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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第三章

    【第三章】

    次日一早,杨勇方用过早膳,便听闻下仆来报,说晋王来了。

    吩咐让人进来不久,便见杨广一身墨蓝暗绣水纹劲装,大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握着一卷长长马鞭。一身干练的行头将人衬得越发精神奕奕,器宇轩昂。

    “弟弟可是一早便准备妥当了,却不知大哥这厢何时可以出发?”他几步上前来,低头看了看杨勇桌上的杯杯盘盘,见只是普通的稀粥,微微皱了眉道,“大哥早膳便用这些?”

    “病体初愈,不免清淡些。”杨勇用锦帕拭了拭嘴角,随即起身,唤冯成取来大氅,侍候他披上。

    这才冲杨广微微一笑,道:“这便走罢。”语罢已然率先转身,朝府门走去。

    杨广立在原地,看着那人包裹在棕黑色貂裘之下,依旧显得瘦削的身子,一时间竟有些晃神。

    哪怕他从小有意无意地,便喜欢围在大哥周围,但实则对方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

    带着些许纵容的意味,并不阻止;去也总隔着些许的距离,不曾有过怎样的热情。

    以至于方才那一笑,竟给了自己几分冰雪消融的惊艳之感。

    杨广唇角微微上挑,将那笑咂摸回味了好些时候,才举步跟了上去。

    *****

    今日可称得上是个好日子。

    虽是冬日,然而暖阳迟迟,高悬在头顶,去也照得周身一派暖意融融。

    大兴城选址并不太远,只须得半日马程便可到达,二人随身带了几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古道平野上。

    并辔而行,杨广转头看了看旁边一身厚重貂裘,面上却一滴汗也没有的人,几次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杨勇裹着貂裘,端然坐在马上,如参禅入定一般岿然不动,一言不发。若非双目还在看着前方,倒兴许让人怀疑是否已然睡了过去。

    一路上便是这般走着,除却足下哒哒的马蹄声外,无人开口说一句话。

    杨勇乐于这样的宁静,而杨广显然不是。

    好在此时,天际传来阵阵啼叫声,却是一行孤雁当空而过。

    “大哥!”杨广双目一亮,当即用马鞭指了指,对杨勇道,“不如你我比试比试?”

    “怎么比?”杨勇抬眸望了望,却被这杨广刺得眯了眼眸。

    杨广略一思忖,道:“你我各自放箭三支,射下大雁多者为胜?”

    “胜者如何?”杨勇口中问着,却已然看向身后带着背着箭筒的侍从。

    “这个……”杨广会了意,便也不好生作答,只笑道,“且比了再说罢,否则这大雁可就飞走了!”便扬声吩咐身后两个侍卫奉上箭筒。

    二人各自接过。

    抽箭,放箭,如是三番。待杨勇放下长弓时,却见杨广竟是动也未动,单是笑着看向自己。

    他皱了眉,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杨广听闻大雁的凄厉的嘶鸣自头顶传来,明白杨勇这是射中了。他咧嘴一笑,手中却是迅捷如神,眨眼功夫,便已然从箭筒中取了三支箭。

    拉弓如满月,箭去如流星。三箭齐发,一气呵成,顷刻间,便换得几声新的嘶鸣声。

    与此同时,杨广人已然策马如飞,朝大雁掉落的地方奔去。

    及至回来时,一只手中已然多了些东西。

    杨勇将手拢进大氅中,看着他从远处飞驰而来,带着朝气蓬勃的少年气息,心中略略翻腾起些许的感慨来。

    今生,他注定已无年少。而此刻这样的平静安和,纵然一瞬让他觉得美好到不忍破坏,却……终究是要支离破碎的。

    到了近前,杨广一手提住马缰,一手将几只大雁扔在了地上,却没有说话。

    随从们也围了上来,却见地面上躺着的,只有四只大雁。

    二人各自的箭是有标记的,故而杨广的随从有人一眼便从四只大雁中,找到了插|着晋王府箭簇的三只,当即喜道:“三箭齐发却一无所失,晋王当真武艺超群!”

    然而杨广垂眼看着地面,唇角微微挑起,面上却并无真正的笑意。

    众人觉得狐疑,下一刻,却见他猛然拔剑将剩下的一支大雁挑了起来。方才被压在肚子内侧的箭簇便漏了出来。

    三支,贯|穿了同一只大雁。

    “大哥,”他抬眼看向杨勇,似笑非笑道,“弟弟输了。”

    若论骑射,二人自幼习武,应是不相上下的。甚至向来在兄弟中更为杰出的自己,还要高上大哥一筹。

    而他一发射三雁,较之杨勇三箭射一雁,炫博之意便显得太过了。对方并非没有射落三只大雁的能力,只是有意让着自己罢了。

    不可否认自己在心智气度上略输一筹,却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

    而杨勇却并无所谓地笑了笑,只道:“比也比过了,时候不早了,走罢。”说罢已然策马当先而行。

    他自信这一箭三雁的暗示,以杨广之聪敏,不会不知——时机未到,他会选择忍让;然而若当真较量,却也未必会再输给对方。

    至于其他的,点到为止便足够了。

    *****

    大兴城外,宇文恺和高颎早已带着人马守在一端。

    见了杨氏兄弟二人,匆忙打马上前,行了礼节。宇文恺略有讶异地看向杨勇,道:“不想太子殿下今日也来了。”

    杨勇颔首,笑道:“虽不懂城建之术,倒也希望能来此略尽绵薄之力。”

    余下二人大抵也能猜出几分太子来意,便没有多言。

    四人寒暄一阵,并辔入城。

    虽说是“尽绵薄之力”,实则对于太子,自然是无人敢使唤的。

    头几日里,宇文恺和高颎二人便照例在房中研究着最初的宫城图纸。杨勇起初并不太明白,然而白日耳濡目染,加之夜间翻阅了些许相关书籍,倒也慢慢明白了几分。至于杨广,每日亦是一副好学模样,问这问那,却似乎也知之甚多。

    半月之后,城中又落雪。

    天一凉,杨勇便觉出了不适,四肢百骸仿若冰封了一般,寒凉彻骨。尤其此刻居住的还是大兴城旧的官邸,一切条件,自然是无法同宫内相比的。

    入了夜,将貂裘大氅紧紧地裹了一身,杨勇照例在房中翻书,顺便思量着近日在周遭的所见所闻。

    虽说大隋替周乃是和平易主,然而在地方各处却并非如朝堂中这般风平浪静。大兴城距皇城不远,其内住的富庶商贾和官家门阀不在少数,这些人过去同周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

    隋朝初建,诸事未定,他们虽有怨言,却只在望风而动中。而这些人若是未能加以好生安抚,于大隋着日后的新都城而言,自然是个不容小觑的隐患。

    故而这批人,是定要想法子收服的。

    正冥思之际,忽听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杨勇循声望去,不知这三更半夜,还会有何人来访。

    而门外却传来一个沉稳的身音:“太子殿下,臣宇文恺。”

    微微有些出乎意料,杨勇起了身,走到门边打开。

    宇文恺长身孑然而立,肩头落满了星辉月色,以及点点零星的碎雪。见了杨勇,微微一笑道:“见殿下深夜还不曾就寝,便冒昧前来叨扰。”

    若是单看面貌,很难想见面前这人乃是出身武将功臣世家,甚至做过大将军。宇文恺年近而立,生的气度宏雅,笑容温和。举手投足间暗含着文人的雅温文,亦不乏武将的豪逸风度。

    “无妨。”杨勇倒也客客气气地将人请进了屋,待到各自坐下,也不各自寒暄,只开门见山道,“却不知宇文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宇文恺从袖中取出一物,道:“这大兴城修建的图纸,臣已然绘制完毕,便想着拿来先请殿下过目。”

    杨勇不动声色地接过,心内却不免暗生狐疑。纵然自己太子之身,先行过目本属平常,然而他选在今夜这无人之际,而非白日里同众人一同观瞻。其中是否别有深意,便怨不得杨勇多想几分了。

    将图纸展开在桌案上,杨勇举着烛台俯下|身,将大体情形看了看,回身笑道:“宇文大人学识渊博,文武双全,实在教人心生敬佩。”

    “臣不敢。”宇文恺笑笑,目光却是落在那图纸上的某一处,神情分明是欲言又止。

    杨勇看在眼中,顿了顿,问道:“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宇文恺收回目光,同他对视,眼眸中渐渐盛满温润的笑意。他的眉眼清浅,仿佛一望而见底,这同自幼便眸光深邃,无法窥测的杨广,当真是大相径庭。

    思绪略略分神了一刻,便听宇文恺叹了口气,道:“这图纸看着虽好,实则……却有个问题。”

    杨勇敛眉道:“是何问题?”

    宇文恺缓步走上前,抬手在图纸一处画了个圈,末了落在一处,道:“按照初定之地,整个皇城所占之地,则必将经过几处坟地。”

    他话只说了一半,然而杨勇顺着往下想了想,却已然明白了,便接口道:“宇文家的坟地?”

    “虽姓宇文,实则同臣并无太亲近的关系。”宇文恺微微颔首,又叹道,“此事臣同高大人商议过,高大人以为这坟地不足为虑,只需尽数铲除便可。然而在臣看来,却是万万不可。”顿了顿,迟疑道,“臣之所以如此认为,绝非因了自己乃是宇文一族之人,只因深知宇文家乃北周门阀,在这一代也算是大户,且同朝廷有着种种瓜葛,若当真贸然行事,掘其祖坟,在这大隋初建之际,恐不利于民心安定。”

    杨勇闻言,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便道:“故而宇文大人之意,该当如何是好?”

    “依臣之见,不若将宫址南移二百里,便可避开这几处坟地。”

    皇族建宫为贵族让路,此事听来,着实是罕有。杨勇沉吟片刻,看向他道:“宇文大人今日前来,便是希望本宫能为大人在皇上面前提出此事?”

    “正是。”宇文恺也毫不避讳,直言道,“以臣之身份,实在无法亲自开口,加之高大人又同臣意见相左,故而……臣也只有前来请求殿下。”

    “不是还有个晋王杨广么?”杨勇挑了眉,似笑非笑道,“宇文大人该知他可是备受父皇宠爱,为何偏生来找本宫?”

    宇文恺面色不变,口中倒也从善如流,“晋王未必会应下臣的请求。”

    此言一出,倒让杨勇微微讶异了。的确,杨广的性子极是圆滑,前世便是极尽能事地投父皇母后之所爱,虽是阳奉阴违,但面子上到底没有半点忤逆的意思,才最终将自己拉下了太子之位。

    而今日宇文恺所求之事,毕竟触及了皇家威严,实在是一把双面的利刃。若能说动父皇,则便是大功一件,若败,兴许会触得龙颜大怒,后果着实无法预料。

    这个险,换了杨广,着实不一定会愿意去冒。

    看来这宇文恺识人的本事,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厉害。此人的能耐,兴许也不可小觑了。

    念及此,杨勇轻笑了一声,反问道:“那宇文大人如何又能肯定,本宫一定会应下?”

    “臣不知。”宇文恺却如是道。

    “不知?”杨勇不禁挑了眉。

    宇文恺颔首,眉目温和,“没有缘由,但觉殿下定不会拒绝于臣。”

    四目相对半晌,杨勇忽然明白了什么,便笑了起来,“实则大人……这是在帮本宫罢?”

    宇文恺不置可否,只是微笑。

    杨勇暗自了然,便也笑道:“既如此,大人的美意,本宫便笑纳了。”

    心内却已然明白,宇文恺此番是在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能获取父皇信任的机会。

    虽然是一把双刃的利剑,但如何使用,变要看这使剑之人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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