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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相思烬(2)

    “是毒。”

    李乘风面色沉重,望着芸茵惨白的脸,头脑中一片空白,他日日夜夜思念过的人如此轻易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像是自己一下傻了一般,急匆匆摸了半天脉象,又看了半天脸色——他本就学过医,没到洛阳之前,便是靠行医为生。此刻捏着芸茵的手腕,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她中毒已有数日了,若滢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只是患上了风寒。”

    “这种毒我解不了,只有找到下毒的人才有解药。”

    李乘风的心沉到了极点,捏着芸茵的手再也放不下,一时喉头一哽。

    “可是,这毒是谁下的!”

    他再也忍不住,痴痴看着芸茵,抱起了她的身子,将芸茵拥在怀中,用自己的脸去贴着芸茵的脸颊,握着芸茵的手。

    一切的逃避在此刻都变得不重要,李乘风真切的觉得,什么都不重要,那些羞涩、无奈、害怕、无数先前幻想过的相见时的场景……一切都不重要。此时此刻,自己的怀中所怀抱着的躯体,鼻端熟悉的气味,手中握过的手……这些往事都浮上了心头,浮到了现实,一切都是真的。

    只有此时此刻。

    杨烟静静的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眼前,自己心里仿佛也变得空白起来。他知道李乘风,这个人虽然往往会止不住自己对热血的渴望,虽然很多时候也如自己般安静的坐在一个地方,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但却最少动情。

    原来,看起来最无情的人心里满满藏着那么那么深的情。

    芸茵被李乘风拥在怀中,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杨烟从没见到过那种笑,仿佛千年寒冰中绽放的一簇雪魄,杨烟再也不会想到一个人的笑可以这般动人,感染着自己。

    芸茵在李乘风怀里低低的道:“七年了呢……”

    “你该刮刮胡子了……”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竟然都如此苍老了啊。

    芸茵的嘴角泛着阵阵的微笑,他记得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记得李乘风最爱的那两句诗。

    “春心依依,春花冉冉。

    寸寸相思,袅袅灰烬。”

    “你怎么天天念这一句话,难道你只读过这一句诗?”

    “嘿嘿,这句诗说的是相思之情千万莫要同春花一起争容竟发,要知道寸寸相思都化作了寸寸灰烬,这么好的句子,我自然要多念几遍。”

    “你又懂什么相思不相思的了?”

    “现在不懂,将来总会懂的。”

    “春心依依,春花冉冉。寸寸相思,袅袅灰烬……乘风,这七年里,你懂了没有?”

    杨烟呆呆的看着面前,忽然想到一件事,他猛地面露喜色,急忙道:“我知道有一件东西或许可以救芸姐姐,你们等着。”说罢也不待李乘风说话,翻身跃出窗子离开了。

    ——杨烟自从来到这洛阳城中,除了认识李乘风兄妹外,便只认识一个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但却觉得自己与他最亲近。自己也说不出来这是种什么感觉,像是那个人身上本身就带有和他熟悉的味道。杨烟与他在一起,嗅了好几个月才嗅出那种味道是什么。

    ——那种味道是王者的气概。

    那个人住在城东,在仁凤坊住着,他有一所大宅。不过那个人似乎不经常住在那里,所以杨烟也不知道能不能一定找到那个人,所以只有去碰碰运气。

    杨烟走近这所大宅子,只见围墙高高耸起,遮的里面严严实实的,只有几根虬枝自围墙上探了出来。其实他也没来过这里多少次,对里面不怎么熟悉。

    看那大门古意森森,并不是时下的建筑样式,想必此地主人也是个怀古的人。

    杨烟走上前去敲门。

    却听吱呀一声,大门开了半扇,一个仆人开门看见杨烟,问道:“请问公子找谁?”

    杨烟道:“你家主人呢?”

    那仆人回道:“主上一大早便出门了,小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杨烟心中一沉,果然不在,若找不到那个人,芸茵的毒怎么办。他心中大急,向那仆人挥挥手便转身离开,心中只是在想:他会去哪?

    他努力思索了半晌,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转身便向南走去。

    杨烟一路向南,又穿过了大半个洛阳,到了城南定鼎门。

    定鼎门旁和城墙上都站满了守军,李密围城愈紧,洛阳城防一刻不得松懈,杨烟看着那排排守军, 走进了定鼎门旁边的一处酒楼内。这座楼足足有六层高,楼顶高出城墙不少,杨烟走到酒楼六层,看看四周无人,忽一把推开窗子翻了出去,接着双脚一点,身子向上飞纵,人已到了楼顶。

    他见城墙上守军都在注视城外,心中一松,眼见对面定鼎门门楼高高耸立,他忽一纵,衣袂翩飞,直朝门楼纵去。

    他身形从容,身下一干守军竟丝毫没注意到杨烟在自己头顶飞纵。只见杨烟跃上门楼,向上一望,不由面上一喜。

    定鼎门上,门楼之巅,一人端坐屋脊,眼观城外。

    只见那人一身粗布麻衣,身形从容大气,面上虬髯怒张,根根虬立,脸上神色清闲不已,微露笑意看着城外。

    杨烟看见此人,面色一喜,走到此人身边挨着他也坐在了屋脊上,对此人道:“大叔。”

    这人似是没有听见杨烟在叫他,依然出神的向城外看去,只见他一双眼睛中满携着调侃的意思,眼珠乌黑如墨,一眼望去只觉得此人霸气外露,虽然这般安然盘腿坐着,森严气势,不可方物。

    杨烟见他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便也顺着他的眼睛向城外看去。

    一时只见漫山漫野的白雪皑皑,阳光终于刺透了一片云层射了下来,雪地反射着阳光,杨烟眯起眼看了好一会才看清这人眼中望见的是什么。

    只见洛阳城外,天地素白,原野广阔,三里之外,一排排一列列的尽是白花花的帐篷,帐篷之前,站满了乌压压的兵士,这些兵士排成一个个的千人方队,望不见头尾,向两面延展开去,紧紧围着洛阳城,威压洛阳,正向洛阳方向缓缓走来。

    只见那一个个的方队中旌旗大竖,旗上以金线绣着一个大字“李”

    “是李密的军队。”杨烟望见这面面大旗,暗暗道。

    看这些军队的阵势,怕是立马便要进攻洛阳!

    杨烟满眼望见的,都是肃杀的气氛,他虽然知道这是个乱世,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这个乱世的气氛。

    那是无数群起的英豪手中的长矛乱箭,无数望不到边际的原野战场,无数压抑着天地的野心共同交织起来的。难怪有那么多人热衷于这个乱世天下的争雄,杨烟站在楼顶,望着远处蝼蚁般的士兵,一股王者的霸气自他心底升起,直要冲上云霄。

    ——原来这种感觉,竟然是如此的痛快!

    难怪有无数人拼了性命也要去追寻这种快感。

    ——也难怪即便英豪如罗成罗大哥,也终免不了去追寻这种王者的霸气。或许,罗大哥终究与这些人不一样,因为他追寻的,除了那王者的霸气以外,只怕还有对无数人的情谊。

    “小子,心动了吧?”

    说话的正是那个麻衣客,只见他脸露笑意,微微偏着头,眼神自远处收了回来看着杨烟,那眼神中充满了调侃的味道。

    杨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怔怔的回过神来望着这个麻衣客。

    “连我都心动了,你敢说会不心动?小子,我原想着这个天下也没什么了不得,没了就没了,躲在别人的天下里捣乱也不失是件有趣的事,然而今天这么一看,这个天下,我终究还是放之不下。”

    说时他眼睛一抬,定定看着杨烟。

    “你能放得下这个天下吗?”

    这人挑起眼睛斜斜望着杨烟,平伸着右臂指着城外军马,望着杨烟问道。

    杨烟顺着他的手指向外看了一眼,又怔了半晌,忽垂下了头。

    “低头干嘛?放不下便放不下,何不学学我,放不下便索性不放了,不过……我已答应了旁人不与他争夺这个天下,然而这个天下之外,却还有别的天下任由我去争夺……怎么样,小子,愿不愿跟我去别的天下争上一争?”

    杨烟低头不语,他原以为自己对这个天下已然提不起半分兴趣了,然而却没想到方才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看,竟看得他雄心陡起,热血沸腾。他分明感到,自己烟水般的性子在这一刻显得那么遥远,竟连自己都抓不到了。

    所以他听到麻衣客的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却见那麻衣客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杨烟的肩膀,道:“不过想来你还是舍不下这里,舍不下你的家。”

    杨烟听见家这个字,蓦地浑身一震,良久才缓缓回道:“我已没有家了。”

    却见麻衣客脸上登时一怒。接着重重拍着杨烟的肩膀,道:

    “你有家。”

    “即使你父亲死了,你也依然有家。”

    见杨烟抬起头去看自己,麻衣客却突然叹了口气,将手自杨烟肩膀上拿下,重新抬起眼望着远处李密大军处,道:“小子,别瞧不起你父亲,他也不过只是为了天下。其实这些人打着各种名号,还不都是为了天下。”麻衣客向远处努努嘴,似是被杨烟方才表情所感,脸上乍多落寞之色。

    “我见过李世民,只怕这个人的野心,比我还要大上好大一截呢。只不过人们见他穿的华贵温雅,说的话冠冕堂皇,做的事尽得人心。便以为他夺取天下,便真的是只为了什么苍生大众,因为这个,他骗了许灞,骗了袁天罡,骗了无数人。”

    “不过方才我坐在这城楼上细细一想,我这几年,又何尝不是在骗人。”

    “所以我便也心甘情愿的将这个天下让给他了。”

    说完,他忽哈哈大笑,一时笑毕,他又将目光转了回来,盯着杨烟道:“小子,这两个月,你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不妨说来听听。”

    杨烟听见这话,一想到这两个月中发生的事,不由笑了,只见他笑道:“洛阳城真是个有趣的地方。我见到了许多我从来不曾听说过的事……”他将这两个月独自生活发生的事都对这麻衣客说了出来,包括罗成委托他救李靖与红拂,包括在乘风楼见到天子盟的成立,一直到今天救出芸茵。

    杨烟说到这里,嘴角的笑容一下僵住,他竟忘了自己为什么来找麻衣客。一时愣了下,猛地说道:“我来借你的佩玉!”

    这麻衣客正听得有趣,却突然听见他说要借自己佩玉,不由奇道:“你要我佩玉干嘛?”

    杨烟将芸茵中毒的事说了遍,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急切了,他一口气说完道:“我用完便给你拿过来。”

    麻衣客听明事情缘由,道:“你说她中毒多久了?”

    杨烟一愣:“听李大哥说中毒有好几日了。”

    麻衣客沉思半晌,唔了一声:“她中毒数日,毒必已散入骨髓,我佩玉虽可以排毒,然而她中毒太深……”

    杨烟大急道:“那怎么办?”

    麻衣客见他急切的样子,哈哈一笑,伸手自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只见那玉佩只有一寸大小,玉质杂乱,看起来毫不起眼,麻衣客将这枚玉佩交到杨烟手上,笑道:“罢了罢了,李世民这小子从我手里要了天下,你这小子却从我手里要走了犀玉,中原便再无牵挂了,果然你们争天下的人都是一个德行。”最后这一句话像是在调笑杨烟,杨烟看他笑望着自己,不由朝他吐了吐舌头。

    “你将这块玉送给她,让她贴身带着,每日含在嘴中一炷香时间,过得三五个月,无论什么毒都可尽数化散了。”麻衣客望着杨烟。

    “不过,你先得答应我一件事。”

    杨烟捏紧了这块犀玉,道“什么事?”

    却见麻衣客上下打量了杨烟一眼,道:“无论如何,莫要憋着自己,想争这个天下便放手去争,若不想争,便过你想过的生活,只是,千万莫要憋着自己。”

    “记着,一个人只有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活的连老天都不放在眼里。”

    麻衣客哈哈一笑,望了杨烟一眼,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他这般豪爽的性子,此刻竟也涌上了一丝别愁,只见他哈哈大笑道:“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逢别当慷慨,遇故亦展颜。人生不满百,弹剑歌震天。休言生死事,杯酒笑千载。”

    只见他麻衣宽大,虬髯怒张,碧睛如燃,张口漫声吟出,只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萧索大气。杨烟坐在旁边,听他随口一吟,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无限往事,一时心中满是愁绪。

    却见麻衣客一时吟完,又是一阵大笑。

    “小子,须知生生死死,由不得你我做主。然而洒脱从容处,却也能令苍天汗颜。你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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