中策里那“安抚李璨”四字,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痛。茫然行近,池中那人正自水底抬起头来,凤眼修眉的模样极是熟悉,她醉中迟钝,知道是旧识,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此刻对方惊愕的表情极是可疼,再加上猛摇头以甩落头脸上水珠的动作,似极一只小猫,不过越是看似乖巧的猫,越是凶起来怕人——或者眼前这只,压根就是未长成的幼虎,虽然同属猫科,但万万不能因乖巧的表象而轻视其威力……

    这些杂乱的念头蓦地涌进脑海,象是很久之前每天都要想到的……眼见那人的名字呼之欲出,于是她便凑近些确认,果然是他!因而叹道:“呀,原来是瑛瑛啊?”

    凤眼没有照例弯成两弓月牙,反倒渐渐凝成了怒视的形状,印象中的戎装美少年,与眼前这个沐浴时被人打扰,隐于池畔,仅见裸肩却仍不减其威势的青年男子压根就对不上号,对方道:“她是怎么挑中你做傀儡的?无知无识无耻,且全无警惕。”

    一句话指正要害,林小胖本已经在池畔单膝半跪,俯近了仔细端详李瑛,被他这一句话骇得跳起来,“你……!”疑问的声音卡在咽喉间,自见过李瑛起的点点滴滴此刻都打脑海深处浮出来,波涛汹涌,虽竭力自持亦不能平静,原来,她一直都在惦记着这个少年。

    李瑛缓缓问第二句,“她什么时候回来?”

    眼前的人太过锋芒毕露,果然猫不可貌相,不能作等闲视之啊。林小胖毕竟做了这么久的凤凰将军,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到底还是能做出镇定的模样,答道:“相信我,我比你还盼着她尽快回来,可惜她老人家,至今归期无定。”

    李瑛唇畔这才有一抹笑意,“你不是很享受么?拿着与将军一模一样的身体招蜂引蝶,艳福齐天的日子过的很是惬意吧?还有……她归来之日,必是你的死期,你会盼她回来?”

    最后一句真正打正林小胖的要害——一直在别人的故事里随波逐流,大享艳福。除了现代人的没节操心态作祟之外,恐怕潜意识里,还是打算及时行乐吧——毕竟跟外星人差距太大,相去不能以光年计算,稍有差池,要她灰飞烟灭易如反掌。

    镇定,镇定。

    怒火中烧,林小胖要用尽全力才能勉强让自己不至于逃之夭夭,她竭力将自己的语速放慢,“为什么不?她能回来,我亦可回去,理当皆大欢喜才对。你当我喜欢这个万恶的旧社会啊。”

    李瑛脸上凝聚起来的一点笑意消失了,“你会回去?”

    眼前这人到底是知道多少?关于自己的来历,林小胖曾经翻译过一个估计这个时代人能接受的版本的供词,诸如把外星人改成神仙之类的,然而并未直接对眼前这只小猫说过,众口铄金,不知道传到他耳中的,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的干笑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听来分外刺耳,“当然要回去,瑛瑛,你不能理解我这样过惯有电灯电话电脑的人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有多难受啊。”

    毕竟是冬日,尽管身处的池中一直注入滚水,且屋里又烧着地龙,露在水面外的肌肤开始觉得寒意渐渐浸上来,李瑛缓缓道:“你怎么知道神仙会让你回去?按理该杀人灭口才对。”

    这个可能性其实是最大吧?谁会考虑蝼蚁的意愿?更何况她之于仙女座的外星人的意义,不过是顺手抓来的替死鬼。可偏偏她从来没敢想过,林小胖只觉如中雷殛,四肢百骸全无力道,几乎要一头栽进池中。

    话不投机半句多,况且说多错多。

    “瞧我这么傻,喝醉了迷迷糊糊撞进来……失礼失礼。”林小胖起身就走,勉强维持仪态不能算作落荒而逃,然性质是一样的。李瑛还要乘胜追击,“虽说是傀儡,可也别太应付差使了……能把十分之一凤凰将军摆出来给世人看也成。”

    直到那人的足音再听不见,李瑛深吸气,复又潜于池底。

    深爱一个人,到底是因外表还是因内心无从考证,不过凤凰将军那些夫君们,其实没一个是喜欢“她”吧?只是享受凤凰将军姣好的身体,或者需藉凤凰将军的名号权势庇佑,所以是“她”或是她,并无区别……

    李瑛秀美的唇瓣在水里微微开合,他其实是在说,我要,但不是你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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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弥漫加上醉眼惺松,虽说是她凤凰将军的府邸,可教她独自寻条路来回去,还真不容易。清溪始终不见,素练全无踪迹,林小胖都好奇她们明日再见时,会用什么借口来解释今日之事。

    她绕回到正房时,胭脂带了一大群丫头小厮正等在外头院里,鸦雀无声。见她径直进去,胭脂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她看在眼里,也不当回事。

    原来屋里李璨正垂手站在当地,听薛长史说他,见她回来,表情都有点怪异,还是薛长史换上惯常的笑容,说了几句客气话,起身告辞。

    这样的情景可不多见,虽说自小教养,两人之间的感情要比先皇与李璨更象母子,可到底是皇子之尊,薛长史向来不曾拿这样的规矩出来教训他。

    林小胖到底有几分醉意,乜斜着眼看李璨,说道:“我刚才快被人害死了。”

    李璨的表情不知是笑还是惊异,他道:“刚听说,你就回来了。”

    两人站的远远的对答,再不似前几日的和气亲热,林小胖满腔委屈无处诉,此刻更添了一重,只觉手脚都战栗不止,咬牙道:“您忙。”

    她转身就走,只盼着找着老姚或者是陈香雪,哭诉一番,方能舒胸中块垒。哪知被李璨叫住了,“回来!整天也不见个人影,好容易说句话,你这又是打算哪儿鬼混去?”

    李璨素来温和,正所谓“谦谦君子,温良如玉”,向来不管她有多荒唐,也只以微笑相对。此刻声音虽低,其中怒意暗蕴,迥异寻常。林小胖蹬蹬蹬跑到他面前,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我正一肚子冤屈要找人诉苦,可你又未必比我气得轻,为免你我吵架,我另寻人开解,不成么?”

    若不是谨记着赵昊元那“安抚李璨,笼络李瑛”的政策,她一早已经反唇相讥,可是腹中有一团血肉正在成长,群敌环伺之时再纵情任性,已身或能保无恙,孩子恐怕就是现成的祭品。

    她由孩子思及唐笑,便如雪狮子向火,那一腔悲愤的都散了,不待李璨回答,她又道:“是我错了,你才不会跟我一般见识,对么?”

    李璨望着她,表情变幻,终于还是渐渐在唇畔凝聚起一朵微笑,“不对。”

    林小胖哑然失笑,李璨才道:“我说什么,你根本就不听,能吵起架来才怪。”

    这事就算告一段落,李璨絮絮问起她今日去慈恩寺里的情状?和陈香雪、老姚聊的可开心?晚饭吃的可好?又唤胭脂进来服侍她梳洗。

    林小胖一一作答,说到慧远和尚时,到底没管住自己,多问了一句,“周顾其实是皇帝的人啊,只是为什么出家呢?”

    这事说来话长,与凤凰将军又是千丝万缕的联系,偏偏眼前这个糊涂将军还要问,李璨想了想道:“或许他看破红尘,能就此远离纷扰,也未尝不是好事。”

    这答案有不如无,林小胖又说陈香雪与龙毅的故事,再不提此事。

    两人安寝,林小胖照例要遣胭脂一干人出去,惹得李璨一阵轻笑。她不解其意,问道:“想着屋里有人我就觉得不自在,你笑什么。”

    李璨笑道:“没什么。”他探手过去,轻抚上她的小腹,叹道:“还要等八个月呢……”

    林小胖没听清,说道:“什么十八个月?”

    李璨把她拖进自己的被中,凑在她耳边轻喃,“傻子……听是听岔了,却也有理。需得有个李姓皇室的孩子保护你啊……最低限度,十八个月。”

    这话与赵昊元曾经与她分析的完全一致,可不知怎地,林小胖忽然想起李瑛来,不由得打个哆嗦,叹道:“如今才知道,我可连禽兽都不如啊。”

    “怎么讲?”

    “禽兽一窝都可以生很多……”林小胖小声道。

    李璨大笑,在她额上亲了又亲,“难为你能说这么有理的话……”

    “有理还不奖我?”林小胖笑道,她本意是想要李璨答应她别的事,哪知李璨会错了意,搁在她小腹的手滑到了别的地方,“好……”

    夫妻之间无非那些事,欲炽之际,谁管其它?她还曾想,就算他是人品猥琐的坏人,也只得忍了,更何况李璨这样拥有极致魅力的男子。不过眼前这局面大违有生以来的道德标准,自评“无耻”也算合适——至于情爱,骗骗自己也就算了——若有自主选择的机会,谁会选她?

    就算唐笑也说“是你,不是凤凰将军”,可若换成林小胖本尊,恐怕能博他相顾一眼都属万难,所以情爱之中到底多少是欲,可就真难说了。

    在别人的日子里活自己,没点指望怎么能熬下去?她是看穿了这些,才以自欺欺人。真要把生活中至重要的东西排座次,情爱从来都不是第一位,若说倒数,还有可能吧。

    李璨总是压抑自己喘息的声音,听久了倒觉得心底渐渐翳痛。也不知是自怜还是怜他,两颗泪珠儿忽忽就顺着眼角滑过,流到发际里去,一路冰凉。

    罗帐内分明昏暗莫辩五指,他原该看不到才对,怎么就忽然吻到她的泪痕去,声音模糊道:“别怕。”

    缠绵既毕,未免要说些闲话,李璨想也昏了头,竟然问出一句最不该他问的话来,“你我大婚之前没了的那个孩子,父亲是谁?”

    林小胖心中纵有电闪雷鸣亦不能表达出来,只干笑道:“怎么你问这话?大失水准啊。”

    李璨将她拥的更紧,叹息道:“六弟问你,你肯说么?”

    原来是李瑛要问,林小胖侧首在他肩上咬一口,说道:“你到底还是相信这个身体是真身,只不过其中的‘人’换了一个?”

    李璨轻笑道:“赵昊元都信,我为什么不信?”

    林小胖没想到他于此时提起赵昊元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方道:“嗯,我是等孩子没了,才知道凤凰将军还会有身孕这回事来着。”

    看来是悬案了,当时还不是皇帝的李珉曾经传书问过李瑛,他慌乱之间写了个“不是我”寄回来,否认的太过坚决,倒教人不敢信了。可是此次归来,他又将此事托付给李璨相询,却死也不肯说为什么一定要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李璨只当他是妒嫉心切,明知不该问,到底于疏神间问出口来。

    婚前婚后,原先的凤凰将军或是眼前的林小胖,都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倒也不稀奇,他的傲骨亦不容任何人以强力要求对方倾心相许于他,能维持眼下这局面,已经是无数羁绊造成的意外。

    两人只顾想自己的心事,一时间竟然无语。

    其实凤凰将军与李瑛的一段公案,还要早在凤凰将军率北征军大破匈奴之前。彼时凤凰将军带李瑛察勘地理环境,路遇风暴,与从人走散,两人结伴而行数日,间中纠葛甚多,然曾有一夕之欢,只不过谁也猜不到莎拉公主那种外星人的思路,压根就走的是奇诡路线,使用外星高科技让孕期延后半年,就是为了能赶上与李璨的大婚。她偏爱李瑛厌恶李璨之情,那也不用多说,留个李姓孩子为夺皇位,倒是依照地球人逻辑制定的计划,否则直接随意克隆个人类胚胎来植入自己体内,也非难事。

    偏巧莎拉公主赶回仙女星座,代班的林小胖压根就不知道此事。一段阴错阳差,到底是被人做掉了这个孩子,至于幕后黑手,若非李珉,又有何人?

    “哎,今天谁设计的你,心里有谱没有?”李璨忽然问道。

    林小胖已经睡意朦胧,闻言立时就清醒了,忙道:“你知道?”

    李璨只专注吻她的耳垂,低声呢喃,“蠢材,竟然未曾开悟。”

    这声温柔缱绻,直教人半边身子酥倒,林小胖久不曾用的大脑半晌才活动起来,“依照诸多故事里的主角被害定律,嫌犯大约是皇帝。”

    “愿闻其详。”

    “皇帝与我仇深似海,如今又害我在齐王面前大大丢人……不过话说回来,有机会他应该宰了我才是。”林小胖沉吟道,“莫非是你……”

    “滚,让自己妻主误入六弟沐浴之所,这等蠢事你也当我能做得出来?”李璨笑叱道。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闹这个么笑话,莫非只为败坏齐王名誉,好教他嫁不出去?”林小胖呵呵笑戏道。

    李璨不知道怎就沉默了,片刻方笑道:“你当李家男儿都跟我一般没用,会被遣嫁么。”

    虽说男儿嫁人如今也属寻常之事,只是毕竟嫁人的皆是贫无立锥之地或选择某方势力者居多,略有本事骨气的男儿,哪肯依附于女子裙裾?何况李璨又是古往今来,以皇子身份下嫁的第一人。且不论先皇遣嫁李璨的真实原因为何,他心底还是颇以为耻的。

    林小胖再迟钝也知不妥,嘻嘻哈哈对李璨施以魔爪相胁,把这事打岔混过去了。

    身畔的人倦极入眠,林小胖却再清醒不过。就她所知的资料分析陷害她的人动机,可真有点猜不透了。

    不过是误闯沐浴之所,才说两句话便被李瑛噎个半死,她自然一走了之,又有什么用呢?

    试探她与李瑛的关系?

    全然无用,哪有两个皇子下嫁同一个女人的道理。就算李瑛倾心于凤凰将军天下皆知,大家也只能当作不存在。

    激怒李瑛使之痛恨自己?

    何必?杀人不用刀的主意多了去了,还消挑拨李瑛亲自动手?

    李瑛清白被毁,需得她负责?

    更可笑,大唐民风开放,于贞节并非象宋朝理学盛行那样看重。除非家教甚严的才以守宫砂标识自家儿女清白,毕竟是极少数。万没有看了未婚男女身子,就非得娶之以示负责的道理。

    ……

    她在心中自问自答,越想越是摸不着头绪,兼想起旧事,更添无数烦恼。然而回想起细节,别说素练跟丢了自己,连李瑛沐浴之际无一人伺候也是大大的破绽。难道李瑛头一句话就说她“她是怎么挑中你做傀儡的?无知无识无耻,且全无警惕。”

    原来在李瑛心中,自己连做傀儡的资格都不够啊。林小胖苦笑,李瑛瞬间即想明白的事,她还要回味再三才知道,竟是个破绽百出的陷井。

    跟这些人精中的人精交往还能活到现在,实在是奇迹啊……

    她一夜辗转反侧,到交四更天时才昏沉睡去。恍惚听李璨说,“与你同眠,被子有多宽也不够啊。”

    她还知道要答,“长枕大被好象是个荒唐典故啊,夫君大人。”

    此时她还不知道这话惹来多少麻烦,不过李璨蓦地爆发的怒气倒还是能感觉到的,她着实困极,连眼睛都睁不开,还要胡乱抱着对方赔罪,又干笑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就算您要天塌地陷杀人放火也请先记帐,明天再说了呵,睡罢睡罢。”

    李璨的声音听来无限遥远,“若要重新来过……”

    人生若有选择可重新来过,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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