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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章 公子容决

    雨霁初晴,丹阳斜挂,洒下一缕缕温适舒暖的彤光,使得煌朝京都霁城沉浸在一片和暖的金绯色泽中,令人惬意忘忧,直想躺在硕秋沁爽干净的庭院里,呼吸着大把新鲜的空气,枕木小憩。

    那是平常人的平常心愿,此刻的太尉府却不尽如此。

    端坐在雕花木椅旁,苏烈心中不甚平静,摒却了厅中所有下人,独自斟酒而饮,一杯接着一杯,却不知道喝下去的烈酒是何滋味。偏偏风艳多语的正房妻子不识时务地走到他身边,烦语不断,惹得他蓦地来气,一把将酒杯顿在坚硬的檀木桌上,恼容瞪向她。

    “都已经下决心了,老爷为何还这般烦躁?”阮凤珠斜了他一眼,却也忌惮他喜怒无常的脾性,因而扭摆的纤腰微微收敛了些,坐到另一个空椅上,重新给他倒了一杯酒,赔笑道:“气大伤身,老爷就别给自己找不顺了。只要不出意外,过了今晚,别说他容家,就连皇上那边也好交代,还担心什么。”

    “鼠目寸光,你懂什么!”不知道是因为眼前风媚妖娆的红颜已不复昔日那般纯婉善良,还是因为他已对她生厌,苏烈不予其好脸色,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却是仰首将她倒来的酒一饮而尽。

    阮凤珠心里不悦,也赌气一样在他复又自斟时伸手夺来酒瓶,闷声驳道:“谁怪你那沈眉娘生了个祸水!害得苏家进退两难……”

    “你——”听得那样的话语,苏烈忍不住打断她的后文,蓦然挥起了巴掌,却颤抖地停滞在半空。视线对上阮凤珠一双挑衅的凤目后,终是收起了手,沉声胁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做了些什么!若还不知收敛,休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老爷,我……“阮凤珠心里一个咯噔,赶忙收了娇声腻态,抱住他手臂,讨饶一般哀道:“生不了孩子是我没用,所以不管老爷怎么做都没错,但是我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针对任何人,只不过是想留在老爷身边,陪你共度晚年而已。”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那样惹人怜惜的话语终让苏烈心中一软,适才未再说什么,只甩出手臂,像是衣袖上染了什么肮脏之物一样,使劲拍抖了下,才不耐烦地道:“没事别来烦我。”

    阮凤珠心有不甘,径自讨他欢喜地说了一通,却得不到他任何回应,不禁心生无趣,更加放心于他未曾在意自己做过的事,因而也就半是扫兴半是欣喜地准备离开。只是不待起步,却又被他唤住。

    “去备一些补品,待会去趟相府。”

    “是去看容家那个病秧子?”阮凤珠心下鄙夷,外人都道相府独嗣自小体虚多病,见不得风寒,因而几乎从不出府,见过他的人自然没几个。每每入冬,三天两头就得大病一场,二十二个年头以来,不知道人事不省过多少回。若不是生在权贵之家,依靠上等灵药妙品续命,哪能撑到现在?

    “还好老爷下了狠手,要是让阿苒那祸害嫁给一个数着指头过活的药罐子,可不要连累死整个苏家了!”她撇撇嘴,还想讥讽几句,却见苏烈面色乏善,铁青着脸怒目看来,一副吃人的样子,遂才识趣地闭了口,悻悻去了。

    被容府下人迎进大门的时候,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淡药香隐隐传来,在偌大的容府内院上空飘荡游弋,扑入鼻中苦涩而呛刺,令他微感不适。但碍于颜面,也不好意思掩口遮鼻,因而也就强忍着,装作闻不见一样与煌朝国相容荟深把酒相慰。

    一个心伤于独子的痼疾,一个深忧于女儿的命案,两人长时交心,神殇悲愁间,彼此也得了些许慰藉,因而这场随意的来访和对话并不显得十分低沉,反而令他们思绪开朗了许多,亦或者都是彼此面上故意表现出来的宽慰。

    送走当朝太尉后,容荟深无奈地摇头探了口气,不知道是感慨自己外表光鲜内里忧忡的处境,还是介怀苏烈方才所说的话,片刻犹豫后,终是出了厅堂,转而走向别院一间清雅无尘的静房。

    虽是金秋之季,但屋里却绿意盎然,角角落落都悬摆着青碧水润的藤蔓,配以几盆名贵的时令花草,以及间或悬挂的几幅山水墨画,若忽略掉象征着疾患的淡淡药香,犹显生气,却又宁雅绵静,不张不扬。

    穿过珠帘,步入内间的时候,一眼就望见帷幕之后一个孤凉的身影,静坐在榻上一方矮几之前,似是执笔作画,又似题词写赋,不曾抬眉。身量单薄,尽数笼罩在病态的苍冷中,不无凝凉,却又如屹立远峰之上的一颗青松,孤傲而坚韧。

    “苏烈来过了。”没等他开口,帷幔之后突然飘来一句沉远清疏的语声,打破了室内的宁寂。说话的口气听不出来是疑问,还是因为已经知道此事,只想确证一般而简单陈述出来。

    身为国相的容荟深对猝然传入耳中的清音始料不及,更加震惊于榻上病子的洞明心思,因而有些微的诚惶。不过寻思着他既知道苏烈来访,想必也已经猜得他们谈话的内容了,所以也就不予欺瞒,如实道:“来过,是来解释和道歉的。”

    “悔婚吗?”榻上的人冷冷笑了笑,却听不出是鄙夷还是讽刺,须臾后追问容荟深:“你相信苏烈的话吗?”

    一句话将容荟深问住,停顿片刻,他才斟酌着言词应道:“此人老奸巨滑,不择手段,这次为了摆脱两难境地,竟不惜牺牲幼女,足见狠辣城府,其言……十之八九不可信。”

    “不择手段?”仿似对这个词特别敏感,重复了一遍后,榻上的病子散漫笑开,目光掠向帷外静立的容荟深面上,玩味一样道:“说到不择手段,相国大人不也一样。”

    不等容荟深面色由微愠转为惶然,他又道:“既是指腹为婚,那么无论生死,都是容家的。苏烈可以义正言辞地反悔,你同样也有足够的理由再次让他进退维谷。”说话之隙,玩笑口吻一直不去,仿如在逗弄一只宠物。“明日早朝之时,就以我容决痼疾之身不弃死妻之由,针锋相对苏烈,相信皇室那边也会因此大动口舌,那时就看相国大人争不争得过皇家了。”

    “可那时人都死了,争来又有何用?就不能给那无辜女儿一些安宁?”煌朝国相面色微豫,犹疑着劝道,想必对自己的实力心知肚明,因而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搅出风波,将自己卷进去,所以才会如此劝言。

    像是猜得到容荟深的心思,端坐榻上的容决淡笑不语,顷刻沉默后才似自言自语一样出了声:“煌朝两大世家虽都只手遮天,却以苏家为最,手掌兵权,翻云覆雨只消一语。相较而言,相国大人党羽甚微,唯一独子也缠绵病榻,作为不成,仅靠皇家撑颜,想这以后的岁日,可能摆脱得了仰人鼻息的境地?”

    一番话说得容荟深心忧不已,他又如何看不出来这番局势?树大招风,哪一日皇帝起了狠心,定是拿最易得手的容家来儆猴示威,偏偏……

    他抬头看了看帷帐后那道清瘦苍凉的身形,皱眉轻叹了口气。

    “所以,趁着威势还在,若不向苏家,甚至是皇家争点什么,日后拿什么去反抗?”自然听出了容荟深叹息背后的无奈与无助,容决淡淡笑了笑,给他慰藉。

    “……是,我明白了。”虽然极不情愿点头,但碍于病子的交代,他也就不得不妥协,颔首答应后默声退出了静房。

    他方走,一阵微淡的咳声突然从帷帘后细细传出,像是极力克制,又似乎病情较重,响声细沉无力,微喘不止。同时响起的,还有低低的呕血声,然后整间内室的药香便换以鲜血的味道,浓郁飘散。

    “公子——”房梁上蓦地飞下一个少年,惊白着面色奔到帷帐之后,颤抖着双手从怀间急急拿出一个药瓶,喂他服药。

    “没事……”缓过体内的顿痛后,看着衣上斑驳的殷红血迹,他神色有短暂的发怔。恢复过来后,却是轻然压上少年的肩膀,安慰他一句,同时想借他的支撑起身下榻。

    “起阳,帮我更衣,去趟大牢……”挣扎中,他沉声命道。

    叫起阳的少年面色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去自家公子,满目固执的阻拦:“公子伤病不轻,不能去那种污浊之地!”

    容决神色平静,无波无澜,苍白的面容上反是云淡风轻的疏冷,压着胸口的不适断断续续道:“不知道一个弱女子,如何敢杀人弑命……总归是指腹为婚,虽未照面,但是送一程,也算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可你的身子要紧……”起阳不忍心见他受累,极尽可能劝他留下静调,看去那张苍白无血面容的眼睛也是忡忡不已,忧惴难安,“不行我去大牢看看,告诉她是公子的意思。”

    “死不了,总得给自己积点阴德……”他若无其事地笑笑,然后不顾起阳的阻挠,伸手抓开了帷幔,映现在泛着勃勃绿意的青藤下的,是一张皠白如纸的苍俊冷容,犹如万里冰山上常年不化的雪,却在舒润藤萝的掩衬下透出微不可觉的淡淡生机。

    看着满屋子的绿藤,他好笑地掠了一眼搀着他移下床榻的起阳,趣笑于他:“何时生出这般细腻的心思?是不是心里住上哪个姑娘了?”

    起阳脸一红,倔强中难得地露出一抹稚嫩和别扭,用不愿放弃的劝声来掩盖内心的慌张:“起阳心里只公子一人,你要是对自己好点,我就比什么都高兴!”

    他无声笑了笑,未再说什么,只吩咐他加快更衣的动作。

    凉子初次写文,希望能得到各位亲宝贵的支持和指教,谢谢!PS:此文在潇湘用燕舒薇这一笔名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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