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六
蒋乔治发动了车，她不是第一次坐这辆车，只是这一次从前排换到了后座。倪厄斯微笑着对她说，今天日子不错，他想带她去一个地方。他的眼并不比外面的寒风温暖，滟滢可以看见蒋乔治的侧脸，她忽然笑着说很饿很饿，希望那个地方的东西会很好吃！
车子停在一条很僻静的街面，这里的路灯很明亮，一个服侍生跑过来拉开车门，滟滢下车看了一眼餐厅的外面。很不起眼的雕花铜门，墙面爬满的苍藤又将铜门掩了一小半，滟滢走进时身子被一条垂落的青藤打了一下，不经意回头，却看见风吹散了乌云，月亮在云间穿行。
里面异常温暖，简直是回到了春天，滟滢脱下外套和围巾，立刻有人接了去。餐厅其实很大，可是却感觉不出来，滟滢只觉得很舒服很温馨，几乎让她想到了家，当然只在梦中见过。一坐下来，她就告诉了他，很多年前她过生日时，父亲特意为她开过一次小小的party。
“这儿让你想起了家？”他一针见血。
座位旁边没有大灯，只几束温柔的色灯围绕着他们，微卷的黑发从他的额头上垂落，她伸出一只手很快又缩了回去。他的眼睛含笑，那笑意就如同微风掠过历经千年风霜的湖面，略起些澜漪。旁边不远就是一个椭圆的舞池，角落里一架深红似血的钢琴，弹琴的是一个金发女孩儿，女孩儿的金发又长又厚，瀑布似的随着乐曲起伏。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曾经我喜爱过这首曲子。”
“我知道。”他说着很自然地将手放在她的手上。曲名在她心中缓缓流淌，他的手离开时，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放在她的手心。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小巧的金链子，垂着一颗血红的鸡心坠子，红心在灯光下璀璨夺目。滟滢竟有丝恍惚，那是凝结在她手心中央的一摊污血，她的眸闪忽不定。
“你想起了什么？”他问。
滟滢抬起眼，刚才的恍惚消失怠尽，眼波清亮无瑕，他从中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她说又饿又渴，有东西吃吗？
“这里最出名的是豆腐。”他告诉她，仅豆腐就能做出十七道菜肴，味道鲜美异常，回味无穷。侍者开了一瓶红酒，深红的酒在水晶杯里荡漾，她喝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口，酒瓶上全是法文，他说翻译过来就是穆斯卡。
“很多年前，我曾经去过那个地方，那是法国南部的一个小村庄。天空如同流动的海水，倾覆在每个人的肩上，大片的葡萄树垂弯了腰望不到尽头，农民在地里大声唱歌，那歌声似乎就在我的耳边回味，只要我一想起，”他的声音透出一种感情。
“我明白，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逝，始终在那里，我明白，明白的。”她轻抚他的手背。
“滟滢，”他轻呼她的名字，“你让我想起许多往事，挥之不去！你的眼睛，你的嘴唇，还有乌黑的鬓发，只要我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乔治，那个开车的年青人，他爱上了你？！”
他看着她，她的睫毛没有丝毫地翘动，他又问：“你失足掉进温泉池时有几岁？”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连我都快忘了，那一天黑得厉害，没有一丝月光和星光，小石头铺满了池子旁边的路，我，我，”
“为什么会选在晚上泡温泉？”
“噢，那是妈妈的决定，她怕太阳晒伤自己的皮肤，她从来就爱美，害怕自己的美丽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其实，要持久得到男人的爱，仅仅靠美是不够的，可惜，她永远都不会明白了！”
他笑得极其温存，问她为什么会提到永远这个词？
“你是我见过最敏感的人！”她说，“自从那一次意外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带我去泡过温泉，他甚至于，把我当成一个小婴儿看得紧紧的，生怕我还会碰到什么意外。”
“他们感情好吗？”
滟滢先是一愣，既而莞尔一笑，两道清幽目光射向他，他的手指修长整洁，她从没见过哪个男子能有这样出色的一双手！他的食指轻轻从她的指间拂过，每一次拂动后她的眼眸也更温柔。她说：“在我的记忆中，从不曾听见他们争吵过，我的母亲是个优雅沉静的女人，她对着你讲话，那声音仿佛就在你的耳边，温婉动听得如同一首钢琴夜曲，我的父亲几乎是崇拜着她，在他的眼中，她就是一个女神！我很小的时候，每天傍晚都在阳台上看着他们俩人在湖边散步。她从来不下厨房，父亲也不允许，就算是冬天，她也只着薄柔的羊绒衣套上一件薄大衣，轻盈灵动地走在雪中，呼气成雾，俨然是雪中仙子，不沾染尘世的半分俗气。她是那么地美，却从不照像，父亲也赞同，他说她的美是不能用机器来亵渎的，只有画家才能捕捉她的星点动人之处！他为她画了一幅全身像，现在还挂在原地方，那是她留下的最珍贵的东西！”
“这是什么？”
她的眼睑微垂，纯黑卷曲的睫毛有两颗欲滴的泪珠，可是她的嘴还呈现着美好的笑纹，他为她擦拭泪珠，泪痕在他精美的手帕上染了淡淡的颜色。
“过去的印迹可以从肉体上消失，却永远不能把它从内心抹掉，或许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加深切。我小时候练习过钢琴，”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呈玫瑰色，“不过，整整七年了，我再也没有碰过那个东西！”
“真羡慕你的妻子，她一定很爱听你弹琴！”
他不能不惊讶了，过了几秒后承认她说得很对，“我和她的相识就是因为一首钢琴曲，年青时在奥地利求学，我曾经对古典音乐非常狂热，她也是！我弹琴时，她会坐在我的脚边，头靠着膝盖仰视我，夕阳映在她的脸上，那光彩可以令圣母失色。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存在？我从来不曾向外人提起过她，包括乔治！”
“你的眼神让我害怕。”她原本红润的唇色变得惨白，“她离开你了？”
他不得不承认地说，确实如此，七年前她离开了他，虽然离去的时候她心都碎了，可还是走了。滟滢说，她知道他结过婚，是因为他左手无名指根上有一小圈皮肤很白，那印迹极其整齐，只有婚戒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滟滢戴上那串血红鸡心项链，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她很美丽，黑亮纤长的眉，纯黑的瞳仁动人心魄，肌肤似雪樱唇轻翕，他说：“如果我不是我，你不是你，也许，我能有资格，”他没有说完。
“乔治，他也对我说过相似的话，是不是完美的人连思维都相同？”
“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虽然他的身份不配坐在这里，可是，他在你的心里扎了根，我有点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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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一条很僻静的街面，这里的路灯很明亮，一个服侍生跑过来拉开车门，滟滢下车看了一眼餐厅的外面。很不起眼的雕花铜门，墙面爬满的苍藤又将铜门掩了一小半，滟滢走进时身子被一条垂落的青藤打了一下，不经意回头，却看见风吹散了乌云，月亮在云间穿行。
里面异常温暖，简直是回到了春天，滟滢脱下外套和围巾，立刻有人接了去。餐厅其实很大，可是却感觉不出来，滟滢只觉得很舒服很温馨，几乎让她想到了家，当然只在梦中见过。一坐下来，她就告诉了他，很多年前她过生日时，父亲特意为她开过一次小小的party。
“这儿让你想起了家？”他一针见血。
座位旁边没有大灯，只几束温柔的色灯围绕着他们，微卷的黑发从他的额头上垂落，她伸出一只手很快又缩了回去。他的眼睛含笑，那笑意就如同微风掠过历经千年风霜的湖面，略起些澜漪。旁边不远就是一个椭圆的舞池，角落里一架深红似血的钢琴，弹琴的是一个金发女孩儿，女孩儿的金发又长又厚，瀑布似的随着乐曲起伏。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曾经我喜爱过这首曲子。”
“我知道。”他说着很自然地将手放在她的手上。曲名在她心中缓缓流淌，他的手离开时，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放在她的手心。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小巧的金链子，垂着一颗血红的鸡心坠子，红心在灯光下璀璨夺目。滟滢竟有丝恍惚，那是凝结在她手心中央的一摊污血，她的眸闪忽不定。
“你想起了什么？”他问。
滟滢抬起眼，刚才的恍惚消失怠尽，眼波清亮无瑕，他从中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她说又饿又渴，有东西吃吗？
“这里最出名的是豆腐。”他告诉她，仅豆腐就能做出十七道菜肴，味道鲜美异常，回味无穷。侍者开了一瓶红酒，深红的酒在水晶杯里荡漾，她喝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口，酒瓶上全是法文，他说翻译过来就是穆斯卡。
“很多年前，我曾经去过那个地方，那是法国南部的一个小村庄。天空如同流动的海水，倾覆在每个人的肩上，大片的葡萄树垂弯了腰望不到尽头，农民在地里大声唱歌，那歌声似乎就在我的耳边回味，只要我一想起，”他的声音透出一种感情。
“我明白，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逝，始终在那里，我明白，明白的。”她轻抚他的手背。
“滟滢，”他轻呼她的名字，“你让我想起许多往事，挥之不去！你的眼睛，你的嘴唇，还有乌黑的鬓发，只要我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乔治，那个开车的年青人，他爱上了你？！”
他看着她，她的睫毛没有丝毫地翘动，他又问：“你失足掉进温泉池时有几岁？”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连我都快忘了，那一天黑得厉害，没有一丝月光和星光，小石头铺满了池子旁边的路，我，我，”
“为什么会选在晚上泡温泉？”
“噢，那是妈妈的决定，她怕太阳晒伤自己的皮肤，她从来就爱美，害怕自己的美丽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其实，要持久得到男人的爱，仅仅靠美是不够的，可惜，她永远都不会明白了！”
他笑得极其温存，问她为什么会提到永远这个词？
“你是我见过最敏感的人！”她说，“自从那一次意外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带我去泡过温泉，他甚至于，把我当成一个小婴儿看得紧紧的，生怕我还会碰到什么意外。”
“他们感情好吗？”
滟滢先是一愣，既而莞尔一笑，两道清幽目光射向他，他的手指修长整洁，她从没见过哪个男子能有这样出色的一双手！他的食指轻轻从她的指间拂过，每一次拂动后她的眼眸也更温柔。她说：“在我的记忆中，从不曾听见他们争吵过，我的母亲是个优雅沉静的女人，她对着你讲话，那声音仿佛就在你的耳边，温婉动听得如同一首钢琴夜曲，我的父亲几乎是崇拜着她，在他的眼中，她就是一个女神！我很小的时候，每天傍晚都在阳台上看着他们俩人在湖边散步。她从来不下厨房，父亲也不允许，就算是冬天，她也只着薄柔的羊绒衣套上一件薄大衣，轻盈灵动地走在雪中，呼气成雾，俨然是雪中仙子，不沾染尘世的半分俗气。她是那么地美，却从不照像，父亲也赞同，他说她的美是不能用机器来亵渎的，只有画家才能捕捉她的星点动人之处！他为她画了一幅全身像，现在还挂在原地方，那是她留下的最珍贵的东西！”
“这是什么？”
她的眼睑微垂，纯黑卷曲的睫毛有两颗欲滴的泪珠，可是她的嘴还呈现着美好的笑纹，他为她擦拭泪珠，泪痕在他精美的手帕上染了淡淡的颜色。
“过去的印迹可以从肉体上消失，却永远不能把它从内心抹掉，或许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加深切。我小时候练习过钢琴，”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呈玫瑰色，“不过，整整七年了，我再也没有碰过那个东西！”
“真羡慕你的妻子，她一定很爱听你弹琴！”
他不能不惊讶了，过了几秒后承认她说得很对，“我和她的相识就是因为一首钢琴曲，年青时在奥地利求学，我曾经对古典音乐非常狂热，她也是！我弹琴时，她会坐在我的脚边，头靠着膝盖仰视我，夕阳映在她的脸上，那光彩可以令圣母失色。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存在？我从来不曾向外人提起过她，包括乔治！”
“你的眼神让我害怕。”她原本红润的唇色变得惨白，“她离开你了？”
他不得不承认地说，确实如此，七年前她离开了他，虽然离去的时候她心都碎了，可还是走了。滟滢说，她知道他结过婚，是因为他左手无名指根上有一小圈皮肤很白，那印迹极其整齐，只有婚戒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滟滢戴上那串血红鸡心项链，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她很美丽，黑亮纤长的眉，纯黑的瞳仁动人心魄，肌肤似雪樱唇轻翕，他说：“如果我不是我，你不是你，也许，我能有资格，”他没有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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