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部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五章
二十四
夏兰点了点头，汪蓉蓉连忙在她背包里找出几粒感冒胶囊递给夏兰让他吞服下去。夏兰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我不会吃药，别说干吞了，就是拿一大碗水也咽不下去一粒胶囊。”
汪蓉蓉看了看伍春，“伍春，你劝他把药吃了吧。”
“你劝都不好使，我不更白扯了！”伍春逗汪蓉蓉说。
“真缺德，你！”汪蓉蓉踢了伍春的鞋子一脚。
火车进站了，检完票后，大伙帮着夏兰上了火车。列车上，夏兰半眯着眼睛，一路上，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头晕得厉害，他只盼着火车早点儿到站，他好回宿舍蒙上大被睡上一大觉。
三个半小时后，火车终天到站了，伍春一手掺着夏兰，一手拎着李玉英的箱子；李玉英则帮汪蓉蓉抬着大皮箱，而夏兰的提包则由程铁和柳玉杰两人轮流提着，后半夜已经没有接站车了，七个人都没少拿东西，加上夏兰这样一个大病号，大伙都受了拖累，为了照顾夏兰只好放慢了脚步。
本来，如果夏兰不生病的话，他可是这支队伍里的绝对主力，一个人能拿两个人的东西，现在可倒好，几个本来就没多少力气的女同胞除了要十分费劲地拿自己的东西外，还要轮换着帮夏兰拿提包，大家步履艰难，慢慢腾腾地总算一步一步挪到了宿舍区。
伍春送李玉英和柳玉杰回了一0八号楼；程铁送于大姐回了一0四号楼。汪蓉蓉和夏兰好不容易走到了一一一号楼下，汪蓉蓉对夏兰说：“你先在这儿等着我，我先把我的东西送上去，再下来帮你拿提包。”
夏兰第一次在女生面前显得这么无能。一个大小伙子还要女生照顾，他有些无地自容。他挣扎着去拎汪蓉蓉的大皮箱，可试了两下他都没拿动，又拎起自己的提包走了两步，他就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这回他真是病得太严重了，连走路都成了很困难的事。他很无奈地看着汪蓉蓉十分吃力地拎着大皮箱上了楼。差不多过了十五分钟，汪蓉蓉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她一手拎着夏兰的包，一手掺着夏兰的胳膊，两个人并肩上了宿舍楼。
此时的夏兰真是因祸得福哇！他太感谢他这场大病了。如果不是这场重感冒，他怎么会有机会被汪蓉蓉掺扶呢？这是两个人自相识以来第一次最亲密的接触，一股暖流迅速流遍了夏兰的全身。他似乎觉得好象是在梦中，他飘飘然了！他数着上楼的台阶，一下，两下，三下，汪蓉蓉从楼下把他扶到楼上，他们一共并肩走了五层楼梯共一百二十个台阶外加十三步。他的心理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到了寝室的门口，夏兰转过身子注视着汪蓉蓉，此时，他什么也不想说，他只是两眼含情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他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而她也能一直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接受他这种脉脉温存的眼神。
感谢上苍！感谢黑夜！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一对有情人能这样互相爱恋，互相眷顾，他能对她表达最挚烈的情愫，用眼睛而不是用冲动的行为。
“明天不行的话就去打一针吧。”汪蓉蓉看着夏兰的眼睛说，那声音柔和如圣母。
夏兰勉强地咧了咧嘴笑了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可要多盖上点儿啊。”汪蓉蓉又嘱咐道。
“嗯哪。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你自己要多注点儿意，自己照顾好自己。”汪蓉蓉又认真地叮咛了夏兰一句，才转身依依不舍地上楼去了。
夏兰望着汪蓉蓉那疲惫的身影，心里又是一顿自责：“嗨！看把她累得那样儿！我不但没帮上她的忙，还反而成了她的累赘！”但转念一想到刚才被汪蓉蓉掺着胳膊上楼的情景，脸上不觉又泛起了幸福的光辉。他想快些躺到床上去，好让这个美梦得到延续。他赶紧打开房门放下提包，一头扎进被窝，连衣服也没脱，就蒙上被子做他的大梦去了。
这一觉，他睡了一天一夜，浑身出了太多的虚汗，可是高烧依然没有退。他躺在床上都不能下地了。看他病得这么严重，同寝室的伙伴都劝他去医院，可夏兰坚持不打针不吃药，他要硬ting过去。大伙说服不了他，李福旺只好去亲戚家里给夏兰弄来了热腾腾的饺子吃，而赵志新则坚持每天早晨给夏兰买回来烫嘴的小米粥，这样，在同室好友的精心照顾下，三天后，夏兰的高烧退了，他能下床了。他马上下楼去买回了两瓶白酒和几盒罐头，回来犒劳同寝室的哥们，一顿大酒下肚，夏兰的重感冒彻底好了。
元宵节就快到了，伍春和老乡刘大伟决定在他们运输处职工宿舍搞一场老乡聚会。伍春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夏兰，夏兰当即表示赞同。伍春还特别强调让夏兰去约汪蓉蓉，到时候一起过来。夏兰愉快地答应了。
这天晚饭后，夏兰去了汪蓉蓉的寝室，敲开门后，见屋里只有她的徒弟小顾一个人正在织围脖儿。夏兰就问：“你师傅呢？”
小顾笑嘻嘻地反问道：“我师傅在哪儿你还不知道哇？”
夏兰见她逗自己，不觉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快告诉我，我找你师傅有急事儿。”
“噢！是这样的，我师傅这几天她都住在职工大学宿舍，她可能明后天回来，要不，你明天晚饭后再来看看吧。”
“那好吧，那明天晚上我再来！”
“那你慢走啊，我就不送你了！”小顾冲着夏兰做了个鬼脸儿。
第二天晚饭后，夏兰在屋里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因为心里有事儿，也没看下去。他看看快到七点半了，就一轱辘爬了起来，穿上鞋子去了六楼。他敲响了汪蓉蓉寝室的门，就听里面响起了汪蓉蓉那甜脆的声音：“请进！”夏兰听了，心里一阵暗喜，他推门进了屋，就见屋子里只有汪蓉蓉一个人坐在床上看书。汪蓉蓉见是夏兰，连忙起身让道：“快坐吧。我刚才回来听小顾说了，你昨天来找过我是吗？”
“是的，我听小顾说你这两天晚上可能回来，所以就又过来了。”
“我回来是要往职工大学那边拿点儿东西，有些穿的用的还都在这儿放着，啥时候用就过来拿了，也顺便回来看看这些朋友们。”
“那她们呢？”夏兰用手比划了一圈问道。
“听小顾说你晚饭后要来，都躲出去了呗。”汪蓉蓉有些害羞地说。
夏兰也有些腼腆地笑了。
“李华姐她挺好地吧？我有挺长时间没看见她了。”夏兰关切地问。
“她挺好的！嗨！不过我们都老了，再念完这三年职工大学，都二十五岁了，没人要了。”汪蓉蓉笑着说。
夏兰听了感到有些意外，她为什么说她们都老了呢？刚二十几岁的人就认为自己老了？
他不太明白汪蓉蓉说这话的用意，只是顺嘴回应道：“老啥老？你才比我大一岁，你就老了？我可没觉得。”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没那么老吗？”汪蓉蓉有些惊喜地问道。
“当然了，你过年也只不过二十三岁，正是好岁数，咋能有老了的想法呢？”
“你没见她们有对象的都着急登记在排房子吗？等我毕了业都啥时候了？到时候恐怕黄瓜菜都凉了！”
其实，汪蓉蓉说这些话的本意是想听听夏兰的反应，她最想知道夏兰对她比他年长一岁是什么看法。另外，也想让夏兰表个态，她最想听到夏兰这样说：“大一岁有什么关系吗！我从来也没嫌你比我大一岁呀！你只管在职工大学安心学习好了，我会一直等着你毕业的。”甚至她更想听夏兰说可以等她一辈子，不论哪一天，只要她愿意，他都会娶她，与她牵手到老，可是这个木讷的夏兰此时一点儿也不懂汪蓉蓉的心思，他根本就没想过登记排房子结婚这件事。在他眼里，他与汪蓉蓉还不算是正式谈恋爱，或者说他们之间才刚刚开始，因为他这段时间也并没有同汪蓉蓉谈什么，比如说一些有关将来的实质性的话题。他还只限于每天猜测汪蓉蓉到底拿他当不当男朋友，甚至他一直猜想着汪蓉蓉读了职工大学后，一定会有个与之相匹配的男朋友，而自己只能成为她的过去时，并且从他内心来讲，他似乎觉得自己越来越配不上她，他有很多回都产生了退缩的想法。要不是伍春这次特别强调让他来约汪蓉蓉，他几乎都没有勇气再来找她了。
夏兰转移了话题，对汪蓉蓉说道：“前两天伍春和李玉英还有运输处的刘大伟提议，咱们正月十五的时候找几个特别要好的老乡在一起过，到时候都到他们运输处刘大伟的寝室聚一下，你看你有时间吗？”
汪蓉蓉听了，忽闪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想了想后，有些为难地说：“这个……我恐怕是去不了了。”
“为什么？”夏兰急切地问。
“因为……因为我与别人……与别人定好了，十五要去……要去我们老师家。”
汪蓉蓉说这些话时，显得有些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又好象是现编的词儿，总之说得不太顺畅。
夏兰马上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她在职工大学真的又处了男朋友？她们已经定好了一起去老师家过十五？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夏兰想到这里，一颗火热的心立刻变成了冰块儿。
见汪蓉蓉这么说，夏兰觉得再坐下去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于是他站起身告辞：“那好吧，我就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不打扰了。”
“再坐一会儿嘛！才八点多钟，睡觉还早着呢！”汪蓉蓉本想趁今天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机会好好唠唠，多在一块儿待一会儿，她极力挽留夏兰。
“不了，我得早点儿回去了，我困了！”说完夏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连头也没回。
“这个夏兰！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也不多和我谈谈，说走就走了！”汪蓉蓉见夏兰“噌噌”地下了楼，倚在门框上嘟哝道。
自从遭到汪蓉蓉的婉言谢绝后，夏兰的心情一直很糟糕，他每天无精打采地去上班，连电话也懒得接，每次他装完了车，也不下栈桥，他就一个人躺在值班室的大铁椅子上，闻着这些混合了十几种化学毒素的物料气味。他两眼盯着棚顶的灯泡，一门心思地寻思着这几个问题：“她为什么不同意去呢？她真的与别人约好了去看老师吗？那个别人是谁呢？是男的还是女的？难道真是她现在的男朋友吗？”
这些问题每时每刻都困扰着夏兰那多疑的神经，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有心思去干别的了，他即不去食堂吃饭，也没有去跟朋友饮酒，当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时，他实在挺不住了，就到食杂店去买两根大麻花，然后也学着那些女同胞的做法，用开水泡紫菜当汤喝。
夏兰他们是倒大班，即上一天一夜休息两天。正月十五这一天，正赶上夏兰休班，他一觉睡到上午九点多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这时他们寝室内的人都走光了，有的去上班，没有班的也都有了去处，不是到对象那里，就是去亲朋好友家里过节去了。夏兰哪里也没去，他就想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宿舍。他想好了：今天不管谁找自己也不出去了，他一会儿就到楼下去买酒，再买瓶罐头，要是能碰上卖大豆腐的，就再弄一块大豆腐，回来用酱油一拌，这就是他最喜欢的下酒菜了。
他从枕头下抽出了那本《拜伦抒情诗七十首》，翻了两页，心想：还找谁呀？拜伦不就是与自己神交的朋友吗！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捧着拜伦诗选，还有比这更令人惬意的事了吗？想到这，他从提包里抽出十元钱，哼着小曲就下了楼，不一会儿，就买回了他想要吃喝的东西。他看了看表，此时正是上午十点钟，他拿出饭盒，把那块雪白的大豆腐倒在饭盒里，然后往里面浇了些酱油，这个菜弄完后，他又拿着螺丝刀启开了那盒茄汁鱼罐头，最后，他坐下来，把桌子往床跟前拽了拽，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那瓶玉泉白酒，他把酒倒进饭盒盖儿里，正准备自斟自饮，这时，赵逸男手里拿着一盒罐头和大半瓶子白酒进来了，这让夏兰兴奋不已。
“怎么你今天也没班吗？”夏兰高兴地问道。
“有班没有班的我今天也不想去了！今天不是元宵节吗？”赵逸男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回答说。
二十五
“那你请假了吗？”夏兰一边问一边让道：“快过来坐下，把手里的好东西都放桌子上吧！”
“也没请假，我要是不去的话就让他们给算串休，以前攒的还没休呢。”赵逸男边说边把手里的酒瓶和罐头摆到了桌子上。
“你这家伙！那你这回该休个够儿了！”
“反正攒了不少假呢，开始想过年多休几天，可是回到家没待两天就觉得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这不就回来了，上了十来天班，突然想起今天是元宵节，也不知咋整地，特别不想去上班了，只想找个人喝酒，没想到你还真在屋里！”
“太巧了！咱哥俩想到一块儿去啦！我今天休班，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待在屋里喝酒。这不，酒菜都买齐了，再加上你拿来的，这回咱哥俩可要一醉方休喽！”
“哈哈！”赵逸男朗声大笑道：“同在异乡为异客，咱们可真是同命相怜哪！”
“同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觉亲哪！来，咱们今天喝它个痛快！”
“给我找个杯子呀！”赵逸男说。
“哪来的杯子！都摔碎了！你就拿瓶子吹吧！”夏兰四下看了看说。
赵逸男吃了一口大豆腐，夸赞道：“这豆腐好吃！哪儿买的？还是那个推车子的老头儿卖的吧？”
“你还真说对了，就是那个推车子老头儿的。一般情况过节他都不出来了，可今天偏巧出了，还让我给碰上了，早知道你过来，我整两块好了！”夏兰有些后悔地说。
“行啊，我这不还有盒罐头嘛！够吃了！再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一喝上酒就抽烟，也吃不了几口菜。”
“你呀，太能抽烟了！我可劝你哟，烟可是有百害而无一益，你要少抽，最好是不抽！”
“都戒他妈多少回了！可是又捡起来了！也戒不了哇！”
“唉？你抽烟啥感觉？是不是心里有愁事儿时特想抽哇？”
“也不全是，我一喝酒，马上就想抽烟，都说烟酒不分家嘛！不过愁的时候也特别想抽，当你看着眼前的一缕缕烟云逐渐散开的时候，你的心里就跟着敞亮多了。”
“都啥机巴事儿能让你发愁哇？”
“嗨！俗话说，家家都有难唱的曲儿，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比如我家吧，我过年为啥没有在家多待几天呢？你是不知道哇！我娘找的后老伴我特别烦他！我俩见不了面，一见面也没话儿。还有我弟弟，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我一回去心就烦，但不回去吧，还老想我娘，没办法，过年回去看看解解思念就算了，平时，你啥时候见我总往家跑来的？”
“可也是。咱俩的情况虽然不太一样，不过有一点是差不多的，就是我也常想我妈，可回家后也不愿意在家多待，我与我爸也没啥话儿说，他打心眼里瞧不起我这个当装卸工的儿子。”
“来！不提这些了，咱喝一大口。为了咱们能在一起过元宵节，也为了咱哥儿俩的惺惺相惜。”夏兰端起饭盒盖儿提议道。
“来！喝！”赵逸男拿起酒瓶往夏兰的饭盒盖儿上碰了一下，“咕咚咕咚”，两人仰起脖子一气喝下了一两多白酒。
正当二人对饮之时，伍春赶到了夏兰宿舍，他见房门关着，用手拉了拉没拉开，他侧耳听了听，知道夏兰在屋里与人说话，就喊了起来，“夏兰！开门！开门哪！是我，伍春！”
夏兰听到外面伍春在叫他开门，他冲赵逸男摆了摆手，示意别再出声了。
伍春见夏兰迟迟不开门，急得没好声地喊：“夏兰！你快把门开开！你咋不给我开门呢？”
夏兰屏住气就是不给他开门。心里早打算好了：今天哪也不去，谁找也不走！就与逸男在屋里喝酒，爱谁谁！
伍春见夏兰还是不给他开门，他急了，用脚猛踹夏兰的房门。踹了几脚，他听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他更急了，索性爬到上亮子往屋里看。他顺着玻璃往里一瞧，这下他的眼睛正好与向外看的夏兰的眼睛对上了，他冲夏兰气冲冲地大叫：“快把门打开！不然我可真把门踹坏了！”
此时的夏兰一脸无奈。伍春是他最好的老乡加朋友，伍春来了，怎么也得把门开开让他进来呀，不管是什么事，不与他见面应该是自己的不对。夏兰看了看赵逸男，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了。
伍春气得脸都变了色儿，他没好气地冲夏兰喊道：“我说你咋能不给我开门呢？”又冲赵逸男发火道：“他不开，你也是死人哪！你也不给我开门？！”
赵逸男一脸委屈地说：“有我什么事儿啊！这是他的宿舍，又不是我的宿舍，他说不开我能开吗？”
伍春看了看桌上的酒菜，问夏兰：“这就喝上了？你忘没忘今天到我那儿去聚会呀？”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汪蓉蓉不去了，我也不想去了。”
“你这个人哪！咋回事儿呀你！她是她你是你，她不去你该去去你的呗！”伍春一脸的不高兴。
赵逸男见伍春冲夏兰发火，他有些看不过去，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他拿起酒瓶自顾自地喝着，用筷子夹了一块儿鱼，眯着眼睛细细地品味着，脸上现出十分惬意的神情。
夏兰见了，又坐回了原处，端起饭盒盖儿也喝了起来，还对伍春说：“要不，你也坐在这儿喝点儿得了。”
伍春见夏兰这样的态度，气得他直瞪眼珠子，他一把抢过夏兰手里的饭盒盖，要把这些酒全部倒掉。这回夏兰忍不住了，他站起身一把夺过盛酒的饭盒盖儿，冲伍春吼道：“你干啥？这是酒！你让我把它干喽！”说完一口气把剩下的二两多酒都干下肚去。然后把饭盒盖儿往桌子上一摔说：“好吧！我跟你走！”又回头望着赵逸男说了句：“逸男，对不起，你自己先喝吧，我去去就回！”
伍春见夏兰同意跟他走了，脸上稍微露出了一点儿笑模样，他也顾不上赵逸男了，把他一个人撂在屋子里，拉起夏兰快步走出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赵逸男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独坐在夏兰的寝室里饮酒，他心里实在很不好受，眼里流露出对伍春的深深恨意和对夏兰的一丝埋怨。
伍春用自行车驮着夏兰，飞快地往运输处职工宿舍蹬去。两个人来到了刘大伟的寝室，一进屋，就见桌上早已摆满了酒菜，当时在场的有刘大伟的女友罗红娟和伍春的女友李玉英，刘大伟正用柴油炉子炖着一只本地鸡，他见夏兰来了，有些责怪道：“不是那天都说好了吗今天到我这来聚一聚，咋还得让伍春去请啊？”
夏兰见他们四个人正是两对情侣，心里不觉有些想法：自己来这儿算什么？原来今天到此聚会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我孑然一身多么地尴尬呀！
就见伍春站在那里看着夏兰在笑，不一会，只见于大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而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穿了一身旧衣服的汪蓉蓉，而且她还把满头的长发剪掉了，只留了一段短如刀把的小辫子，看上去普通极了。
夏兰感到十分愕然：她怎么又来了呢？她不是说今天不能来吗？这是搞的什么鬼？
夏兰先是惊喜，紧接着他生气了，他想：这是干什么？这不是撒谎骗人吗？我约你时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此时，伍春招呼大伙都落座。夏兰被安排与汪蓉蓉挨着坐下了，这时刘大伟把鸡盛了出来，红扑扑地喷着香味，他把热气腾腾的鸡端上桌子喊了一句：“最后一道大菜上来了，都齐了！可以启酒了。”
伍春启开酒说：“今天男生都喝点儿白的，女生都喝香槟吧。”
刘大伟的对象罗红娟却叫道：“伍哥，给我整杯白的呗，香槟没啥劲儿，喝着没意思！”
伍春笑嘻嘻地冲罗红娟说：“那你来白的，能行啊？”
一旁的刘大伟说：“我家小罗整白的可厉害啦！就你这样的，三个也不是她的个儿！”
夏兰这是第一次与汪蓉蓉肩并肩坐在一起吃饭，他刚才虽然有了些不快的想法，可一挨着汪蓉蓉坐下来，心里还是激动不已。他暗暗地叮嘱自己：“我可千万控制住酒量啊！千万别喝醉了丢丑啊！”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然后举起杯跟大家喝了一口，一边同朋友们谈笑着，觉得很是愉快。
由于刚才在外面被冷风一吹，再加上与赵逸男分手时最后又喝了一大口酒，此时，夏兰肚子里的酒开始往上涌，脸上感到发烧，也有些头疼，他真想立刻躺下去睡上一觉，但理智却提醒他千万别那样，那多失风度啊，他强制自己坚持坐在那里。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叫邹小朋的男老乡，不知是谁邀请的，他很可能是做为不速之客找到了这里。夏兰对此人没什么好感。大家见又来了客人，就招呼他坐下来喝几杯。可气的是这几个男士给他倒酒他说什么也不肯喝，等到汪蓉蓉罗红娟、李玉英和于大姐给他倒酒时，他却嘻皮笑脸地接过去喝了。夏兰当时就很气愤，于是他拿起酒瓶再给邹小朋倒酒看他喝不喝。
邹小朋见夏兰又给他倒酒，他果然说不能喝了，而且还连连摆手，并用一只手把酒杯捂住了。这时，夏兰的酒劲儿也上来了，他气冲牛斗，挥手就给了邹小朋一记响亮的大耳光，并厉声叫道：“不喝是吧！不喝就马上给我滚！”
就见邹小朋用手捂着脸就往门口跑，夏兰追过去又踹了他一脚，把他一下子踹到了门外边，回手把门关上了。
这时，伍春和刘大伟连忙过去往回拽夏兰，罗红娟和于大姐赶紧出去跟邹小朋解释。
刘大伟埋怨道：“夏兰哪！怎么说人家也是咱老乡，还是到咱这儿来喝酒的，你咋能对人家那样呢？”
夏兰听刘大伟埋怨他，越发地恼怒了，他一脚踢翻了桌子，满桌的酒菜立刻洒了一地，杯子、瓶子、盘子都打碎了，吓得李玉英和汪蓉蓉起身都躲了出去。
夏兰接着撒起了酒疯，他破口大骂，骂的话非常难听，不堪入耳，连农村撒野的泼妇都骂不出口的那些话，竟然从夏兰的嘴里接二连三地骂了出来。大家一看这饭也没法吃了，酒也不能再喝了，一顿丰盛的酒宴聚会就这样被夏兰这个酒鬼给搅黄局了。
接下来，夏兰呕吐不止，再后来，他就不省人事了，伍春怎么叫他他也不应声了，他醉得啥也不知道了。
罗红娟和回来的于大姐收拾着地上的杯盘碗碟，刘大伟气得脸色发青，他对伍春说：“把夏兰整你屋去吧，我可他妈气坏了！真想扁揍他一顿！”
伍春说道：“谁也没成想他喝成这样啊！行了，我把他弄我屋去，你帮着抬一抬腿。”
伍春背着夏兰回了他的宿舍，刘大伟马上到别的屋里找回了汪蓉蓉和李玉英，并不住嘴地向她俩道歉！
汪蓉蓉脸上如冰块儿一样惨白，一是让夏兰气的，二是让夏兰吓的。这一次，夏兰给汪蓉蓉和其他人留下了异常恶劣的印象，同时也暴露了夏兰总也改不掉的恶习。以前他一次次的喝酒闹事，汪蓉蓉只是听说，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可这一次，活脱脱地就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能不反感吗？她能不考虑今后应该怎样对夏兰吗？她太后悔了，为什么自己今天鬼使神差地一定要过来呢？不是早就说过今天不来了吗？难道那天伍春用话一激她她就把握不住了吗？这是过的什么元宵节呀？竟然闹到了这种地步！她的心凉透了。这个夏兰！一想到他她简直欲哭无泪。
第二天早上，夏兰醒过来了，他一听说昨天发生的一切，他立刻傻了眼。他呆呆地坐在伍春的床上，后悔莫及！
“如果我同赵逸男不是在宿舍里喝酒，而是到别的一个让伍春找不到的地方那有多好！”
“一直同赵逸男喝下去而不随伍春去运输处的话那有多好！”
“如果汪蓉蓉真的没去参加这次聚会该有多好！”
“如果喝酒时没碰上那个邹小朋该有多好！”
“如果我不动手打人，如果我不破口大骂……如果……！
他不停地责怪自己，他痛恨自己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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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蓉蓉看了看伍春，“伍春，你劝他把药吃了吧。”
“你劝都不好使，我不更白扯了！”伍春逗汪蓉蓉说。
“真缺德，你！”汪蓉蓉踢了伍春的鞋子一脚。
火车进站了，检完票后，大伙帮着夏兰上了火车。列车上，夏兰半眯着眼睛，一路上，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头晕得厉害，他只盼着火车早点儿到站，他好回宿舍蒙上大被睡上一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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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如果夏兰不生病的话，他可是这支队伍里的绝对主力，一个人能拿两个人的东西，现在可倒好，几个本来就没多少力气的女同胞除了要十分费劲地拿自己的东西外，还要轮换着帮夏兰拿提包，大家步履艰难，慢慢腾腾地总算一步一步挪到了宿舍区。
伍春送李玉英和柳玉杰回了一0八号楼；程铁送于大姐回了一0四号楼。汪蓉蓉和夏兰好不容易走到了一一一号楼下，汪蓉蓉对夏兰说：“你先在这儿等着我，我先把我的东西送上去，再下来帮你拿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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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夏兰真是因祸得福哇！他太感谢他这场大病了。如果不是这场重感冒，他怎么会有机会被汪蓉蓉掺扶呢？这是两个人自相识以来第一次最亲密的接触，一股暖流迅速流遍了夏兰的全身。他似乎觉得好象是在梦中，他飘飘然了！他数着上楼的台阶，一下，两下，三下，汪蓉蓉从楼下把他扶到楼上，他们一共并肩走了五层楼梯共一百二十个台阶外加十三步。他的心理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到了寝室的门口，夏兰转过身子注视着汪蓉蓉，此时，他什么也不想说，他只是两眼含情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他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而她也能一直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接受他这种脉脉温存的眼神。
感谢上苍！感谢黑夜！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一对有情人能这样互相爱恋，互相眷顾，他能对她表达最挚烈的情愫，用眼睛而不是用冲动的行为。
“明天不行的话就去打一针吧。”汪蓉蓉看着夏兰的眼睛说，那声音柔和如圣母。
夏兰勉强地咧了咧嘴笑了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可要多盖上点儿啊。”汪蓉蓉又嘱咐道。
“嗯哪。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你自己要多注点儿意，自己照顾好自己。”汪蓉蓉又认真地叮咛了夏兰一句，才转身依依不舍地上楼去了。
夏兰望着汪蓉蓉那疲惫的身影，心里又是一顿自责：“嗨！看把她累得那样儿！我不但没帮上她的忙，还反而成了她的累赘！”但转念一想到刚才被汪蓉蓉掺着胳膊上楼的情景，脸上不觉又泛起了幸福的光辉。他想快些躺到床上去，好让这个美梦得到延续。他赶紧打开房门放下提包，一头扎进被窝，连衣服也没脱，就蒙上被子做他的大梦去了。
这一觉，他睡了一天一夜，浑身出了太多的虚汗，可是高烧依然没有退。他躺在床上都不能下地了。看他病得这么严重，同寝室的伙伴都劝他去医院，可夏兰坚持不打针不吃药，他要硬ting过去。大伙说服不了他，李福旺只好去亲戚家里给夏兰弄来了热腾腾的饺子吃，而赵志新则坚持每天早晨给夏兰买回来烫嘴的小米粥，这样，在同室好友的精心照顾下，三天后，夏兰的高烧退了，他能下床了。他马上下楼去买回了两瓶白酒和几盒罐头，回来犒劳同寝室的哥们，一顿大酒下肚，夏兰的重感冒彻底好了。
元宵节就快到了，伍春和老乡刘大伟决定在他们运输处职工宿舍搞一场老乡聚会。伍春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夏兰，夏兰当即表示赞同。伍春还特别强调让夏兰去约汪蓉蓉，到时候一起过来。夏兰愉快地答应了。
这天晚饭后，夏兰去了汪蓉蓉的寝室，敲开门后，见屋里只有她的徒弟小顾一个人正在织围脖儿。夏兰就问：“你师傅呢？”
小顾笑嘻嘻地反问道：“我师傅在哪儿你还不知道哇？”
夏兰见她逗自己，不觉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快告诉我，我找你师傅有急事儿。”
“噢！是这样的，我师傅这几天她都住在职工大学宿舍，她可能明后天回来，要不，你明天晚饭后再来看看吧。”
“那好吧，那明天晚上我再来！”
“那你慢走啊，我就不送你了！”小顾冲着夏兰做了个鬼脸儿。
第二天晚饭后，夏兰在屋里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因为心里有事儿，也没看下去。他看看快到七点半了，就一轱辘爬了起来，穿上鞋子去了六楼。他敲响了汪蓉蓉寝室的门，就听里面响起了汪蓉蓉那甜脆的声音：“请进！”夏兰听了，心里一阵暗喜，他推门进了屋，就见屋子里只有汪蓉蓉一个人坐在床上看书。汪蓉蓉见是夏兰，连忙起身让道：“快坐吧。我刚才回来听小顾说了，你昨天来找过我是吗？”
“是的，我听小顾说你这两天晚上可能回来，所以就又过来了。”
“我回来是要往职工大学那边拿点儿东西，有些穿的用的还都在这儿放着，啥时候用就过来拿了，也顺便回来看看这些朋友们。”
“那她们呢？”夏兰用手比划了一圈问道。
“听小顾说你晚饭后要来，都躲出去了呗。”汪蓉蓉有些害羞地说。
夏兰也有些腼腆地笑了。
“李华姐她挺好地吧？我有挺长时间没看见她了。”夏兰关切地问。
“她挺好的！嗨！不过我们都老了，再念完这三年职工大学，都二十五岁了，没人要了。”汪蓉蓉笑着说。
夏兰听了感到有些意外，她为什么说她们都老了呢？刚二十几岁的人就认为自己老了？
他不太明白汪蓉蓉说这话的用意，只是顺嘴回应道：“老啥老？你才比我大一岁，你就老了？我可没觉得。”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没那么老吗？”汪蓉蓉有些惊喜地问道。
“当然了，你过年也只不过二十三岁，正是好岁数，咋能有老了的想法呢？”
“你没见她们有对象的都着急登记在排房子吗？等我毕了业都啥时候了？到时候恐怕黄瓜菜都凉了！”
其实，汪蓉蓉说这些话的本意是想听听夏兰的反应，她最想知道夏兰对她比他年长一岁是什么看法。另外，也想让夏兰表个态，她最想听到夏兰这样说：“大一岁有什么关系吗！我从来也没嫌你比我大一岁呀！你只管在职工大学安心学习好了，我会一直等着你毕业的。”甚至她更想听夏兰说可以等她一辈子，不论哪一天，只要她愿意，他都会娶她，与她牵手到老，可是这个木讷的夏兰此时一点儿也不懂汪蓉蓉的心思，他根本就没想过登记排房子结婚这件事。在他眼里，他与汪蓉蓉还不算是正式谈恋爱，或者说他们之间才刚刚开始，因为他这段时间也并没有同汪蓉蓉谈什么，比如说一些有关将来的实质性的话题。他还只限于每天猜测汪蓉蓉到底拿他当不当男朋友，甚至他一直猜想着汪蓉蓉读了职工大学后，一定会有个与之相匹配的男朋友，而自己只能成为她的过去时，并且从他内心来讲，他似乎觉得自己越来越配不上她，他有很多回都产生了退缩的想法。要不是伍春这次特别强调让他来约汪蓉蓉，他几乎都没有勇气再来找她了。
夏兰转移了话题，对汪蓉蓉说道：“前两天伍春和李玉英还有运输处的刘大伟提议，咱们正月十五的时候找几个特别要好的老乡在一起过，到时候都到他们运输处刘大伟的寝室聚一下，你看你有时间吗？”
汪蓉蓉听了，忽闪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想了想后，有些为难地说：“这个……我恐怕是去不了了。”
“为什么？”夏兰急切地问。
“因为……因为我与别人……与别人定好了，十五要去……要去我们老师家。”
汪蓉蓉说这些话时，显得有些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又好象是现编的词儿，总之说得不太顺畅。
夏兰马上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她在职工大学真的又处了男朋友？她们已经定好了一起去老师家过十五？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夏兰想到这里，一颗火热的心立刻变成了冰块儿。
见汪蓉蓉这么说，夏兰觉得再坐下去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于是他站起身告辞：“那好吧，我就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不打扰了。”
“再坐一会儿嘛！才八点多钟，睡觉还早着呢！”汪蓉蓉本想趁今天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机会好好唠唠，多在一块儿待一会儿，她极力挽留夏兰。
“不了，我得早点儿回去了，我困了！”说完夏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连头也没回。
“这个夏兰！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也不多和我谈谈，说走就走了！”汪蓉蓉见夏兰“噌噌”地下了楼，倚在门框上嘟哝道。
自从遭到汪蓉蓉的婉言谢绝后，夏兰的心情一直很糟糕，他每天无精打采地去上班，连电话也懒得接，每次他装完了车，也不下栈桥，他就一个人躺在值班室的大铁椅子上，闻着这些混合了十几种化学毒素的物料气味。他两眼盯着棚顶的灯泡，一门心思地寻思着这几个问题：“她为什么不同意去呢？她真的与别人约好了去看老师吗？那个别人是谁呢？是男的还是女的？难道真是她现在的男朋友吗？”
这些问题每时每刻都困扰着夏兰那多疑的神经，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有心思去干别的了，他即不去食堂吃饭，也没有去跟朋友饮酒，当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时，他实在挺不住了，就到食杂店去买两根大麻花，然后也学着那些女同胞的做法，用开水泡紫菜当汤喝。
夏兰他们是倒大班，即上一天一夜休息两天。正月十五这一天，正赶上夏兰休班，他一觉睡到上午九点多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这时他们寝室内的人都走光了，有的去上班，没有班的也都有了去处，不是到对象那里，就是去亲朋好友家里过节去了。夏兰哪里也没去，他就想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宿舍。他想好了：今天不管谁找自己也不出去了，他一会儿就到楼下去买酒，再买瓶罐头，要是能碰上卖大豆腐的，就再弄一块大豆腐，回来用酱油一拌，这就是他最喜欢的下酒菜了。
他从枕头下抽出了那本《拜伦抒情诗七十首》，翻了两页，心想：还找谁呀？拜伦不就是与自己神交的朋友吗！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捧着拜伦诗选，还有比这更令人惬意的事了吗？想到这，他从提包里抽出十元钱，哼着小曲就下了楼，不一会儿，就买回了他想要吃喝的东西。他看了看表，此时正是上午十点钟，他拿出饭盒，把那块雪白的大豆腐倒在饭盒里，然后往里面浇了些酱油，这个菜弄完后，他又拿着螺丝刀启开了那盒茄汁鱼罐头，最后，他坐下来，把桌子往床跟前拽了拽，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那瓶玉泉白酒，他把酒倒进饭盒盖儿里，正准备自斟自饮，这时，赵逸男手里拿着一盒罐头和大半瓶子白酒进来了，这让夏兰兴奋不已。
“怎么你今天也没班吗？”夏兰高兴地问道。
“有班没有班的我今天也不想去了！今天不是元宵节吗？”赵逸男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回答说。
二十五
“那你请假了吗？”夏兰一边问一边让道：“快过来坐下，把手里的好东西都放桌子上吧！”
“也没请假，我要是不去的话就让他们给算串休，以前攒的还没休呢。”赵逸男边说边把手里的酒瓶和罐头摆到了桌子上。
“你这家伙！那你这回该休个够儿了！”
“反正攒了不少假呢，开始想过年多休几天，可是回到家没待两天就觉得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这不就回来了，上了十来天班，突然想起今天是元宵节，也不知咋整地，特别不想去上班了，只想找个人喝酒，没想到你还真在屋里！”
“太巧了！咱哥俩想到一块儿去啦！我今天休班，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待在屋里喝酒。这不，酒菜都买齐了，再加上你拿来的，这回咱哥俩可要一醉方休喽！”
“哈哈！”赵逸男朗声大笑道：“同在异乡为异客，咱们可真是同命相怜哪！”
“同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觉亲哪！来，咱们今天喝它个痛快！”
“给我找个杯子呀！”赵逸男说。
“哪来的杯子！都摔碎了！你就拿瓶子吹吧！”夏兰四下看了看说。
赵逸男吃了一口大豆腐，夸赞道：“这豆腐好吃！哪儿买的？还是那个推车子的老头儿卖的吧？”
“你还真说对了，就是那个推车子老头儿的。一般情况过节他都不出来了，可今天偏巧出了，还让我给碰上了，早知道你过来，我整两块好了！”夏兰有些后悔地说。
“行啊，我这不还有盒罐头嘛！够吃了！再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一喝上酒就抽烟，也吃不了几口菜。”
“你呀，太能抽烟了！我可劝你哟，烟可是有百害而无一益，你要少抽，最好是不抽！”
“都戒他妈多少回了！可是又捡起来了！也戒不了哇！”
“唉？你抽烟啥感觉？是不是心里有愁事儿时特想抽哇？”
“也不全是，我一喝酒，马上就想抽烟，都说烟酒不分家嘛！不过愁的时候也特别想抽，当你看着眼前的一缕缕烟云逐渐散开的时候，你的心里就跟着敞亮多了。”
“都啥机巴事儿能让你发愁哇？”
“嗨！俗话说，家家都有难唱的曲儿，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比如我家吧，我过年为啥没有在家多待几天呢？你是不知道哇！我娘找的后老伴我特别烦他！我俩见不了面，一见面也没话儿。还有我弟弟，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我一回去心就烦，但不回去吧，还老想我娘，没办法，过年回去看看解解思念就算了，平时，你啥时候见我总往家跑来的？”
“可也是。咱俩的情况虽然不太一样，不过有一点是差不多的，就是我也常想我妈，可回家后也不愿意在家多待，我与我爸也没啥话儿说，他打心眼里瞧不起我这个当装卸工的儿子。”
“来！不提这些了，咱喝一大口。为了咱们能在一起过元宵节，也为了咱哥儿俩的惺惺相惜。”夏兰端起饭盒盖儿提议道。
“来！喝！”赵逸男拿起酒瓶往夏兰的饭盒盖儿上碰了一下，“咕咚咕咚”，两人仰起脖子一气喝下了一两多白酒。
正当二人对饮之时，伍春赶到了夏兰宿舍，他见房门关着，用手拉了拉没拉开，他侧耳听了听，知道夏兰在屋里与人说话，就喊了起来，“夏兰！开门！开门哪！是我，伍春！”
夏兰听到外面伍春在叫他开门，他冲赵逸男摆了摆手，示意别再出声了。
伍春见夏兰迟迟不开门，急得没好声地喊：“夏兰！你快把门开开！你咋不给我开门呢？”
夏兰屏住气就是不给他开门。心里早打算好了：今天哪也不去，谁找也不走！就与逸男在屋里喝酒，爱谁谁！
伍春见夏兰还是不给他开门，他急了，用脚猛踹夏兰的房门。踹了几脚，他听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他更急了，索性爬到上亮子往屋里看。他顺着玻璃往里一瞧，这下他的眼睛正好与向外看的夏兰的眼睛对上了，他冲夏兰气冲冲地大叫：“快把门打开！不然我可真把门踹坏了！”
此时的夏兰一脸无奈。伍春是他最好的老乡加朋友，伍春来了，怎么也得把门开开让他进来呀，不管是什么事，不与他见面应该是自己的不对。夏兰看了看赵逸男，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了。
伍春气得脸都变了色儿，他没好气地冲夏兰喊道：“我说你咋能不给我开门呢？”又冲赵逸男发火道：“他不开，你也是死人哪！你也不给我开门？！”
赵逸男一脸委屈地说：“有我什么事儿啊！这是他的宿舍，又不是我的宿舍，他说不开我能开吗？”
伍春看了看桌上的酒菜，问夏兰：“这就喝上了？你忘没忘今天到我那儿去聚会呀？”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汪蓉蓉不去了，我也不想去了。”
“你这个人哪！咋回事儿呀你！她是她你是你，她不去你该去去你的呗！”伍春一脸的不高兴。
赵逸男见伍春冲夏兰发火，他有些看不过去，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他拿起酒瓶自顾自地喝着，用筷子夹了一块儿鱼，眯着眼睛细细地品味着，脸上现出十分惬意的神情。
夏兰见了，又坐回了原处，端起饭盒盖儿也喝了起来，还对伍春说：“要不，你也坐在这儿喝点儿得了。”
伍春见夏兰这样的态度，气得他直瞪眼珠子，他一把抢过夏兰手里的饭盒盖，要把这些酒全部倒掉。这回夏兰忍不住了，他站起身一把夺过盛酒的饭盒盖儿，冲伍春吼道：“你干啥？这是酒！你让我把它干喽！”说完一口气把剩下的二两多酒都干下肚去。然后把饭盒盖儿往桌子上一摔说：“好吧！我跟你走！”又回头望着赵逸男说了句：“逸男，对不起，你自己先喝吧，我去去就回！”
伍春见夏兰同意跟他走了，脸上稍微露出了一点儿笑模样，他也顾不上赵逸男了，把他一个人撂在屋子里，拉起夏兰快步走出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赵逸男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独坐在夏兰的寝室里饮酒，他心里实在很不好受，眼里流露出对伍春的深深恨意和对夏兰的一丝埋怨。
伍春用自行车驮着夏兰，飞快地往运输处职工宿舍蹬去。两个人来到了刘大伟的寝室，一进屋，就见桌上早已摆满了酒菜，当时在场的有刘大伟的女友罗红娟和伍春的女友李玉英，刘大伟正用柴油炉子炖着一只本地鸡，他见夏兰来了，有些责怪道：“不是那天都说好了吗今天到我这来聚一聚，咋还得让伍春去请啊？”
夏兰见他们四个人正是两对情侣，心里不觉有些想法：自己来这儿算什么？原来今天到此聚会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我孑然一身多么地尴尬呀！
就见伍春站在那里看着夏兰在笑，不一会，只见于大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而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穿了一身旧衣服的汪蓉蓉，而且她还把满头的长发剪掉了，只留了一段短如刀把的小辫子，看上去普通极了。
夏兰感到十分愕然：她怎么又来了呢？她不是说今天不能来吗？这是搞的什么鬼？
夏兰先是惊喜，紧接着他生气了，他想：这是干什么？这不是撒谎骗人吗？我约你时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此时，伍春招呼大伙都落座。夏兰被安排与汪蓉蓉挨着坐下了，这时刘大伟把鸡盛了出来，红扑扑地喷着香味，他把热气腾腾的鸡端上桌子喊了一句：“最后一道大菜上来了，都齐了！可以启酒了。”
伍春启开酒说：“今天男生都喝点儿白的，女生都喝香槟吧。”
刘大伟的对象罗红娟却叫道：“伍哥，给我整杯白的呗，香槟没啥劲儿，喝着没意思！”
伍春笑嘻嘻地冲罗红娟说：“那你来白的，能行啊？”
一旁的刘大伟说：“我家小罗整白的可厉害啦！就你这样的，三个也不是她的个儿！”
夏兰这是第一次与汪蓉蓉肩并肩坐在一起吃饭，他刚才虽然有了些不快的想法，可一挨着汪蓉蓉坐下来，心里还是激动不已。他暗暗地叮嘱自己：“我可千万控制住酒量啊！千万别喝醉了丢丑啊！”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然后举起杯跟大家喝了一口，一边同朋友们谈笑着，觉得很是愉快。
由于刚才在外面被冷风一吹，再加上与赵逸男分手时最后又喝了一大口酒，此时，夏兰肚子里的酒开始往上涌，脸上感到发烧，也有些头疼，他真想立刻躺下去睡上一觉，但理智却提醒他千万别那样，那多失风度啊，他强制自己坚持坐在那里。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叫邹小朋的男老乡，不知是谁邀请的，他很可能是做为不速之客找到了这里。夏兰对此人没什么好感。大家见又来了客人，就招呼他坐下来喝几杯。可气的是这几个男士给他倒酒他说什么也不肯喝，等到汪蓉蓉罗红娟、李玉英和于大姐给他倒酒时，他却嘻皮笑脸地接过去喝了。夏兰当时就很气愤，于是他拿起酒瓶再给邹小朋倒酒看他喝不喝。
邹小朋见夏兰又给他倒酒，他果然说不能喝了，而且还连连摆手，并用一只手把酒杯捂住了。这时，夏兰的酒劲儿也上来了，他气冲牛斗，挥手就给了邹小朋一记响亮的大耳光，并厉声叫道：“不喝是吧！不喝就马上给我滚！”
就见邹小朋用手捂着脸就往门口跑，夏兰追过去又踹了他一脚，把他一下子踹到了门外边，回手把门关上了。
这时，伍春和刘大伟连忙过去往回拽夏兰，罗红娟和于大姐赶紧出去跟邹小朋解释。
刘大伟埋怨道：“夏兰哪！怎么说人家也是咱老乡，还是到咱这儿来喝酒的，你咋能对人家那样呢？”
夏兰听刘大伟埋怨他，越发地恼怒了，他一脚踢翻了桌子，满桌的酒菜立刻洒了一地，杯子、瓶子、盘子都打碎了，吓得李玉英和汪蓉蓉起身都躲了出去。
夏兰接着撒起了酒疯，他破口大骂，骂的话非常难听，不堪入耳，连农村撒野的泼妇都骂不出口的那些话，竟然从夏兰的嘴里接二连三地骂了出来。大家一看这饭也没法吃了，酒也不能再喝了，一顿丰盛的酒宴聚会就这样被夏兰这个酒鬼给搅黄局了。
接下来，夏兰呕吐不止，再后来，他就不省人事了，伍春怎么叫他他也不应声了，他醉得啥也不知道了。
罗红娟和回来的于大姐收拾着地上的杯盘碗碟，刘大伟气得脸色发青，他对伍春说：“把夏兰整你屋去吧，我可他妈气坏了！真想扁揍他一顿！”
伍春说道：“谁也没成想他喝成这样啊！行了，我把他弄我屋去，你帮着抬一抬腿。”
伍春背着夏兰回了他的宿舍，刘大伟马上到别的屋里找回了汪蓉蓉和李玉英，并不住嘴地向她俩道歉！
汪蓉蓉脸上如冰块儿一样惨白，一是让夏兰气的，二是让夏兰吓的。这一次，夏兰给汪蓉蓉和其他人留下了异常恶劣的印象，同时也暴露了夏兰总也改不掉的恶习。以前他一次次的喝酒闹事，汪蓉蓉只是听说，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可这一次，活脱脱地就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能不反感吗？她能不考虑今后应该怎样对夏兰吗？她太后悔了，为什么自己今天鬼使神差地一定要过来呢？不是早就说过今天不来了吗？难道那天伍春用话一激她她就把握不住了吗？这是过的什么元宵节呀？竟然闹到了这种地步！她的心凉透了。这个夏兰！一想到他她简直欲哭无泪。
第二天早上，夏兰醒过来了，他一听说昨天发生的一切，他立刻傻了眼。他呆呆地坐在伍春的床上，后悔莫及！
“如果我同赵逸男不是在宿舍里喝酒，而是到别的一个让伍春找不到的地方那有多好！”
“一直同赵逸男喝下去而不随伍春去运输处的话那有多好！”
“如果汪蓉蓉真的没去参加这次聚会该有多好！”
“如果喝酒时没碰上那个邹小朋该有多好！”
“如果我不动手打人，如果我不破口大骂……如果……！
他不停地责怪自己，他痛恨自己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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