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 母亲是谁
吴王府邸，李恪的心沉闷的如同雷雨之前，他被高阳的那句：“我不想看见你”给了重重一击，她居然不想看见他？他是她最爱的人，现在居然不想看见他，他的心里一阵难以形容的酸楚，但是他依旧担心高阳出事情决定去公主府看望，路上遇到了李治便一同来到合浦公主府，到了府里却不见高阳，以轩说公主在花园里，他们来到花园看见高阳坐在水池边伸手拨弄水，一道道涟漪从她的手向外扩散，她似乎感到有趣，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做同一件事，思绪却已经飞得很远了，由于精神太过集中没有听见脚步声，直到以轩开口她才回过头，当李恪看见她的时候一股辛酸涌上了胸口：高阳仿佛瘦了一圈。
一旁的李治也注意到了高阳脸色苍白：“十七妹是不是病了？”以轩急忙解释：“回禀殿下，公主后背疼的毛病又犯了。”听了这话李恪愣了愣，一种难言的心痛在胸口蔓延开来，他永远无法给她承诺而她眼底深处似乎隐藏着寒冷的寂寞。
李治问道：“吃药了吗？”
以轩摇摇头，李治很光火：“为什么不吃药？你们是怎么伺候公主的？”
高阳终于开了口：“九哥不要责怪下人了，我不想吃药。”说完将脸转向李恪，恪带着千万个不忍，拉住她的手：“高阳，要按时吃药病才会好。”
高阳用一副不在乎的神情看着他：“谢谢三哥和九哥关心。”李恪握着她的手不由得加重力度，她能从中感受到他的心吗？高阳，你用不在乎的神情说明你的洒脱，可你的眼底依然泄露了你心底的秘密，独立灯火阑珊处的我仍能深切地体会到你在火树银花中的落寞，真想用微笑荡开你所有的忧愁，真想静静的与你同行向你诉说所有的言语，真想将所有的心曲与你交纵横流。
高阳慢慢挣脱他的手：来到琴旁坐下，顿时随着曲子的唯美沉静，些许忧伤的味道在李恪的心中弥漫开来，倍觉悲凉，他轻轻地拿起箫合鸣一曲，这曲子把一个孤独到骨子里的影子送入他梦的帷帘，挽着空蒙的黛色，载一船如水的青莲，将华丽到绝望的柔情在他的眼帘楚楚展开。
高阳，你是来还我的泪的吗？我已经溶化在你岁月的欢喜与泪渍之中，我知道你在等待，从小我便读懂你的心思，而今这心思却孤独而宁静，我无数次陶醉在你的目光里，那份温情把你的轮廓修饰得如此柔和，吴王府里的那串风铃密密麻麻的分布着我们多少的回忆，缠缠绵绵的环绕在我的心里。
三哥：不管在三生的哪一刻，纵然我只能静静的，在你的怀里，感受你紧拥着我，让我默数你的心跳，倾听你的呼吸便是今生无悔。纵然只能在你身旁无声凝望，只一刻，便是来世无憾。你给我的世界轻风细雨让我如盛开的菊，不要分离我追寻着爱的永恒，我的心用了千里跋涉跨越，任凭身外风霜雪剑骇浪滔天。
一曲听罢，李治是聪明人，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道了别先回府去了。这里只剩下高阳和李恪，一时间空气安静的可怕，高阳突然伏在他的怀里大哭：“三哥，我不要嫁人！不要！”李恪的心碎了，碎的七零八落再也无法完整。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怀里的高阳很烫人，用手一摸高阳的额头，天那！她在发烧。于是急忙传御医，皇上知道了消息带着晋王李治过府探望，太宗皇帝万分心疼看着这个桀骜不驯的宝贝女儿，高阳仍在昏昏沉沉中，嘴里梦呓般的说着：恪……太宗皇帝看了看一旁的晋王李治，李治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于是皇帝又吩咐御医抓紧给公主治病，便带着李治走了出去，边走边说：“治儿，父皇回去拟一道旨意让你三哥去安州封地上任。”
李治愣了一下：“父皇还是等高阳好了再说吧。”太宗皇帝心里明白，等高阳的病好了会答应自己放李恪走吗？他们毕竟是自己宠爱的一双儿女，自己不希望他们有任何事情发生。李治见父皇没再说话，心里有些不安。
魏王李泰也想借李恪之手除去李承乾，虽然闹了一阵子却没有找到称心，事情过去了。吴王在他们兄弟之争中属于举足轻重，因此两方都想拉拢他，李恪厌倦了这些纷争，论能力自己不在李泰之下，胜过李承乾，就因为自己是隋炀帝的外孙，因为这份血统让大臣、亲王们都远离自己，自己与那宝座无缘，现在倒成了他们兄弟纷争的武器。他决定等高阳身体恢复之后离开京城。
这天，高阳的玩伴儿郡主李若阳过府探望：“好些吗？高阳？”高阳无力的点头：“好些了。”
若阳叹了一口气：“高阳病的这么厉害，姐姐居然不知道，还是听巴陵公主说的。”
高阳笑了：“我这不是好了嘛，再说了姐姐新婚，高阳哪好打扰呦。”一句话说得若阳红了脸，虽然唐朝的民风开放，但若阳是个性格温和内向的女子，这也许是房家大公子房遗直的福分吧。自从高阳知道自己要嫁给房家之后，还没有去过七叔府上，这次若阳来看望自己，她正想问一问那房府二公子的情况。因为她曾经听景阳姐姐说过，房家的二公子除了会些武术之外可是胸无点墨。
“姐姐要对妹妹说实话，那个房遗爱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心性直爽，不一定会讨女子喜欢，但为人不错。”
“就这些？”
若阳点头，又玩笑地：“不然，公主还想知道什么？”
高阳若有所思：“和我三哥相比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若阳郡主愣住了，一时脱口而出：“怎么能和吴王相比？”的确，没有男人能与吴王相比。高阳不再出声。
若阳见她不出声便说：“高阳要不要见见他？”
高阳将脸转过去：“没有必要。”听了表姐的话，高阳心里明白了几分，这个房遗爱和外面传说的差不多，她不明白，父皇一向是最宠爱自己，为什么将自己嫁给这样的人。如果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和亲，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于是若阳走后，高阳直接去找那位最疼爱她的皇帝父亲，太宗见女儿来了很高兴：“高阳身体好些吗？怎么又不听话随随便便的跑出来了？”“父皇，儿臣不要嫁给那个房遗爱。”
太宗皇帝看着这个一向任性的女儿，摇了摇头：“高阳就是为这个而来？”
“是的，儿臣请求父皇收回成命。”
太宗摇了摇头：“高阳太任性，在这个问题上朕不能由着你，你要知道房玄龄不仅是开国功臣，还是为父的挚友，你嫁到房家，我和你母后最放心。”
“可是父皇，高阳不愿意嫁给那个房二公子，高阳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太宗皱了一下眉，心想这个宝贝女儿还真能出招，可是却舍不得责备高阳：“今天朕就让宝贝女儿说说，你喜欢嫁给谁？”
“我？”高阳没想到父皇会这样问她，一时愣在哪里，想起了那个埋在心灵最深处的人，可是永远也不能说。太宗半晌没听见女儿说话，以为女儿在耍脾气，对任性的女儿也有着一丝无奈：“高阳啊，这也是朕和你母后精心为你选的这门亲事，房玄龄为朕的江山社稷立下这样的功劳，难道朕不可将女儿嫁给他的儿子吗？”
高阳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被父皇当物品一样被赏赐给房家。想到这里，骨子里的任性让她不得不反抗：“父皇，不管你怎样喜欢房家，要出嫁的是我，我不喜欢，就是不嫁！”
太宗甩了甩衣袖：“你不要任性，也就是你跟父皇这样说话，就是太子也不敢这样。”
高阳一气之下转身就往外走，根本不理会皇帝父亲在后面喊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父皇的宫殿，她只是一昧的往前走，毫无目的，迎面正碰上李泰，李泰看着她那直愣着的眼神，不由得也愣住了：“十七妹，你怎么了？”她的目光依旧呆滞：“父皇要将我嫁给房府的二公子。”
“那是好事呀。”
高阳听了这话顿时好象从梦里惊醒过来：“好事？好事四哥怎么不去？”李泰没想到高阳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他，而且一点不留面子。顿时恼羞成怒：“你说话别太苛刻，又不是我让你嫁的。”自从那次打猎事件之后，她对这个四哥的印象很糟，当时他明明是看见那支箭射向吴王，却在那里得意，于是满脑子怒火无处发泻的高阳终于找到了出气的地方：
“所以说，四哥不要口蜜腹剑！幸亏四哥没有托生成女人，不然一定嫁不出去！”这一番言辞将李泰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自小便异常受宠的小公主，只要她喜欢的，就是天上的星星，皇上也要摘来给她。如果她是皇子，那么其他这几个皇子恐怕要联手制裁她，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所以，各位皇子都让着她。可是今天当着这么多人也太胡闹了，想到这里魏王李泰决定教训一下这个桀骜不逊的小妹妹，于是突然狠狠地说：“你别以为父皇有多喜欢你，其实，你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高阳瞪大了一双眼睛：“再说一遍！”
“说了又怎样？你的母亲早就死了，别以为自己是皇后的嫡出。”说完带着人得意的走了，留下了在一旁发愣的高阳，猛然高阳醒悟过来，她不顾一切的向吴王府跑去…。
“三哥告诉我，我的母亲是谁？为什么四哥说我的母亲死了？”李恪愣住了，他原本是要去安州的，在太子的劝说下，太宗皇帝答应高阳出嫁后，再让恪去封地——安州。
杨妃正好也在这里，听了这话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高阳怎么会这样问？”
高阳的泪水在不断的往下流：“杨妃娘娘可不可以告诉我，李泰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的母亲是谁？”
多少年前的那一幕浮现在杨妃的眼前：平定东突厥之后，可汗颉力被俘，其女阿史那燕公主美丽无比，让好色的唐太宗纳为妃子，就是历史上说的燕妃，燕妃生性倔强，一心要为父亲报仇，在生下越王李贞之后又生下高阳，然后欲行刺皇帝，于是李世民将她打入冷宫，太宗原本不想赐死她，在长孙无忌的一再劝说下，终于将燕妃赐死。随后皇上命令后宫任何人不得提级此事，所以杨妃只能是不知道。
她温柔的拉过高阳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高阳，李泰一定是嫉妒皇上太宠爱你这个女儿了，才会这样说的。你的母亲是长孙皇后，这是没错的。”
“不！”她大叫着跑出王府，李恪急忙从后面追出来，他一把拉过高阳将她紧拥在怀里：“高阳，关于你的母亲是谁，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父皇？”一句话提醒了高阳，她径直往皇宫走去。一旁的李恪在想：高阳见到皇上一定会提到李泰，随后他叫了心腹吩咐一番。
“父皇，我的母亲究竟是谁？我只要父皇亲口告诉我，我不相信任何人！”唐太宗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好久，他拉长了脸：“高阳，是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太宗大怒：“是不是李恪告诉你的？”
高阳本来不想说出李泰，可是父皇却认为是三哥告诉她的，于是她毫不犹豫的说了实话：“不，是四哥说的。”
“是他！”太宗皇帝的手在颤抖着，果然不出李恪所料，皇上狠狠地训斥了李泰，李承乾得到消息怎肯放过这个机会，第二天早朝中书侍郎马周又参奏一本，马周是太子的人，这使皇上准备让李泰进入武德殿的事情也就此作罢。消息传入吴王府，李恪在心里冷笑：李泰，你不会那么如意的。
合浦公主府的长亭前淡蓝色和粉紫色的花在碧蓝色的天空下纷繁的盛开，随风摇曳着。高阳默默无言的坐在长亭里，遇到自己不知道的，她无法面对就只有保持沉默，或者这个世界上谁都是不可信的，有的时候人连自己也会欺骗自己，怎么去面对，才是所谓的正确呢？自己原来竟是这么傻，一直以为自己是皇后的女儿，长到这么大，连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想到这里她开始怨恨父皇，怨恨他将自己嫁给房家。
她不知道怎样走回内室的，脱下鞋子狠命地摔向远处，那是一双以丹羽织成，用金叶子裁成祥云做装饰的鞋，所有的人都赞它手工精良，可是高阳不喜欢，穿起来紧紧的，走不了多久脚就会疼。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的脚知道。这个道理，父皇竟然不懂！即使她贵为大唐公主也不得不跟世上所有待嫁女子一般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天天气较好，快过午时，赵王李元景突然想去打猎，于是便招集了一些平时喜爱骑马射箭、打猎的朋友，有执师思力、柴令武、薛万彻、以及江夏王李道宗、吴王李恪还有他的女婿房遗直，房遗直一介文官本不愿去可是无法违背岳父的意思，只好一同前来。
李恪不放心高阳的病，过府看看她好些没有，路上碰到赵王差来送信的人，说是一同打猎，想想自己就要去封地上任也许以后大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于是点头答应。随后来到公主府，看见高阳好了，他转身想走被高阳叫住：“三哥就这样急匆匆的走吗？那么不愿意看见我还来这里做什么？”
李恪只好说：“父皇命我在你大婚之后去封地上任。”听了这话高阳一惊：“真的？”恪点头。
“为什么？至少你不走我还可以看得见你，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想了想又说：“一定是李泰的注意，哼！我去找父皇。”说着就要往外走，李恪一把拉住她：“高阳别任性，这回不是李泰，是我自愿去的。”
高阳用力一耸，将胳膊从李恪的手中放下：“自愿？我明白了，是想远离我吧。”
说着狠狠地瞪了李恪一眼：“算了！你走好了，我不想见到你！”说完转身往回走，李恪返身将她从后面搂住，霎时间高阳觉得被一股暖流包围着，恪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六叔邀我去打猎，江夏王也去。”
高阳听这话在李恪怀中一转身，双手环住恪的脖子：“我也去！”李恪点点头，目光里那一丝丝深情凝视在高阳的脸上：“你的病刚好，多穿些衣服。”
顿时高阳觉得自己的心豁然开朗，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蓝天，她用力的点着头：“我会的！”
隐在暗处的以轩笑了，以轩自小跟着公主，公主高兴她也高兴，公主的心思她最明白同时又为公主担心，很快她将一身衣服给公主换上，恪和高阳都感觉到这个小宫女的细心。坐在三哥的马上，高阳仿佛又回到了多少年前掉下悬崖的那次，感慨万千的她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与恪所有的往事都浮现眼前，时间仿佛定格、日光仿佛覆灭、温柔仿佛塌陷，一切的所有充斥着所有，心里闪现出灭顶的哀伤，一颗眼泪划过嘴角，滴落在裙上似国画里的渲染一样，慢慢晕开，原本静谧的空间里，立刻游动起了一缕轻盈的魂，在空灵的气味中飘舞、飞旋、寻觅、呐喊。
飞鸟看不到鱼眼里的忧愁，海豚也没有天使的高度，天涯更是望不到海角的爱。海不会枯，石也不会烂。
高阳抬起头看着天空的飞鸟：“恪哥哥，还记得小时候吗？”
这是久违的称呼了，让李恪的心里充满了别离的哀愁：高阳，为什么我们是兄妹？为什么有你我孤独？为什么有我你孤独？我怎能不记得小时候的一切一切？
“恪哥哥，你知道风从什么地方来，又要去什么地方吗？他把我的魂都带走了。”
恪的心都碎了，双臂紧搂住高阳：“别说了，高阳，别说了。”两人来到转弯处和李道宗他们会和，李元景看见高阳也来了，打趣道：“这个小丫头又跟着凑热闹，不过这次要听话，不然六叔可是担待不起。”
“六叔放心，不会有事的。”
“嗯，”赵王李元景点点头又看了看李恪：“你带着高阳来的就要看好了她，别出什么事情。今天我们玩个痛快，在这里打猎物之后不回府，搭帐篷野餐，怎么样？”
“好啊，我同意！”高阳第一个响应。
众人也都欢呼。
李元景宠溺的目光看了高阳一眼：“就属你最不听话，小丫头！”说完带着这群人冲入连绵山丘中的密林深处，杂沓的马蹄声打破林间的静谧，惊起了无数的山鸡、野兔、麋鹿，慌张地四散奔逃。
李恪先是带着高阳冲入丛林，但是没有往深处走，打了几只山鸡之后便带着高阳走出森林来到田野。
田野里的风还有些寒凉，李恪的右臂拥紧了她：“冷吗？”
高阳摇摇头。风把细碎的花瓣吹散到她的头发上，那情景就似一幅画，远处的房遗直在暗中欣赏着这道风景，这个美丽的公主让他第一眼便惊为天人，从此所有的女子在他眼中都失去颜色，自己的弟弟一定是几世修来的福气，遗憾呀，弟弟是粗人，哪里会懂得花的悲欢，体恤花的疼痛又哪里会做这朵名花的知己。可是当他今日看到马上那完美和谐的画面时，不由得为弟弟隐隐生出一丝担心。
李恪今天不想打猎，只是碍于叔父以及江夏王的情面不好拒绝而已，看着天上飞着的鹰，他对着高阳耳边：“高阳，坐稳了。”然后拉开弓对准天上飞过的鹰，当高阳抬头看时，那只鹰正在往下落。一时间这个美丽的公主忘了心中沉沉的伤痛，开心的欢呼：“真好！恪哥哥，再来！”
远处，房遗直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高阳。
天将晚时，众人开始搭帐篷休息，数一数今天打到的猎物，柴令武暗暗吃惊，以往总是吴王居多，今天吴王的猎物最少而李道宗的最多。这时帐篷已经搭好，赵王府的总管负责叫众人吃饭，却不见了高阳和李恪，当赵王的人找到他们时，看见吴王正在用高阳摘来的花编织了一个花环戴在高阳头上，此时高阳的心情大好，觉得饿了，两人随着总管走进大帐准备吃饭，众人直觉的大帐门口走进了仙子，李元景拉住了侄女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高阳啊，坐在六叔这里。”
说完又一边缕着胡须一边爱怜的看着侄女：“一天到晚就想着玩，身子刚好不要乱跑，要是这次再病了，我那皇帝兄长岂不是要把我流放！”众人哈哈大笑。
高阳头上戴着花环，一身白色的纱衣飘飘然的坐在六叔身边，又拉了李恪坐在自己身边：“恪哥哥也坐这里。”
众人无心去理会这个任性的公主，开始了喝酒吃饭。只有房遗直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柴令武将一只烧好的鸽子放在高阳面前，李恪忙嘱咐：“别烫着了。”随后亲自动手将鸽子肉撕成一条条的送进高阳的嘴里。高阳看着李恪为自己撕鸽子肉的动作，这时的她心里充满了甜蜜，房遗直总是觉得高阳的目光不是看兄长，好像是新婚的甜蜜，这目光让房大公子不舒服。
天色一点点的暗下来，快到晚上了，众人准备休息，明天再接着打猎，赵王李元景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膝下只有一女，因此他很喜欢李恪，也知道这个王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只是很可惜。众人都纷纷走入自己的帐篷，赵王和女婿以及执师思力在一个帐篷，薛万彻和柴令武在一处、江夏王李道宗自己一处，高阳自然和李恪一处，李恪本想将她送回府无奈高阳死活不干，六叔也帮着侄女说话，李恪只好投降。
入夜，两人谁也没有睡意，这时的李恪觉得站立不是，似乎有一个目光总是盯着自己，赵王在帐篷里一边摆弄着猎物一边吩咐女婿：“遗直，老夫那个宝贝侄女快要出嫁了，以后老夫也没时间经常见到这个侄女了，你去吴王那里就说老夫叫她。”
房遗直来到李恪的帐篷里说赵王要公主过去，高阳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个房遗直，特别是这个时侯更是不愿意外人打扰，她只想和三哥独处一会儿，因为自己即将嫁入房家而李恪即将离京。可是房遗直告诉她说是赵王有请，高阳虽说有些不情愿但不能拒绝六叔，于是跟着来人走向赵王的帐篷。
李恪不愿意和这位房大公子多聊因他毕竟是魏王的人，可是房遗直却说出了一个惊天的消息：有人陷害魏王，准备行刺魏王并说魏王利用编撰《括地志》拉拢官员，李恪暗暗吃惊：李承乾果然动手了。
房遗直话里暗示李恪多加小心。
李恪忽然明白这是六叔再向自己暗示，要自己多小心不要被牵连，他的心里一阵温暖。看见房遗直回到帐篷，李元景知道话已经带过去了，便起身对着侄女说：“高阳啊，回去休息吧，六叔也累了。”高阳心里想：都是你叫我来的，我才没说要来，于是高兴地起身告辞。
高阳回到帐篷，只有两人面对时都有些尴尬，李恪轻轻的拉过她的手，这一时刻，他是在面对最初的高阳，他的妹妹高阳：“你看天上的月亮和太阳，虽然不在一起却在同一个天上。”
高阳却不赞同：“恪哥哥，我们历尽沧桑，从现在起不要做漂浮的花瓣，不要再去麻痹自己。所谓最爱，只有一个人，天涯海角，就只能有这么一个人。”
“高阳，爱一个人很难，然而对你爱的想要不爱更难，不是吗？我会把你放在心底最深处。不论什么时候，你依旧是我的高阳。”
“恪哥哥是不是不喜欢高阳了？”
恪笑了，那宠溺的笑容让高阳那么熟悉，是呀，这时她从儿时就看到的，直到今天依然是最重要的，恪温柔的拂去高阳耳边的一缕发丝：“我们不是不爱了，只是换一种方式而已！以后的我会远远的看着你。”
“你一定要走吗？”
恪无奈的点头，现在他必须走，魏王和太子明争暗斗自己无论如何不要卷入其中而且长孙无忌一定会找机会将事情栽到他的头上。
“高阳，我必须走，有好些事你不明白。”
即使是绝世佳人的等待，也无法知道宿命里的离别在何方，即使是倾国倾城的容颜，也无法看到岁月中的苍老在何方，即使是海誓山盟的誓言，也无法听到轮回后的声音在何方。
高阳扑在恪的怀里，不愿意离开这个无法属于自己却又是自己无限眷恋的怀抱。
这一刻他们彼此都是兄妹。
下一刻，他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
那坠落在山崖下面时的感觉又袭上了高阳的胸口，有些意乱情迷，这在李恪眼中，无疑是最好的催情剂。恪轻轻吻上她的唇，唇齿间缠绵交融的感觉不断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愉悦，高阳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沸水中，浑身的血液不断蒸腾加温，胸口更像要爆炸似的鼓成一团。这时天上下起了小雨，外面仆人的喊声让李恪霎那间清醒，他推开高阳冲入帐外的小雨中，任凭小雨洒落身上。
黑暗中一双眼睛注视着他。
帐内高阳哭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恪回到帐内，看到高阳已经睡着了，他轻轻的给她盖好，又将自己的一支手臂伸到高阳的枕下，轻轻抱着她靠向自己，这是高阳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他手指轻扶她那如婴儿般细致的脸，嘴里似在呢喃：“高阳，我们毕竟是兄妹也只能是兄妹，而你终究是要出嫁的，我终是要走的。”躺在高阳身边的恪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天一亮就要求带着高阳回去，理由是高阳身体刚好，田野里太凉。
就这样两人先回去，李恪刚把高阳送回府就接到圣旨要他火速进宫，刘公公引着李恪，由西门进入偏殿中，这小小的偏殿也使太宗皇帝而多了几分属于父亲的慈祥，他再一看父皇手中握着一叠奏章，便不敢贸然开口，在龙榻一边站定。
太宗皇帝转头朝儿子这边，露出一丝和蔼笑容说：“恪儿，刚刚听刘公公说，他去宣召你入宫时，你恰好在你母妃那里。这样一来也免得再让朕多等。”
“是呀。”李恪也笑着向父皇点点头，“今日应六叔之邀去郊外打猎归来，直接去看望母妃了。”
“哦。”太宗皇帝缕缕胡须点头。随即又笑了笑说：“这个元景，还是不忘打猎。”
李恪见父皇来了兴致便问了一句，“不知道父皇为什么宣召儿臣入宫？”
“噢，想你已有多日不曾入宫，刚才朕和玄龄等几位大臣议事时，无忌还向我提起，说吴王应该去封地赴任了。”
李恪心里想：长孙无忌，为什么你始终针对我，我不曾有过任何社稷的梦想，这只老狐狸。
太宗皇帝象是不经意似地开口说起了全然不相关的另一件事：“今日召你入宫也不全为这件事，还想问问你可听说前几天宫里发生的一件怪事。”
李恪心里有种奇妙的预感，这怪事才是今日召他前来的关键，唐太宗扬了扬手中的那叠奏章：“朕前几日突然收到一份弹劾魏王的密奏。奏章的上书人明明写着是魏王府得人，可朕召来泰儿核查这事的时候，他府中的人却均矢口否认，其他人更是不知情而奏章中的内容有不实之言。”他说着把奏章交给身边的刘公公：“把奏章拿给吴王看。”
李恪带着几分好奇和疑惑从刘公公手中接过奏章，打开飞快浏览起来。这份奏章罗列了魏王以编撰《括地志》为借口，拉拢朝臣、树立朋党等罪状。他合起奏章，心里明白这件事定是太子主使，父皇心里一定比自己清楚可是父皇为什么要给他看这奏章？
想到这里，他抬头朝龙榻上的父皇看看。唐太宗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停在殿中不知名的某个角落。李恪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模样，把奏章递还给刘公公，然后却望向父皇故意说：“这果然是件怪事。不过父皇今天如果是召儿臣来问与这奏章有关的蛛丝马迹，儿臣要让父皇失望了。如果不是今天被召进宫，看到这奏章，儿臣一定还被蒙在鼓里。”
“恪儿倒是说说，这事像什么人做得？”
李恪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一下：“父皇，用这种伎俩陷害魏王的人，显然对魏王怀恨在心，必定平时与他不和而已。”
太宗似乎若无其事的说：“无忌劝朕将你们几个兄弟都询问询问。”
哦，李恪心中暗想：又是这个老狐狸。他在想着自己究竟有什么张扬的举动值得长孙大人关注呢？自己一直谨守在府中对太子和魏王的争斗隔岸观火，难道这样还会被这老狐狸看作是隐藏的威胁，非要将他逐出京城或找个罪名嫁祸到他吗？看来自己要多小心，等高阳出嫁之后自己便离京赴任。
离开偏殿之后，他去看望母妃。来到这里却见高阳也在，不由愣了愣：“高阳也在？”
高阳倒是没想到李恪会这样说，自己从小也经常来这里，于是说：“高阳即将嫁入房府，来看看杨妃娘娘有什么不可以吗？”
李恪有些不自然：“当然没有。”
对于儿子的心里，杨妃明白，做母亲的哪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于是她向着儿子招了招手：“恪儿过来。”又指指自己身边：“坐下。”回过头又拉着高阳的手臂温柔的说：“高阳自幼有许多时候是呆在这里，这次出嫁，母妃一定让人准备一份最好的礼物才是。”
李恪坐在那里，无言，看来自己是该走的时候了，只是走了还该不该回头？那琴箫和鸣的曲调呢？自己已经用心去感受，风从哪里而来，自己的灵魂却怎么都带不走。
事实告诉高阳，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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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慢慢挣脱他的手：来到琴旁坐下，顿时随着曲子的唯美沉静，些许忧伤的味道在李恪的心中弥漫开来，倍觉悲凉，他轻轻地拿起箫合鸣一曲，这曲子把一个孤独到骨子里的影子送入他梦的帷帘，挽着空蒙的黛色，载一船如水的青莲，将华丽到绝望的柔情在他的眼帘楚楚展开。
高阳，你是来还我的泪的吗？我已经溶化在你岁月的欢喜与泪渍之中，我知道你在等待，从小我便读懂你的心思，而今这心思却孤独而宁静，我无数次陶醉在你的目光里，那份温情把你的轮廓修饰得如此柔和，吴王府里的那串风铃密密麻麻的分布着我们多少的回忆，缠缠绵绵的环绕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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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听罢，李治是聪明人，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道了别先回府去了。这里只剩下高阳和李恪，一时间空气安静的可怕，高阳突然伏在他的怀里大哭：“三哥，我不要嫁人！不要！”李恪的心碎了，碎的七零八落再也无法完整。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怀里的高阳很烫人，用手一摸高阳的额头，天那！她在发烧。于是急忙传御医，皇上知道了消息带着晋王李治过府探望，太宗皇帝万分心疼看着这个桀骜不驯的宝贝女儿，高阳仍在昏昏沉沉中，嘴里梦呓般的说着：恪……太宗皇帝看了看一旁的晋王李治，李治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于是皇帝又吩咐御医抓紧给公主治病，便带着李治走了出去，边走边说：“治儿，父皇回去拟一道旨意让你三哥去安州封地上任。”
李治愣了一下：“父皇还是等高阳好了再说吧。”太宗皇帝心里明白，等高阳的病好了会答应自己放李恪走吗？他们毕竟是自己宠爱的一双儿女，自己不希望他们有任何事情发生。李治见父皇没再说话，心里有些不安。
魏王李泰也想借李恪之手除去李承乾，虽然闹了一阵子却没有找到称心，事情过去了。吴王在他们兄弟之争中属于举足轻重，因此两方都想拉拢他，李恪厌倦了这些纷争，论能力自己不在李泰之下，胜过李承乾，就因为自己是隋炀帝的外孙，因为这份血统让大臣、亲王们都远离自己，自己与那宝座无缘，现在倒成了他们兄弟纷争的武器。他决定等高阳身体恢复之后离开京城。
这天，高阳的玩伴儿郡主李若阳过府探望：“好些吗？高阳？”高阳无力的点头：“好些了。”
若阳叹了一口气：“高阳病的这么厉害，姐姐居然不知道，还是听巴陵公主说的。”
高阳笑了：“我这不是好了嘛，再说了姐姐新婚，高阳哪好打扰呦。”一句话说得若阳红了脸，虽然唐朝的民风开放，但若阳是个性格温和内向的女子，这也许是房家大公子房遗直的福分吧。自从高阳知道自己要嫁给房家之后，还没有去过七叔府上，这次若阳来看望自己，她正想问一问那房府二公子的情况。因为她曾经听景阳姐姐说过，房家的二公子除了会些武术之外可是胸无点墨。
“姐姐要对妹妹说实话，那个房遗爱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心性直爽，不一定会讨女子喜欢，但为人不错。”
“就这些？”
若阳点头，又玩笑地：“不然，公主还想知道什么？”
高阳若有所思：“和我三哥相比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若阳郡主愣住了，一时脱口而出：“怎么能和吴王相比？”的确，没有男人能与吴王相比。高阳不再出声。
若阳见她不出声便说：“高阳要不要见见他？”
高阳将脸转过去：“没有必要。”听了表姐的话，高阳心里明白了几分，这个房遗爱和外面传说的差不多，她不明白，父皇一向是最宠爱自己，为什么将自己嫁给这样的人。如果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和亲，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于是若阳走后，高阳直接去找那位最疼爱她的皇帝父亲，太宗见女儿来了很高兴：“高阳身体好些吗？怎么又不听话随随便便的跑出来了？”“父皇，儿臣不要嫁给那个房遗爱。”
太宗皇帝看着这个一向任性的女儿，摇了摇头：“高阳就是为这个而来？”
“是的，儿臣请求父皇收回成命。”
太宗摇了摇头：“高阳太任性，在这个问题上朕不能由着你，你要知道房玄龄不仅是开国功臣，还是为父的挚友，你嫁到房家，我和你母后最放心。”
“可是父皇，高阳不愿意嫁给那个房二公子，高阳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太宗皱了一下眉，心想这个宝贝女儿还真能出招，可是却舍不得责备高阳：“今天朕就让宝贝女儿说说，你喜欢嫁给谁？”
“我？”高阳没想到父皇会这样问她，一时愣在哪里，想起了那个埋在心灵最深处的人，可是永远也不能说。太宗半晌没听见女儿说话，以为女儿在耍脾气，对任性的女儿也有着一丝无奈：“高阳啊，这也是朕和你母后精心为你选的这门亲事，房玄龄为朕的江山社稷立下这样的功劳，难道朕不可将女儿嫁给他的儿子吗？”
高阳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被父皇当物品一样被赏赐给房家。想到这里，骨子里的任性让她不得不反抗：“父皇，不管你怎样喜欢房家，要出嫁的是我，我不喜欢，就是不嫁！”
太宗甩了甩衣袖：“你不要任性，也就是你跟父皇这样说话，就是太子也不敢这样。”
高阳一气之下转身就往外走，根本不理会皇帝父亲在后面喊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父皇的宫殿，她只是一昧的往前走，毫无目的，迎面正碰上李泰，李泰看着她那直愣着的眼神，不由得也愣住了：“十七妹，你怎么了？”她的目光依旧呆滞：“父皇要将我嫁给房府的二公子。”
“那是好事呀。”
高阳听了这话顿时好象从梦里惊醒过来：“好事？好事四哥怎么不去？”李泰没想到高阳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他，而且一点不留面子。顿时恼羞成怒：“你说话别太苛刻，又不是我让你嫁的。”自从那次打猎事件之后，她对这个四哥的印象很糟，当时他明明是看见那支箭射向吴王，却在那里得意，于是满脑子怒火无处发泻的高阳终于找到了出气的地方：
“所以说，四哥不要口蜜腹剑！幸亏四哥没有托生成女人，不然一定嫁不出去！”这一番言辞将李泰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自小便异常受宠的小公主，只要她喜欢的，就是天上的星星，皇上也要摘来给她。如果她是皇子，那么其他这几个皇子恐怕要联手制裁她，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所以，各位皇子都让着她。可是今天当着这么多人也太胡闹了，想到这里魏王李泰决定教训一下这个桀骜不逊的小妹妹，于是突然狠狠地说：“你别以为父皇有多喜欢你，其实，你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高阳瞪大了一双眼睛：“再说一遍！”
“说了又怎样？你的母亲早就死了，别以为自己是皇后的嫡出。”说完带着人得意的走了，留下了在一旁发愣的高阳，猛然高阳醒悟过来，她不顾一切的向吴王府跑去…。
“三哥告诉我，我的母亲是谁？为什么四哥说我的母亲死了？”李恪愣住了，他原本是要去安州的，在太子的劝说下，太宗皇帝答应高阳出嫁后，再让恪去封地——安州。
杨妃正好也在这里，听了这话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高阳怎么会这样问？”
高阳的泪水在不断的往下流：“杨妃娘娘可不可以告诉我，李泰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的母亲是谁？”
多少年前的那一幕浮现在杨妃的眼前：平定东突厥之后，可汗颉力被俘，其女阿史那燕公主美丽无比，让好色的唐太宗纳为妃子，就是历史上说的燕妃，燕妃生性倔强，一心要为父亲报仇，在生下越王李贞之后又生下高阳，然后欲行刺皇帝，于是李世民将她打入冷宫，太宗原本不想赐死她，在长孙无忌的一再劝说下，终于将燕妃赐死。随后皇上命令后宫任何人不得提级此事，所以杨妃只能是不知道。
她温柔的拉过高阳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高阳，李泰一定是嫉妒皇上太宠爱你这个女儿了，才会这样说的。你的母亲是长孙皇后，这是没错的。”
“不！”她大叫着跑出王府，李恪急忙从后面追出来，他一把拉过高阳将她紧拥在怀里：“高阳，关于你的母亲是谁，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父皇？”一句话提醒了高阳，她径直往皇宫走去。一旁的李恪在想：高阳见到皇上一定会提到李泰，随后他叫了心腹吩咐一番。
“父皇，我的母亲究竟是谁？我只要父皇亲口告诉我，我不相信任何人！”唐太宗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好久，他拉长了脸：“高阳，是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太宗大怒：“是不是李恪告诉你的？”
高阳本来不想说出李泰，可是父皇却认为是三哥告诉她的，于是她毫不犹豫的说了实话：“不，是四哥说的。”
“是他！”太宗皇帝的手在颤抖着，果然不出李恪所料，皇上狠狠地训斥了李泰，李承乾得到消息怎肯放过这个机会，第二天早朝中书侍郎马周又参奏一本，马周是太子的人，这使皇上准备让李泰进入武德殿的事情也就此作罢。消息传入吴王府，李恪在心里冷笑：李泰，你不会那么如意的。
合浦公主府的长亭前淡蓝色和粉紫色的花在碧蓝色的天空下纷繁的盛开，随风摇曳着。高阳默默无言的坐在长亭里，遇到自己不知道的，她无法面对就只有保持沉默，或者这个世界上谁都是不可信的，有的时候人连自己也会欺骗自己，怎么去面对，才是所谓的正确呢？自己原来竟是这么傻，一直以为自己是皇后的女儿，长到这么大，连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想到这里她开始怨恨父皇，怨恨他将自己嫁给房家。
她不知道怎样走回内室的，脱下鞋子狠命地摔向远处，那是一双以丹羽织成，用金叶子裁成祥云做装饰的鞋，所有的人都赞它手工精良，可是高阳不喜欢，穿起来紧紧的，走不了多久脚就会疼。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的脚知道。这个道理，父皇竟然不懂！即使她贵为大唐公主也不得不跟世上所有待嫁女子一般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天天气较好，快过午时，赵王李元景突然想去打猎，于是便招集了一些平时喜爱骑马射箭、打猎的朋友，有执师思力、柴令武、薛万彻、以及江夏王李道宗、吴王李恪还有他的女婿房遗直，房遗直一介文官本不愿去可是无法违背岳父的意思，只好一同前来。
李恪不放心高阳的病，过府看看她好些没有，路上碰到赵王差来送信的人，说是一同打猎，想想自己就要去封地上任也许以后大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于是点头答应。随后来到公主府，看见高阳好了，他转身想走被高阳叫住：“三哥就这样急匆匆的走吗？那么不愿意看见我还来这里做什么？”
李恪只好说：“父皇命我在你大婚之后去封地上任。”听了这话高阳一惊：“真的？”恪点头。
“为什么？至少你不走我还可以看得见你，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想了想又说：“一定是李泰的注意，哼！我去找父皇。”说着就要往外走，李恪一把拉住她：“高阳别任性，这回不是李泰，是我自愿去的。”
高阳用力一耸，将胳膊从李恪的手中放下：“自愿？我明白了，是想远离我吧。”
说着狠狠地瞪了李恪一眼：“算了！你走好了，我不想见到你！”说完转身往回走，李恪返身将她从后面搂住，霎时间高阳觉得被一股暖流包围着，恪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六叔邀我去打猎，江夏王也去。”
高阳听这话在李恪怀中一转身，双手环住恪的脖子：“我也去！”李恪点点头，目光里那一丝丝深情凝视在高阳的脸上：“你的病刚好，多穿些衣服。”
顿时高阳觉得自己的心豁然开朗，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蓝天，她用力的点着头：“我会的！”
隐在暗处的以轩笑了，以轩自小跟着公主，公主高兴她也高兴，公主的心思她最明白同时又为公主担心，很快她将一身衣服给公主换上，恪和高阳都感觉到这个小宫女的细心。坐在三哥的马上，高阳仿佛又回到了多少年前掉下悬崖的那次，感慨万千的她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与恪所有的往事都浮现眼前，时间仿佛定格、日光仿佛覆灭、温柔仿佛塌陷，一切的所有充斥着所有，心里闪现出灭顶的哀伤，一颗眼泪划过嘴角，滴落在裙上似国画里的渲染一样，慢慢晕开，原本静谧的空间里，立刻游动起了一缕轻盈的魂，在空灵的气味中飘舞、飞旋、寻觅、呐喊。
飞鸟看不到鱼眼里的忧愁，海豚也没有天使的高度，天涯更是望不到海角的爱。海不会枯，石也不会烂。
高阳抬起头看着天空的飞鸟：“恪哥哥，还记得小时候吗？”
这是久违的称呼了，让李恪的心里充满了别离的哀愁：高阳，为什么我们是兄妹？为什么有你我孤独？为什么有我你孤独？我怎能不记得小时候的一切一切？
“恪哥哥，你知道风从什么地方来，又要去什么地方吗？他把我的魂都带走了。”
恪的心都碎了，双臂紧搂住高阳：“别说了，高阳，别说了。”两人来到转弯处和李道宗他们会和，李元景看见高阳也来了，打趣道：“这个小丫头又跟着凑热闹，不过这次要听话，不然六叔可是担待不起。”
“六叔放心，不会有事的。”
“嗯，”赵王李元景点点头又看了看李恪：“你带着高阳来的就要看好了她，别出什么事情。今天我们玩个痛快，在这里打猎物之后不回府，搭帐篷野餐，怎么样？”
“好啊，我同意！”高阳第一个响应。
众人也都欢呼。
李元景宠溺的目光看了高阳一眼：“就属你最不听话，小丫头！”说完带着这群人冲入连绵山丘中的密林深处，杂沓的马蹄声打破林间的静谧，惊起了无数的山鸡、野兔、麋鹿，慌张地四散奔逃。
李恪先是带着高阳冲入丛林，但是没有往深处走，打了几只山鸡之后便带着高阳走出森林来到田野。
田野里的风还有些寒凉，李恪的右臂拥紧了她：“冷吗？”
高阳摇摇头。风把细碎的花瓣吹散到她的头发上，那情景就似一幅画，远处的房遗直在暗中欣赏着这道风景，这个美丽的公主让他第一眼便惊为天人，从此所有的女子在他眼中都失去颜色，自己的弟弟一定是几世修来的福气，遗憾呀，弟弟是粗人，哪里会懂得花的悲欢，体恤花的疼痛又哪里会做这朵名花的知己。可是当他今日看到马上那完美和谐的画面时，不由得为弟弟隐隐生出一丝担心。
李恪今天不想打猎，只是碍于叔父以及江夏王的情面不好拒绝而已，看着天上飞着的鹰，他对着高阳耳边：“高阳，坐稳了。”然后拉开弓对准天上飞过的鹰，当高阳抬头看时，那只鹰正在往下落。一时间这个美丽的公主忘了心中沉沉的伤痛，开心的欢呼：“真好！恪哥哥，再来！”
远处，房遗直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高阳。
天将晚时，众人开始搭帐篷休息，数一数今天打到的猎物，柴令武暗暗吃惊，以往总是吴王居多，今天吴王的猎物最少而李道宗的最多。这时帐篷已经搭好，赵王府的总管负责叫众人吃饭，却不见了高阳和李恪，当赵王的人找到他们时，看见吴王正在用高阳摘来的花编织了一个花环戴在高阳头上，此时高阳的心情大好，觉得饿了，两人随着总管走进大帐准备吃饭，众人直觉的大帐门口走进了仙子，李元景拉住了侄女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高阳啊，坐在六叔这里。”
说完又一边缕着胡须一边爱怜的看着侄女：“一天到晚就想着玩，身子刚好不要乱跑，要是这次再病了，我那皇帝兄长岂不是要把我流放！”众人哈哈大笑。
高阳头上戴着花环，一身白色的纱衣飘飘然的坐在六叔身边，又拉了李恪坐在自己身边：“恪哥哥也坐这里。”
众人无心去理会这个任性的公主，开始了喝酒吃饭。只有房遗直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柴令武将一只烧好的鸽子放在高阳面前，李恪忙嘱咐：“别烫着了。”随后亲自动手将鸽子肉撕成一条条的送进高阳的嘴里。高阳看着李恪为自己撕鸽子肉的动作，这时的她心里充满了甜蜜，房遗直总是觉得高阳的目光不是看兄长，好像是新婚的甜蜜，这目光让房大公子不舒服。
天色一点点的暗下来，快到晚上了，众人准备休息，明天再接着打猎，赵王李元景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膝下只有一女，因此他很喜欢李恪，也知道这个王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只是很可惜。众人都纷纷走入自己的帐篷，赵王和女婿以及执师思力在一个帐篷，薛万彻和柴令武在一处、江夏王李道宗自己一处，高阳自然和李恪一处，李恪本想将她送回府无奈高阳死活不干，六叔也帮着侄女说话，李恪只好投降。
入夜，两人谁也没有睡意，这时的李恪觉得站立不是，似乎有一个目光总是盯着自己，赵王在帐篷里一边摆弄着猎物一边吩咐女婿：“遗直，老夫那个宝贝侄女快要出嫁了，以后老夫也没时间经常见到这个侄女了，你去吴王那里就说老夫叫她。”
房遗直来到李恪的帐篷里说赵王要公主过去，高阳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个房遗直，特别是这个时侯更是不愿意外人打扰，她只想和三哥独处一会儿，因为自己即将嫁入房家而李恪即将离京。可是房遗直告诉她说是赵王有请，高阳虽说有些不情愿但不能拒绝六叔，于是跟着来人走向赵王的帐篷。
李恪不愿意和这位房大公子多聊因他毕竟是魏王的人，可是房遗直却说出了一个惊天的消息：有人陷害魏王，准备行刺魏王并说魏王利用编撰《括地志》拉拢官员，李恪暗暗吃惊：李承乾果然动手了。
房遗直话里暗示李恪多加小心。
李恪忽然明白这是六叔再向自己暗示，要自己多小心不要被牵连，他的心里一阵温暖。看见房遗直回到帐篷，李元景知道话已经带过去了，便起身对着侄女说：“高阳啊，回去休息吧，六叔也累了。”高阳心里想：都是你叫我来的，我才没说要来，于是高兴地起身告辞。
高阳回到帐篷，只有两人面对时都有些尴尬，李恪轻轻的拉过她的手，这一时刻，他是在面对最初的高阳，他的妹妹高阳：“你看天上的月亮和太阳，虽然不在一起却在同一个天上。”
高阳却不赞同：“恪哥哥，我们历尽沧桑，从现在起不要做漂浮的花瓣，不要再去麻痹自己。所谓最爱，只有一个人，天涯海角，就只能有这么一个人。”
“高阳，爱一个人很难，然而对你爱的想要不爱更难，不是吗？我会把你放在心底最深处。不论什么时候，你依旧是我的高阳。”
“恪哥哥是不是不喜欢高阳了？”
恪笑了，那宠溺的笑容让高阳那么熟悉，是呀，这时她从儿时就看到的，直到今天依然是最重要的，恪温柔的拂去高阳耳边的一缕发丝：“我们不是不爱了，只是换一种方式而已！以后的我会远远的看着你。”
“你一定要走吗？”
恪无奈的点头，现在他必须走，魏王和太子明争暗斗自己无论如何不要卷入其中而且长孙无忌一定会找机会将事情栽到他的头上。
“高阳，我必须走，有好些事你不明白。”
即使是绝世佳人的等待，也无法知道宿命里的离别在何方，即使是倾国倾城的容颜，也无法看到岁月中的苍老在何方，即使是海誓山盟的誓言，也无法听到轮回后的声音在何方。
高阳扑在恪的怀里，不愿意离开这个无法属于自己却又是自己无限眷恋的怀抱。
这一刻他们彼此都是兄妹。
下一刻，他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
那坠落在山崖下面时的感觉又袭上了高阳的胸口，有些意乱情迷，这在李恪眼中，无疑是最好的催情剂。恪轻轻吻上她的唇，唇齿间缠绵交融的感觉不断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愉悦，高阳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沸水中，浑身的血液不断蒸腾加温，胸口更像要爆炸似的鼓成一团。这时天上下起了小雨，外面仆人的喊声让李恪霎那间清醒，他推开高阳冲入帐外的小雨中，任凭小雨洒落身上。
黑暗中一双眼睛注视着他。
帐内高阳哭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恪回到帐内，看到高阳已经睡着了，他轻轻的给她盖好，又将自己的一支手臂伸到高阳的枕下，轻轻抱着她靠向自己，这是高阳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他手指轻扶她那如婴儿般细致的脸，嘴里似在呢喃：“高阳，我们毕竟是兄妹也只能是兄妹，而你终究是要出嫁的，我终是要走的。”躺在高阳身边的恪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天一亮就要求带着高阳回去，理由是高阳身体刚好，田野里太凉。
就这样两人先回去，李恪刚把高阳送回府就接到圣旨要他火速进宫，刘公公引着李恪，由西门进入偏殿中，这小小的偏殿也使太宗皇帝而多了几分属于父亲的慈祥，他再一看父皇手中握着一叠奏章，便不敢贸然开口，在龙榻一边站定。
太宗皇帝转头朝儿子这边，露出一丝和蔼笑容说：“恪儿，刚刚听刘公公说，他去宣召你入宫时，你恰好在你母妃那里。这样一来也免得再让朕多等。”
“是呀。”李恪也笑着向父皇点点头，“今日应六叔之邀去郊外打猎归来，直接去看望母妃了。”
“哦。”太宗皇帝缕缕胡须点头。随即又笑了笑说：“这个元景，还是不忘打猎。”
李恪见父皇来了兴致便问了一句，“不知道父皇为什么宣召儿臣入宫？”
“噢，想你已有多日不曾入宫，刚才朕和玄龄等几位大臣议事时，无忌还向我提起，说吴王应该去封地赴任了。”
李恪心里想：长孙无忌，为什么你始终针对我，我不曾有过任何社稷的梦想，这只老狐狸。
太宗皇帝象是不经意似地开口说起了全然不相关的另一件事：“今日召你入宫也不全为这件事，还想问问你可听说前几天宫里发生的一件怪事。”
李恪心里有种奇妙的预感，这怪事才是今日召他前来的关键，唐太宗扬了扬手中的那叠奏章：“朕前几日突然收到一份弹劾魏王的密奏。奏章的上书人明明写着是魏王府得人，可朕召来泰儿核查这事的时候，他府中的人却均矢口否认，其他人更是不知情而奏章中的内容有不实之言。”他说着把奏章交给身边的刘公公：“把奏章拿给吴王看。”
李恪带着几分好奇和疑惑从刘公公手中接过奏章，打开飞快浏览起来。这份奏章罗列了魏王以编撰《括地志》为借口，拉拢朝臣、树立朋党等罪状。他合起奏章，心里明白这件事定是太子主使，父皇心里一定比自己清楚可是父皇为什么要给他看这奏章？
想到这里，他抬头朝龙榻上的父皇看看。唐太宗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停在殿中不知名的某个角落。李恪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模样，把奏章递还给刘公公，然后却望向父皇故意说：“这果然是件怪事。不过父皇今天如果是召儿臣来问与这奏章有关的蛛丝马迹，儿臣要让父皇失望了。如果不是今天被召进宫，看到这奏章，儿臣一定还被蒙在鼓里。”
“恪儿倒是说说，这事像什么人做得？”
李恪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一下：“父皇，用这种伎俩陷害魏王的人，显然对魏王怀恨在心，必定平时与他不和而已。”
太宗似乎若无其事的说：“无忌劝朕将你们几个兄弟都询问询问。”
哦，李恪心中暗想：又是这个老狐狸。他在想着自己究竟有什么张扬的举动值得长孙大人关注呢？自己一直谨守在府中对太子和魏王的争斗隔岸观火，难道这样还会被这老狐狸看作是隐藏的威胁，非要将他逐出京城或找个罪名嫁祸到他吗？看来自己要多小心，等高阳出嫁之后自己便离京赴任。
离开偏殿之后，他去看望母妃。来到这里却见高阳也在，不由愣了愣：“高阳也在？”
高阳倒是没想到李恪会这样说，自己从小也经常来这里，于是说：“高阳即将嫁入房府，来看看杨妃娘娘有什么不可以吗？”
李恪有些不自然：“当然没有。”
对于儿子的心里，杨妃明白，做母亲的哪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于是她向着儿子招了招手：“恪儿过来。”又指指自己身边：“坐下。”回过头又拉着高阳的手臂温柔的说：“高阳自幼有许多时候是呆在这里，这次出嫁，母妃一定让人准备一份最好的礼物才是。”
李恪坐在那里，无言，看来自己是该走的时候了，只是走了还该不该回头？那琴箫和鸣的曲调呢？自己已经用心去感受，风从哪里而来，自己的灵魂却怎么都带不走。
事实告诉高阳，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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