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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这一次,泽纾没坐多久就走了,带着些仓惶和难耐。他欲言又止多次,连碧琳都看出来了。

    在门前送别了泽纾,碧琳道:“殿下似乎有事不知如何开口呢。”田夕转过身缓缓往里走,这天气太冷了,她想快回屋里。碧琳跟在她身后,颇不甘心的问:“为何不问问殿下呢?”

    冷华宫空阔的很,几乎顶得上朝纯宫的大小了,听说是开国初太祖的一名宠妃的住处,宠妃后来触怒龙颜,为太祖厌恶,冷华宫便成了她的冷宫。想来冷华宫初时也该是辉煌熠熠,珠玉锦绣环绕,人来人往的得宠盛象,到了如今徒留一宫冷寂空寒。到了太宗时,太宗圣母淳扬皇太后不喜那宠妃得宠时代目中无人,便让她连个姓氏都不曾留下,冷华宫更成了不祥之地。

    田夕停住脚步,往西北处望去,恰能看到甘露殿在阳光下散出金光的琉璃檐角,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是在批阅奏折,还是与大臣议事,是不是又忘了用膳?若她身旁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是好的罢。

    “他开不了口,必是难言之事,我又何苦难为他。我也做不了什么,知道了也没用。”泽纾是个孝顺的孩子,应当是碍着母亲的心绪才没说的。碧琳似是不解,问:“那便不会挂怀么?”

    “如何能不挂怀?”她没有一日停止过挂怀,那更是煎熬的猜测,外头是出了什么事,让连身为太子的泽纾都如此难以启齿,是晏病了么?还是皇太后的身子有恙,又或者是……她终于有了别人?若真如此,她的心该如何自处?

    其实,并不是她说的那样冠冕堂皇,她不问只因为她害怕听到不想听到的。她宁愿就这样猜着熬着,也不想把现实□裸的戳到眼前。

    女子,总有一颗灵透的心。

    今日日头好,那一束光照到人间,地上的白雪有了消融之势。落雪不冷消雪冷。这寒意浸入肌理,田夕忍不住咳了两声。碧琳担忧道:“这一入冬小姐便常咳嗽,气色看起来也不好,真该跟殿下说一说,寻个太医来瞧瞧。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田夕连连摆手,以手绢捂着嘴,等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才出声道:“不必了,等开春就好了。”眼神中充满了眷恋与弄清,一瞬不瞬的望着甘露殿的一角。这是她的目光唯一能触到洵晏的地方。

    景宣四年的春日来的格外晚些,等御花园里花团锦簇春风拂柳之时,瞧瞧日子几乎要到夏日了。

    洵晏处理了政务,便在御花园里随意走走,观赏春景。

    春日的御花园,连泥土里都带了花儿都芬芳,那边芍药开出粉红的花朵,如仙娥弄影,美人群舞,这绿意盎然之景,让洵晏不由得舒展开了精神,兴致颇高的一路赏着。小德子跟在身后,笑眯眯的说:“难怪今年的花儿开这样晚,想是晓得万岁爷今日驾临御花园,憋足了气,一开方休呢。”

    洵晏执了把象牙折扇,一下敲到他头上,道:“贫嘴!”小德子嘿嘿的笑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是一片海棠林子,这满林满枝的垂丝海棠引了蜂儿蝶儿萦绕,沉默无香独出彩。洵晏驻足凝望,这片海棠是当初她与田夕一同栽种的,后来她忙,便只田夕一人上心照看,如今竟长得这样好了。

    洵晏出了神的缓步上前,走至一株海棠前,伸手托住一朵花萼轻轻的嗅了嗅,极淡极清单香气,难怪人人都道垂丝海棠无香,若能近处细嗅哪里还能舍得说它淡薄无香呢?

    洵晏轻叹了口气,退开两步,低声怅然道:“不知夕儿见了是不是喜欢。”当初共同栽种时的欢欣笑语,如今想来直揪得她心痛,痴心错付终是付了收不回了,这里,她真不想再来了。

    身后忽然传来小德子一声:“姜修容金安。”

    洵晏恍惚之中收神,转过身正面对着走到跟前的女子,那女子盈盈下拜,口中婉声道:“臣妾恭请陛下圣安。”

    “起来吧。”洵晏抬了下折扇,光线折射在折扇的金线边上,让人有些刺眼。

    姜修容循着礼道:“多谢陛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没有皇上的准许,不知当不当上前。洵晏微微拢了拢眉,对着小德子吩咐道:“吩咐下去,这片林子须得好好照看,不准有一点差错。”小德子应是。

    洵晏转眼看向姜修容,伸出手道:“你随朕去别处走走。”姜修容心下一喜,将手递至洵晏手心,不敢伸得太快显得欠缺矜持,亦不敢稍有怠慢辱没君恩,这一多思虑叫她的手微微颤了颤。

    洵晏丝毫不在意的执了她的手,漫不经心的随处走着,满腔的欣喜到此时已化为乌有,满园春景也不过如此,入不了眼,只是时节到了,花总要开,人也总要应对。姜修容悄悄地抬头看向皇上的侧脸。她是臻钺侯的嫡孙女,当初皇帝选秀,爷爷将她送入宫中,她是千百个不愿意,只叹命道如此。入了宫也不曾得见天颜几次,皇上勤勉正是极少来后宫,每月也就三四次,这区区的三四次里,到她的明惠堂多些。

    时日久了她也盼着皇上能驾临,这是她此生得以倚仗的良人啊。

    二人沉默行了一段,姜修容隐隐生起不安,若是这一遭让皇上以为她木讷不善言语,觉她烦闷无趣,可就辜负了相邀赏园地恩典了。她四处瞧了瞧,生涩的指向那一边间植花桃间的垂柳道:“陛下您看,那柳树姿态婆娑,清丽潇洒,可真好看呢。”

    洵晏顺着她的指向一看,淡淡一笑道:“女子多是喜欢些杏花海棠,又或者……秋英之流,你倒是新奇,喜欢看垂柳?”

    姜修容以为皇上是取笑她,不禁就有些窘迫,低垂娥眉,小声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垂柳风姿,臣妾喜欢。”

    洵晏双眸一亮,这世间有相貌的女子不少,有才情的女子却是稀罕,她兴致高高的问:“你念过书?”姜修容为她的荣光焕发所吸引,水泽蕴润的双眸在她脸上移不开来,身后随嫁的侍女云依自豪道:“我们修容饱读诗书,又擅琴棋,是个才女呢。”

    “云依,不得放肆。”姜修容低声斥道,转而向皇上请罪:“臣妾教驭下人无方,请皇上恕罪。”

    洵晏不在意道:“无伤。朕久不闻丝竹,今日时辰尚早,便去你宫里弹奏一曲,可好?”姜修容自然是极喜欢的,忙就引着洵晏去了。

    到了明慧居中,焚香更衣,洵晏端坐于九龙宝座上。听琴声澈澈响起。

    姜修容弹的是一曲《玉楼春晓》,她古琴造诣极高,每个音都不偏不倚,独到精妙,洵晏闭上眼专心听曲,眼前随着琴声春意氤氲,颇有春眠乍醒、惺忪欲醉之意。曲意绮丽,音韵悠扬,仿佛置身其中。

    琴声幽停,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洵晏睁开双眼,望着香炉久久出神,她眼中的氤氲深沉,仿佛还未从曲中醒过来,良久方赞了句:“不错。”

    姜修容腼腆一笑,起身福了一福:“陛下谬赞。”

    又弹了几曲,洵晏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透着霭霭的烟气望向姜修容,静默的聆听。

    等到了黄昏,小德子进正堂来询问何处用膳,洵晏看了看天色,说道:“回横荥殿。”姜修容心绪一乱,砰的拨错了琴弦,她抬头看了洵晏一眼,抿唇不语。洵晏似乎不曾发现她的紊乱,随性的嘱了句:“朕下回再来听你弹琴。”便径自走了,不生半分留恋。

    姜修容恭送了皇上离开,心有戚戚的叹息一声。云依在旁劝慰道:“皇上虽未留寝,待修容已是大有不同。进宫来,虞美人与何宝林那儿,皇上只怕一个月都去不了一次。何况,其他两位的品阶都低,唯独您封了正三品的修容,可见一斑了。皇上还是疼您的。”

    出了明惠堂,小德子道:“修容娘娘擅琴好文,当真是后宫典范呢。”洵晏漫不在意道:“琴艺是好,却非朕之喜好。”顿了顿,她又道:“臻钺侯年老昏惫,侯府大不如前,不想教养的孙女比寻常世家好上许多。”

    小德子闻言称了几声是,内心里颇为苦恼,皇上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该如何向皇太后回话?

    洵晏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说朕喜欢就是了。”小德子身上一凛,当即下跪求道:“奴才该死。”

    “朕的私事,你也敢往太后跟前浑说,今晚就在这跪着吧。”洵晏淡淡看了他一眼,走了。只短短的片刻,小德子仿佛地下人间的走了一遭,背上沁出了满满的汗,湿透了蟒袍。

    安亲王办完了选秀一事,又迫不及待的离京四处游历去了,谨太妃心焦他的婚事,却又无可奈何。

    帝王可有妾妃无数,堂堂正正的妻子却只一位。田夕终归还是知道了洵晏选秀之事。安亲王离京前派人想尽了法子从墙角塞了一张纸条进来,并说他受乐淑所托,若是她愿意,将想办法带她出去,时日一久,废后之身若要离宫,也并非没有可能。

    田夕将纸条置于烛火之上,顷刻便燃为了灰烬。

    窗外下着雨,梅雨的时节,以往都有洵晏悉心的照料,她宽厚的掌心温热的气息,田夕骇然发觉她竟记不清了,她记不清晏的体温,记不清每当做亲密之事时,她在耳边一遍遍的轻唤着夕儿的神情,记不清她笑起来宠溺的样子,她记不清这一切,却明明白白的知道她多爱她,她的心有多痛,她便有多爱她。

    小腹的伤口愈加胀痛起来,胜过以往的任何一次,她能记起的已不是当初多么未经思考多么下意识的为乐淑挡去这一刀,她能想到只有洵晏无言关心的温柔。

    她此刻是多寂寞,多难言心酸。

    她身边的女子好不好看?识不识礼?她们在她的身下,是不是也是千娇百媚的呻、吟,喘息,欢乐?

    呵,幸而,能与她洞房合卺的只有她一个。只是,往后的许多岁月里,她许会遇上一个挚爱的女子,那她一定会想要给她一个洞房合卺,她知道,她的晏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把世上最好最美妙的一切虔诚的捧到那人跟前,那么被言官劝谏时,她是不是会想起也曾有一个女子,在一个明朗的夜晚,一袭大红的嫁衣,在洞房里惴惴不安的等她,把一生都交到她的手里呢?

    若是真有那样的一天,想起她时,可不可以少一点恨,多记起一点她的好,别去想她的背叛,想一想每当她看向她时的眼神。也许,晏会突然发觉,她曾经缠绵缱绻地唤着夕儿的那个女子看向她的眼中全是浓浓的柔情与爱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窗外细雨纷纷,空中竟还悬挂了一轮冷月,空冷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矮油,有小清新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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