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佛门
雨天的大雾把整个山道封得严严实实，浓密的树林间只听得见沙沙的声响，近处能见隐约如剪影如水墨画般的树，远方是什么，再也不入视线。木兰渺把这天的目的地定在洪椿坪，他走过了猴群，慢慢来到一个有小商贩的长坡石阶上，在他眼里那一级级铺上去的石阶就是从人间到天堂、从凡尘到佛门的天梯。
路边有一块湿漉漉的石凳，他管不了那么，一屁股坐下去歇息。
旁边有个卖杂货的小摊，由一位头发花白的女人守着，女摊主见他手上有佛珠，问道：“小兄弟，你这佛珠买成多少啊？还要不要来串手链？”
木兰渺把佛珠举起来看了看，说：“一百零八请来的。”
摊主大吃一惊，随手拿起一串和木兰渺手上一模一样的檀香珠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天啦，怎么那么贵！不如到我这里来买，下面的最贵了！”
木兰渺问：“我以为越到上面越贵。你这串怎么卖？”
摊主说：“吉祥数，七七四十九元，你在我这买两串都有余。要不买点别的。”
木兰渺知道自己这串没有讲价不算便宜，却也没想到这山上会便宜到一半，自我解嘲说：“我这是请高僧开了光的。”
摊主说：“我这里全是开了光的！你被烧了，山下那些人，什么价都卖得出来，以后千万不要相信那些人！”
“我谁也不相信。”木兰渺冷冷地说，把头转向了一边，即使那女人向他推销手链也当没听见。他的心情一下坏了，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买的东西总是最贵的，物美价廉的商家都是在买了之后才碰上，这里也如此。无论摊主说的是真是假，都不是他希望的结果。他宁可让摊主骗他说“山下管理费高，是要那个价”，或者说“山上人少，便宜才好卖”什么的。他不喜欢被一个摊主当鱼一样宰，再被另一个摊主当白痴一样笑话。他更讨厌摊主之间相互抵毁，既破坏了摊主的形象，又败坏了顾客的心情，尤其是在这种应该有大慈大悲之心的佛教之地。
一群年轻人正说说笑笑上山而来，或打雨伞或穿雨衣。木兰渺就向旁边的树林张望，不想被他们注意，无意间，他发现三米远的一棵老松树横枝上有只小松鼠，那棕色的小精灵忽闪着大眼睛翘着毛绒绒的尾巴，捧着什么啃得正欢。
“快看，小松鼠！抓住它！”那群年轻人走近木兰渺时，有男子用四川话喊了声。
“当你是超人啊！别吧它吓跑了。快，抓拍，抓拍！”另一个男子用普通话说。随即传来“咔嚓”几声拍照声。
“哇——，好漂亮！这是大自然的馈赠！”一个女声传来，声音低低的，普通话。木兰渺觉得声音耳熟，转头一看，说话的竟是客栈里遇到的苗喜越。她手握一部单反相机，那位想出家的女子在旁边给她打着伞，雨虽然已经停了，但有树叶上的大水滴打落在伞上。
“来，尝尝我们上海的姜糖！”苗喜越说着，腾出一只手朝那想出家的女子摊开等她送东西到手上，“算了，姜糖虽甜还是有点辣，给饼干可能松鼠更喜欢。”
还没等饼开拆开包装，那小松鼠感觉到了什么，轻捷地几跳几跳，跳过几棵树后消失掉了。大家一阵惋惜，有人开玩笑说松鼠也不吃嗟来之食。
这群年轻人又开始登山。苗喜越这才注意到路边的木兰渺，她看了看他手中的佛珠，招呼道：“嗨，你一个人，看这架势，来真的呀！”
“嗯，真的。”木兰渺见她说得含蓄，也含蓄地回答。他见这群人有说四川话的，有说普通话的，而且是周末登山，估计他们是附近的大学生，就问：“你们是山下的交大生吧？”
“他们是交大的，我不是。”苗喜越似乎要和其他人划清界线，又指了指身边那位想出家的女子说：“我表姐才是交大的，她没事了。你，也应该没事吧！”
“我很好！”木兰渺回了声，这才明白她与那女子是亲戚。从她说姜糖的话来看，像是从上海过来玩的，这大雾迷漫的山上没什么可看的风景，他估计那些人在陪苗喜越逛山。
苗喜越说：“要不，你加入进来，一起登山，有个照应。”
木兰渺不好说明有腿伤，更不能说自己正在寻找出家的寺庙，只好说：“我喜欢边走边看，不用管我。”
学生们也就不再邀请他，直奔山上而去。
木兰渺拄着竹棍吃力地登到海拔一千多米的洪椿坪时天色渐晚。庙宇的右侧停留着几个抬滑杆的脚夫，似乎还在等待上山的客人。禅院内提供食宿，饭菜不便宜却不能砍价，那里面融着挑夫的汗水。他趁着雨天的冷清把多人间的房钱从三十砍到了二十，砍完之后又觉自己还是俗人一个。
第二天一早，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木兰渺从洪椿坪出发，向洗象池方向登去。途中首先要经过壁陡的九十九道拐，这里又窄又陡，峰回路转，从下往上看漫长无边，好不容易走到头，转眼一看又是同样长同样陡的石道等着，就这样不知道反反复复了多少次。偶尔有一两个挑夫从他身边路过，赤肩裸膀，一根竹担子横在肩上，两边是两个大大的箩筐，里面装着满满的新鲜蔬菜，他们要把那些蔬菜送往各个寺院。那些健步如飞的挑夫让连走带爬的他好生感慨：他们也是英雄，自己却是被担子压垮的懦夫，什么担子也担当不了。
他走走停停地去了其它几处寺庙，感觉大同小异，一直走到了黄昏，走到毛毛雨也不再飘，走到浓雾也开始退去，终于走到了洗象池。
洗象池坐落在山脊上，两边是幽深的悬崖，站在庙宇前，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冰冷，冷得几乎冻结了杂念。这里不只是一个池子，也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庙宇，天宫一般。池子就在庙宇前，传说普贤菩萨的白象在那这里洗过澡，洗象池由此得名。来到峨眉山的这段日子里，木兰渺从游客的谈话中发现，好多到峨眉山来玩过人根本就不知道普贤菩萨和文殊菩萨在外观上有什么区别，其实看他们的坐骑就清楚：普贤坐象，文殊坐狮。还有很多人并不关心山上有些什么菩萨，见佛就拜，也许是各类菩萨太多，他们记不过来。
据说洗象池最好看的就是夜晚，洗象夜月最漂亮，看这天势，这样的美景在今晚只有错过了。木兰渺疲惫至极，看不到月亮虽然遗憾，但他更想泡了热水脚就早早去睡。半夜里，他在风声中醒来，发现屋里有了薄薄的月光。他起身来到窗前，只见一轮明月被寺庙挡住了大半，同样也像菩萨头顶奕奕生辉的光环。
在几乎不可能有月亮的夜晚看见了月亮！也许是天意，也许佛缘真的到了，洗象池就是与他有缘的寺庙！木兰渺有些激动，他想这次峨眉之行，这里应该就是他的终点站。
屋里有些冷，外面会更冷，他披上被单像披上了袈裟，他走出房间就像离开凡尘，他要去洗象池庙门前独赏那轮禅月接受佛光普照，他要和天地融为一体不再陷入红尘泥潭，他要在今夜里用心去感悟佛的一切一切，带着微笑让心比身早一步抵达佛门……
他惊喜地走出房间，要去外面静观那轮皓月。刚走出几步，前面一间房门打开了，两位和尚走了出来，谈论着麻将的事。
也就在这一刻，他愣在了原地，毅然放弃了看月的念头：原来峨眉山的月、洗象池的夜月、老家的月没有什么不同，如同外国的月和中国的月是一样，别人的天堂并不是自己需要的天堂，梦想中的圣殿也并非自己最爱的地方。这一瞬间，他突地不打算出家，决定明早就下山。
他匆匆走回房间，倒在有月光的黑屋内发了一阵呆，想起好久没有和家人联系，应该和他们说说话，他们一定还担心着自己；他也想起高考马上要开始，该回家考自己的大学，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去。至于幺叔那方，也得回家再想办法解决。
天一亮，木兰渺就打电话告诉父亲要回去参加高考。
父亲一听，紧张万分地说：“回来找死啊！你幺婶不回来把事情说清楚，你幺叔就不可能放过你！”
木兰渺说：“她不回家，关我什么事？”
父亲说：“事情因你而起，发生在我们家里，你脱不干净！”
木兰渺说：“什么脱不干净？我干干净净！”
父亲说：“不管怎么样，你幺叔成了独眼龙，他现在就想杀人出气。你在外面小心些，别让他知道你的踪影，最好也少和我们联系，以免走漏风声。”
木兰渺说：“伤他眼是他逼我的，我是正当防卫，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再那样我就去报警！”
父亲说：“都是一家人，报什么警！有人坐牢才好是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木兰渺说：“我要高考！”
父亲说：“你幺叔就等着你回来高考！渺儿，我看你命中不能读书，在外面找个工作也不比读书差。实在没法就和你姐联系，看她能不能帮你。”
木兰渺说：“我不想去麻烦姐姐，我想回来……”
父亲说：“你现在在哪里？”
木兰渺不知该说实话还是谎话，迟疑了一下，说：“我，我在峨眉山。”
父亲停顿了一阵，在电话那头呸了一声，说：“峨眉山……好地方啊……让你去成都避避风，你就跑去旅游了！你逍遥啊！”
木兰渺说：“我没有旅游，我这就回来。”
父亲厉声说：“没旅游在那山上做什么？你这大半月在做什么？”
木兰渺一时无话。
父亲骂起来：“我们成天为你担惊受怕，你却跑去旅游了，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啊！你给我听着，从现在起，自己挣钱去游！我看你能游多久！你这还不醒事的混账！”
木兰渺说：“我不是在这里避避风头吗？爸，我今天就回来，要去读大学。”
父亲说：“读什么读？我看你越读越糊涂，那些书都白读了！你翅膀硬了，早就想飞了，我这就让你飞去！只要你敢回来，我和你幺叔一起打断你的腿！”
父亲骂完就挂了电话。
成佛就得没有烦恼，木兰渺的烦恼因为这个电话又增加了一个，他想，自已就是进入了佛门也断不了烦恼。他涩涩一笑，从兜里取出那串檀香佛珠，细细看了看，深深嗅了嗅，然后，把它放在桌上的一张彩印广告单上，广告单印有佛像，也印有旅行社和酒店的联系电话。他想，佛主有知，会怎么想呢？
下山之后，他去了成都，一呆就是一年，直到他走投无路，才来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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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渺把佛珠举起来看了看，说：“一百零八请来的。”
摊主大吃一惊，随手拿起一串和木兰渺手上一模一样的檀香珠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天啦，怎么那么贵！不如到我这里来买，下面的最贵了！”
木兰渺问：“我以为越到上面越贵。你这串怎么卖？”
摊主说：“吉祥数，七七四十九元，你在我这买两串都有余。要不买点别的。”
木兰渺知道自己这串没有讲价不算便宜，却也没想到这山上会便宜到一半，自我解嘲说：“我这是请高僧开了光的。”
摊主说：“我这里全是开了光的！你被烧了，山下那些人，什么价都卖得出来，以后千万不要相信那些人！”
“我谁也不相信。”木兰渺冷冷地说，把头转向了一边，即使那女人向他推销手链也当没听见。他的心情一下坏了，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买的东西总是最贵的，物美价廉的商家都是在买了之后才碰上，这里也如此。无论摊主说的是真是假，都不是他希望的结果。他宁可让摊主骗他说“山下管理费高，是要那个价”，或者说“山上人少，便宜才好卖”什么的。他不喜欢被一个摊主当鱼一样宰，再被另一个摊主当白痴一样笑话。他更讨厌摊主之间相互抵毁，既破坏了摊主的形象，又败坏了顾客的心情，尤其是在这种应该有大慈大悲之心的佛教之地。
一群年轻人正说说笑笑上山而来，或打雨伞或穿雨衣。木兰渺就向旁边的树林张望，不想被他们注意，无意间，他发现三米远的一棵老松树横枝上有只小松鼠，那棕色的小精灵忽闪着大眼睛翘着毛绒绒的尾巴，捧着什么啃得正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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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是超人啊！别吧它吓跑了。快，抓拍，抓拍！”另一个男子用普通话说。随即传来“咔嚓”几声拍照声。
“哇——，好漂亮！这是大自然的馈赠！”一个女声传来，声音低低的，普通话。木兰渺觉得声音耳熟，转头一看，说话的竟是客栈里遇到的苗喜越。她手握一部单反相机，那位想出家的女子在旁边给她打着伞，雨虽然已经停了，但有树叶上的大水滴打落在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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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年轻人又开始登山。苗喜越这才注意到路边的木兰渺，她看了看他手中的佛珠，招呼道：“嗨，你一个人，看这架势，来真的呀！”
“嗯，真的。”木兰渺见她说得含蓄，也含蓄地回答。他见这群人有说四川话的，有说普通话的，而且是周末登山，估计他们是附近的大学生，就问：“你们是山下的交大生吧？”
“他们是交大的，我不是。”苗喜越似乎要和其他人划清界线，又指了指身边那位想出家的女子说：“我表姐才是交大的，她没事了。你，也应该没事吧！”
“我很好！”木兰渺回了声，这才明白她与那女子是亲戚。从她说姜糖的话来看，像是从上海过来玩的，这大雾迷漫的山上没什么可看的风景，他估计那些人在陪苗喜越逛山。
苗喜越说：“要不，你加入进来，一起登山，有个照应。”
木兰渺不好说明有腿伤，更不能说自己正在寻找出家的寺庙，只好说：“我喜欢边走边看，不用管我。”
学生们也就不再邀请他，直奔山上而去。
木兰渺拄着竹棍吃力地登到海拔一千多米的洪椿坪时天色渐晚。庙宇的右侧停留着几个抬滑杆的脚夫，似乎还在等待上山的客人。禅院内提供食宿，饭菜不便宜却不能砍价，那里面融着挑夫的汗水。他趁着雨天的冷清把多人间的房钱从三十砍到了二十，砍完之后又觉自己还是俗人一个。
第二天一早，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木兰渺从洪椿坪出发，向洗象池方向登去。途中首先要经过壁陡的九十九道拐，这里又窄又陡，峰回路转，从下往上看漫长无边，好不容易走到头，转眼一看又是同样长同样陡的石道等着，就这样不知道反反复复了多少次。偶尔有一两个挑夫从他身边路过，赤肩裸膀，一根竹担子横在肩上，两边是两个大大的箩筐，里面装着满满的新鲜蔬菜，他们要把那些蔬菜送往各个寺院。那些健步如飞的挑夫让连走带爬的他好生感慨：他们也是英雄，自己却是被担子压垮的懦夫，什么担子也担当不了。
他走走停停地去了其它几处寺庙，感觉大同小异，一直走到了黄昏，走到毛毛雨也不再飘，走到浓雾也开始退去，终于走到了洗象池。
洗象池坐落在山脊上，两边是幽深的悬崖，站在庙宇前，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冰冷，冷得几乎冻结了杂念。这里不只是一个池子，也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庙宇，天宫一般。池子就在庙宇前，传说普贤菩萨的白象在那这里洗过澡，洗象池由此得名。来到峨眉山的这段日子里，木兰渺从游客的谈话中发现，好多到峨眉山来玩过人根本就不知道普贤菩萨和文殊菩萨在外观上有什么区别，其实看他们的坐骑就清楚：普贤坐象，文殊坐狮。还有很多人并不关心山上有些什么菩萨，见佛就拜，也许是各类菩萨太多，他们记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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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乎不可能有月亮的夜晚看见了月亮！也许是天意，也许佛缘真的到了，洗象池就是与他有缘的寺庙！木兰渺有些激动，他想这次峨眉之行，这里应该就是他的终点站。
屋里有些冷，外面会更冷，他披上被单像披上了袈裟，他走出房间就像离开凡尘，他要去洗象池庙门前独赏那轮禅月接受佛光普照，他要和天地融为一体不再陷入红尘泥潭，他要在今夜里用心去感悟佛的一切一切，带着微笑让心比身早一步抵达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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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这一刻，他愣在了原地，毅然放弃了看月的念头：原来峨眉山的月、洗象池的夜月、老家的月没有什么不同，如同外国的月和中国的月是一样，别人的天堂并不是自己需要的天堂，梦想中的圣殿也并非自己最爱的地方。这一瞬间，他突地不打算出家，决定明早就下山。
他匆匆走回房间，倒在有月光的黑屋内发了一阵呆，想起好久没有和家人联系，应该和他们说说话，他们一定还担心着自己；他也想起高考马上要开始，该回家考自己的大学，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去。至于幺叔那方，也得回家再想办法解决。
天一亮，木兰渺就打电话告诉父亲要回去参加高考。
父亲一听，紧张万分地说：“回来找死啊！你幺婶不回来把事情说清楚，你幺叔就不可能放过你！”
木兰渺说：“她不回家，关我什么事？”
父亲说：“事情因你而起，发生在我们家里，你脱不干净！”
木兰渺说：“什么脱不干净？我干干净净！”
父亲说：“不管怎么样，你幺叔成了独眼龙，他现在就想杀人出气。你在外面小心些，别让他知道你的踪影，最好也少和我们联系，以免走漏风声。”
木兰渺说：“伤他眼是他逼我的，我是正当防卫，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再那样我就去报警！”
父亲说：“都是一家人，报什么警！有人坐牢才好是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木兰渺说：“我要高考！”
父亲说：“你幺叔就等着你回来高考！渺儿，我看你命中不能读书，在外面找个工作也不比读书差。实在没法就和你姐联系，看她能不能帮你。”
木兰渺说：“我不想去麻烦姐姐，我想回来……”
父亲说：“你现在在哪里？”
木兰渺不知该说实话还是谎话，迟疑了一下，说：“我，我在峨眉山。”
父亲停顿了一阵，在电话那头呸了一声，说：“峨眉山……好地方啊……让你去成都避避风，你就跑去旅游了！你逍遥啊！”
木兰渺说：“我没有旅游，我这就回来。”
父亲厉声说：“没旅游在那山上做什么？你这大半月在做什么？”
木兰渺一时无话。
父亲骂起来：“我们成天为你担惊受怕，你却跑去旅游了，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啊！你给我听着，从现在起，自己挣钱去游！我看你能游多久！你这还不醒事的混账！”
木兰渺说：“我不是在这里避避风头吗？爸，我今天就回来，要去读大学。”
父亲说：“读什么读？我看你越读越糊涂，那些书都白读了！你翅膀硬了，早就想飞了，我这就让你飞去！只要你敢回来，我和你幺叔一起打断你的腿！”
父亲骂完就挂了电话。
成佛就得没有烦恼，木兰渺的烦恼因为这个电话又增加了一个，他想，自已就是进入了佛门也断不了烦恼。他涩涩一笑，从兜里取出那串檀香佛珠，细细看了看，深深嗅了嗅，然后，把它放在桌上的一张彩印广告单上，广告单印有佛像，也印有旅行社和酒店的联系电话。他想，佛主有知，会怎么想呢？
下山之后，他去了成都，一呆就是一年，直到他走投无路，才来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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