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鬼难缠
丹菲她们的新居是西园的凤归院，大夫人安排的，说图个好名头。凤归院紧靠后花园，和其他几个姊妹的闺阁挨在一处。院子里套着两个小院，朝阳又宽敞，摆设考究雅致。说是搬家，其实丹菲她们几乎空手进的段府，也还来不及添置什么，只一点新衣首饰外，就没了。
不到午时，婆子们就带着婢女将凤归院打扫出来了。两房的夫人们，几位段家的堂兄弟姐妹们送来的乔迁之礼也陆续送到。夫人们送的多是新衣和头面首饰，兄弟姊妹们送来文房四宝、扇画宝瓶等精巧摆件。大房下还有两家投奔而来的亲戚，也送来些吃食与小玩意儿。丹菲都叫阿竹和合欢记下，日后好回礼。
如今刘玉锦住东小院，丹菲住西小院，只隔着一道墙，平日来往也方便。午饭是姚氏叫人送来的，说她们搬家劳累，在自己院里吃了就是。用过午饭，丹菲她们终于在新床上睡了一个午觉。
午后，大夫人又遣了针线婆子过来给两个女孩量身做新衣。这些都是走公中账的。段家自诩清贵之家，要求子孙勤俭刻苦，女郎们的月钱都只有三贯钱，五匹绢。大周朝民间交易是钱帛兼用，女郎们便爱留着铜钱打赏下人，用绢布去买胭脂水粉。丹菲虽然是义女，月钱却是一样多。
针线婆子们走了后，丹菲把两个婆子和合欢等人叫到跟前，道：“我和五姐迁居，本要办个家宴招待答谢一下亲戚，但因在父亲与阿兄孝期，不便聚众饮乐，可礼节又不能废。孃孃们可知家中有什么前例？”
钱婆子对府中的事做了如指掌，道：“老奴记得上次老大郎去世八个月时，东院乐歌院闹了白蚁，二娘也搬了院子，后来便招待姊妹们在院中吃了茶。菲娘觉得如何？”
丹菲点头，“不吃酒做乐，光是吃茶，顺便与姊妹们熟识一下，应该与守孝无碍。合欢去回禀一下母亲，若她同意就好办。”
黄婆子见钱婆子已经拔了头筹，赶紧追上，道：“老奴的小女梅子是崔姑夫人的陪嫁，熟悉崔家夫人女郎的口味，可帮着菲娘您拟食单。”
崔姑夫人就是崔家四郎之母段氏。她昨日也遣了婢子送了两对宝瓶过来做乔迁贺礼。原本侄女搬个院子这等小事，做姑母的本不用在意的。崔夫人送礼，主要也是看在段宁江亲生父母和大哥都亡故的份上，对她格外疼爱怜悯。所以这次茶，会自然也要给崔家人发帖子
姚氏对茶会之事没有异议，还道丹菲果真知礼。丹菲便和两个婆子翻了黄历，三日之后的五月初二就是个好日子，茶宴就定在那日。阿竹磨墨，丹菲亲自用碧雪笺写好帖子，和刘玉锦一起署了名，给各院送去。
接下来的两日，凤归院里人人忙碌，将新院子归一整齐。只是院中奴仆众多，来历又不同，以大房和二房各成一派，相互较劲，做起事来难免有点磕磕碰碰的。头一日下来，小婢女们就斗了两次嘴，摔了三个杯盏，被婆子们好生一顿训斥。
阿竹皱眉看那两个惹事的小婢子被婆子拧着耳朵拖走，进屋对丹菲道：“娘子可要管管这事？若下人成天这样吵闹，要教别院的女郎和夫人们说我们院子没规矩了。”
“不急在此刻。”丹菲正在清点账册，头也不抬，“我们才刚般进来，席子都没坐热，就要收拾长辈送来的奴婢，可不是给长辈没脸么？”
“难道就由着那几个狡奴作怪？”
丹菲笑道：“我说不急在此刻，可没说就放过她们了。刚进新居就打打杀杀不吉利，等过了这阵子再收拾规矩也不迟。若是让旁人觉得我和五娘没有威信，管不住奴才，有事还是好事。”
阿竹聪慧，立刻听明白了丹菲的意思，便不再多话了。
接下来两日，丹菲和刘玉锦白日里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老夫人那里，陪老人说话，侍奉汤药。刘玉锦温顺，丹菲乖巧，两人把老夫人服侍得无微不至。老人心情开朗，身体竟然有了气色，原本缠绵病榻，整日昏睡，现在倒能坐起来和人说笑了。
老夫人若去世，段郎中和几个儿子就要丁忧，二房则又少了一个靠山，所以人人都希望她能长命百岁。如今老人身体有好转，这份功劳自然而然地算在了“五娘”与菲娘的头上。
大夫人拉着两个女孩的手好生夸奖道：“我就和二弟妹说你们是段家福星，你们一来家，家中就好事不断。不但老夫人身子好些了，连你们大伯在官场上也顺当了不少。瞧这对水灵灵的姐妹花，真教我羡慕二弟妹的好福气。”
旁边的段二娘听了，忽而冷笑道：“母亲真偏心。我和妹妹衣不解带地侍奉祖母数月，倒还比不过两个妹妹两日的功劳。”
大夫人被亲生女儿拆了台，没好气道：“你这是什么话？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妹妹们争风吃醋。”
段二娘段宁语不服气，道：“就算祖母是见了五妹高兴，病才好转的。那阿爹有望起复和五妹有何关系？阿娘忘了阿爹因着什么事遭圣上申斥的？”
大夫人一时说不出话。丹菲迅速低声对刘玉锦道：“装哭。”
刘玉锦装哭的技巧十分高超，无需酝酿感情，立刻就红了眼睛，低头抹眼泪。任谁看上去，都是一副委屈柔弱、吾见犹怜的模样。大夫人和段二娘见了她这模样，一个尴尬，一个气恼。
段二娘当即嗟道：“你哭什么？好似我欺负你似的！”
大夫人虽然心里赞同女儿的话，可明面上总要维持她公正无私的当家主妇的形象，训斥女儿道：“你五妹不过是个闺中女子，你二叔和你大堂兄之事，怎能怪在她头上？再说大家都姓段，血脉相连，岂可同胞相煎？你快向五娘道歉！”
丹菲忙替刘玉锦开口道：“大伯母，五姐是是亲眼见了大兄殉国，听二姐一提，这才哭的。我们也知，为着阿爹的事，拖累了家族亲眷，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幸得大伯母不嫌弃，照拂我们二房孤儿寡母，我们感激不尽，哪里会拿乔张致？”
“可怜的孩子。”大夫人叹道，“以前听你大伯说，二叔也是拿你做掌中珠宝一般疼爱，对你阿兄也寄予厚望。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如今你已经回了家，家人自会好生照顾你，就莫要总想着那不幸的事了。”
丹菲扶着刘玉锦屈膝行礼，道：“大伯母和母亲都慈爱，是儿的福气。况且照顾祖母一事，二姐和三姐才居功甚伟。我和五姐不过是赶了巧。这就好比开瓶子，二姐已使足了力气，瓶封已经松动，后来的人才能轻巧把盖子揭下来。”
段二娘听了，面色好转，连大夫人也笑道：“你倒是个懂事的孩子，难怪你母亲喜爱你，五娘也倚重你。”
丹菲恭顺道：“儿得五娘知遇，又得母亲疼爱，是儿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大夫人道：“就是听说你们院中下人有些不服管教，可是真的？”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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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午时，婆子们就带着婢女将凤归院打扫出来了。两房的夫人们，几位段家的堂兄弟姐妹们送来的乔迁之礼也陆续送到。夫人们送的多是新衣和头面首饰，兄弟姊妹们送来文房四宝、扇画宝瓶等精巧摆件。大房下还有两家投奔而来的亲戚，也送来些吃食与小玩意儿。丹菲都叫阿竹和合欢记下，日后好回礼。
如今刘玉锦住东小院，丹菲住西小院，只隔着一道墙，平日来往也方便。午饭是姚氏叫人送来的，说她们搬家劳累，在自己院里吃了就是。用过午饭，丹菲她们终于在新床上睡了一个午觉。
午后，大夫人又遣了针线婆子过来给两个女孩量身做新衣。这些都是走公中账的。段家自诩清贵之家，要求子孙勤俭刻苦，女郎们的月钱都只有三贯钱，五匹绢。大周朝民间交易是钱帛兼用，女郎们便爱留着铜钱打赏下人，用绢布去买胭脂水粉。丹菲虽然是义女，月钱却是一样多。
针线婆子们走了后，丹菲把两个婆子和合欢等人叫到跟前，道：“我和五姐迁居，本要办个家宴招待答谢一下亲戚，但因在父亲与阿兄孝期，不便聚众饮乐，可礼节又不能废。孃孃们可知家中有什么前例？”
钱婆子对府中的事做了如指掌，道：“老奴记得上次老大郎去世八个月时，东院乐歌院闹了白蚁，二娘也搬了院子，后来便招待姊妹们在院中吃了茶。菲娘觉得如何？”
丹菲点头，“不吃酒做乐，光是吃茶，顺便与姊妹们熟识一下，应该与守孝无碍。合欢去回禀一下母亲，若她同意就好办。”
黄婆子见钱婆子已经拔了头筹，赶紧追上，道：“老奴的小女梅子是崔姑夫人的陪嫁，熟悉崔家夫人女郎的口味，可帮着菲娘您拟食单。”
崔姑夫人就是崔家四郎之母段氏。她昨日也遣了婢子送了两对宝瓶过来做乔迁贺礼。原本侄女搬个院子这等小事，做姑母的本不用在意的。崔夫人送礼，主要也是看在段宁江亲生父母和大哥都亡故的份上，对她格外疼爱怜悯。所以这次茶，会自然也要给崔家人发帖子
姚氏对茶会之事没有异议，还道丹菲果真知礼。丹菲便和两个婆子翻了黄历，三日之后的五月初二就是个好日子，茶宴就定在那日。阿竹磨墨，丹菲亲自用碧雪笺写好帖子，和刘玉锦一起署了名，给各院送去。
接下来的两日，凤归院里人人忙碌，将新院子归一整齐。只是院中奴仆众多，来历又不同，以大房和二房各成一派，相互较劲，做起事来难免有点磕磕碰碰的。头一日下来，小婢女们就斗了两次嘴，摔了三个杯盏，被婆子们好生一顿训斥。
阿竹皱眉看那两个惹事的小婢子被婆子拧着耳朵拖走，进屋对丹菲道：“娘子可要管管这事？若下人成天这样吵闹，要教别院的女郎和夫人们说我们院子没规矩了。”
“不急在此刻。”丹菲正在清点账册，头也不抬，“我们才刚般进来，席子都没坐热，就要收拾长辈送来的奴婢，可不是给长辈没脸么？”
“难道就由着那几个狡奴作怪？”
丹菲笑道：“我说不急在此刻，可没说就放过她们了。刚进新居就打打杀杀不吉利，等过了这阵子再收拾规矩也不迟。若是让旁人觉得我和五娘没有威信，管不住奴才，有事还是好事。”
阿竹聪慧，立刻听明白了丹菲的意思，便不再多话了。
接下来两日，丹菲和刘玉锦白日里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老夫人那里，陪老人说话，侍奉汤药。刘玉锦温顺，丹菲乖巧，两人把老夫人服侍得无微不至。老人心情开朗，身体竟然有了气色，原本缠绵病榻，整日昏睡，现在倒能坐起来和人说笑了。
老夫人若去世，段郎中和几个儿子就要丁忧，二房则又少了一个靠山，所以人人都希望她能长命百岁。如今老人身体有好转，这份功劳自然而然地算在了“五娘”与菲娘的头上。
大夫人拉着两个女孩的手好生夸奖道：“我就和二弟妹说你们是段家福星，你们一来家，家中就好事不断。不但老夫人身子好些了，连你们大伯在官场上也顺当了不少。瞧这对水灵灵的姐妹花，真教我羡慕二弟妹的好福气。”
旁边的段二娘听了，忽而冷笑道：“母亲真偏心。我和妹妹衣不解带地侍奉祖母数月，倒还比不过两个妹妹两日的功劳。”
大夫人被亲生女儿拆了台，没好气道：“你这是什么话？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妹妹们争风吃醋。”
段二娘段宁语不服气，道：“就算祖母是见了五妹高兴，病才好转的。那阿爹有望起复和五妹有何关系？阿娘忘了阿爹因着什么事遭圣上申斥的？”
大夫人一时说不出话。丹菲迅速低声对刘玉锦道：“装哭。”
刘玉锦装哭的技巧十分高超，无需酝酿感情，立刻就红了眼睛，低头抹眼泪。任谁看上去，都是一副委屈柔弱、吾见犹怜的模样。大夫人和段二娘见了她这模样，一个尴尬，一个气恼。
段二娘当即嗟道：“你哭什么？好似我欺负你似的！”
大夫人虽然心里赞同女儿的话，可明面上总要维持她公正无私的当家主妇的形象，训斥女儿道：“你五妹不过是个闺中女子，你二叔和你大堂兄之事，怎能怪在她头上？再说大家都姓段，血脉相连，岂可同胞相煎？你快向五娘道歉！”
丹菲忙替刘玉锦开口道：“大伯母，五姐是是亲眼见了大兄殉国，听二姐一提，这才哭的。我们也知，为着阿爹的事，拖累了家族亲眷，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幸得大伯母不嫌弃，照拂我们二房孤儿寡母，我们感激不尽，哪里会拿乔张致？”
“可怜的孩子。”大夫人叹道，“以前听你大伯说，二叔也是拿你做掌中珠宝一般疼爱，对你阿兄也寄予厚望。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如今你已经回了家，家人自会好生照顾你，就莫要总想着那不幸的事了。”
丹菲扶着刘玉锦屈膝行礼，道：“大伯母和母亲都慈爱，是儿的福气。况且照顾祖母一事，二姐和三姐才居功甚伟。我和五姐不过是赶了巧。这就好比开瓶子，二姐已使足了力气，瓶封已经松动，后来的人才能轻巧把盖子揭下来。”
段二娘听了，面色好转，连大夫人也笑道：“你倒是个懂事的孩子，难怪你母亲喜爱你，五娘也倚重你。”
丹菲恭顺道：“儿得五娘知遇，又得母亲疼爱，是儿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大夫人道：“就是听说你们院中下人有些不服管教，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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