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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回来了(3)

    俞思宁动作很快,散会十几分钟后,就将福老如今的住址交到了乔驰手上。

    福老全名黄永福,今年六十五岁。当年他率领重案组侦破陈运投弹案,一举成名,之后平步青云一直做到副局长的位置,光荣退休。乔驰之前曾在某件案子上与福老有过接触,这位老警察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见了谁都笑眯眯的,活像一尊弥勒佛。

    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犯人。

    乔驰满腹心事,恨不得立刻开车狂奔到福老家,走到警局门口,却忽然被杜之航叫住,心里禁不住一阵烦躁。

    “那是什么?”杜之航问。

    乔驰回头看着他。不知郭局从哪弄来的人,档案是一张白纸,脾气也怪得很,要么不说话,一说话能把人气死。这也就算了,郭局还特地私下嘱咐,杜之航同志身份特殊,自己要多多担待,凡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但是如果察觉他有什么异常举动,一定要及时报告。

    乔驰想起郭局那凝重的表情,深深叹气。

    指着送快递的小卡车问“那是什么”,算不算异常举动?

    “顺丰快递。”乔驰道,“你没见过?”

    “没有。”杜之航看着乔驰,仿佛在等他解释。

    “先上车,我慢慢解释给你听。”乔驰不愿在这里耽误时间,右手一搭杜之航的肩膀叫他走。

    手落下的瞬间,杜之航的眼中闪过一抹不知所措,但很快,那双眸中恢复了平静。他定定地看着快递车上跳下一个小伙子,将大包小包的货物堆到警局收发室门外。收发室门口,俞思宁正与负责人交谈着。那负责人有些局促,目光不住地瞟向桌上的木质相框。

    杜之航一直扭头看着,直到看不见送货的车子,才转过身来。

    “小杜,我不是想批评你,”车上,乔驰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火箭般窜出停车场,“不过你跟同事说话,不要那么大火药味,这样对同事不好,对你也不好。”

    “你不是说上车跟我解释快递吗?”杜之航不理他。

    “你不知道什么是快递?”再怎么落伍,也该知道吧?

    “不知道。”杜之航答得干脆。

    乔驰只能解释了一遍,话说完,忽然笑出声:“真有意思,你不知道快递是什么,却对十二年前的机密案件了如指掌。”

    话说出口半天无人应答,他抬起眼,后视镜里,杜之航紧闭双眼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一般。

    福老如今跟女儿住在一起,乔驰到时,福老早就泡上了一壶龙井茶。见到乔驰,他很是亲热地拍了拍这位后辈的肩膀,目光在触及乔驰身后的杜之航时,却有一刹那的震惊。

    “思宁跟我说了上午的情况。”安排两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福老先开腔了,“是陈运回来了。”

    乔驰手里捧着茶杯,指尖一颤,一滴热水烫疼了他的手背:“您说什么?”

    福老的眼中有种复杂的情绪:“当年的第一场爆炸跟今天一样,一枚定时炸弹被送到了警察的办公桌上,十秒钟后,三名警察被当场炸死。当时警局上下人心惶惶,都认为这是一起针对警局的报复行为,直到第二场爆炸发生。我记得当时爆炸的是红星二小,一共三个炸点,分别在学校大门口、第一教学楼、办公楼。爆炸的时候学校正在放学,当场造成五十多名学生死亡,全国震惊。市里为此专门成立专案组,由我担任负责人,限期一个月破案。”

    “我记得,您的确在一个月内侦破了这起案件。”乔驰说。

    福老苦笑:“但这一个月里,陈运又作案三起,前后共投弹八枚,造成二百多人伤亡。”他微微合眼,仿佛回到了那段灰暗的日子,“那时,就连打雷都能让我吓一跳,一闭上眼,面前全是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受害者。我跟专案组的同事整夜整夜不睡觉,研究案情,走访调查,可凶手就像会隐身一样,不管我们怎么找线索,都找不到他的踪影。我记得那时有个同事因为压力太大患上抑郁症,不得不放弃警察岗位。”

    乔驰微微挺起了腰:“档案里说,您在炸弹上发现了陈运的指纹,并排查了当时有可能接近炸弹投放地的所有人,最后确定了陈运就是投弹者。”

    “不,并不全是那样。”福老说,“陈运不是个粗心的人,在犯罪这方面,他是个天才。我不认为之前的七枚炸弹他都能做到滴水不漏,偏偏粗心地在最后一枚炸弹上留下自己的指纹。况且,陈运是个体格强壮的成年男人,但我们在抓捕他的过程中基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好像他故意留个线索给我们,然后等我们去抓他一样。”

    “您是说,陈运故意让自己被抓?”乔驰与杜之航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眯起眼睛,“为什么?”

    “当时我也不明白,但现在,我想我明白了。”福老喝了口茶,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让他口干舌燥,“因为他知道,即使他死了,也会有人代替他回来,炸毁这座城市。”

    “你是说,陈运给自己培养了一个接班人?”杜之航冷声道。

    “陈运有一个儿子,但他的家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陈运的所作所为,所以他们的嫌疑当时就被排除了。”福老说,“那时我把这一情况上报,但上头认为我是压力太大,神经过敏,所以并没有重视我的报告。但我心中始终不踏实,于是在陈运被执行死刑之前,曾经去看过他。”

    福老将手中的杯子放回茶几上:“陈运的精神状态非常好,丝毫都看不出第二天要被执行死刑。我在那里呆了二十分钟,从头到尾,他一直在津津有味地读一本书,直到我起身要走时,他才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会回来的。”杜之航忽然接口。

    福老身子一颤,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杜之航:“你怎么知道!”

    “他要被执行死刑,自然不可能生还,但他已经给自己安排好继承人,所以,他不怕死。甚至,他把自己的一系列犯罪当做一场教学表演。他要用自己的死给继承人一个憎恨警察的理由,好更完美地完成这场表演。”杜之航的身子微微前倾,口气严厉,“你在报告里说,陈运是由于一次错判,导致对警察怀恨在心,进而报复社会——你说谎!陈运的一系列行为并不是报复,而是显示权力。他要证明自己拥有比警察更大的权力和能力,即使他死去多年,只要他愿意,仍可以轻易地将警察的尊严踩在脚下。报复是一种正常的负面感情,但陈运的行为,已经是一种危险的病态。”

    “之航……”福老额上渗出冷汗。

    “你是一个有多年一线经验的刑警,就算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一定能够察觉到这件事的不对劲。为什么你不在报告里如实记录?为什么你不向你的上级争取继续追查下去?为什么十二年来,你一直沉默?”杜之航冷笑,“你当时已经五十三岁,做了三十多年警察,却仍旧只是个组长。这件案子为你带来了荣誉地位,所以你不能让人知道,这件案子并不是凭你自己的能力侦破,更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对不对,黄副局长?”

    黄副局长——不过四个字,充满讽刺与嘲弄,直叫得福老嘴唇发白,双手颤抖,几乎要滑到地上。

    良久让人窒息的沉默后,福老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药片,含在舌下,缓缓道:“十二年来,我每天都充满愧疚与不安,如今,终于能放松一点了。”

    话至如此,乔驰无须再说,起身告辞。福老送他们出门,也许是因为药物作用,他刚刚惨白的脸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

    “之航。”在青年跨出门的刹那,福老叫住了他。

    杜之航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好好保重自己。”福老的声音中满含内疚,“当年,是我们对不住你。”

    “呵。”提到当年旧事,杜之航心中仿佛被一把钝刀生生撕扯,痛不可当。半晌,他的唇边才绽开一朵冰冷的笑,“您放心,既然出来了,我一定会好好珍重,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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