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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夏日酷暑,冬日严冷,冷华宫内的气候当真磨人,管事嬷嬷没有一点的克扣用度,反倒是大方得不像对待一个废黜的皇后,殷勤款款,手脚麻利的把所需之物早早奉上。即便如此,田夕的身子依旧是一日虚弱过一日,急得泽纾几次三番欲去寻太医来医治,皆被田夕阻止。废后之身,她不欲再多风波,尤其是如今后宫已不止一人。

    春夏秋冬,四季变换,于外面的人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冷宫中的艰涩日子,几乎度日如年。田夕裹着一身素白的棉衣,躺在梁下的摇椅上。冬日里暖融融的阳光尤其暖人心肠,田夕手执一本书册,却不翻看,望向在身侧矮椅上乖巧依偎的泽纾,不由耐不住的咳了几声。泽纾担忧道:“让儿子去请太医来看看吧,母亲这样垮了身子,可怎么好。”田夕淡淡的笑着,身上仿佛裹了层祥和的光芒,她摇了摇头,又问:“你上次说起的那位姜修容,皇上可喜欢么?”

    泽纾嫌恶道:“寻常女子罢了,父皇肯召见便是天大的恩典,谈什么喜不喜欢,当真高估了她。”田夕不置可否,微微抿唇一下,又掩唇咳起来,她咳得厉害,以绢捂嘴,竟咳出了一滩鲜血,那白色的丝绢上,殷红的一滩鲜血,触目惊心。

    泽纾睁着惊恐的大眼睛,不消片刻便当机立断道:“这次说什么都由不得你了,请母亲宽恕儿子不孝。”说完,对着外面喊了声:“来人。”

    “泽纾!”田夕坐直身子,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泽纾不去看她,径自对着侍从吩咐道:“去太医院请李太医来,便说是孤的旨意,叫他即刻来此!”侍从不敢耽搁,领了命一路小跑着去了。

    田夕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听他的到榻上躺着。

    不消半个时辰,李太医便急赶着来了,口中还喘着粗气,难为他一把年纪了,还如此折腾。他匀了匀气息,搭上田夕的脉搏,许久,方顺着花白的长须道:“夫人心中郁结不解,又有当初旧伤,已是病入内脏,讳在骨髓了。”

    “何解?”泽纾急忙问了句。

    李太医叹息了句答:“腹上旧创老夫早有言明难以痊愈,如今又是郁结在心,颇多忧虑,是心病。这病上加病,老夫无能,治不了。”泽纾眯起了眼睛,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沉声道:“这世上竟有治不好的病?孤说能治便是能治,治不好,你就等着革职回乡吧!”

    田夕低头浅笑,想起当初洵晏为她腹上的伤口大为光火的模样,不禁心中起了温热的暖意。她对着李太医道:“李太医便只说如何将养吧。”

    “需长养。”李太医忌讳的看了看泽纾,可见心中是极怕的,仔仔细细的说了注意与重要的事项,又开了药方遣人去抓药,才告辞,临走前,语重心长道:“药能治身,不能治心,夫人本是豁达之人,冷宫寂寂,总有出头的一日,何苦为难自己?”

    田夕明白他所言之意,淡然的点了点头,表示听见了。李太医惋惜地叹了口气,道:“有事到太医院知会老夫一声便是,老夫必当竭尽所能。”

    “先谢过李公了。”田夕感激道。不论他是因为泽纾的威势亦或念及旧日的情分,总归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这足以叫她感激感怀。

    甘露殿中,洵晏批了余下几道折子,丢下朱笔,动了动肩膀,小德子上前犹疑着道:“方才,冷华宫召了太医,李太医便在门外候着。”

    洵晏皱了皱眉,道:“宣。”

    李太医行过礼,将田夕的病情又说了一遍,洵晏思索片刻,问道:“若是汤药养着,便无大碍了?”李太医答:“非也,需看夫人心境,她重的本是心病,心肺呕血是重症,若是长此下去,只怕不出一年,便是危矣。”

    洵晏淡漠的点了点头道:“所需药材都按最好的来,今后不必来禀报了。退下吧。”

    李太医躬身后退,出去了。

    小德子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见并无不豫,亦无担忧记挂,寻常的很,想了想,上前道:“姜修容午后派人传了话来,明惠堂备下了乌鸡党参汤,盼着皇上晚膳时过去呢?皇上今夜是?”

    洵晏不满的觑了他一眼,冷声道:“真是喝汤不会送来甘露殿么?还要朕亲自过去?如今是怎么办差的,顶不住事干脆去洗衣坊洗衣去,别再跟前碍眼!”小德子苦着脸,跪到地上,求道:“奴才该死,奴才再也不敢把这些话往御前传了,求皇上宽恕。”

    洵晏不悦的挥一挥手,叫他退下。

    冬日的夜幕降得极早,不一会儿就如深夜一般漆黑漆黑的了。洵晏在横荥殿内来回走了几圈,心下总是不安,想着田夕苍白的病容,心便痛得厉害,仿佛得病的是她一般,她知道,平面上在是若无其事,她的心都遗失了找不回了,一听见任何关于她的事就像此时不管不顾的痛起来。

    在殿中来回徘徊了一个时辰,洵晏终于下定了决心,便去看一看,只当是最后的情分,今后便真的不再相见了。

    只去看一看,就一眼,就一眼她就离开。

    只带了一个小内侍,提了一盏灯笼,往冷华宫去了,冷华宫离甘露殿不算远,走去约摸小半个时辰也到了。洵晏来得匆忙未及披个大氅,在这白雪皑皑的冬日里,一件单薄的棉衣显得冷意习习。

    小内侍初次如此近的伺候皇上,不禁有些紧张,更专注上心了。洵晏手中执了那管紫玉箫,上好的暖玉,夏凉冬暖,此时就叫她来取暖了。洵晏满不禁心的随处想着,试图掩盖心中的不安心绪。

    终于到了冷华宫外,洵晏抬手阻止行礼的侍卫,径自往里走去,大雪掩盖了整个前院,连居所的屋檐下都是,白日里雪下得又大又急,此刻倒是停了,这里没有奴才扫雪,便只能让它自己消融。

    洵晏走到檐下,让内侍在外候着,自己正要去叩门,却又扣不下去,她紊乱的想道:这又算什么,说此生此时再不相见的是自己,如今听闻她病了又巴巴的跑来的也是她。难道当真不在意她的那些欺骗了么?当真能放下那些纠缠的过往宽恕她么?

    洵晏蹙起双眉,双手捏成拳,这时,里面传来说话的声响,句句传入她的耳中。

    碧琳端着药碗,将田夕扶起来,田夕微微眯着眼,将药一口喝尽,良药苦口,几乎比胆汁都要苦上几分。

    “小姐喝了病一定会好的,李太医是国手呢。”碧琳声音里明显带着欢欣,总算是能了解了她这么多日的担惊受怕。田夕笑着道:“我倒希望这病永远不好,就这么去了呢。”碧琳心下一惊,急道:“小姐说什么傻话呢,人总要往前看,怎能如此丧气?”

    田夕摇了摇头道:“哪有什么前路。”

    碧琳道:“怎会没有,太子殿下孝顺,等他……,到时小姐便是皇太后,怎会没有前路呢?”

    田夕惨然一笑:“那时候,我也不能和她在一处了吧。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我不想这一生都在相思里度过。”碧琳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哽咽着道:“那我呢?我从小便伴着小姐,你若去了,我怎么办?”

    田夕抬手怜惜的在她肩上抚摸了一下,道:“我去了,皇上不会为难你。这与我们都是解脱吧。”碧琳只哭着不说了。

    人病了便会胡言乱语,田夕看着屋顶,颇有几分怀念的说:“若是有来生,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绝对不分开,这一世,是我辜负了她,下一世,我一定补偿她,由着她,我们要守在一处,不能像如今这样,分开了,没有法子再见了。”她一直都对洵晏怀着愧疚,她一直都以为是自己负了她的神情,她的心一直都不安自责着。

    这话停在洵晏耳中却是在说乐淑,她们相爱却不能相守,田夕对不住她,对她愧疚,她想要下一世再续前缘。洵晏满腔的热情都冷了下来,就像被人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欲要叩门的手无声颓然的垂下。她们是相思,她是一头独热。此刻站在此处都是满满的讽刺,相比于金碧辉煌的朝纯宫,她指不定更喜欢这里吧,可以随意的与人说起她对乐淑的想念,说起她对来生的期盼,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哪怕只是一寸有她即墨洵晏的存在?

    她颓唐退开,往着门外走去,没了来时的期盼与心焦,没了担忧与着急,只余一片冰冷,对着守门的侍卫吩咐,不准告诉任何人她来过了。

    田夕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浑说罢了,我若死了,她知道了肯定要伤心的。她的性子,一伤心说不定就要把整个大炎朝给反过来呢。”

    碧琳擦干了眼泪,含泪带笑道:“小姐吓奴婢呢。”

    “是你不禁吓啊。”田夕笑着。碧琳拿了药碗,走到门前,打开门,忽然惊叫道:“小姐,刚有人来过了。”

    田夕心一紧,从榻上起来,披了件外衣,走到门前,果然,檐下有一排脚印,门前的两个特别深,想是站了许久的。

    “这……会是谁?”碧琳惊恐的问。

    田夕盯着那两个脚印看了片刻,须臾猛然向外奔去,外衣顺着她的肩膀滑到了雪地上,她亦来不及拾一拾。直追到已是落了漆的朱门口,遥遥的向外张望,那百尺外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走着,内侍手中的灯笼晃着,几乎要被寒风吹灭了。

    田夕睁大了双眼,看向那两道人影,一个“晏”在喉间怎么也叫不出来,直到人走远了,见不到了,她才分明的落下泪来,她来了,又走了。

    她来了,为什么不让她见一见?她多想见一见她,她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发丝长了么,她的眼角会不会有了岁月的痕迹,那些她缺了的时光,是谁陪在她身边。她不求她的原谅,只要见一见她就满足了,为何要这么残忍,给她一个熄灭的希望?

    两旁的侍卫为难的拦着她,道:“进去吧。”

    田夕只喃喃的念着:“为何不让我见一见你?为何这么狠心?”

    作者有话要说:快点说你们爱我,这么晚我还给赶了一章,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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