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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姊妹话长

    出了这等丑事,段家自然怒而退了婚。可还未等再给二娘另寻夫家,段刺史那里就出了事。段家门庭虽然不至于一落千丈,但是儿女婚配上却受了大影响。合适的人家都采取观望态度,不肯轻易许婚。此时不再定下来,若老夫人去世,二娘至少还要守一年的孝,那时就已十八了,怕是适龄般配的郎君都已经被别家先抢走了。

    二娘因着这个事,对二房可是满腹埋怨,只怪他们拖累了自己。丹菲和刘玉锦笑脸相迎,她也不过略微回了半礼,就去席上坐下。她本来就生得高挑清瘦,颧骨略高,不大符时下审美,再加上这副脸色,愈发显得寡淡冷傲。

    刘玉锦忍不住对丹菲低声取笑道:“她看着倒像是二夫人亲生的。”

    段三娘段宁瑶今年十六,倒生得珠圆玉润、眉清目秀,只是嘴唇像父亲,有些厚实。她大概也对自己这个缺陷不满,随时都抿着嘴,又不苟言笑,也和她姐姐一样显得冷漠孤傲。

    “三姐在京城里有些才名,平日爱吟诗作词、弹琴作画。”八娘酸溜溜道,“去年曲江诗会上,有人拿了些诗作请人评赏,三姐用男子署名的一首《陌上听风》名列榜上前五,还被中书舍人李俞李郎赞了个‘别出心裁,巧思点缀’。从那后,三姐就一副高洁才女做派,整日对月吟诗,一脸思愁。一会儿她定要提议作诗的,等着瞧吧。”

    “我可不会作诗。”刘玉锦向丹菲求助。

    “我也不会。”丹菲淡笑道,“她作诗本就为了出风头,才不在乎你我能不能应和。她既然爱听人赞扬,到时候多夸几句就行了。拍马屁又不需要花钱币,是天下最省事便宜的讨好手段了。”

    “阿菲姐姐说的是。”八娘不住点头,忽然觉得这个义姐好生有趣。

    跟在三娘身后的,是六娘和七娘,都不过十三、四岁。因为是段郎中的美妾所出,两人的容貌明显比两个姐姐出色许多。不过到底是庶出,举止不免拘束,唯唯诺诺地跟在两个姐姐身后。姐姐们不发话,她们竟然都不敢坐下。

    八娘也瞧不起这两个庶出的堂姐,道:“她们俩的生母并不受宠,又都没有同胞兄弟,所以跟着二姐和三姐惟命是从。五姐你们也无需在意她们。”

    丹菲延六娘和七娘入席,正问两人要用什么果浆,就听而二娘冷声道:“怎么没见四娘?可是你们没给她发帖子?”

    刘玉锦忙道:“已给四姐送了帖子去的。如今时辰还早,她或许过会儿才来。”

    “这么说来,倒是我们来早了?”二娘哼了一声。

    丹菲略微一愣。她早知道今日茶会定要领教这些大姓家女郎的各种刁钻小性儿,可没想到还没开场,段二娘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唱起来了,生怕妹妹们不知道她的厉害,特来立威似的。

    丹菲回过神来,立刻赔笑道:“姐姐们来得正好呢。此刻日光正斜照在花串上,风清凉爽,可是我们探了两日才算出来的最好的时刻。四姐来晚了点,就要错过这好景色了。”

    二娘抬头望,果真见日光照得头顶带着露水的藤萝花串晶莹如琉璃一般,确实美丽。三娘更是被美景吸引,惊喜道:“日头都出来这么久了,怎么这里的花露还未散去?”

    刘玉锦笑道:“原本露珠自然已经散了。这是妹子教小婢女拿毛刷撒的水,比不过天生的,倒也能仿个样子,博姐姐们一笑。”

    “构思倒精巧。只是假的究竟比不过真的。”三娘矜持地笑了笑。

    刘玉锦心想这两人真难伺候,笑了一下没接话。

    “我可是来迟了?”一阵银铃般的轻笑传来,眨眼间,一个墨绿衣裙的少女带着四个婢子跨过院门朝这边走来。只见她粉面桃腮,娥眉杏目,身段娇小窈窕,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股少女特有的婀娜轻盈。丹菲和刘玉锦早认得她,却还是觉得眼前一亮。

    她一出现,就好比一团乌云罩在了二娘和三娘的头上。两人的脸色一同阴沉了下来。

    二娘阴阳怪气地笑道:“四妹可又是跟着许姬学歌舞,才耽搁了这么久时间,让姐妹们好等。”

    四娘段宁倩是庶出的,比段宁江大两个月,故排行第四。大周朝嫡庶分明,庶出的儿郎还好,女儿却如同半奴。公卿大臣之家重礼教,庶女教养才好些。四娘命好,生母许姬极受宠,同胞哥哥又上进,她行头排场比之嫡女并不差多少。为此更加惹得上面两个嫡出姐姐嫉妒怨恨。

    许姬是段郎中同僚赠送的歌姬,妖娆妩媚,在段家大房专宠了十多年不衰。华族大姓家的正室和女郎都以端庄雍容为德,只有伎人才需靠美色技艺邀宠。二娘说四娘学歌舞,是把母女俩一起骂了。

    丹菲以为这四娘看着娇滴滴的,会被二娘挖苦得哭鼻子,没想她只是脸色僵了僵,就笑道:“二姐恕罪。方才是三兄回府来,说是昨夜巡视察觉有贼人越坊墙,追查一番后,竟然抓住了一窝流窜的盗贼,其中一个还是有多宗命案在身的大盗。三兄受了上峰夸奖,特被放了一日休假,还奖了五十匹绢。”

    此话一出,二娘和三娘的脸色更加难看,好似她们和盗贼是同伙一般。

    八娘飞快地对丹菲和刘玉锦低语道:“三哥和四娘一母同胞。除了我们大兄生前任司兵,大房几个阿兄都还没功名,反而是许姬所出的这个三兄在金吾卫任职,眼看着就要升上曹参军了。”

    丹菲两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庶出的郎君有出息,衬得嫡出的儿女脸上无光。

    段家这一支只有两房,孩子们的行第便排在了一起。家中大郎君是英年早逝的段义云,大娘和二郎是嫡出,二郎十岁的时候患病夭折,大娘也早就嫁人,随夫家住在成都。后面的三郎、四郎和五郎都是许姬所出,五郎也早夭。今年才十一岁的六郎才是大夫人所出。丹菲还留意到大房院里还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妾,不知道怀着的是男是女。

    段刺史一生只有前后两个妻子和一个妾,儿女都是嫡出的。他这大哥却和他相反,后院给他塞得满满当当,生了一地儿女。难怪他们两口子埋怨二房凡事拖累他们。姚氏娘家有钱,养三个孩子不愁。他们大房若没了俸禄和各种孝敬收入,养家却不容易。

    四娘反击了二娘一回,也不乘胜追击,倒是转来和丹菲她们寒暄,道:“五妹好生灵巧能干,挑选的这处又漂亮又清静,布置也雅致得当,透着一股大方。到底是北地养大的女儿,比之京中女儿,别有一番潇洒风度。”

    “你来得最迟,话倒是最多。”三娘冷哼道,“快过来坐下,就等你开席了。”

    四娘依旧笑得一团和气,拉着刘玉锦的手一同坐下。丹菲便吩咐开席。

    司茶的婢子坐在廊下,摇着一把素娟小扇,烧水煮茶。清淡的苦香随着水气蒸腾弥漫,给这。其实品茶只是个名头,女郎们更多的还是爱饮果浆,于是席间案几上摆放着各色果浆、奶酥酸酪和茶点果子。

    虽然不便奏乐戏耍,但是女郎们都因为守孝在家中闷了数月,难得有机会做宴。就算恩怨纠葛难解,为着这大好春色,也肯暂时消停片刻。

    刘玉锦把在蕲州的一些趣事修改了一下,假装成段宁江的经历,说来给总姐妹听。她讲故事的本事倒是不错,把几个简单的小事说得妙趣横生,逗得原本还青脸白眼的姊妹都笑了起来。连矜持清高的三娘也拿扇子捂了嘴,又是鄙夷刘玉锦说的粗俗,又忍不住觉得有趣。

    “原来边关竟然如此好玩。”八娘听得入迷,“我还道那里荒蛮贫瘠,黄沙蔽日、罕无人烟呢。”

    刘玉锦道:“若真是个荒凉之地,瓦茨又怎么会想来争夺,引起战乱?不说蕲州,就是岳城。松山一代,都山林茂密,满山都是奇珍异兽。山下除了农田,大多是茫茫草原。冬日大雪,是有些荒。可等一开春,冰雪消融,大地回春,就可以出城纵马狩猎了。”

    “那五妹骑射定然不错了。”四娘羡慕道,“京中女郎也骑马击球,可都是小打小闹。我长这么大,只有去年秋猎的时候随阿爹去过一次,可也什么都没猎到。”

    刘玉锦不免得意道:“我七岁那年就得了一个小马驹,便学着骑射。北地女儿,不论官员大族家的女郎,还是布衣贫民家的娘子,大多都会骑射。我们每得了空闲就会骑马出城,踏青射猎。我的骑射还一般,功夫好的是菲娘。”

    “可是真的?”八娘和四娘又一脸艳羡地望向丹菲。

    二娘却皱眉道:“五妹说的怎么和我知道的不同。我听阿娘说,叔父可是在给阿爹的家书里,说对你教养严厉,言谈举止全按着京中的规矩来的,德言容功一样都不许落下。阿爹还说京中女郎都可骑马,叔父却不准你骑马。不知你先前说的那些事,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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