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他回来了（10）
下午三点半，17层特案组办公室异常安静，所有外勤成员都已经到市立医院布防，按照推断，今天下午五点十五分，就是投弹手引爆第二枚炸弹的时间。
杜之航从如山高的资料中抬起头，推开眼前带着防蛀樟脑球味道的旧档案，深深舒了口气。
他留在了警局。
昨晚跟乔驰冷战一夜，哪怕乔驰大出血带他去吃涮羊肉，杜之航都没再跟乔驰说过一句话，直把乔大队长急得抓耳挠腮，早晨起床，下巴上的胡茬都多了。今天出外勤时，乔驰还特地过来问他是否要一起去，当着众人的面，杜之航好歹要回他一句，于是他想都没想，斩钉截铁：“不去！”
乔驰无奈，只能带着众人走了。
他们前脚走，杜之航就去资料室借来了当年陈运案的所有资料。虽说这些资料对别人是机密，但对正在侦办案件的特案组而言，并不保密。
即便做出了强迫症的推断，杜之航心中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自己是对的。
事情的某些地方，似乎讲不通。
从资料上看，陈运的案件属于独立作案，但这次却在案件过程中牵扯上了张旭的死。如果模仿者的确是模仿作案，那对于一个强迫症者来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第一次亮相沾染上任何目的性。
也就是说，他会不顾一切，让自己的第一次模仿无限接近心中的偶像。
难道张旭的死跟爆炸无关？
杜之航抓过水杯，杯中空空如也，水早被喝干。刚巧他在位子上坐了一天，肩膀酸疼，刚好起身去接杯水运动运动，于是顺势站起了身。
走到17楼开水间，他忽然想起上午有人过来通知过，开水机坏掉正在检修。无奈，只能到楼上。
18层被分成两半，一半几个小会客室，另一半则是会客等候区，向来都少有人来。杜之航来到开水间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早就站了个人。
那人穿着长身昵大衣，脖子上松松地系着条格子围巾，正一边喝咖啡，一边眺望远处的高楼。听见杜之航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对他笑了一笑。
世界上有那么几种人，让人一看他的容色打扮就能猜出他的职业，也许学者就是其中一种。
杜之航点头还礼，走到开水机边，将口袋里装着的一袋咖啡倒进去，然后低头接水。
他并不觉得张旭的死与爆炸无关，但也许，二者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他一开始认为的那样直接而已。
也就是说，投弹手的目标仅仅是警察局而已，但张旭却认为，他的目标是自己。
“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是我们？”
杜之航直起身，怔怔地用搅拌棒搅拌着杯中的咖啡，张旭的这句话，一整天来，如魔音一般不停在他脑中回旋。
张旭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句话究竟有什么样的含义？
“你好像很喜欢‘3’这个数字。”忽然，身边响起一个带着笑的声音。
杜之航身子一颤，下意识后退一步，回头。
站在窗边的男人唇角含笑，又重复了一遍：“‘3’这个数字对你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没有。”杜之航防备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从你进来开始，你的身体就不停地在重复‘3’这个数字。”那人把手中的一次性纸杯放到窗台上，“你接水的时候，选择的是离你最远的开关，因为这个开关从门口的角度看过来，是第三个。你口袋里一共放着三包咖啡，可很明显，你一次只冲了一包。但最让我疑惑的，却是你搅拌咖啡的动作。在顺时针搅拌三下后，你总是会有一个明显的停顿，才开始下一次搅拌。”
杜之航松开了手中的搅拌棒。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所以我才觉得好奇。”那人耸耸肩，像是很认真地等待他回答一样。
“没有，我只是很喜欢‘3’这个数字。”杜之航说。
“是吗？”那人眯着眼睛笑了笑，眼角泛起一点皱纹，“不过，恕我多嘴，不知道在你生活的其他地方是否对3也有同样的执念。例如，你是否哪怕绕远路也一定要坐含有数字3的公交车，你家里的用具是否无论需不需要都一定要三个一组，你关门的时候是否一定要关三次，上楼梯的时候是否每三个台阶就要停一下等等……”
“你想说什么？”
“我之前有个朋友，他也同样非常执着3这个数字，甚至因此到了无法使用手机的地步。因为手机号码无法成为3的倍数，这让他非常苦恼。”那人微微弓起身子，看着杜之航，“他被诊断犯了非常严重的强迫症。”
“呵。”杜之航忍不住笑出声来，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我确实有强迫症，但并不严重，只有在我思考的时候才会出现症状。”
“是吗？那就好。”那人放松肩膀，脸上的笑容没有减退半分，“其实现在压力这么大，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出现一些强迫症的症状。比如说我，因为我很不喜欢‘8’这个数字，所以自从我的办公地点搬到18楼后，我就很少到警局来了。”
杜之航一挑眉：“搬到18楼？”
“以前在14楼的，”那人一摊手，像是非常不满又无人理解，“可郭明桑说14楼办公地点够大，所以把我挤出来，把户籍科挪进去了。”
杜之航低头笑了笑，笑容却忽然僵在唇边。
“你是说，户籍科本来不在14层？”他猛地抬起头，睁大双眼，“他们本来在哪里？”
“一楼。”那人不明所以，答道。
“12年前他们也在一楼？”
“他们是前年才搬到14楼的。”
该死！
他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杜之航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他将手中的杯子往旁边一丢，转身朝外走去。
身后，窗边的男人拿过他的杯子，转头看向外面的晴天朗日，唇角悄然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丁婧贪嘴，每天下午都要偷偷到警局隔壁的小超市买点吃的，今天满载而归的时候，却在门口差点跟某人撞个满怀。
“哎，杜之航，你要去哪儿！”
杜之航一脸着急，身体下意识躲开她，仍旧急着往前面跑。可跑出几步，他猛地收住脚，回过身问：“丁婧，有什么办法尽快联系上乔驰吗？”
丁婧嘴里嚼着口香糖，见他一脸着急眼睛仿佛都要喷出火来，赶紧收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有。”她掏出手机，拨号，“打个电话不就得了，你个傻瓜。”
杜之航迟疑地看着丁婧递过来的手机，右手伸出，却迟迟不敢将电话握在手中。不过犹豫的片刻，电话已经接通，那边传来了乔驰的声音：“怎么了，丁婧？”
“乔驰，”杜之航心中骤紧，一把抓过电话，尾音发颤，“我猜错了，凶手的第二个目标不是市立医院，是红星二小！”
“你说什么？”
“户籍科12年前在一楼，陈运投弹的时候只怕也是考虑到作案方便，所以才没有选择与他有纠葛的刑警队，而是操作难度最低的部门。但前年起，户籍科搬到了14楼，凶手如果要操作方便又掩人耳目，就不该再找这个部门。但凶手仍旧将炸弹寄到了14楼，那就证明，凶手强迫症针对的并非地点，而是对象。”杜之航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仿佛目光能穿过层层墙壁的阻隔，看到那个穿着呢子大衣的人，“强迫症的表现方式有多种多样，如果凶手强迫的对象是地点，他大可以选择警局一楼的任何一个部门，伤害性和影响力都会比14层更大，但他却执着地把炸弹送到了户籍科。也就是说，他在强迫自己从地点上延续陈运当年的犯罪轨迹。那么这次也不例外，不管当年红星二小遗址上新建了什么建筑，凶手的目标永远是当年的目标，红星二小！”
“咔。”
没再发出任何声音，电话骤然挂断。
杜之航深吸一口气，将手机递还给丁婧，面前的人却呆了一样，迟迟不接。杜之航顿了三秒，见她还是没反应，耐性消失，直接把手机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往门外走。丁婧只觉得自己面前似乎有阵风“呼”地吹过，片刻，人便不见了踪影。
“小杜，小杜！”
杜之航一路疾走，平日从警局大门走到马路起码要五分钟的距离，他今天不过用了两分钟便走完。他急着拦车往红星二小赶，身后却传来丁婧的声音。
“你要去红星二小？”她穿着近10厘米的高跟鞋，一路踢踢踏踏跑来，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已经四点多了，凶手的犯罪时间是五点十分，从警局赶到红星二小不堵车也要一个半小时，市立医院距离那里更远！”
“那又如何？”杜之航看都不看她，伸手拦车。
“你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不如留在警局等消息！”身边的车辆呼啸而过，震得人什么都听不清，丁婧不得不扯着嗓子冲杜之航吼。
杜之航直接把她当透明的，连个眼角都不往她身上扫，只是朝着远处一辆空车使劲摆手。待车子停在眼前，杜之航干脆利落开门上车，报出红星二小的名字后，才微微探身，看着丁婧：“你上不上来？”
丁婧气得跺脚，把袋子里的零食往怀里一抱：“上！”
此时正是晚高峰的开始，出租车一路横冲直撞如疾速飙车，在区区市中心竟开出F1赛车的速度，饶是丁婧从小到大从不晕车，也不由得脸色惨白胃中翻腾双手紧拉扶手，生怕司机拐出哪个刁钻的角度直把自己晃出去。
可哪怕司机师傅技术再好，也仍旧被堵在了市中心的堵车大潮下。
今日不知怎了，不年不节非周一周五，堵车竟比往常还严重数倍。丁婧摇下车窗往前看，一眼竟看不到车流的尽头，只能看到一辆辆或黑或白或彩色的车辆排成一排，夹杂司机探出的脑袋，骂声成片。
“看这样儿，有得堵喽。”司机身经百战，自顾自掏出手机开始玩斗地主，丁婧却没他那样好的兴致，一颗心扑通扑通在胸口跳着，仿佛每一下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身边的杜之航，一刹那间，急促的心跳却突然顿了一顿。
杜之航微微低着头，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可丁婧知道，他的上下牙关必定紧紧咬在了一起，恨不得将牙齿深深咬回肉中。那双向来除了冷淡就是讥讽的眼中头一回泄露出了第三种感情，是愤恨？是懊悔？是自责？她说不清楚，可就是禁不住，为他的目光心软。
“小杜……”她下意识想说些什么，话刚出口，却被人截住。
“师傅，这里距离红星二小还有多远？”杜之航问。
“不远了，两三公里吧。”师傅指着前面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过两个红灯，左拐就能看见红星二小的牌子了。”
“谢谢。”杜之航身子一侧，同时手指勾动门把手，还未等车内的人反应过来，已经跳下车去。
“哎你……”丁婧气得胸口都快要炸了，狠狠地一捶座椅，“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两三公里，听起来不远，可真到了脚下，一米有一米的难处。杜之航本就不擅长运动，更别说这么多年，只怕走得久些都没有过，因此不过跑过第一个路口，就已经浑身是汗，气喘吁吁。
小腿传来微微麻木的感觉，胸口也想被一大团棉花塞住，无法呼吸。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叫嚣着要停下来休息，可是不行——他强打着精神，努力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迈大一些，迈远一些，——是因为自己的错误，才会让案件误入歧途，所以哪怕今天无法阻止爆炸的发生，他也一定在现场。
他要亲眼看着炸弹被拆除，抑或，酿成惨剧。
跑到第二个路口左拐，果然远远地看到了红星二小的标志。红星二小搬迁后扩建了不少，因此比当年更大，能容纳的学生也更多。现在正是放学时间，路口密密麻麻停满了来接孩子的车辆，不少小学生蹦蹦跳跳牵着父母的手，一脸笑容地擦着杜之航的衣角走过。
快走，快走！他转头望着身边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胸腔内有一句话恨不得如火山般喷薄而出，可喉咙里却没有一丝诉之于口的力气。
快走，这里有……
“啊！”小腿忽然一个抽搐，杜之航的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向前倒去，就在要狼狈落地的时候，一双手从旁边伸出，搀住了他。
“叔叔，你没事吧？”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没事，我没事。”汗水糊住了眼睛，杜之航胡乱用衣袖抹了几把，这才看清楚，扶住自己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的身边，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没事就好。”男子一边扶他，一边道，“快起来，看看扭着脚没？”
杜之航借他的力站起身，立稳的刹那，却忽然瞥到男子手表上的时间。
五点十分！
“快走，快走！”杜之航再也克制不住，几乎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这里有——”
“轰！”
杜之航从如山高的资料中抬起头，推开眼前带着防蛀樟脑球味道的旧档案，深深舒了口气。
他留在了警局。
昨晚跟乔驰冷战一夜，哪怕乔驰大出血带他去吃涮羊肉，杜之航都没再跟乔驰说过一句话，直把乔大队长急得抓耳挠腮，早晨起床，下巴上的胡茬都多了。今天出外勤时，乔驰还特地过来问他是否要一起去，当着众人的面，杜之航好歹要回他一句，于是他想都没想，斩钉截铁：“不去！”
乔驰无奈，只能带着众人走了。
他们前脚走，杜之航就去资料室借来了当年陈运案的所有资料。虽说这些资料对别人是机密，但对正在侦办案件的特案组而言，并不保密。
即便做出了强迫症的推断，杜之航心中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自己是对的。
事情的某些地方，似乎讲不通。
从资料上看，陈运的案件属于独立作案，但这次却在案件过程中牵扯上了张旭的死。如果模仿者的确是模仿作案，那对于一个强迫症者来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第一次亮相沾染上任何目的性。
也就是说，他会不顾一切，让自己的第一次模仿无限接近心中的偶像。
难道张旭的死跟爆炸无关？
杜之航抓过水杯，杯中空空如也，水早被喝干。刚巧他在位子上坐了一天，肩膀酸疼，刚好起身去接杯水运动运动，于是顺势站起了身。
走到17楼开水间，他忽然想起上午有人过来通知过，开水机坏掉正在检修。无奈，只能到楼上。
18层被分成两半，一半几个小会客室，另一半则是会客等候区，向来都少有人来。杜之航来到开水间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早就站了个人。
那人穿着长身昵大衣，脖子上松松地系着条格子围巾，正一边喝咖啡，一边眺望远处的高楼。听见杜之航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对他笑了一笑。
世界上有那么几种人，让人一看他的容色打扮就能猜出他的职业，也许学者就是其中一种。
杜之航点头还礼，走到开水机边，将口袋里装着的一袋咖啡倒进去，然后低头接水。
他并不觉得张旭的死与爆炸无关，但也许，二者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他一开始认为的那样直接而已。
也就是说，投弹手的目标仅仅是警察局而已，但张旭却认为，他的目标是自己。
“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是我们？”
杜之航直起身，怔怔地用搅拌棒搅拌着杯中的咖啡，张旭的这句话，一整天来，如魔音一般不停在他脑中回旋。
张旭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句话究竟有什么样的含义？
“你好像很喜欢‘3’这个数字。”忽然，身边响起一个带着笑的声音。
杜之航身子一颤，下意识后退一步，回头。
站在窗边的男人唇角含笑，又重复了一遍：“‘3’这个数字对你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没有。”杜之航防备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从你进来开始，你的身体就不停地在重复‘3’这个数字。”那人把手中的一次性纸杯放到窗台上，“你接水的时候，选择的是离你最远的开关，因为这个开关从门口的角度看过来，是第三个。你口袋里一共放着三包咖啡，可很明显，你一次只冲了一包。但最让我疑惑的，却是你搅拌咖啡的动作。在顺时针搅拌三下后，你总是会有一个明显的停顿，才开始下一次搅拌。”
杜之航松开了手中的搅拌棒。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所以我才觉得好奇。”那人耸耸肩，像是很认真地等待他回答一样。
“没有，我只是很喜欢‘3’这个数字。”杜之航说。
“是吗？”那人眯着眼睛笑了笑，眼角泛起一点皱纹，“不过，恕我多嘴，不知道在你生活的其他地方是否对3也有同样的执念。例如，你是否哪怕绕远路也一定要坐含有数字3的公交车，你家里的用具是否无论需不需要都一定要三个一组，你关门的时候是否一定要关三次，上楼梯的时候是否每三个台阶就要停一下等等……”
“你想说什么？”
“我之前有个朋友，他也同样非常执着3这个数字，甚至因此到了无法使用手机的地步。因为手机号码无法成为3的倍数，这让他非常苦恼。”那人微微弓起身子，看着杜之航，“他被诊断犯了非常严重的强迫症。”
“呵。”杜之航忍不住笑出声来，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我确实有强迫症，但并不严重，只有在我思考的时候才会出现症状。”
“是吗？那就好。”那人放松肩膀，脸上的笑容没有减退半分，“其实现在压力这么大，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出现一些强迫症的症状。比如说我，因为我很不喜欢‘8’这个数字，所以自从我的办公地点搬到18楼后，我就很少到警局来了。”
杜之航一挑眉：“搬到18楼？”
“以前在14楼的，”那人一摊手，像是非常不满又无人理解，“可郭明桑说14楼办公地点够大，所以把我挤出来，把户籍科挪进去了。”
杜之航低头笑了笑，笑容却忽然僵在唇边。
“你是说，户籍科本来不在14层？”他猛地抬起头，睁大双眼，“他们本来在哪里？”
“一楼。”那人不明所以，答道。
“12年前他们也在一楼？”
“他们是前年才搬到14楼的。”
该死！
他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杜之航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他将手中的杯子往旁边一丢，转身朝外走去。
身后，窗边的男人拿过他的杯子，转头看向外面的晴天朗日，唇角悄然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丁婧贪嘴，每天下午都要偷偷到警局隔壁的小超市买点吃的，今天满载而归的时候，却在门口差点跟某人撞个满怀。
“哎，杜之航，你要去哪儿！”
杜之航一脸着急，身体下意识躲开她，仍旧急着往前面跑。可跑出几步，他猛地收住脚，回过身问：“丁婧，有什么办法尽快联系上乔驰吗？”
丁婧嘴里嚼着口香糖，见他一脸着急眼睛仿佛都要喷出火来，赶紧收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有。”她掏出手机，拨号，“打个电话不就得了，你个傻瓜。”
杜之航迟疑地看着丁婧递过来的手机，右手伸出，却迟迟不敢将电话握在手中。不过犹豫的片刻，电话已经接通，那边传来了乔驰的声音：“怎么了，丁婧？”
“乔驰，”杜之航心中骤紧，一把抓过电话，尾音发颤，“我猜错了，凶手的第二个目标不是市立医院，是红星二小！”
“你说什么？”
“户籍科12年前在一楼，陈运投弹的时候只怕也是考虑到作案方便，所以才没有选择与他有纠葛的刑警队，而是操作难度最低的部门。但前年起，户籍科搬到了14楼，凶手如果要操作方便又掩人耳目，就不该再找这个部门。但凶手仍旧将炸弹寄到了14楼，那就证明，凶手强迫症针对的并非地点，而是对象。”杜之航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仿佛目光能穿过层层墙壁的阻隔，看到那个穿着呢子大衣的人，“强迫症的表现方式有多种多样，如果凶手强迫的对象是地点，他大可以选择警局一楼的任何一个部门，伤害性和影响力都会比14层更大，但他却执着地把炸弹送到了户籍科。也就是说，他在强迫自己从地点上延续陈运当年的犯罪轨迹。那么这次也不例外，不管当年红星二小遗址上新建了什么建筑，凶手的目标永远是当年的目标，红星二小！”
“咔。”
没再发出任何声音，电话骤然挂断。
杜之航深吸一口气，将手机递还给丁婧，面前的人却呆了一样，迟迟不接。杜之航顿了三秒，见她还是没反应，耐性消失，直接把手机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往门外走。丁婧只觉得自己面前似乎有阵风“呼”地吹过，片刻，人便不见了踪影。
“小杜，小杜！”
杜之航一路疾走，平日从警局大门走到马路起码要五分钟的距离，他今天不过用了两分钟便走完。他急着拦车往红星二小赶，身后却传来丁婧的声音。
“你要去红星二小？”她穿着近10厘米的高跟鞋，一路踢踢踏踏跑来，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已经四点多了，凶手的犯罪时间是五点十分，从警局赶到红星二小不堵车也要一个半小时，市立医院距离那里更远！”
“那又如何？”杜之航看都不看她，伸手拦车。
“你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不如留在警局等消息！”身边的车辆呼啸而过，震得人什么都听不清，丁婧不得不扯着嗓子冲杜之航吼。
杜之航直接把她当透明的，连个眼角都不往她身上扫，只是朝着远处一辆空车使劲摆手。待车子停在眼前，杜之航干脆利落开门上车，报出红星二小的名字后，才微微探身，看着丁婧：“你上不上来？”
丁婧气得跺脚，把袋子里的零食往怀里一抱：“上！”
此时正是晚高峰的开始，出租车一路横冲直撞如疾速飙车，在区区市中心竟开出F1赛车的速度，饶是丁婧从小到大从不晕车，也不由得脸色惨白胃中翻腾双手紧拉扶手，生怕司机拐出哪个刁钻的角度直把自己晃出去。
可哪怕司机师傅技术再好，也仍旧被堵在了市中心的堵车大潮下。
今日不知怎了，不年不节非周一周五，堵车竟比往常还严重数倍。丁婧摇下车窗往前看，一眼竟看不到车流的尽头，只能看到一辆辆或黑或白或彩色的车辆排成一排，夹杂司机探出的脑袋，骂声成片。
“看这样儿，有得堵喽。”司机身经百战，自顾自掏出手机开始玩斗地主，丁婧却没他那样好的兴致，一颗心扑通扑通在胸口跳着，仿佛每一下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身边的杜之航，一刹那间，急促的心跳却突然顿了一顿。
杜之航微微低着头，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可丁婧知道，他的上下牙关必定紧紧咬在了一起，恨不得将牙齿深深咬回肉中。那双向来除了冷淡就是讥讽的眼中头一回泄露出了第三种感情，是愤恨？是懊悔？是自责？她说不清楚，可就是禁不住，为他的目光心软。
“小杜……”她下意识想说些什么，话刚出口，却被人截住。
“师傅，这里距离红星二小还有多远？”杜之航问。
“不远了，两三公里吧。”师傅指着前面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过两个红灯，左拐就能看见红星二小的牌子了。”
“谢谢。”杜之航身子一侧，同时手指勾动门把手，还未等车内的人反应过来，已经跳下车去。
“哎你……”丁婧气得胸口都快要炸了，狠狠地一捶座椅，“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两三公里，听起来不远，可真到了脚下，一米有一米的难处。杜之航本就不擅长运动，更别说这么多年，只怕走得久些都没有过，因此不过跑过第一个路口，就已经浑身是汗，气喘吁吁。
小腿传来微微麻木的感觉，胸口也想被一大团棉花塞住，无法呼吸。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叫嚣着要停下来休息，可是不行——他强打着精神，努力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迈大一些，迈远一些，——是因为自己的错误，才会让案件误入歧途，所以哪怕今天无法阻止爆炸的发生，他也一定在现场。
他要亲眼看着炸弹被拆除，抑或，酿成惨剧。
跑到第二个路口左拐，果然远远地看到了红星二小的标志。红星二小搬迁后扩建了不少，因此比当年更大，能容纳的学生也更多。现在正是放学时间，路口密密麻麻停满了来接孩子的车辆，不少小学生蹦蹦跳跳牵着父母的手，一脸笑容地擦着杜之航的衣角走过。
快走，快走！他转头望着身边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胸腔内有一句话恨不得如火山般喷薄而出，可喉咙里却没有一丝诉之于口的力气。
快走，这里有……
“啊！”小腿忽然一个抽搐，杜之航的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向前倒去，就在要狼狈落地的时候，一双手从旁边伸出，搀住了他。
“叔叔，你没事吧？”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没事，我没事。”汗水糊住了眼睛，杜之航胡乱用衣袖抹了几把，这才看清楚，扶住自己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的身边，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没事就好。”男子一边扶他，一边道，“快起来，看看扭着脚没？”
杜之航借他的力站起身，立稳的刹那，却忽然瞥到男子手表上的时间。
五点十分！
“快走，快走！”杜之航再也克制不住，几乎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这里有——”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