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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冉妮亚,我爱你——

    元首让车队也返回了,从这里上山只能依靠双脚,而车是沒有脚的。现在,几个人面面相觑,明知上面有非常熟悉的人,谁也不着急上山:大家不上山是因为等待元首,元首之所以等待,是因为他要充分享受期待。有时候期待比结果更加美好。

    元首挥手,于是,在元首力挽狂澜的巨手指引下,大家撅着屁股往上爬。元首甩着膀子走在最前面,鲍曼跌跌撞撞地紧跟,施蒙特是首席副官,自然要离元首三米之内,随时听从命令,海、空军副官由于有陆军副官在前面当班,乐得松松散散地落在后面。丽达因留意地上一朵嫩黄色小花,被拉在后面,抬头看到元首上到很远,便奋起直追。再后面是高头大马大脚板的京舍和肩扛手桃行李物品的领袖卫队警卫班。

    晚霞把山坡涂上一层金光,元首走上半山腰暂时歇息,站在半坡上向下俯瞰,夕阳西下,把天边的海水映照成金黄色,碎金般的海浪扑打着海岸,海面上一串白帆,在余晖里镀着金光。几个海鸟从浑圆的落日前飞过,别生一种浪漫。海滨公路如同一条细线,蜿蜒着伸到远方的海港,金色的阳光洒向军港,映衬出军舰的剪影。

    元首指着东北方向对鲍曼言:那是意大利的班德?尼利和克雷奥尼轻巡洋舰,今晚午夜就要运送部队到西西里岛,后天一早,“大力神”作战行动就要全面展开。

    “真舍不得破坏这宁静啊。”元首感慨万端,“你知道吗,鲍曼,每次一项军事行动之前,我都会做恶梦。每次进攻,尤如推开一扇漆黑的门,谁知道里面什么东西在等着我呢。”

    鲍曼安慰他:“我的元首,总面积达8300平方公里的克里特岛都被我们征服了,马尔他才264平方公里,相当于这里的三十分之一,占领它还不是小菜一碟?”

    元首咧嘴浅笑了一下说:“那也不见得,克里特是希腊的,而马尔他是英国的殖民地,何况他们的地中海舰队都在那里,所以,我料定他们会拼死抵抗的。”

    他的眼光望着东方,指向正东方向,向鲍曼大展宏图:“占领马尔他以后,我们的空降兵还不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也许还得向塞浦路斯或叙利亚展开空降行动。”

    鲍曼急问细节,他又闭紧嘴巴,大概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便转身指着相反的方向说:“今晚的夕阳多么红呵,残阳如血,往往预示着流血。”

    一阵强劲的海风吹來,丽达给他披上风衣。李德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两人相扶着继续爬坡。领袖卫队的搬运工们纷纷从地上拿起行李,继续上山。

    “站住,干什么的?”快到山头时斜刺里窜出來一个哨兵,把手中的冲锋枪对着他们。山上有人询问,他回答:“看样子是一群迷了路的德军,男的女的都有。”

    山上一个声音又问:“是不是化妆的游击队?或者是那些俄国醉鬼?”

    哨兵刚收回的枪又对准他们,在元首和鲍曼脸上仔细端倪了一阵地,回话:“我敢肯定,他们沒喝酒。”

    丽达一个箭步冲到前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枪,挟持着他上山。元首继续率领大家上到山顶,一阵强风险些把他吹翻,上面一个俄国少尉用戒备的目光望着元首,脸上露出惊奇。

    “怎么回……事?有情况不知道向狗日的……向我报告吗?你的嘴被驴踢了?”从门里传來一个醉汹汹的声音,鲍曼闻声笑骂起來:“狗日的,在这里装大尾巴狼來了。”

    卡尔梅克人提着酒瓶,耷拉着头摇摇摆摆地出來了,一抬头猛然见到元首,身子僵硬了足足半分钟,手一松,瓶子掉到石头上,他也随之双手一扬软瘫下去,被施蒙特抢先扶住,总算沒坐到玻璃渣上。

    元首先打量了一下城堡,前面是四根雕花柱子,柱子中间用石头砌墙,有的地方用木板堵塞,左边的墙里有一处洞口,用破旧的降落伞塞着。从底下看显得雄伟,走到跟前,才发现是锈花枕头,一座古迹、中世纪和现代物品的杂七杂八。

    李德率先走进古堡,刚推开门,一阵喧嚣冲入耳际,鼻子闻到的是辛辣的烟草味道和呛人的酒气,眼前是乱糟糟的景象:东边几个士兵在打架嬉耍,西边几个伞兵在喝酒吹牛,格鲁勃斯用降落伞吊在空中,叉开双腿伸开双手作展翅欲飞状,别以为他在训练,因为米沙拿着鞭子在他腿上打着,打一下数一下,他惊回首时嘴里还念叨了声:“五十七、五十……”狗蛋不知从那个角落里跑过來惊呼:“哎哟妈呀,大白天见了鬼了,你们从那旮旯冒出來的?”

    屋里一下子静寂下來,人们也都戛然定格了。李德这才发现左边的冉妮亚,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还嫌不够:他信赖的美女副官、保镖、秘书、高参兼情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个横爬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着酒杯,她的两边各站着两人即不美丽也不丑陋的女兵,猝然见到元首的反应与卡尔梅克人一模一样:酒瓶掉地,身子后倾就要往后倒去,被屁股下的男人掀开:“香烟掉我脖子里了,你怎么搞的?”

    元首掉转过头,径直往外走去。他脑海里构想的厉兵秣马的画面破碎了。他也设身处地想过,战争摧残人,把一群孤男寡女撂在这人烟稀少的孤岛上,说实话也是空虚寂寞,然现实如此不堪,特别是这个冉妮亚象什么样子,要不是这里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岗,他怀疑自己來到了SM会馆。

    冉妮亚追出來了,卡尔梅克人的酒也吓醒了,他俩一左一右围在他两边,卡尔梅克人喃喃道:“不知道元首要來,不然……”李德狠狠地瞪眼,把他瞪到几米外。

    冉妮亚抢着解释:“那人有病,他求我坐在他身上,他犯了错我罚他呢?”李德吼叫:“滚。”

    冉妮亚一言不发,刚才的骄横不见了,低眉顺眼地摆弄着胸前的胸针,那是他送给她的,作为沒能带她旅游巴黎的补偿。

    半晌,冉妮亚扶住他的肩膀:“外面风大,到里面去吧。”李德甩开:“滚一边去,那快活那呆着去。”她嬉皮笑脸地凑到他跟前,被他一把推开。她杏眼一瞪,转身返回房间,一会儿,她背着行装蹬蹬地出來,哀怨地瞅了他一眼,不顾别人的阻拦往山下走去。狗蛋看了元首一眼就要追赶,李德喝斥:“别拦她,让她走”。

    李德双手叉腰,心里非常郁闷,夜幕降临了,黑暗包围了一切,鲍曼凑过來劝慰:“听我说,算啦,这个冉妮亚是有点骄狂,但是年轻人嘛,谁沒有点小错,她们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近一个月,是个人就会被急出病來,何况是年轻人。再说,她沒干什么出格的事呀。”

    今天怎么啦?平时言简意赅的鲍曼也婆婆妈妈起來。元首盯着他,鲍曼的表情很古怪,好像要发作又好像要笑,但是可以肯定,绝对沒有看元首笑话的意思。

    元首仰面长叹。鲍曼的意思很清楚:你发作吧,发作一通也就沒事了,然后吃饭、聊天、睡觉,恢复以前的小圈子的生活。

    “照你这么说我错了?”元首盯着他,鲍曼,平时遇事中间睡觉不拉毡,最八面玲珑的人现在不识趣得像个卡住的留声机:“你进去以后退出來,私下骂她两句不就结了?荒郊野外,四面是海,都是年轻人,情有可原。”

    李德显示他不容易那么被说服,或者说面子上还下不了台,看着鲍曼说:“情有可原?有什么可原?给我个解释。”

    鲍曼好像早就等着这句话:“解释?首先得解释我们为什么來到这岛屿,解释我们为什么不坐飞机?坐那个上厕所都提心吊胆的潜水艇?解释你为什么有暖和的房子不进,宁愿站在山上观赏弯弯的月亮?地中海的月亮比德国的亮吧?”

    德国元首才发现月亮升上天空,上弦月。他突然想起今年元月7日东正教圣诞节之夜,在那个风刀雪剑的冬夜,在克里木半岛农场里,他与冉妮亚相扶相拥,情意融融,两人紧紧搂抱着,在爱海里徊翔。他俩仰望遥远的天空,弯月嬉云,在下弦月的寒光映照下,两人脸上泛着清冷而惨白的反光。

    要不是第二天要进攻塞瓦斯托波尔,他俩真想一直走到天亮。第二天发现在甜菜地和苹果树之间走出了一条小路。想起一位哲人的话:“世上并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鲍曼还在耳边叨唠:“解释就是蜘蛛网,解释多了,就更解释不清了,把自己都掉进去了,成了网上黏着的苍蝇了。走吧,我的元首,我俩这么多年,从來沒有像今晚这样谈过话。”

    也许是最后一句话让他感慨,他随着鲍曼回去了,走了几步不对劲,扭头望着黝黑的山下,鲍曼诡谲地笑着,拍着他的后背:“走吧,不要牵肠挂肚啦,世上的女人比这山上的草都多,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你懂个……”元首差点动了粗,假如说出那句话,他在鲍曼心里的地位就要降一格了,幸好鲍曼与卡尔梅克人谈话,好像什么都沒听到。刚才两个国家级领导人推心置腹时,他一直像犯了过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远处。

    等到重新进入房间时,一切跟刚才不一样了,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洒了水,只是空气中弥漫着土的气味。墙上整整齐齐挂着钢盔、望远镜、地图、训练守则等等之类的东西,只是墙角里堆着撕裂的美女画片,一句话:会馆重新变成了兵营。

    “列队----”卡尔梅克人扯开嗓子高喊起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中,士兵们站成一排接受检阅,元首从他们面前走过,走了几步感到空荡荡的,转身一看,后边一个随从也沒有,他恨恨地向撺成一堆的他们盯了一眼,鲍曼把施蒙特推出來,让他跟在元首后面。

    元首非常满意,摸摸这个的脸,拍拍那个的肩膀,有好多陌生的面孔,看样子是新选拔的。到了队尾,他照例摸队员的脸,发现脸上光秃秃的,始发现是那几个女队员。

    元首照例要讲话。他清了好几遍嗓子,往门口里看了好几遍才缓缓而谈:“我说过,你们是我的进攻性卫队,要进攻,就不能只呆在我的身边。我让你们上前线的主要目的,不是指望你们消灭多少敌人,摧毁多少坦克,不,这些还是次要的,这样说吧,你们在前线就是我的眼睛和耳朵,给我提供最直接的情报,当然我不是要求你们偷文件,而是掌握前线的一切信息,我在报告是看不到的那些点点滴滴向我反馈回來……”

    鲍曼觉得这是元首最沒有激情和语无伦次的讲话。“你们是我的眼睛和耳朵”这句最容易听懂的话,他就翻來覆去讲了好几遍。他的结尾也很唐突,像前面遇到障碍物的急刹车:“因此,你们要把那些英国人……我讲完了。”

    目睹此状,鲍曼觉得他不讲两句话,就对不起此趟远路。他站到面前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小伙子们,你们是一支建立过功勋的小部队,虽然是小部队,却立了大功,想当年,不,在今年,不,去年11月份,你们在元首的亲自领导下,深入敌后,狠狠蹭俄国人的屁股。这个,在你们即将出征之际,我送你们几句话,这个……”

    副官们一听,糟糕,主任记不起來了,正想上前提醒,他脱口而出:“我送给你们这样几句,以德意志帝国的名义赋你们这样的期许: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好!”丽达不由地叫起好來,大家热烈鼓掌,连元首也拍着巴掌,因为他听到最后的几句诗文感到亲切,用在这个场所也比较妥当,何况这诗是他教给鲍曼的。

    检阅完突击队后,元首的情绪又一落千丈,挥手让大家解散。大家看到情绪不高,也就知趣地各干各的事,不再围绕着他表白对元首的崇敬之情了。

    晚餐是面包夹火腿肠,外加一大盆鸡蛋汤,丝毫沒有因元首的到來而改善,因为他们快要开饭时元首來了,又节外生枝地闹了一点不愉快,只得将就。好在元首一向对食物不挑剔,每次深入部队他都要坚持与士兵们吃大灶,让那些军官们脸上挂不住。

    但是今天他吃得很慢很细,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中午受到将军们的款待,吃得太丰盛,看不上这些粗茶淡饭。他的随从们知道情况,可是沒人劝慰,连丽达也只是低着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元首抬起头來。大战在即,他风尘仆仆來给战士们鼓劲的,可不是给他们扫兴來的,他想活跃下气氛,便给他们讲他拿手的维也纳稠裤子的故事,讲完后,除了鲍曼纯属客气地干哈哈了几声,其他人都大眼瞪小眼,那些新來者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脑子却跑到天涯海角去了。

    “早点休息吧。”李德心事重重地站起來,忽然他发现一个问題:“狗蛋呢?刚才检阅沒见到他呀?”话言未落,门开了,狗蛋人沒进來,嚷嚷声先进來了:“真是撅子(脾气倔),她真能者都(折腾),自个跑海边站着,还是赖皮毛子(耍赖的人),我说了一大娄子好话才來。妈呀开饭了,咦,我的饭呢?瘪犊子们整完个球了。”

    “人呢?”鲍曼凶巴巴地问他,嘴里刚塞进半个面包的狗蛋噎得直翻白眼,手往门外划拉着。李德再也不顾自己的身份,腾地站起來冲到门外,身后马上响起哄堂大笑,他全然不顾: 6年前英国爱德华八世为了情人连王位都不要了,笑两声算个狗屁。

    冉妮亚面向大海站在山坡边,半个月亮洒下朦胧的银光,夜风吻着她苍白的脸,在李德看來,她的侧影简直像天使一般。他慢慢走过去,听她发出梦呓般的声音:“莺语燕呢喃,花开满院间。倚阑春梦觉,无语敛愁颜。”

    一股激流涌遍全身。“我的冉妮亚,我爱你----”德国元首冲上去一把抱起她,惨白的月色倾泻在她姣美的脸上,那么浪漫,又那么令人震撼。两人在这个山顶坐了很久,很久!

    夜静更深了,地中海的天气,白天与晚上温差太大,元首感觉到冉妮亚在发抖,便拉她回去,她不从:“再聊会儿嘛,说不定明天我要走了。”

    李德一怔:“到那?”冉妮亚也楞住了,艾艾地说:“不是到前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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