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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冰风

    “哒哒,哒哒……”“叮呤呤……”马蹄声中夹杂着鸾铃声,响彻了这个小山坳。一百多号难民们,老老小小,统统拿着破碗破罐,早早地就拦在路中央了,这一幕,刘岩已是见怪不怪,几天来,这样的戏码已无数次上演了。他看看后面等着的病患,还有四人,医完就可以上路了,之后,这里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官路尽头冲出来两骑,远远的见了难民们这阵仗,也是吃惊不小,随即前面一骑喝道:“若是劫道的匪类,那是找死,就尽管拦着吧!若不是就快快闪开,以免误伤。”听声音还是个女子,难民先还强自镇定,但见两匹马丝毫不减来势,气势依然汹汹,渐渐都慌了神。

    “妈呀!”一个人带头跑开,剩下的也哄的一声散了,一时间兵荒马乱,夹杂着小孩哇哇大哭的声音。最后路中央只剩了三个人,远处的刘岩一看,这不是那三位残障人吗?他们本就是压轴出场的,躲在了最后面,刚才众人自顾不暇,却把他们三人忘了。等到前面的人散开,三人都能数清来骑的马鬃了,那一人一马真是势若奔雷,马蹄声如同踏在人们的心头。

    “哇”地大叫一声,单手单脚的人丢了拐杖,跳出老远扑倒在地上,坐在木板轮车上的二牛手舞得风车一般把板子赶开,而箩筐里的韩奴儿无法动弹,只有闭上了眼睛。

    马上女子见挡路的人作鸟兽散开,正自冷笑,见路中央摆着一个大筐,也没在意,奔到近前,才大惊失色,筐里竟还有一个人?此时绕开为时已晚,她银牙一咬,勒死了马缰,身下的马儿痛嘶一声,前蹄扬起,眼见就要往韩奴儿脑袋上踏落,路旁的难民都不忍再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只听马上女子喝道:“凝!”一些没有闭眼的人这时惊奇地发现,那匹马的前蹄竟定在了韩奴儿脑袋上方尺许处,那马儿似乎也感觉到不适,灰律律轻嘶着,浑身不住扭动,但偏偏只有前蹄纹丝不动。

    众人正看得稀奇,后面一骑已拍马赶到,马上骑士侧出身子,轻舒猿臂,抓起了韩奴儿的筐,轻若无物地掷向人群中。众人七手八脚的接住,便听“咔嚓”一声,像是什么瓷器摔破的声音,那边马蹄终于“咚”一声踏下来,扬起尘埃。韩奴儿只吓得脸色发白,惊魂未定。众人哪见过二人这种本领?一时也都看得呆了。

    这时有功夫再打量马上骑士,都觉眼前一亮,这两位骑士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女孩瓜子脸,细长的眉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挺翘的鼻子,红润的嘴唇,两根乌溜溜的辫子垂在胸前,真是一个十足标致的俏丫头;男子长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也是个英武不凡的少年郎。

    那俏姑娘跳下马来查看了一下马腿,便气冲冲用马鞭指着众人:“你们这帮刁民!居然如此草菅人命!故意让这个没手没脚的人给我马儿踩死,好向本姑娘敲竹杠是不是?还真是心狠手辣,幸好没有伤到我的马儿,否则把你们杀了也赔不起。”

    杨弘扶着韩奴儿,叹声道:“姑娘如何倒说是我们的不对了?我们只是想乞讨些钱财,哪知姑娘的马冲撞过来,能闪避开已是万幸,只是当时情急之下来不用及救这个可怜人,怎会是故意丢下他让马踩踏的?”

    俏姑娘冷笑:“还说不是故意?我早早便提醒你们,若不是劫匪就闪开,你们可有一个人闪开的?到了最后见闪避不及了才知道逃命,我看你们是打着行乞的幌子,实则是截道。”真是一语中的,人群中的刘岩看难民们一个个哑口无言,暗自摇头。俏姑娘见状也知道被自己猜中,更是得意。

    “算了,小妹,”另一位少年骑士打马上前:“总算这人没事,只受了些惊吓,这几两银子就算给他的补偿吧。”说完丢了一锭银子给杨弘。

    这不是等于承认自己错了?俏姑娘哪里肯:“韩……哼,韦风,你就会做老好人!”

    那叫韦风的小伙子笑道:“小妹……”却被余怒未消的俏姑娘挥手打断:“别总是小妹小妹的,不就比我早生那么一下子功夫,就要我一辈子喊你哥?”众人一听便明白了,原来这两位少年男女是一对孪生兄妹。

    韦风脸色也沉下来:“韦冰,出来的时候父亲是怎么交待的?你若是再这么自行其事,那这次回去,我就如实禀告父亲,看你以后还能不能出来。”“你!”韦冰似被抓住了要害,瞪着哥哥,但总算是没有顶嘴。

    韦风向众人道:“好了各位,就此……”却被一人打断了话: “等一下,也不是你说没伤到人便算数的。”韦风见说话的是一个皮肤稍黑的大眼睛少女,便温声笑道:“那姑娘你说怎样?”

    刘岩一看,这正是昨晚火堆旁和他说话的小妍,她扶起一个刚才众人躲避中被撞倒的小孩,说道:“刚才你妹子……”见韦冰的眼光恶狠狠瞪过来忙又改口:“这位姑娘骑马冲撞过来,虽没撞到什么人,但这几个孩子给挤倒摔伤了……”

    韦冰眼睛一扫,讥笑道:“一点皮外伤,几两银子还不够他们医治的?”小妍面露难色:“若是寻常的地方自然是够,但这里是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开了方子还得上几十里外的镇上去买药回来。不信,你问这位刘大夫。”说着,扯住刘岩的衣袖,拽了他出来。

    刘岩本在一旁看着,没想到自己也被拉过来,韦冰上下一打量,更是冷笑:“没想到连乞丐都能当大夫,还真是作戏作全套。”刘岩也只能苦笑,之前半个月是舟车劳顿,这几日又是衣不解带地为这些难民医治,身上着实不怎么光鲜。

    对于韦冰的异议,韦风这次也没有反对,但也并不赞同,他淡淡向刘岩道:“那依这位刘大夫看,该如何处置?”

    “呃……”刘岩正在酝酿措词,见小妍靠过来,悄悄抓住了刘岩两根手指,心中了然,叹了口气,说道:“此地确实医治不便,病患又多,恐怕得二十两银子,两位就当行善吧。”其实,他说的倒是实情,但却与眼前的事无关,这也没有违背他的本心。

    韦冰忽然眼珠一转:“哦?那也实在是不方便,恐怕有银子也不好使,我看这几位伤的都是皮肉,”她两手拂着辫子,嫣然一笑:“我呢,恰好用一种外伤膏,祖传密方,比寻常的药可好多了,正合用,省得你们远巴巴的去买药材,这位刘……大夫,你意下如何?”说完,拿出一个小圆盒子。

    刘岩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种糊状的膏药,低一嗅,便闻出几种药材的味道,倒也合用,但市面上顶多只卖一两银子,而且那几个孩子也是不大要紧的皮外伤,稍加处理即可,相比之下,自然还是二十两银子对这些难民的用处更大些,这笔帐不用多算。刘岩故作思考的沉吟半天,惹旁边小妍不住给他使眼色,他看了暗暗好笑,便欲开口拒绝:“呜……”可一张嘴便猛然觉得嘴里仿佛含了一大块冰,舌头变成了硬疙瘩,动也动不了,说出来的话也变成了一串呜呜声,旁人听起来便觉得像是“嗯嗯”的赞同声。难民们不免惋惜,小妍狠狠地掐住了刘岩手臂。韦氏兄妹表情各异,妹妹笑得得意,兄长则心下了然,但又不能说破,只是含着告诫的目光看了妹子一眼。

    一个人突然变成了哑巴是什么感觉?尝到这种滋味的刘岩现在便是惊恐莫名,一手捂嘴,一手捏喉,涨红了脸,也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受伤的狗一般的呜鸣声。小妍也发现了他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刘岩一瞥眼,见韦冰笑得神秘,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那马蹄定在半空的情景,莫非是这丫头搞的鬼?他指着韦冰:“呜……”

    韦冰笑靥如花:“哟,还想要一盒?那可得拿二十两来买才行,人家也不是白得来的。”看她如此得意的样子,刘岩更觉自己没有猜错,这个心狠手辣的丫头!你不肯给银子也罢了,以你二人的本事,我们还能用强不成,何必这样害我?刘岩忿恨如狂,便去揪韦冰的领口,要和她拼命。也是他一时气昏了头,便犯了禁忌,当时男女之间风气虽不像古人说的“授受不亲”,但身体接触也是绝对禁止的,即使在“德馨书院”里那些思想最新派的男女同学间也不会逾越这一底线,平时在学院不慎触碰到一点肌肤都要向女同学再三请罪的。何况是胸前这等女性的禁地?

    韦冰脸色陡变绯红,眼中的笑意变成了冷厉,口中一声爆喝:“玄冰凝!”“不可!”后面一声却是韦风所发,他一看妹子脸色便知不好,连忙喝道:“旋!”众人只觉眼睛一花,平地突起了一阵旋子风,尘土飞扬,草叶翻飞,众人纷纷遮眼,待尘埃落定,一切归于平静,众人再一看,已经不见了刘岩的人影,却见韦风飞快地掠至几十丈外,从地上提起一人,走过来放在地上,众人一看,可不是刘岩吗?却已是人事不省,都不禁相顾骇然,这韦风到底施了什么手段,居然转瞬间将刘岩击出这么远?小妍推开韦风,一把抱住刘岩,悲呼道:“你把刘大夫如何了?”

    韦风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交给小妍,歉声道:“他没有性命之虞,但需休养些日子,这里有三十两银子,给他买些滋补品调养一下吧,余下的这几个孩子医治也足够。”说完,拉着呆呆的韦冰,各自上马,打马远去了。

    小妍抱着刘岩,见他双眼紧闭,面如金纸,不由泣不成声,难民们纷纷上来,有人去摸他脉博,一摸便丢掉:“好凉!”众人这一细看才发现刘岩双手和脖子处结着一层薄薄的霜,拉开上衣,整个上身都是如此,小妍泣道:“他们到底把刘大夫怎么了?”杨弘见刘岩胸口微微起伏,伸指探探鼻息,喜道:“有气息,应该没事。”有人道:“身子这么凉,要不要生火暖暖?”杨弘迭声道:“对,生火,快生火!”众人便去拾柴禾生火。

    忽听一人冷冷说道:“不想他送命就别生火!”众人一看,却是侯七,杨弘一时也没了主意:“侯先生,刘大夫浑身冰凉,不生火可怎么办?”侯七沉吟半晌,叹道:“抬到我的棚里去。” 小妍泪眼朦胧地望着侯七:“侯先生,你能救他?”侯七语气淡淡:“没听刚才那人说吗?死不了的。”

    杨弘犹豫再三,朝众人点点头,齐将刘岩抬到侯七的茅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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