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回来了（1）
楔子
市郊，国家第三研究所。
走廊上传来轻而慢的脚步声，郭明桑几乎下意识地直起了身子。哪怕已经是一个有几十年警龄的老警察，见过奇案惨案无数，但每次独自坐在这狭窄而逼仄的探视室里，郭明桑仍旧忍不住阵阵心悸。
他知道，外面的人偷偷管这里叫坟茔。
郭明桑环视身边，这里的确比监狱更加让人压抑绝望。
四周干净的墙壁上布满小孔，吸音效果优良，哪怕你在这里高歌一曲，外面的人也不会听到。面前，一张半旧长桌将斗室划为泾渭分明的两边，仿佛昭告着一边属于繁花似锦的未来，一边属于——
他看向在看守押送下，缓缓走向自己的青年，长长舒了口气。
——一边属于挣扎不出的现在。
“探视时间二十分钟。”看守向郭明桑示意后，并没有按照规定那样站在旁边监视，而是转身走出探视室。
这也难怪，十年来，这样的探视早就不知道多少次，要出事早出事了。况且以郭明桑今时今日在警界的地位，就算真要预谋点什么，他一个小看守能拦得住？
坐在桌子一边的青年斜睨着眼角目送看守出门，唇边微勾，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瘦弱地几乎能让人一下子扭断的胳膊轻轻倚靠着椅子扶手，苍白而纤细的食指伸出，状若随意地支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郭明桑注意到，他的袖子明显地短了一大截，袖口的线头磨损得厉害，已经有些开裂了。
“之航……”他的喉咙像是被许多复杂的情绪堵住了，涩涩地清了清嗓子才能继续说话，“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你看看这些。”
说着，他低下头，从随身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个文件夹，平推向面前的青年。
杜之航挑了挑狭长的眉梢，一抹讥诮自他眼中稍纵即逝。他直起身，将文件夹抓进手中，取出里面厚厚一摞文件看了起来。
两分钟后，他抬起头，这次，目光中的轻蔑不加掩饰：“没想到十年了，警察同志们还是这么不中用。”
郭明桑听了这话丝毫不恼，反倒露出一个安心的笑：“你看明白了？”
他带来的文件光总字数就达四万多，更别提还附有照片图表无数。但这句问话并不是表面意思那么简单，杜之航也丝毫不认为郭明桑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
“这件事，的确只有我能帮上你的忙。”杜之航道。
“那你肯帮吗？”郭明桑问。
“这要看你肯不肯满足我的条件。”
“你的条件是什么？”
杜之航轻轻放松了肩膀，仿佛听到了什么会心的笑话般，露出一抹近似温柔的微笑：“你说呢？”
1
站在电梯门口，乔驰揉了揉额角，瞅着身边没人，抓紧时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晚是足球比赛冠军之夜，作为资深球迷，他自然任劳任怨守候在电视机旁，直到凌晨四点才睡。熬夜的后果就是，今天要顶着两个巨大熊猫眼来上班。
打哈欠这事，大概多了会上瘾。他打了一个，第二个也呼之欲出，不成想嘴张到一半，电梯门“叮咚”一声开了，里面的人一见他这样，扯着嗓子笑道：“哎呦乔大队长，你昨晚这是去哪里寻花问柳了，把自己搞得如此残败不堪！”
乔驰赶紧收了那点困意，边朝那人瞪了一眼边往电梯里走：“别乱说，熬夜看球了。”
“哦？”丁婧笑得更加有内涵，“球大吗？”
乔驰愣了一下，马上便反应过来。
“瞎说什么！”他故意板起脸，可耳朵尖却微微红了，瞒也瞒不住。
丁婧笑得打跌，捂着肚子毫无形象。乔驰无奈低叹，都怪自己运气不好碰到她，这女人的一张利嘴就像她手里的手术刀一样，全警局闻名，自己笨嘴拙舌的，修炼一百年也不是她对手，只能认栽。
走到12层法医室，丁婧的笑声还没停，一路歇斯底里地出了电梯。乔驰大念阿弥陀佛，急匆匆按下关门按钮，电梯再往上六层，他也到了。
18楼是警局高层的办公区域，乔驰缓缓走到局长门前，整了整衣领，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门内很快便传来回应：“请进。”
乔驰推门，对坐在椅子上的郭明桑点了点头，笑道：“郭局。”
“坐。”郭明桑应了一声，目光扫到他脸上的时候，像是难以相信一样，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乔驰，你昨晚干嘛去了，眼圈这么黑？交女朋友了？”
“咳！”乔驰正要坐下，听见这话不由得身子一沉，呛得嗓子眼都跟着抖起来，“没，熬夜看球了。”
得到这个答案，郭明桑竟像很失望一般，深深叹了一声：“你要是把这劲头用在恋爱上，也不至于到现在了也没个女朋友啊。”
乔驰一听这个就头大，赶紧提醒道：“郭局，您今天叫我来是……”
郭明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跑题了，推了推眼镜说：“近来上头要求提高破案率，缩短破案周期，因此经过局里商讨，决定成立一个‘特殊案件调查小组’，主要负责高难度的大案要案，不受其他部门干涉，直接向我负责，并决定由你担任组长。”
接着，他拿过手边的文件夹递到乔驰手中：“这是暂定的小组成员资料，你看一下是否有需要变动的地方。”
乔驰接过文件夹，取出其中的人员资料，摆在最上面的一张赫然就是刚刚还在电梯里嘲笑过他的丁婧——三代行医世家中唯一继承医术的女性，传说中见过她手术刀的全是死人。
没想到郭局一出手，就把局里如今最好的法医给自己弄来了。
乔驰承情一笑，接着向下翻去，一路翻到最后，却不由得停住了手。
最后一张是……白纸？
他可不觉得，郭局会糊涂到把一张白纸塞进如此重要的文件夹里。
乔驰不解地抬起头，看着郭明桑：“郭局，这是？”
郭明桑清了清嗓子：“这是……”
“轰——”
震天的炸裂声响骤然在耳边爆开，一时间，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震动。
郭明桑下意识站起身，面前的乔驰却拼着鼓膜损伤的危险骤然跳起，在爆炸声中吼道：“郭局，趴下！”同时，整个人如一枚激射出的利箭般跃向窗口，短短三秒钟内，将微微敞开的窗户全部关紧上锁，再拉合厚重窗帘。
光亮被阻隔的刹那，爆炸的余韵结束了。
乔驰回过头看向郭明桑，那五官平和的脸上显出与平时全然不同的冷凝神色，整个人仿佛被铁水浇注了一层般，有种凛冽的气息。
“郭局，爆炸在14楼。”他说，“我下去看看，您先在这里别动，外面搞定了我来通知您。”
“我知道。”郭明桑一手栽培乔驰，自然知道他是想保护自己的安全，毕竟在警局发生的爆炸，极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你去吧。”
乔驰重重一点头，闪身出门。
虽然事发突然，但好歹也是在警察局出的事，因此应急机制都相当健全。电梯全部停驶，排爆科也全员出动。乔驰一路下楼见到同仁若干，虽然都神情紧张脚步匆匆，但好歹没乱作一团，可到了14层，却完全成了两个样子。
14层是财务科和户籍科所在，大多为文职人员，事发后早已被清场。乔驰走近几步，排爆科将现场隔离出一个大圈，科长正带着得力组员进行炸弹排查。乔驰刚想过去跟他了解情况，却忽然注意到窗边那两个奇怪的身影。
背对他的是个矮个子警察，看样子气得不轻，正在气急败坏的大吼：“你要是再不说，我就立刻逮捕你！”
乔驰一怔，迈出的脚转了方向。
“怎么了？”他走到矮个警察身边问。
矮个警察涨红了脸，见到他像见到救命稻草，道：“乔队，这人非常可疑，我怀疑他是投放炸弹的嫌犯！”
乔驰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面前的人。
这是个非常纤瘦的青年，微微有些过时的衣着，慵懒而不经意的站姿，哪怕被警察指认为犯罪嫌犯，也丝毫不见任何情绪波动。
平静得太过分了。
“为什么说他是嫌犯？”乔驰问。
矮个警察恨恨：“乔队，刚刚炸弹是跟着纸盒寄过来的，这人看见炸弹，二话没说就抓着从窗口扔了出去，那炸弹还没落地就爆炸了。他要不是嫌犯，他怎么会知道纸盒里有炸弹，还反应这么快！”
乔驰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炸弹是邮寄来的，那多半是定时炸弹或触碰型炸弹，他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作出判断？如果炸弹在他手中爆炸怎么办？况且普通人有这个胆子去碰炸弹吗？
有问题！
乔驰示意矮个警察这里交给自己，待对方走远，才微微正色，试探性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
“游戏开始了。”青年转头看着窗下的车水马龙，忽然喃喃道。
市郊，国家第三研究所。
走廊上传来轻而慢的脚步声，郭明桑几乎下意识地直起了身子。哪怕已经是一个有几十年警龄的老警察，见过奇案惨案无数，但每次独自坐在这狭窄而逼仄的探视室里，郭明桑仍旧忍不住阵阵心悸。
他知道，外面的人偷偷管这里叫坟茔。
郭明桑环视身边，这里的确比监狱更加让人压抑绝望。
四周干净的墙壁上布满小孔，吸音效果优良，哪怕你在这里高歌一曲，外面的人也不会听到。面前，一张半旧长桌将斗室划为泾渭分明的两边，仿佛昭告着一边属于繁花似锦的未来，一边属于——
他看向在看守押送下，缓缓走向自己的青年，长长舒了口气。
——一边属于挣扎不出的现在。
“探视时间二十分钟。”看守向郭明桑示意后，并没有按照规定那样站在旁边监视，而是转身走出探视室。
这也难怪，十年来，这样的探视早就不知道多少次，要出事早出事了。况且以郭明桑今时今日在警界的地位，就算真要预谋点什么，他一个小看守能拦得住？
坐在桌子一边的青年斜睨着眼角目送看守出门，唇边微勾，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瘦弱地几乎能让人一下子扭断的胳膊轻轻倚靠着椅子扶手，苍白而纤细的食指伸出，状若随意地支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郭明桑注意到，他的袖子明显地短了一大截，袖口的线头磨损得厉害，已经有些开裂了。
“之航……”他的喉咙像是被许多复杂的情绪堵住了，涩涩地清了清嗓子才能继续说话，“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你看看这些。”
说着，他低下头，从随身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个文件夹，平推向面前的青年。
杜之航挑了挑狭长的眉梢，一抹讥诮自他眼中稍纵即逝。他直起身，将文件夹抓进手中，取出里面厚厚一摞文件看了起来。
两分钟后，他抬起头，这次，目光中的轻蔑不加掩饰：“没想到十年了，警察同志们还是这么不中用。”
郭明桑听了这话丝毫不恼，反倒露出一个安心的笑：“你看明白了？”
他带来的文件光总字数就达四万多，更别提还附有照片图表无数。但这句问话并不是表面意思那么简单，杜之航也丝毫不认为郭明桑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
“这件事，的确只有我能帮上你的忙。”杜之航道。
“那你肯帮吗？”郭明桑问。
“这要看你肯不肯满足我的条件。”
“你的条件是什么？”
杜之航轻轻放松了肩膀，仿佛听到了什么会心的笑话般，露出一抹近似温柔的微笑：“你说呢？”
1
站在电梯门口，乔驰揉了揉额角，瞅着身边没人，抓紧时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晚是足球比赛冠军之夜，作为资深球迷，他自然任劳任怨守候在电视机旁，直到凌晨四点才睡。熬夜的后果就是，今天要顶着两个巨大熊猫眼来上班。
打哈欠这事，大概多了会上瘾。他打了一个，第二个也呼之欲出，不成想嘴张到一半，电梯门“叮咚”一声开了，里面的人一见他这样，扯着嗓子笑道：“哎呦乔大队长，你昨晚这是去哪里寻花问柳了，把自己搞得如此残败不堪！”
乔驰赶紧收了那点困意，边朝那人瞪了一眼边往电梯里走：“别乱说，熬夜看球了。”
“哦？”丁婧笑得更加有内涵，“球大吗？”
乔驰愣了一下，马上便反应过来。
“瞎说什么！”他故意板起脸，可耳朵尖却微微红了，瞒也瞒不住。
丁婧笑得打跌，捂着肚子毫无形象。乔驰无奈低叹，都怪自己运气不好碰到她，这女人的一张利嘴就像她手里的手术刀一样，全警局闻名，自己笨嘴拙舌的，修炼一百年也不是她对手，只能认栽。
走到12层法医室，丁婧的笑声还没停，一路歇斯底里地出了电梯。乔驰大念阿弥陀佛，急匆匆按下关门按钮，电梯再往上六层，他也到了。
18楼是警局高层的办公区域，乔驰缓缓走到局长门前，整了整衣领，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门内很快便传来回应：“请进。”
乔驰推门，对坐在椅子上的郭明桑点了点头，笑道：“郭局。”
“坐。”郭明桑应了一声，目光扫到他脸上的时候，像是难以相信一样，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乔驰，你昨晚干嘛去了，眼圈这么黑？交女朋友了？”
“咳！”乔驰正要坐下，听见这话不由得身子一沉，呛得嗓子眼都跟着抖起来，“没，熬夜看球了。”
得到这个答案，郭明桑竟像很失望一般，深深叹了一声：“你要是把这劲头用在恋爱上，也不至于到现在了也没个女朋友啊。”
乔驰一听这个就头大，赶紧提醒道：“郭局，您今天叫我来是……”
郭明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跑题了，推了推眼镜说：“近来上头要求提高破案率，缩短破案周期，因此经过局里商讨，决定成立一个‘特殊案件调查小组’，主要负责高难度的大案要案，不受其他部门干涉，直接向我负责，并决定由你担任组长。”
接着，他拿过手边的文件夹递到乔驰手中：“这是暂定的小组成员资料，你看一下是否有需要变动的地方。”
乔驰接过文件夹，取出其中的人员资料，摆在最上面的一张赫然就是刚刚还在电梯里嘲笑过他的丁婧——三代行医世家中唯一继承医术的女性，传说中见过她手术刀的全是死人。
没想到郭局一出手，就把局里如今最好的法医给自己弄来了。
乔驰承情一笑，接着向下翻去，一路翻到最后，却不由得停住了手。
最后一张是……白纸？
他可不觉得，郭局会糊涂到把一张白纸塞进如此重要的文件夹里。
乔驰不解地抬起头，看着郭明桑：“郭局，这是？”
郭明桑清了清嗓子：“这是……”
“轰——”
震天的炸裂声响骤然在耳边爆开，一时间，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震动。
郭明桑下意识站起身，面前的乔驰却拼着鼓膜损伤的危险骤然跳起，在爆炸声中吼道：“郭局，趴下！”同时，整个人如一枚激射出的利箭般跃向窗口，短短三秒钟内，将微微敞开的窗户全部关紧上锁，再拉合厚重窗帘。
光亮被阻隔的刹那，爆炸的余韵结束了。
乔驰回过头看向郭明桑，那五官平和的脸上显出与平时全然不同的冷凝神色，整个人仿佛被铁水浇注了一层般，有种凛冽的气息。
“郭局，爆炸在14楼。”他说，“我下去看看，您先在这里别动，外面搞定了我来通知您。”
“我知道。”郭明桑一手栽培乔驰，自然知道他是想保护自己的安全，毕竟在警局发生的爆炸，极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你去吧。”
乔驰重重一点头，闪身出门。
虽然事发突然，但好歹也是在警察局出的事，因此应急机制都相当健全。电梯全部停驶，排爆科也全员出动。乔驰一路下楼见到同仁若干，虽然都神情紧张脚步匆匆，但好歹没乱作一团，可到了14层，却完全成了两个样子。
14层是财务科和户籍科所在，大多为文职人员，事发后早已被清场。乔驰走近几步，排爆科将现场隔离出一个大圈，科长正带着得力组员进行炸弹排查。乔驰刚想过去跟他了解情况，却忽然注意到窗边那两个奇怪的身影。
背对他的是个矮个子警察，看样子气得不轻，正在气急败坏的大吼：“你要是再不说，我就立刻逮捕你！”
乔驰一怔，迈出的脚转了方向。
“怎么了？”他走到矮个警察身边问。
矮个警察涨红了脸，见到他像见到救命稻草，道：“乔队，这人非常可疑，我怀疑他是投放炸弹的嫌犯！”
乔驰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面前的人。
这是个非常纤瘦的青年，微微有些过时的衣着，慵懒而不经意的站姿，哪怕被警察指认为犯罪嫌犯，也丝毫不见任何情绪波动。
平静得太过分了。
“为什么说他是嫌犯？”乔驰问。
矮个警察恨恨：“乔队，刚刚炸弹是跟着纸盒寄过来的，这人看见炸弹，二话没说就抓着从窗口扔了出去，那炸弹还没落地就爆炸了。他要不是嫌犯，他怎么会知道纸盒里有炸弹，还反应这么快！”
乔驰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炸弹是邮寄来的，那多半是定时炸弹或触碰型炸弹，他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作出判断？如果炸弹在他手中爆炸怎么办？况且普通人有这个胆子去碰炸弹吗？
有问题！
乔驰示意矮个警察这里交给自己，待对方走远，才微微正色，试探性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
“游戏开始了。”青年转头看着窗下的车水马龙，忽然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