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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水溶静静的负手而立,深眸眺着远近的景色。

    白衣在薄日微风中轻舞飞扬,清隽的面容,眸中温润高旷,宛若泼墨画中的仙。

    绝世风华,一眼倾尽。

    黛玉心头不觉悸了一下,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痴痴凝望。

    听得那熟悉的裙裾窸窣的轻响,水溶微一垂眸,眸底一片似水柔光潋滟,然后缓缓转过身来,触到她眸中似是醺醺然,不觉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淡笑,在她出现的一刻,他的目光里便只有她了,毫无顾忌。

    这忽然间的一笑,便晃花了眸,笑乱了心,黛玉心儿怦怦乱跳:“你怎么到这来了。”

    不用行礼,不用请安,那么自然的一问,他们之间是那么亲密,根本用不到那些虚礼。

    水溶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理了理她风帽上的丝绦束带,给她束牢:“去过你那里,没见到你,便找过来了。”

    黛玉蹙蹙眉,有些嗔道:“你的伤还没全好,该多歇着,又跑什么。”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水溶含笑望她,用唯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引了凤求凰中的一句答她。

    黛玉瞬时红了脸,啐了他一声:“没羞。”心中却是一片轻暖甘美。

    原来,自围猎归来这几日,黛玉担心他的伤,既然不上朝,便要他好好休息,不许他走动,甚至拿不嫁来压着他,水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小丫头拿这句威胁,只得乖乖从命,老老实实的在府中养了三五日的伤,倒是把个欧阳乐坏了,整日跟祁寒宗越他们说,可找着人辖制王爷了,这“林郡主吩咐的……”几个字简直是屡试不爽的法宝。

    而黛玉心中又怎不想念,时时刻刻牵挂在心,隔了一二日便到北府去看他,但到底不能日日相见。

    所以,今日水溶实在熬不住了,直接杀到了郡主府,没见到黛玉,丫鬟告诉他,郡主往荣国府来了,他便紧跟着又过来。

    水溶一眼便看出黛玉眼眸微红,不觉皱眉:“怎么回事,又哭过了。”

    “刚才去看老太太,心里头有点难受罢了。”黛玉道:“没什么。”

    水溶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刮了下她俏挺的鼻,毫无避忌的执起她的手:“现在,可以回去了?”

    黛玉点点头,任他将自己的手笼在掌心,十指交握,跟着他走,水溶一抬头,正好看见一带翠竹萧萧漠漠,不觉道:“好齐整的竹林。”

    “是潇湘馆。”黛玉笑了下,心中忽然想去看看,却又怕那里枝叶凋敝看了徒增伤感,便有些犹豫。

    水溶一眼便看出她心中所想,笑了笑:“是玉儿住过的地方喽。我陪玉儿故地重游,如何?”一面吩咐丫鬟:“告诉赦老,打开潇湘馆院门,扫净灰尘,本王同郡主要去看看。”

    丫鬟们哪里敢怠慢,一溜烟的去报。

    能体贴自己的心思至此,世上也只唯此一人尔。

    黛玉望着水溶,心里更生几分痴然。

    水溶这里便携了她的手,一面看尽景色,一面向潇湘馆的方向缓缓而行。满园春色惹人醉,璧人如玉影成双,衣袂经风卷起,相连缠绵。黛玉巧笑倩兮,清眸顾盼,水溶嘴角带笑,眸中流溢的是无尽的宠溺怜惜。那份亲密当真是羡煞旁人。

    迎春和探春跟着从栊翠庵中下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迎春笑道:“看着林妹妹这样,真是高兴,她那样的人,原也该是过的好才好。”

    “正是这话。”探春道,心中隐隐的起了另一重不安,她管过来一段时间的家,这几年很知道府中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于是,在她眼中那葳蕤翠色中总难掩没落衰败,自从元春无端殒命之后,府中一直被一种诡异不安的气氛笼罩着,尤其是老太太贾赦贾政,甚至于邢夫人凤姐都是神秘兮兮古古怪怪,恐怕这府中,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吧,所以,他们才急三火四的去寻林姐姐帮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可恨自己身非男儿,若是个男子,定然要想办法竭尽所能,挽狂澜于既倒。

    迎春见她出神,便道:“三妹妹,你怎么了?”

    探春回过神来,笑笑道:“没什么!”却不自禁又想起了刚才黛玉说过的话,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愧意,成日家自谓英豪阔达,却连自己的母亲都忽略了,林姐姐说的对,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生身之母,想到这里叹口气:“我也确实……该去看看姨娘了。”

    迎春知道是黛玉的话起了作用,拍了拍她:“这是对的,千不好万不好,也是你的母亲。”

    探春苦笑了一下:“若非林姐姐今日当头棒喝,点醒了我,我还沉迷自误。”一面拉着迎春的手道:“二姐姐,林姐姐的心性最是灵透难得的人,她说给你的,你也要想想,咱们女儿家,但是总得为自己打算打算,我早已听说了那兵部的孙家,并不是什么好人家,莽夫出身,暴戾的很,前头说了好几门亲事都没成。你要不要去求求老太太,罢了吧。”

    迎春叹了声道:“我有什么办法,老爷和太太已经做定了,礼钱,都收了。”

    探春想了想:“或者,你可以找个机会和林姐姐说一说,她如今是御前的红人,又是准北静王妃,说不定会有办法的,便是孙家,也不能不给北静王面子。”

    迎春笑着摇了摇头:“三妹妹,话不是这等说,林妹妹如今这样的身份体面,能再来嘱咐咱们这些话,便是不忘旧日姐妹情意了,哪里再为这些事去烦着她,终究,咱们家,有何好处到过她的跟前。”

    探春亦知道,这话不差,便叹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潇湘馆并不需要怎么打扫,自从黛玉走后,一直有人默默的收拾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所以,当黛玉看到安静整洁,疏竹虚窗,萧萧漠漠的景象时,心里也有几分疑惑,难道还有人在这里住不成。

    很快这个疑惑,便有人来解释。春纤听见声音快步走了出来,见旧日之主,不觉跪地:“姑娘……”自知失言,忙改口道:“林郡主,奴婢给北静王请安,给林郡主请安。”

    黛玉诧异,上前扶起她道:“春纤,你一直都在这里?”

    春纤点了点头:“是的,郡主走了之后,也没安排我去别的地方,只在这里看守院落,时常的打扫着,这是宝二爷吩咐的,他有时候,也会亲自来。”

    黛玉心中嗟一声,点了点头,还要再问,水溶已经道:“本王和郡主随意看看,你先下去罢。”

    春纤答是,恭敬的退了出去。

    水溶拿手指抹了一下窗棂,当真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不无酸意的道:“关心玉儿的人还真是不少。”

    黛玉挣开他的手:“瞎说什么,那是我姑表兄弟。”

    水溶望着她,板着手指,一个个的数:“嗯,姑表兄弟一个,师兄一个,如今还有个什么三哥……我说,玉儿,你到底多少哥哥。”

    黛玉气的拿小手指戳他的道:“你这么说,我倒要说说,某个人,又是义妹,又是侧妃的,怎么说。”

    水溶失笑:“你还提这个,有完没完?冰儿现在看着你这个姐姐比谁都要紧。”

    黛玉撅撅小嘴:“就没完。”自己扭着身子,拨着窗前的竹叶玩,小声嘀咕道:“孩子都差点有了,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水溶佯作没听清:“你说什么?”

    黛玉脸上微微一红,垂着脑袋,对这件事,说不耿耿于怀是不可能的道:“什么也没说。”

    水溶叹了口气,从身后拥住她:“玉儿,我知道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信我,还是信旁人?”

    黛玉微微转身,看着他眸中盛满的希冀,故意拖长了声音,犹犹豫豫的道:“我自然是……”看着他顿时有些黯然的眸,不禁嫣然一笑道:“笨。这个还要问,我自然信的是你。”

    一个屡次以命护她的人,他的心,怎再容怀疑。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仍然愿意相信他,因为,他是她的夫君她的良人。

    水溶心中一动,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就算是天下人都怀疑我,只要玉儿肯信我就够了。”

    温存片刻,黛玉笑推开他,这次,是主动拽着他的手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清丽绝美的面容,白皙柔嫩的肌肤,嫣然绯红的唇,欲笑还颦的神情,再度令水溶心猿意马,轻声的唤了声玉儿,黛玉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嗯了声回过身来,水溶趁机便飞快俯身,蜻蜓点水的吻过那一点芳泽。

    黛玉不妨他这一手,呀了一声,弹开身子,然后不轻不重捶了他一下:“再这样我就恼了。”

    水溶偷香成功,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故意逗她道:“难道我没说过,玉儿气恼的样子最有趣了。”见黛玉真的要生气,方上来柔声哄着,直哄的她回嗔展颜,才轻揽腰肢,同她一起走进房中。

    几净窗明,还是旧日模样,分毫都没有变过,珠帘玲珑已经半旧。

    一切恍若昨日,前世的情景,历历在目。

    这张榻,便是她前世泪尽命陨之处。

    知我心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前生,她为一份无望的感情耗尽了毕生,只是,若无那一世的彻底了断,怎会有这一世的重来,又怎会于茫茫浮沉中,遇到他。

    因缘际会,所谓情字,本就是无解的迷。

    黛玉眸中笼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不觉抬眸,望着身边骨秀神清的男子。

    是否,该感谢老天,待她不薄。重新来过,前世所有的期许都已达成,所有遗失的都已得到,所有的伤口都已经弥合。

    水溶望着她再度水雾氤氲的眸:“玉儿,你怎么了?”

    他眸中的怜惜,如深潭幽澈,令人心甘情愿的溺毙其中。黛玉微微笑了下,泪却已经落下:“只是忽然在想,为何没能早些遇到你。”

    水溶心中震动不已,眸中温柔倾尽,捧过她的面庞,小心的拭去她的泪水:“玉儿的眼泪是最金贵的,再不可轻落。”

    黛玉凝着他:“你不愿我落泪么?”

    “此生再不令你落泪。”水溶轻声,郑重的道。

    这句再简单不过的承诺,却是前世一直盼而不得的。黛玉哽咽着:“王爷……”话未说完,水溶便用手指压住她的唇:“玉儿,以后,叫我灏之,好不好。”

    黛玉泪中带笑:“我可以么?”

    “你是我的妻,怎么不可以?”

    “灏之……”黛玉叫出这两个字,轻轻的靠在他的怀里。

    如果是前世遇到他,一切,都不会相同吧。

    水溶心头悸动,紧紧的拥住她:“是太迟了。下辈子,我一定早早的找到你,不叫你受任何委屈。”

    黛玉甚是不满嘟起樱唇道:“只是下辈子么?”

    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水溶揉揉她的发丝:“生生世世,愿得玉儿为妻。”

    黛玉这才在他怀里甜甜的笑了起来:“我有些累了,回去,好不好。”

    水溶点了点头,其实,哪里是她累了,她是虑着自己的伤,要自己回去休息,这番心细和柔情,怎不令人心中怦然。

    二人衣袂相连,并肩出了潇湘馆,谁料,花影树下,有个人默默的立在那里,大红箭袖,珠冠抹额,正是宝玉。

    黛玉微微诧异:“二哥哥?”

    宝玉回过神来,忙上前了两步,躬身为礼:“王爷,郡主……”

    水溶手一伸,便牢牢的握着黛玉的小手,将她锁在身边:“贾宝玉,本王才听丫鬟们说,你一直差人打点着潇湘馆,不令其荒芜。”

    宝玉垂首道:“是。”

    “这样很好。”水溶笑了笑道:“郡主虽然不会再在这里住,到底是本王准王妃的旧居,懂得些避忌总是好的。”

    “谨遵王爷钧命。”宝玉躬了躬身。

    他突然一本正经,拿腔拿调,又立出身份来,这意思,黛玉当然听得懂,心中好笑,小手动了动,拧了下他的掌心。

    水溶只当不知:“时候不早了,本王送郡主回府,转致赦老政老,就不面辞了。”

    “是。恭送王爷、郡主。”

    宝玉仍是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二人携手同入,又并肩而出的情景,一分一毫的都落在了宝玉的眼中,他应该为她高兴的吧,可是为何,心中,这么难受。

    王夫人想要他娶宝钗,贾母想要为他聘了湘云,其实,他的心里,却一直都只有他的林妹妹,可是,如今,连这个梦,都已经做不得。

    罢了,既然不能是林妹妹,谁也都一样。

    黛玉离开贾府的时候,特意差雪雁和凤姐说了,把春纤的籍赎出来,一并带走。凤姐哪里有个不应的,亦不要赎银,将春纤的奴籍册页交给了雪雁带走。

    这里春纤千恩万谢,紫鹃雪雁春纤三个丫头终得了团聚,自也是高兴。

    这里,水溶送黛玉上了马车,自己也理所当然跟了上来。黛玉推他:“谁让你上来的,下去。”

    水溶握着她的小手,放在心口,故作委屈道:“玉儿真狠心。我的伤还没好,再在马上颠簸一会儿,岂不是更厉害了,容我同坐一程,好不好。”

    黛玉抽出手来,啐道:“能骑马来,不能骑马去,谁信你。”

    “当真要赶我?”水溶见她不理,只好无奈道:“那,好吧。”说着就要再下车去,也不知是真是假,轻轻的压了下胸口,似乎不是太舒服。

    黛玉本来是玩笑,不成想他当了真,一急,心未到声已至:“哎……”自己都是一愣,顿时不好意思,将小脸握在帕子里,明眸流盼,含混不清的咕哝:“随……你好了。”

    水溶当然也没打算真下车去,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回身边将她拽在了怀里:“坏丫头,总是口不对心。”

    黛玉用手臂虚挡了一下,也就由他,瞥他一眼:“刚才是怎么回事?”

    水溶故作不解:“什么?”

    “装模作样!”黛玉捏着自己的小鼻子,一脸嫌恶道:“可酸死了,你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就不能大度点。”

    娇嗔婉转的模样,是水溶爱极,揽紧她:“这个上面我可做不到大度。玉儿既然知道,便少让我少啖些,不就好了。”

    “谁要理你。”黛玉咬着帕子轻笑,忽然想起来道:“对了,有件事问你,兵部的孙家,端的如何?”

    水溶沉吟一时:“你是说右卫参将孙绍祖吧,赳赳武夫而已,怎么突然问这个。”

    黛玉想起迎春就那般被折磨至死,心下不忍,叹息道:“刚才在荣府,听老太君说起来,二姐姐便是定了这家。到底不知秉性如何,所以,跟你问问。”

    水溶听了,皱眉摇头道:“赦老糊涂,此与鬻女何异?”

    黛玉道:“怎么说。”

    “孙绍祖其人,一介莽夫,性情乖张暴戾,议亲议了数次,都未能成,如今,却攀上了国公府的千金。”

    黛玉垂眸,微微叹息了一声,不语。

    水溶望着她:“玉儿,你很看重这位姐妹?”

    黛玉嗟道:“只是有些不忍,毕竟是姐妹,二姐姐性子又懦弱,连房中的丫鬟嬷嬷都辖制不住,嫁到这样的人家,恐怕更难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皇帝尚无可奈何,何况你我。”水溶握着她的小手安慰道:“不过,还未到那一日,事情有转机也未可知。”

    黛玉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你似乎知道什么。”

    水溶一手将她拥在怀里,从容一笑道:“玉儿太高看我了。朝堂荣辱,不过旦夕之间罢了,谁会知道明日发生什么?嗯?”

    黛玉点点头,偎依在他的怀里,仍是忧心忡忡,水溶便和她说些别的事,言笑晏晏间,马车一路向郡主府而去。

    宁荣二府想要借力黛玉的意图,却都未来得及说出来,便因北王突然造访而戛然,而谁也不知道,贾母究竟和黛玉说了什么,尤氏暗中问起,贾母只是淡淡道:“玉儿能知道什么,总是有心无力。”

    于是,此事也无人再提。

    这日,从荣府出来,紫鹃便一直是心事沉沉的模样,眼睛红红的好似哭过,几番欲言又止,黛玉看在眼中,也并未多问,及至回府,才坐下来问她:“紫鹃,你有心事。”

    紫鹃嗐了声,终于下定决心跪了道:“姑娘,求你救救晴雯吧。”

    黛玉听见,心中有数:“出什么事了?”

    紫鹃叹口气:“就姑娘随驾去上阳宫前,晴雯不知何事触怒了二太太,被赶出来了,她哥哥醉酒死了,嫂子立刻就改了嫁,也并不管她,宝二爷惧怕二太太,也不敢来看她,听说,病的越发重了。今日匆忙,我也没来的及过去看她。”

    意料之中的,黛玉叹了口气,这才道:“也罢,明日,你带着我的意思,悄悄再看看她,告诉她一句话,身体是自己的,犯不着为此伤身,看她的意思如何,如果果真愿意离开那边府中,我倒是可以助她一助,只是之后怎样,全看她自己了,小心点行事,也不必嚷嚷的阖府都知道。”

    紫鹃喜道:“紫鹃代晴雯多谢姑娘了。”

    黛玉将她拉起来:“也不必说这些,其实,我一直都记着她,早也有心帮她,只是之前怕她太执迷其中,但愿经此一事,她能瞧的破。”

    荣国府后,那一片低矮房舍,是专给阖府在此的奴才住的,环境自然不是里头可比。紫鹃换了普通的衣服,在哥哥的周旋之下,不惊动任何人,便见到了晴雯。

    此时晴雯已经被逐出多时,蓬头垢面,眼见得瘦的只剩了把骨头,病的很是厉害,合着眼眸,时不时的咳嗽,一个劲儿的要水,却无人理会,哪里还有那个素日争荣夸耀掐尖要强的怡红院大丫鬟的样子,紫鹃见了,叹了口气,径自进去拿了那油腻腻的茶壶茶碗,斟了一碗半红不黑的所谓茶汤,给她端了过去。晴雯昏昏沉沉间,见有人递过水来,连忙喝了,然后才道:“多谢……是谁……”缓缓开眸,当看清是紫鹃,先是一阵迷惑,然后自嘲的笑了笑:“我是病糊涂了,怎么觉得是紫鹃呢……”

    紫鹃索性坐到榻旁:“晴雯,是我,我来看你了。”

    晴雯确定之后,泪水顿时潸然而下,拉着紫鹃的手:“紫鹃,真的是你,我出来这十几日,来看我的,只有你一个人,旁人,躲都躲不及,生恐沾带了去……如今你是郡主身边的红人,居然还能想着我……我……”

    紫鹃叹了口气:“这府中原就是如此的,拜高踩低都是常情,你在这里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么。”

    晴雯长长的叹了口气:“只恨我素日太好个强,自以为比人都好,没有人越的过我去,谁知道,却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袭人,花袭人,真是好贤人……”她阖眸喘息了一时,又道:“你是知道我的,虽然生的略强些,但从不曾勾引的宝玉怎么样,为何就一口咬定,我是狐媚子……才出来的时候,我是一肚子气,只盼着能好了之后,他能去和老太太说说,帮我澄清了这些个冤屈,可是没想到,他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看都不敢来看我一眼。我才看的清楚,原来素日的好,都是假的,可恨我竟白白误了自己,若能早一步脱身出来,何以至于落到了今日这般田地,真真,悔青了肠子,又何谁说去。”

    言讫,泪下不止。

    紫鹃拉着她的手道:“且不必说这些了。你能看的清,放得下,就很好,也说不得晚不晚的话,全看你怎么选了。”

    晴雯苦笑:“我还有什么可选的,就是这样罢了。”

    紫鹃摇头道:“现下就有机会,若是你愿意,自然有贵人能够助你。”

    晴雯诧异道:“怎么说。”

    “实不相瞒,今日来此,若不是郡主令我来,我一个人怎敢擅自主张?”

    晴雯一愣:“郡主……”

    “当年,你那一句话,郡主却是记在心里的,只是怕你看不清看不透罢了。”紫鹃道:“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要你离了这里,你可愿意?”

    晴雯再次苦笑一下:“我巴不得早日离了这里,只是不能。”

    紫鹃点点头:“好,郡主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她附耳如此这般几句:“郡主只能替你做到这里,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的,眼下最要紧的,你要把心放宽,身体略好好,再到上头去,一次把事情做个了断,三日之后,我在后角门外的马车上等你。”

    晴雯又是伤感,又是感激,点了点头,紧紧拉着紫鹃的手:“替我谢过郡主!这辈子,晴雯情愿做牛做马报答她。”

    紫鹃笑:“莫说这等话。这府中,看来也撑不了很久,郡主自不可能人人都去帮衬,不过,这几个,郡主是不会坐视的。”

    三日,过的飞快。

    晴雯吃了紫鹃差人送来的药,身体也就略强了些,加之去意已决,毫无留恋,神气也就不同,撑着起了床,换了朴素的旧衣服,然后将头发梳理的齐整,就着冷水洗了脸,擦干,看着镜中的人,她微微笑了一下,缓缓走出门去,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精神也就清明起来,到了二门处,已经有婆子尖着嗓子道:“哎呦,这不是晴雯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晴雯笑一笑,十分平静:“等人。”她不理背后叽叽喳喳的议论,耐心等着,果然见平儿出来吩咐事情,一见晴雯立在那里,平儿也是惊了一下,连忙过来:“晴雯,你没事了?”

    晴雯道:“我正是要找你,不知道能不能帮我到老太太面前说一声,我有要紧的事情要禀告。”

    平儿会错了意:“我知道你是委屈的,可是算了吧。你也别再争了,总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去。”

    晴雯一笑:“我正是为不争来的。”

    这下,连平儿都怔住,知她的性子如此,加之素日原是好的,便道:“也罢,我就进去和二奶奶商议。”

    凤姐素来是喜欢晴雯为人,自然没有个不行,平儿便带着晴雯进来,见贾母,此时,邢夫人,以及才好些能行动的王夫人,宝玉探春等也都在这里看望贾母。

    贾母早听见说晴雯的事,虽然心中十之八九是冤枉,但不过就是个丫头,自己身体也不好,也就无心去管,此时见平儿引着晴雯过来,而晴雯素衣无妆,神态平静,不觉也是微怔。

    更怔的一个人是跟随在宝玉身边的袭人。

    晴雯进来,毕恭毕敬的跪下:“晴雯给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请安。”

    贾母倚靠在榻上道:“晴雯,我听凤姐说你要见我。”

    晴雯磕头:“是。老太太。晴雯是自幼来的府中,一直伺候的老太太,晴雯的事,自然应该由老太太来定夺。”

    宝玉一见晴雯,羞愧不敢见,此时听她这么说,便想要替她说两句话,可见王夫人瞪过来,也便不敢开口,低头犹豫不决。

    贾母点点头,因元春已然不在,她也不必再顾忌王夫人什么,便道:“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就是。”

    晴雯爽然一笑,声音清脆利落:“晴雯并没有什么委屈,只恐在这里,委屈了别人。”她看了一眼宝玉,此后又看了一眼袭人,目光轻蔑,冷笑,取出一叠银票:“这是赎身的银两,晴雯身子不好,已经不能在府中伺候,情愿自己交上银两,赎出身来,从此,与府中再无瓜葛。”

    一句话,惊的众人都是失色,谁也没料到,晴雯会如此行事。

    王夫人也是怔住,然后缓缓开口:“晴雯,你是个丫鬟,哪里来的这么多银两赎身?”

    晴雯毫无怯意道:“二太太,晴雯被赶逐出的那日,除了贴身的小衣,什么都没带的走,这件事,太太是知道的,难道太太是怀疑晴雯偷了府中的东西么。”

    王夫人拍桌子怒道:“大胆,谁许你这么说话!”

    有些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管家的凤姐,所以凤姐其实是早就知道紫鹃来见过晴雯的,可是因见黛玉如此行事,恐是不欲人知道的意思,便悄声的在贾母耳畔低语了两句,贾母一眯眸,便点了点头不悦道:“政儿媳妇,晴雯虽然曾经给了宝玉使唤,终究还是算我这里的人!恐怕这件事已经没你什么开口的份儿吧。”

    王夫人一愕,旋即红涨了脸:“是,媳妇错了。”

    宝玉见此,心里终于下了决定道:“老太太,晴雯是冤枉的,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孙儿跟你讨个恩典,再让她进来好不好。”

    晴雯朗声接口:“二爷不必为晴雯再费心思。晴雯实在不能再伺候二爷了,否则,恐怕会尸骨无存,就请老太太、二爷开个恩,放晴雯走吧。”

    宝玉愣住,没想到晴雯竟然会这么坚决,愣住。

    贾母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这老太婆也不能不仁不义,你跟了宝玉这么久,也不能让你如此就走,赎银不要了,凤姐,比着大丫头出嫁的例,给晴雯些银子,让她出去之后也好过活。”

    晴雯再磕一头道:“老太太恩典。可是晴雯不需要,晴雯有一双手,也有刺绣的手艺,离开这里,要寻口饭吃也不难。最后给老太太,太太,二爷磕个头谢个恩典罢了。”

    一番话,傲骨铮铮,竟令满屋子的人都无言以对。

    晴雯看着袭人半是愕然,半是庆幸的眼神,心中忽然起了一股怒焰突起,忽然冷笑一声:“袭人姐姐,你也照顾了我那么久,妹妹这里谢过了。”

    袭人忙道:“不敢。”

    晴雯忽然口风一转:“恕我多问一句,前番听说姐姐一个多月癸水不至,不至如今可好了?”

    一句话,所有人都呆了,癸水不至,那是有孕的征兆。王夫人顿时也变了脸色,看看宝玉,又看看袭人,实在难以相信。

    宝玉脸色顿时煞白,不敢看王夫人。

    贾母顿时冷了脸色:“晴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晴雯道:“晴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关心一下旧日姐妹罢了。不过老太太,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请个大夫给姐姐看看,也就罢了。晴雯的话已经说完,就此去了。”

    她起身,走到凤姐和平儿面前,屈膝行了一礼:“多谢。”

    平儿虽然不舍,到底知道她是有下处了而且,那个去处比这里不知道要好多少,便点了点头:“晴雯,保重!”

    晴雯从容的退出去,一件贾府的东西都没有带走,走的干干净净。

    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袭人,袭人苍白着脸色,支吾难言。

    贾母冷声道:“来人,去请个大夫,给她看看,究竟是什么毛病。”

    袭人听见身上剧烈的颤抖,咕咚一声向后晕了过去。

    众人确定袭人怀孕的时候,这时,晴雯已经在马车上,随着紫鹃,向郡主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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