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第十一节（精修）
琼宾楼的外灯，已尽数熄去。
正厅中，通明的灯火被人换去，昏黄摇曳的官纱，映得那些少女身影，更为楚楚动人。
席间，已可闻男子喉头滚动之声四起。
岑墨耐不住思凡眼神中的恳切，与其换了座位，荣庆峰对此倒是中意得很。
鼻尖萦绕的，是身边之人不时传来的淡淡幽香，他除了心头的激荡以外，身下某处的燥热，已达忍耐极限！
自己玩儿过的俊俏男女不在少数，却从未有过如此渴望一个人的感觉！
……
慵懒的托着自己的腮，思凡打了个哈欠，眼底随即蒙上一层薄薄的氤氲。
借着眼帘微阖，隐去眼底的毫光，趁荣庆峰被众乡绅分神期间，思凡就心底的疑惑细细斟酌。
方才已不知听到身边这人咽了几次口水，这个蠢……
蠢人？
面前的水酒落了催人情-欲的药物，他再蠢，能够蠢到在自己摆下的宴席上，对大人以及自己公然下手？
这府中的奢华，暗暗蕴含着五行。
方才说他府中守卫不过是为了扫他的面子，若深一层想，一个蠢人，怎会将自己的府邸守得如此森严？
眼尾再次扫过身边的人，饮酒间不疾不徐，动筷间不拖襟肘。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出来，一切都是平日里养成的习惯。动作可以假意来做，只是这习惯……
这荣庆峰好歹也是那吏部尚书荣若全的外甥，一地富绅，不仅富，且富，且贵。
能够经营荣庆坊，把所有物事管理得井井有条，是他外聘有人？
不可……
回身用袖掩面，再次打了个呵欠，思凡的目光骤然一凝，荣庆峰身边的管家……不是方才引他们入府的那人！
面容能够伪装，声线同样能够伪装。只是他望着荣庆峰背影的眼瞳中所带着的，不是维懦，不是素仰，而是淡漠。
这眼神，仿若是在望着一具尸体。
观之荣庆峰此时的自若，想必他还不知道，自己身边的管家，已被人换去。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月台上的音律也在此时陡然一转。
拨弦声，时缓时急，似是在向外通传着什么暗号。
看来所料没错，此处，当真是凶险万分！
暗处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随着音律转变，一众青衫女子的舞姿，也跟着发生了变化，这些人的身法……
思凡观了两眼，笑了。
此众女既是尚未裹足，怎么她们的足尖又能够弯至如斯？这新月般的拱足，纵使是舞技到了天才之说，也无法做到。
原来真正笨的人，不是荣庆峰，而是他。说他是个榆木脑壳儿，还真没说错！只知道根据自己留下的书籍抄袭，一点新意都没有，非但没有新意，还错漏百出！
是该帮帮你呢？还是该……
都司宗怎会和这荣庆峰有过节呢？你们不是一向都受他……这人……
急急收回思绪，淡然的笑容，再次浮现在思凡的脸颊之上。
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与乡绅寒暄完毕，这火辣辣的目光真是讨人厌！！
如此喜欢和我玩儿吗？这般的火辣……呵……若是给你拍灭了……
对上他此时的模样，荣庆峰眼中再无他物，只剩思凡这个令其怦然心动的玉人！
心头触动下，荣庆峰舔着脸，凑近其身侧，死盯着眼前之人的皓颈，问道：“方才忘了相问，不知阁下……”
视线仍旧望着场中众舞-女，眼尾却停留在荣庆峰那里，待见到他举杯饮酒时，思凡淡淡道：“不才姓司，乃是县衙中的仵作，每日所做之事，便是与死人打交道。”
荣庆峰口里的水酒呛在喉头，比那时喷茶时的狼狈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阵狂咳后，他呐呐道：““……仵……仵作……”
“怎么？公子可是对我所职，心存疑问？那倒不如抽个时间，不才令公子好好见识见识，我验尸的手段？”
岑墨与荣庆峰听罢，额角青筋同时一跳。
岑墨心下感叹：“思凡，你这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功夫，将来会否……”
荣庆峰想的，却是另一码事。
此刻，不是动怒的时候，待会儿便会让你知道，本公子在榻上的厉害之处！！
隐去心底的怒意，荣庆峰极度无耻的再次贴近思凡，关切道：“岑大人，司仵作，既已入席，怎可不动酒水？”端起酒杯，荣庆峰豪爽道：“来！鄙人先干为敬！”
按住岑墨的手，思凡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大人，您一向不善饮酒，这酒……”
言语一顿，不待岑墨反应，思凡端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复又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望着荣庆峰，双眸浅浅一弯，笑道：“荣公子，大人不善饮酒，不如，由我陪您如何？”
荣庆峰的一张脸，听他这么说，已是乐开了花，当下答道：“甚好！甚好！！”
再次一杯酒饮尽，思凡的脸颊上，渐渐晕上薄粉。
“司仵作，这酒如何？”
“此酒……可是名为兰陵？”
荣庆峰一愣，真心赞许道：“没错，司仵作真是高明！此酒便是那兰陵御酒，此酒酿造取材……”
思凡不待他说完，接道：“此酒酿造取材多以木香，沉香，当归与陈皮等，其色金黄，其香馥郁，其性温和，畅饮着醉后，次日更不会有头痛脑昏口干之感。”
荣庆峰张大了嘴，这会儿对于眼前这人，已是从内心有了一丝惊佩！
无外他如此年轻便能够成为县衙的仵作，只是他还没有在心间感慨完，耳畔又传来思凡淡淡的话语，“荣公子，这兰陵御酒是好，只不过……它此时的香气却是被一股诡香给污了，不知公子可知为何？”
耳畔传来思凡微喘的气息，加之他刚才替自己挡酒，岑墨已知这酒中一定落了什么东西，当下心底一阵着急！
借着说话间将荣庆峰的注意力尽数引去，思凡的手探到背后，轻轻摆了摆，示意他，莫慌。
给了岑墨提醒后，思凡略微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凑近被他问得呆在那里的荣庆峰耳畔，轻声道：“荣公子，你可是嗅到我身上所带着的幽香？”
荣庆峰咽了咽口水，已是不知该如何答话，头点如捣蒜！
“我身为仵作，常年与尸体为伍。有些枉死的，他们半夜总会在我的耳畔轻声啼哭，搅得人不得安睡，所以我便会点燃这种紫金陌香。相传，这种香乃是鬼怪阴灵最喜欢的。可却不知为何，昨晚我点了整整一夜的香，那张寡妇的阴灵仍旧哭个不停，说她死得极冤。到了早上我前去一看……荣公子，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在听到“张寡妇”几个字后，荣庆峰立时清醒过来，这人所做的一切，皆是……
阴测测的笑声过罢，荣庆峰眼瞳一眯，道：“你倒是说说看？你看到什么了？”
摇着头笑了笑，思凡直视着眼前已然有些慌乱的人，此时他已可断定，这荣庆峰，定然就是害死杏姐的凶手！
此刻，最紧要的，便是尽快结束这场宴席。一切，必须赶在他有所行动前。
缓了缓自己周身不断泛起的灼热，思凡戏谑道：“我什么都没看到，那张寡妇的尸身居然不翼而飞了，想来……”
贴近荣庆峰，他的话，透着刺骨的森冷，“想来……她应该是去寻她想要找的人了吧……呵……荣公子……看……您身后的那道身影……在望着你呐……请恕我直言，您眉宇间的那道阴气……甚重！”
荣庆峰听着他这阴冷的话语，心头发虚间当真回头望去，这一望之下，他顿时猛然一个激灵！
身后的窗棱上，确实有道影子，可当他揉了揉眼瞳再次望去时，那道身影却又不见了！想来一定是……
一把推开思凡的身子，仗着自己有人撑腰，荣庆峰当下喝道：“来人呐！！送客！！！！”
趁着乐声已停，伏在岑墨肩头，带着喘息，思凡清冷的笑声，渐渐在厅中，回荡而开。
“荣公子……你可还记得……那张寡妇死前的眼神……”
岑墨扶着倒在怀中深深喘息的人站起身来，面容上已是怒到极致！
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思凡艰难道：“大人……先退……”
对上思凡微红的眼瞳，岑墨将其抄抱在怀，就此离去。
席间众人皆不知发生何事，但眼见这位正主，因思凡提及那已死的张寡妇竟是如此震怒，心下顿时了然，不过想到荣庆峰身后的势力……
……
待所有人尽数离去后，荣庆峰猛然掀翻面前的案几！胆敢令他在众人面前出丑，好在自己反应够快，今夜，想必就这么瞒过去了。可这今夜的债，必然要从岑墨以及那人身上讨回来！！
念及思凡的销-魂动人，荣庆峰淫-笑数声，喝道：“来人呐！！”
守于门外的一众人听到召唤，立时进到厅中，垂着首等候吩咐。
思忖片刻，荣庆峰召来自己的心腹，低声交代几句，那心腹听罢眉头一皱，劝道：“公子，您当真要这么做？若是查起来……那岑墨好歹是朝廷命官，这击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带着怒意一耳光裹了上去，荣庆峰愠怒道：“你怕什么？那东西乃是都司宗独有的，出了事，朝廷要查起来也是该怀疑他们，与本公子何干？！”
那名心腹捂着脸颊，眼底的寒意已是极盛，心中念头一转，他凑近荣庆峰耳畔，轻声道：“公子，您这么高声污蔑都司宗，难道不怕他们听到吗？”
荣庆峰此时已站起身来，一贯的嚣张跋扈令其对这人的话，没有多加揣测，当下不假思索道：“那都司宗的人都在京都，不过是个没有子-孙-根的太监所统领的一群杀人工具而已！再说了，皇帝老子的事儿已然够他忙的了，哪里有功夫管这些十万八千里外的事儿？少他娘的废话，再耽搁会儿，怕是那岑墨就要到县衙了！真是一群废物！！”
他是兀自转身而行，丝毫未有留意到，其身后跟着的那群他的“手下”，周身瞬间迸发又极快收敛的滔天杀意！
……
“大人，请轿夫落轿。”
“为何？”
“锦年……难道你想趁人之危不成？放开！！”
“……”
与思凡一同下轿，岑墨听着他紊乱的气息，看着其透红的脸颊，不由关切道：“思凡，不如去曹郎中那里……”
扶着一旁的牌匾急喘几声，思凡笑道：“大人，难道您忘了？论岐黄之术，我自己便会，这一点催人情-欲的寻常药物还难不倒我，请您先回府衙，否则李捕头又会说我……说我是个妖孽了……”
“可……”
“锦年……你的君子之风呢？”
“……”
被他连堵数句，岑墨只得进了轿子，吩咐轿夫起行。
望着轿子转了个弯儿后，思凡探手摘下束发的银钗，猛然刺向了手上的合谷穴。
一阵呲牙裂嘴抽凉气的声响过后，那股难忍的灼热感终是渐渐减退。
“你个该死的！居然用这种玩意儿来招呼我？！”
带着满腹的牢骚，思凡慢慢走向不远处的酒楼。他的脚步很慢，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在暗处偷偷看着他。
“你也该死！一位父母官，居然在暗地里偷窥我？！你们两人……咳咳咳……”
只顾着碎碎念，一个不留神被冷风灌了喉，思凡剧烈的咳嗽声在四下无人的夜，听得格外清楚。
暗处的两道身影，脚步同迈，却又同时顿在那里。
“本官身为……唉~”
“让你不好好待着……唉~”
暗处的岑墨，在看到思凡举手欲拍酒楼大门，黯然转身，一声长叹后，终是真正离去。
虽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但思凡依然能够想象得到，定然是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
喘息声越来越急，思凡的怒意也是越来越盛，方才一瞬的刺痛感过后，那股难耐的灼热感竟是再次袭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一把按着来人的肩头，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瞳，思凡轻喝道：“解药！”
抱起思凡的身子越过窗子回到房里，来人答道：“那酒本是为岑墨准备的，是你自己要喝，如今想要解药？没有。”
“你可是想说，此药性必须要与人欢-好，方才可解不成？你好大的……”
听到尾音拔高，来人立时将思凡按倒在床榻上，捂住了他的唇。
看着眼前之人怒瞪的眼瞳，他却终是没有放开手，感受着掌心中的温软，刚想探手入怀将解药给他，窗栏上突然传来轻叩声。
“宗主。”
“何事？”
“回宗主，请恕属下无能，东西是找到了，可那记录的买卖详册却遍寻不获。”
捂紧思凡的口鼻，不待其浓重的喘息声被来人发现，他轻声吩咐道：“你先回去，于荣府密室待命，本宗过后便到。”
听到窗外已无响动，他终是放开了思凡的身子，却惊觉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已停了呼吸！
心头大骇下，他一把抱起思凡，刚要过气之时，却对上了耍弄他的那抹玩味。
“你知道怕了？”
“……”
“解药！”
“……”
将他的身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没曾想居然翻出了不少的瓶瓶罐罐！
思凡挨个闻了闻，确认解药后服下两颗，又灌了几杯冷茶后，终是长长舒了口气。
见他还愣在那里，思凡轻笑一声，道：“怎么？我摸了你，你可是要在我身上讨回来不成？”
“你……”
“看你那一脸委屈的模样……”思凡一扯衣襟，不满道：“摸吧摸吧！反正从小被你摸到大的！摸完了我有正事和你说。”
“……”
颤抖着手替思凡整理好衣衫，隐去心底泛起的苦涩，他笑道：“有何事要和我说？”
“你待会儿要亲自去荣府？”
“恩。”
“带我一起去，那账册，兴许我能帮你找到。”
“我看你是要帮岑墨缉拿凶手才是真的。”
被他说中心事，思凡垂下头，轻声道：“其凤……”
“……”
乍然听到这声多年未曾耳闻的呼唤，段其凤只觉浑身巨颤，思凡所唤的声线，与所有人都不同。
温和，低哑。
段其凤知道，每当思凡有极其隐秘的心事想要说与他听，都会这般唤他。尽管他知道，思凡所说的，未必是真，可他宁愿当它是真。
就是这个“宁愿”，当年思凡骗了他，替他挡了那杯酒……
探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思凡又唤了声，“其凤？”
“何事？”
“荣庆峰，可是他要拿的人？此番若有所获，他……是否能够还你自由？”
匆匆换过衣衫，段其凤垂首思忖片刻，取过一套玄色斗篷，将思凡整个人裹在其内，从始至终，他未有给思凡任何回复。
自由？他不需要自由，或许曾经孩童时想过，只是后来，到此刻……
“其凤，答我问话。”
“一切容后再说。”
探手捋顺段其凤因慌乱更衣而拂乱的乌发，思凡神色一黯，任其将自己抱在怀中，纵身而出。
凭着耳畔凛冽的风声，思凡知道，身边人心中的怅然。
“其凤，如今我既重入尘嚣，自会有我的命数，你又何必如此？有了自由之身，从此仗剑天涯，岂不美哉？”
拥紧他的身子，段其凤叹道：“思凡，你只愿我一剑逍遥，你可知，那逍遥背后，是一世的寂寥？”
“……”
将头埋进段其凤胸膛，思凡阖上眼瞳，不再言语。
第一次发觉，月夜下这人纵掠的身影，原是如此萧索。
自己所犯的错……当由自己来承担……不能戏耍的人，又何止是岑墨？
……
正厅中，通明的灯火被人换去，昏黄摇曳的官纱，映得那些少女身影，更为楚楚动人。
席间，已可闻男子喉头滚动之声四起。
岑墨耐不住思凡眼神中的恳切，与其换了座位，荣庆峰对此倒是中意得很。
鼻尖萦绕的，是身边之人不时传来的淡淡幽香，他除了心头的激荡以外，身下某处的燥热，已达忍耐极限！
自己玩儿过的俊俏男女不在少数，却从未有过如此渴望一个人的感觉！
……
慵懒的托着自己的腮，思凡打了个哈欠，眼底随即蒙上一层薄薄的氤氲。
借着眼帘微阖，隐去眼底的毫光，趁荣庆峰被众乡绅分神期间，思凡就心底的疑惑细细斟酌。
方才已不知听到身边这人咽了几次口水，这个蠢……
蠢人？
面前的水酒落了催人情-欲的药物，他再蠢，能够蠢到在自己摆下的宴席上，对大人以及自己公然下手？
这府中的奢华，暗暗蕴含着五行。
方才说他府中守卫不过是为了扫他的面子，若深一层想，一个蠢人，怎会将自己的府邸守得如此森严？
眼尾再次扫过身边的人，饮酒间不疾不徐，动筷间不拖襟肘。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出来，一切都是平日里养成的习惯。动作可以假意来做，只是这习惯……
这荣庆峰好歹也是那吏部尚书荣若全的外甥，一地富绅，不仅富，且富，且贵。
能够经营荣庆坊，把所有物事管理得井井有条，是他外聘有人？
不可……
回身用袖掩面，再次打了个呵欠，思凡的目光骤然一凝，荣庆峰身边的管家……不是方才引他们入府的那人！
面容能够伪装，声线同样能够伪装。只是他望着荣庆峰背影的眼瞳中所带着的，不是维懦，不是素仰，而是淡漠。
这眼神，仿若是在望着一具尸体。
观之荣庆峰此时的自若，想必他还不知道，自己身边的管家，已被人换去。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月台上的音律也在此时陡然一转。
拨弦声，时缓时急，似是在向外通传着什么暗号。
看来所料没错，此处，当真是凶险万分！
暗处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随着音律转变，一众青衫女子的舞姿，也跟着发生了变化，这些人的身法……
思凡观了两眼，笑了。
此众女既是尚未裹足，怎么她们的足尖又能够弯至如斯？这新月般的拱足，纵使是舞技到了天才之说，也无法做到。
原来真正笨的人，不是荣庆峰，而是他。说他是个榆木脑壳儿，还真没说错！只知道根据自己留下的书籍抄袭，一点新意都没有，非但没有新意，还错漏百出！
是该帮帮你呢？还是该……
都司宗怎会和这荣庆峰有过节呢？你们不是一向都受他……这人……
急急收回思绪，淡然的笑容，再次浮现在思凡的脸颊之上。
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与乡绅寒暄完毕，这火辣辣的目光真是讨人厌！！
如此喜欢和我玩儿吗？这般的火辣……呵……若是给你拍灭了……
对上他此时的模样，荣庆峰眼中再无他物，只剩思凡这个令其怦然心动的玉人！
心头触动下，荣庆峰舔着脸，凑近其身侧，死盯着眼前之人的皓颈，问道：“方才忘了相问，不知阁下……”
视线仍旧望着场中众舞-女，眼尾却停留在荣庆峰那里，待见到他举杯饮酒时，思凡淡淡道：“不才姓司，乃是县衙中的仵作，每日所做之事，便是与死人打交道。”
荣庆峰口里的水酒呛在喉头，比那时喷茶时的狼狈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阵狂咳后，他呐呐道：““……仵……仵作……”
“怎么？公子可是对我所职，心存疑问？那倒不如抽个时间，不才令公子好好见识见识，我验尸的手段？”
岑墨与荣庆峰听罢，额角青筋同时一跳。
岑墨心下感叹：“思凡，你这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功夫，将来会否……”
荣庆峰想的，却是另一码事。
此刻，不是动怒的时候，待会儿便会让你知道，本公子在榻上的厉害之处！！
隐去心底的怒意，荣庆峰极度无耻的再次贴近思凡，关切道：“岑大人，司仵作，既已入席，怎可不动酒水？”端起酒杯，荣庆峰豪爽道：“来！鄙人先干为敬！”
按住岑墨的手，思凡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大人，您一向不善饮酒，这酒……”
言语一顿，不待岑墨反应，思凡端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复又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望着荣庆峰，双眸浅浅一弯，笑道：“荣公子，大人不善饮酒，不如，由我陪您如何？”
荣庆峰的一张脸，听他这么说，已是乐开了花，当下答道：“甚好！甚好！！”
再次一杯酒饮尽，思凡的脸颊上，渐渐晕上薄粉。
“司仵作，这酒如何？”
“此酒……可是名为兰陵？”
荣庆峰一愣，真心赞许道：“没错，司仵作真是高明！此酒便是那兰陵御酒，此酒酿造取材……”
思凡不待他说完，接道：“此酒酿造取材多以木香，沉香，当归与陈皮等，其色金黄，其香馥郁，其性温和，畅饮着醉后，次日更不会有头痛脑昏口干之感。”
荣庆峰张大了嘴，这会儿对于眼前这人，已是从内心有了一丝惊佩！
无外他如此年轻便能够成为县衙的仵作，只是他还没有在心间感慨完，耳畔又传来思凡淡淡的话语，“荣公子，这兰陵御酒是好，只不过……它此时的香气却是被一股诡香给污了，不知公子可知为何？”
耳畔传来思凡微喘的气息，加之他刚才替自己挡酒，岑墨已知这酒中一定落了什么东西，当下心底一阵着急！
借着说话间将荣庆峰的注意力尽数引去，思凡的手探到背后，轻轻摆了摆，示意他，莫慌。
给了岑墨提醒后，思凡略微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凑近被他问得呆在那里的荣庆峰耳畔，轻声道：“荣公子，你可是嗅到我身上所带着的幽香？”
荣庆峰咽了咽口水，已是不知该如何答话，头点如捣蒜！
“我身为仵作，常年与尸体为伍。有些枉死的，他们半夜总会在我的耳畔轻声啼哭，搅得人不得安睡，所以我便会点燃这种紫金陌香。相传，这种香乃是鬼怪阴灵最喜欢的。可却不知为何，昨晚我点了整整一夜的香，那张寡妇的阴灵仍旧哭个不停，说她死得极冤。到了早上我前去一看……荣公子，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在听到“张寡妇”几个字后，荣庆峰立时清醒过来，这人所做的一切，皆是……
阴测测的笑声过罢，荣庆峰眼瞳一眯，道：“你倒是说说看？你看到什么了？”
摇着头笑了笑，思凡直视着眼前已然有些慌乱的人，此时他已可断定，这荣庆峰，定然就是害死杏姐的凶手！
此刻，最紧要的，便是尽快结束这场宴席。一切，必须赶在他有所行动前。
缓了缓自己周身不断泛起的灼热，思凡戏谑道：“我什么都没看到，那张寡妇的尸身居然不翼而飞了，想来……”
贴近荣庆峰，他的话，透着刺骨的森冷，“想来……她应该是去寻她想要找的人了吧……呵……荣公子……看……您身后的那道身影……在望着你呐……请恕我直言，您眉宇间的那道阴气……甚重！”
荣庆峰听着他这阴冷的话语，心头发虚间当真回头望去，这一望之下，他顿时猛然一个激灵！
身后的窗棱上，确实有道影子，可当他揉了揉眼瞳再次望去时，那道身影却又不见了！想来一定是……
一把推开思凡的身子，仗着自己有人撑腰，荣庆峰当下喝道：“来人呐！！送客！！！！”
趁着乐声已停，伏在岑墨肩头，带着喘息，思凡清冷的笑声，渐渐在厅中，回荡而开。
“荣公子……你可还记得……那张寡妇死前的眼神……”
岑墨扶着倒在怀中深深喘息的人站起身来，面容上已是怒到极致！
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思凡艰难道：“大人……先退……”
对上思凡微红的眼瞳，岑墨将其抄抱在怀，就此离去。
席间众人皆不知发生何事，但眼见这位正主，因思凡提及那已死的张寡妇竟是如此震怒，心下顿时了然，不过想到荣庆峰身后的势力……
……
待所有人尽数离去后，荣庆峰猛然掀翻面前的案几！胆敢令他在众人面前出丑，好在自己反应够快，今夜，想必就这么瞒过去了。可这今夜的债，必然要从岑墨以及那人身上讨回来！！
念及思凡的销-魂动人，荣庆峰淫-笑数声，喝道：“来人呐！！”
守于门外的一众人听到召唤，立时进到厅中，垂着首等候吩咐。
思忖片刻，荣庆峰召来自己的心腹，低声交代几句，那心腹听罢眉头一皱，劝道：“公子，您当真要这么做？若是查起来……那岑墨好歹是朝廷命官，这击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带着怒意一耳光裹了上去，荣庆峰愠怒道：“你怕什么？那东西乃是都司宗独有的，出了事，朝廷要查起来也是该怀疑他们，与本公子何干？！”
那名心腹捂着脸颊，眼底的寒意已是极盛，心中念头一转，他凑近荣庆峰耳畔，轻声道：“公子，您这么高声污蔑都司宗，难道不怕他们听到吗？”
荣庆峰此时已站起身来，一贯的嚣张跋扈令其对这人的话，没有多加揣测，当下不假思索道：“那都司宗的人都在京都，不过是个没有子-孙-根的太监所统领的一群杀人工具而已！再说了，皇帝老子的事儿已然够他忙的了，哪里有功夫管这些十万八千里外的事儿？少他娘的废话，再耽搁会儿，怕是那岑墨就要到县衙了！真是一群废物！！”
他是兀自转身而行，丝毫未有留意到，其身后跟着的那群他的“手下”，周身瞬间迸发又极快收敛的滔天杀意！
……
“大人，请轿夫落轿。”
“为何？”
“锦年……难道你想趁人之危不成？放开！！”
“……”
与思凡一同下轿，岑墨听着他紊乱的气息，看着其透红的脸颊，不由关切道：“思凡，不如去曹郎中那里……”
扶着一旁的牌匾急喘几声，思凡笑道：“大人，难道您忘了？论岐黄之术，我自己便会，这一点催人情-欲的寻常药物还难不倒我，请您先回府衙，否则李捕头又会说我……说我是个妖孽了……”
“可……”
“锦年……你的君子之风呢？”
“……”
被他连堵数句，岑墨只得进了轿子，吩咐轿夫起行。
望着轿子转了个弯儿后，思凡探手摘下束发的银钗，猛然刺向了手上的合谷穴。
一阵呲牙裂嘴抽凉气的声响过后，那股难忍的灼热感终是渐渐减退。
“你个该死的！居然用这种玩意儿来招呼我？！”
带着满腹的牢骚，思凡慢慢走向不远处的酒楼。他的脚步很慢，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在暗处偷偷看着他。
“你也该死！一位父母官，居然在暗地里偷窥我？！你们两人……咳咳咳……”
只顾着碎碎念，一个不留神被冷风灌了喉，思凡剧烈的咳嗽声在四下无人的夜，听得格外清楚。
暗处的两道身影，脚步同迈，却又同时顿在那里。
“本官身为……唉~”
“让你不好好待着……唉~”
暗处的岑墨，在看到思凡举手欲拍酒楼大门，黯然转身，一声长叹后，终是真正离去。
虽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但思凡依然能够想象得到，定然是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
喘息声越来越急，思凡的怒意也是越来越盛，方才一瞬的刺痛感过后，那股难耐的灼热感竟是再次袭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一把按着来人的肩头，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瞳，思凡轻喝道：“解药！”
抱起思凡的身子越过窗子回到房里，来人答道：“那酒本是为岑墨准备的，是你自己要喝，如今想要解药？没有。”
“你可是想说，此药性必须要与人欢-好，方才可解不成？你好大的……”
听到尾音拔高，来人立时将思凡按倒在床榻上，捂住了他的唇。
看着眼前之人怒瞪的眼瞳，他却终是没有放开手，感受着掌心中的温软，刚想探手入怀将解药给他，窗栏上突然传来轻叩声。
“宗主。”
“何事？”
“回宗主，请恕属下无能，东西是找到了，可那记录的买卖详册却遍寻不获。”
捂紧思凡的口鼻，不待其浓重的喘息声被来人发现，他轻声吩咐道：“你先回去，于荣府密室待命，本宗过后便到。”
听到窗外已无响动，他终是放开了思凡的身子，却惊觉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已停了呼吸！
心头大骇下，他一把抱起思凡，刚要过气之时，却对上了耍弄他的那抹玩味。
“你知道怕了？”
“……”
“解药！”
“……”
将他的身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没曾想居然翻出了不少的瓶瓶罐罐！
思凡挨个闻了闻，确认解药后服下两颗，又灌了几杯冷茶后，终是长长舒了口气。
见他还愣在那里，思凡轻笑一声，道：“怎么？我摸了你，你可是要在我身上讨回来不成？”
“你……”
“看你那一脸委屈的模样……”思凡一扯衣襟，不满道：“摸吧摸吧！反正从小被你摸到大的！摸完了我有正事和你说。”
“……”
颤抖着手替思凡整理好衣衫，隐去心底泛起的苦涩，他笑道：“有何事要和我说？”
“你待会儿要亲自去荣府？”
“恩。”
“带我一起去，那账册，兴许我能帮你找到。”
“我看你是要帮岑墨缉拿凶手才是真的。”
被他说中心事，思凡垂下头，轻声道：“其凤……”
“……”
乍然听到这声多年未曾耳闻的呼唤，段其凤只觉浑身巨颤，思凡所唤的声线，与所有人都不同。
温和，低哑。
段其凤知道，每当思凡有极其隐秘的心事想要说与他听，都会这般唤他。尽管他知道，思凡所说的，未必是真，可他宁愿当它是真。
就是这个“宁愿”，当年思凡骗了他，替他挡了那杯酒……
探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思凡又唤了声，“其凤？”
“何事？”
“荣庆峰，可是他要拿的人？此番若有所获，他……是否能够还你自由？”
匆匆换过衣衫，段其凤垂首思忖片刻，取过一套玄色斗篷，将思凡整个人裹在其内，从始至终，他未有给思凡任何回复。
自由？他不需要自由，或许曾经孩童时想过，只是后来，到此刻……
“其凤，答我问话。”
“一切容后再说。”
探手捋顺段其凤因慌乱更衣而拂乱的乌发，思凡神色一黯，任其将自己抱在怀中，纵身而出。
凭着耳畔凛冽的风声，思凡知道，身边人心中的怅然。
“其凤，如今我既重入尘嚣，自会有我的命数，你又何必如此？有了自由之身，从此仗剑天涯，岂不美哉？”
拥紧他的身子，段其凤叹道：“思凡，你只愿我一剑逍遥，你可知，那逍遥背后，是一世的寂寥？”
“……”
将头埋进段其凤胸膛，思凡阖上眼瞳，不再言语。
第一次发觉，月夜下这人纵掠的身影，原是如此萧索。
自己所犯的错……当由自己来承担……不能戏耍的人，又何止是岑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