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身可拘束，心何拘束（二）
唐蔺芷说：“之前在闽东商行做事，管理往来账目，虽不曾做过管家，因家中有长辈做过，受他不少指点。”母亲又问他们：“家中可有亲人？”邱邑说：“只有一女与一个晚辈。”唐蔺芷恭敬地说：“有一位长辈，一个妹妹，并无直系亲属。”
母亲已是两难，也难为她，两人的表现同等出色，工作经历皆可胜任这项工作。我望向郎彥，他亦是一幅了然的神情，再看两人作答间倒有几分默契，毫无面对一项工作时该有的你争我夺。我示意母亲说：“不如请两位明日再来，想是大家都看重这个决定，太仓促了反而辱没了彼此的好意。”母亲显是还有话没问完，眼神中带了疑问望着我，我朝母亲点点头，母亲领会说道：“正是，还请两位再等一晚，明日想必就有结果。”“好的，全由夫人决定。”两位礼貌地躬身告辞。待他们走出房门，母亲急欲开口：“冰儿，怎么回事？”
“妈妈，等我一会儿。”撇下满腹疑问的母亲，我已小跑追了出去，前面两个高挑的背影，一前一后，即将走出园门。我匆匆赶上前，隐约听到身后尾随而至的脚步声，想来应是郎彥。我抬了声音：“两位如此便就离开了么！”果见两人于前面突然别转了身，看到是我，神色中不由得万份疑惑齐集，我继续道：“果然是师徒情深，你推我让！”“小姐何出此言？！”他们虽这样问，疑惑顿失，心中显然已清明一片。
我走上前，向邱邑言道：“我的母亲是当局者迷！想必您的女儿极善女工，万分用心缝制的衣物，穿于她的父亲兄长身上才能如此合身得体！”两人愣在当地，邱邑震惊道：“小姐好眼力，只是别人未必会去注意这些，我们自己也从未想到这点，小姐怎能注意到？”我微微一笑，说：“我自小由林妈看顾长大，她缝制的衣物，虽式样随气候会有差异，从剪裁到缝制手法却异中存同，一眼便认得出属同一人缝制，说出来便也没什么稀奇的。”郎彦已跟了上来，走上前：“您本早已算出结果，却迟迟不交于夫人，可见您是在等某人，直到唐先生站起身，您才一同交上，”心有同感地看着我，又说：“可不就是你推我让！”
他们听到此处自知一切已是无需隐瞒：“小先生与小姐令老夫汗颜，请相信我们并非有意隐瞒。我年岁已高，蔺芷虽在商行做事，兢兢业业没有门路大好才华无以施展，允府与东华白府，方池姜府名声鼎立，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放心他一人前来，我这把年纪，已不作他想，只是不想他年纪轻轻空耗年华。”他急急辩解，方才应试时的镇定已是不见。只见唐蔺芷抓了师傅的手道：“师傅不必如此，您如此看顾我，我已十分感激，不需为我向人求情，大丈夫有才何惧没人赏识！！”
邱邑见他话中怨气十足，径自扯着他的衣袖阻止他妄言，我只当没有看见，不由笑得无遮无拦：“唐先生如此看得开，倒真让人意外！”又说：“如若是良马仍需遇到伯乐不是吗，良驹不常有，伯乐更是鲜有，看你也是赤诚之人，虽骨性用错了地方，倒也不失耿直，明日来了再说！”我语调一转，继续道：“如若能将你的妹妹一同带来自然更好，府里还需一个做活的丫头。” 邱邑已是满面的喜色与感激：“小姐如此大度，倒让我们不知如何是好！”
我看向他，说：“邱先生不必如此，您如此提携小辈，我母亲定能体谅你用意良苦，至于唐先生，他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无需多言，他也自信满满，难道不是吗？”我打趣地看向唐蔺芷，他已有几分不好意思，说：“看到师傅屈尊求情，才无意出言莽撞，谢谢小姐不与我计较。”说完略一颔首，又说：“那么我们告辞，明日再来。”
看他们移动了脚步，我与郎彥也转了身准备回去，身后传来隐约私语：“小姐的心胸与决断竟是不输男儿！”邱邑回道：“这允府远比我想象的要出众，怕远在白府与姜府之上……”
次日，果见林妈带了一行三人进来，父亲也在，昨日将事情原委说与母亲听，想必父亲已从母亲处知晓，两人已有了决定，才这么隆重的等他们三人前来。“想必这位便是允先生！”邱邑一步向前，向父亲行礼道：“这便是小女舍青，依小姐吩咐今日带了来，给夫人先生瞧瞧，未出过家门，没什么见识，礼数不到的地方望夫人先生见谅。”那位唤作舍青的女孩子，抬了头悄悄打量了父母亲，郎彥及我，机灵的眸子几分大胆，虽只是一瞥便低了头，却透露出善解人意的乖巧和令人欲亲近的自来熟。
“邱管家不必客气！”听到父亲如此称呼，邱邑显然诧异万分，父亲继续说：“是的，你没有听错，自今日起你便是允府的管家，由蔺芷协助于你，直到他可以独当一面，熟悉府中事务，”父亲又转向蔺芷说：“昨日冰儿言说，你自信空有才华无用武之地，我便将这大园交于你打理，给你任免仆役的权利，给你账务收支的权利，给你管理我们生活起居的权利。自今日起，我在外，你在内，园子里的安定维稳靠你，生意上的兴隆长久靠我。”蔺芷呆在原地，像是不知该说什么，父亲笑言道：“怎么不言不语，临阵反倒退缩了吗？！”
唐蔺芷深深躬身，才又说：“让先生见笑了，我只是不曾想我与师傅都被留用，蔺芷定不辱先生识遇之恩！” 父亲又说：“你们且随林妈去打扫了后院的房子，住进去，有什么需要配置的自行配置便可！”
“谢过先生。”邱邑言毕，三人随林妈去了后院。园子一瞬便新住了人进来，热闹不少。“冰儿彥儿，于此事有功，准许你们休息一日作为奖励。”父亲已发了令，我乐得开心，先前与他的不快已抛诸九霄云外，笑着说：“谢谢爸爸！”拉了郎彥的手便走，“记得回家吃饭，”身后传来母亲的叮嘱与无奈地低语，“这孩子，在园子里总惦记着往外跑，出去了反倒安静，真不知她图的什么。”
刚走出园门，郎彥接过母亲的话茬，寻根究底：“你为着什么总往外跑？”我瞥了他一眼，道：“总是看着四角天空度日有一日你也会厌烦”。他不置可否，说：“这外面又有什么不同？”
我不由光火，偏偏他不问出个所以然不罢休，便说：“你这个人，与父亲一般毫无闲情逸致，说与你听你也未必明白！”我又抢白说：“对你们那类人来说生活就是刻板的生计与理智的作为，又或者是长远的打算？”我摆摆手，撇嘴：“毫无生趣，即便是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一事不做，对我这类人来说也是享受的！”我看他一头雾水，自得其乐地一笑：“你不会明白的”，竟有些思念与翰墨一起昏天黑地的日子，不知他在他的家国可安好？“我们这类人，与你那类人的说法我是第一次听到……”他显然还纠结于我方才的论调，我笑道：“ 其实我们在某些地方还是很有默契，比如昨日的应征。”彼此相视一笑无需多言。沿着青石巷一路迤逦，放眼于小巷遥远的一端，那一方天光昭示着短暂的自由。
踩踏青石的声音自脚底声声传至周身飘逸的空气中，节奏清越激荡缓缓消弭于无形，希望这路永没有尽头，这白日青天不要由黑夜来替代，岁月悠远不要移时换物……现实与愿景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傍晚归来，已是乌云蔽日，久违的雨就要来了，疾风将路边的草吹倒向一边，我拉了郎彥小跑着归家，远远的便见母亲立在大门外，数缕头发被风吹的飞舞，发丝拂了脸难掩着急的神色。看到我们跑近，已不自觉又向前迎了一段：“你们这两个孩子，跑去哪里，让大家好不担心，冰儿，带了彥弟出去，你也不惦记他会饿坏肚子?”母亲边说边拂了郎彥的脸道：“快些去吃点东西。”我撅起嘴，说：“妈妈，您非得在这个时候开审吗？”母亲忧色不减，又埋怨说：“你，我还不了解，定是一出去，像匹野马脱了缰，彥儿是劝也劝不回你。”
我嘻嘻一笑，辩白说：“妈妈此言不对，最多是倦鸟，累了自归！” 母亲一时无奈极了，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说了句：“你还有力气狡辩？”我调皮地继续道：“至于彥弟，日子久了，我自信他会同我一样喜欢外面的自由自在，对吗，彥弟？”我狡猾地拉了郎彥做后盾。
他却不理不睬，事不关己地说：“身可拘束，心何拘束？悠游在外或者困居斗室又有何不同？自在全在人心。”“彥儿说的正是。”母亲不由满面赞赏地拥了他，两人一唱一和，他们竟是愈来愈同心同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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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前，向邱邑言道：“我的母亲是当局者迷！想必您的女儿极善女工，万分用心缝制的衣物，穿于她的父亲兄长身上才能如此合身得体！”两人愣在当地，邱邑震惊道：“小姐好眼力，只是别人未必会去注意这些，我们自己也从未想到这点，小姐怎能注意到？”我微微一笑，说：“我自小由林妈看顾长大，她缝制的衣物，虽式样随气候会有差异，从剪裁到缝制手法却异中存同，一眼便认得出属同一人缝制，说出来便也没什么稀奇的。”郎彦已跟了上来，走上前：“您本早已算出结果，却迟迟不交于夫人，可见您是在等某人，直到唐先生站起身，您才一同交上，”心有同感地看着我，又说：“可不就是你推我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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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邑见他话中怨气十足，径自扯着他的衣袖阻止他妄言，我只当没有看见，不由笑得无遮无拦：“唐先生如此看得开，倒真让人意外！”又说：“如若是良马仍需遇到伯乐不是吗，良驹不常有，伯乐更是鲜有，看你也是赤诚之人，虽骨性用错了地方，倒也不失耿直，明日来了再说！”我语调一转，继续道：“如若能将你的妹妹一同带来自然更好，府里还需一个做活的丫头。” 邱邑已是满面的喜色与感激：“小姐如此大度，倒让我们不知如何是好！”
我看向他，说：“邱先生不必如此，您如此提携小辈，我母亲定能体谅你用意良苦，至于唐先生，他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无需多言，他也自信满满，难道不是吗？”我打趣地看向唐蔺芷，他已有几分不好意思，说：“看到师傅屈尊求情，才无意出言莽撞，谢谢小姐不与我计较。”说完略一颔首，又说：“那么我们告辞，明日再来。”
看他们移动了脚步，我与郎彥也转了身准备回去，身后传来隐约私语：“小姐的心胸与决断竟是不输男儿！”邱邑回道：“这允府远比我想象的要出众，怕远在白府与姜府之上……”
次日，果见林妈带了一行三人进来，父亲也在，昨日将事情原委说与母亲听，想必父亲已从母亲处知晓，两人已有了决定，才这么隆重的等他们三人前来。“想必这位便是允先生！”邱邑一步向前，向父亲行礼道：“这便是小女舍青，依小姐吩咐今日带了来，给夫人先生瞧瞧，未出过家门，没什么见识，礼数不到的地方望夫人先生见谅。”那位唤作舍青的女孩子，抬了头悄悄打量了父母亲，郎彥及我，机灵的眸子几分大胆，虽只是一瞥便低了头，却透露出善解人意的乖巧和令人欲亲近的自来熟。
“邱管家不必客气！”听到父亲如此称呼，邱邑显然诧异万分，父亲继续说：“是的，你没有听错，自今日起你便是允府的管家，由蔺芷协助于你，直到他可以独当一面，熟悉府中事务，”父亲又转向蔺芷说：“昨日冰儿言说，你自信空有才华无用武之地，我便将这大园交于你打理，给你任免仆役的权利，给你账务收支的权利，给你管理我们生活起居的权利。自今日起，我在外，你在内，园子里的安定维稳靠你，生意上的兴隆长久靠我。”蔺芷呆在原地，像是不知该说什么，父亲笑言道：“怎么不言不语，临阵反倒退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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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园门，郎彥接过母亲的话茬，寻根究底：“你为着什么总往外跑？”我瞥了他一眼，道：“总是看着四角天空度日有一日你也会厌烦”。他不置可否，说：“这外面又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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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归来，已是乌云蔽日，久违的雨就要来了，疾风将路边的草吹倒向一边，我拉了郎彥小跑着归家，远远的便见母亲立在大门外，数缕头发被风吹的飞舞，发丝拂了脸难掩着急的神色。看到我们跑近，已不自觉又向前迎了一段：“你们这两个孩子，跑去哪里，让大家好不担心，冰儿，带了彥弟出去，你也不惦记他会饿坏肚子?”母亲边说边拂了郎彥的脸道：“快些去吃点东西。”我撅起嘴，说：“妈妈，您非得在这个时候开审吗？”母亲忧色不减，又埋怨说：“你，我还不了解，定是一出去，像匹野马脱了缰，彥儿是劝也劝不回你。”
我嘻嘻一笑，辩白说：“妈妈此言不对，最多是倦鸟，累了自归！” 母亲一时无奈极了，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说了句：“你还有力气狡辩？”我调皮地继续道：“至于彥弟，日子久了，我自信他会同我一样喜欢外面的自由自在，对吗，彥弟？”我狡猾地拉了郎彥做后盾。
他却不理不睬，事不关己地说：“身可拘束，心何拘束？悠游在外或者困居斗室又有何不同？自在全在人心。”“彥儿说的正是。”母亲不由满面赞赏地拥了他，两人一唱一和，他们竟是愈来愈同心同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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