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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始于朝颜,终于夕颜

    花暮颜睁开双眼的时候,一袭青衣扫过她的眼前,不知怎么的,花暮颜的双眼便突然湿润了,好像有什么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就在她醒来的那一瞬间消失了,忘却了,她拼命抱着脑袋试图留住那一抹看不清的色彩,却还是失败了。然后她抬起头来,逆着黄昏的最后一道阳光,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青衣男子。

    花暮颜想,她该是听过白衣胜雪这个词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一袭青袍的男子却给了她比雪还清冷,还圣洁的感觉。好像在那一瞬间那一抹浅浅的青色繁华了漫天的白雪,也荒凉了只有白雪苍茫的大地。

    男子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你醒了,可有什么不适?”花暮颜望着眼前温文儒雅的男子说:“你是谁?”男子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浮上来一丝疑惑:“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我只记得自己好像叫花暮颜,其他的都忘了。”花暮颜撑起虚弱的身体,想要坐起来。这个时候冲进来一个红衣女子,姿色倒是不错,只不过一进来就脸色不好,一来就冲着她哼了一声,倒是对青衣男子态度很好,温声细语的:“为了救这不知好歹的花暮颜,尊者想必耗费了不少灵力,还是先去歇息吧。”

    花暮颜立马头大了,看来她以后的日子不会特别好过了啊。青衣男子只是弹了弹青葱似的玉指,竟然神色有些许异样,深深地望了花暮颜一眼。然后又进来两个男子,看起来跟青衣男子一般大的年纪,花暮颜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个个都姿色不凡,立马有种不想的预感,不知道这残破的身躯该是顶了一张怎样的脸。

    其中一个男子微微倾身:“多谢尊上救了令妹,慕白感激不尽。”然后扯着另一个男子走过来,望着暮颜的脸上尽是笑意:“暮颜,再不许做这危险的事情,天涯海阁的可是这么好去的么?这次幸亏尊上不但不计较你擅闯天涯海阁,还救了你的小命,否则我怎么向师傅交代?”然后另一个男子终于不情不愿地吱了一声:“哎,你没事了吧。”

    然后花暮颜看见叫做慕白的男子又微微扯了扯旁边的男子,旁边的男子终于不耐烦地甩了手:“慕白,这人,我也看了。锦瑟,我们走吧。”然后男子和红衣女子扬长而去。花暮颜意识到了,看来又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自己的人,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

    慕白连忙安慰她:“没事的。暮颜,凤鸢只是恼你太过任性了。快来谢过尊者。”花暮颜耸着脑袋望着面前这个面瘫,看来看去也是和面前这个顶着自己哥哥名头的男子一般大小,怎么这些人那么别扭,非得叫什么尊者。

    “那个,谢谢你了。”青衣男子只是点点头,就出去了。这下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一对尴尬的兄妹。本来花暮颜还想着要矜持一下的,可是一想到自己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个个还都不怎么讨喜她,她可得赶紧找一个靠山。于是暮颜一把抱住慕白,扯着慕白宽大的袖子。嚷着:“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男子本来在暮颜抱住他的那一瞬间就僵硬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后竟然放松下来,一脸疑惑地望着面前的暮颜。暮颜只好蹭啊蹭啊,可怜兮兮地说:“哥,我失忆了。”慕白脸色一下便惨白了:“花暮颜,你又起了什么心思!”暮颜将头靠在坐在床边的慕白腿上,没好气地说:“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这什么鬼地方啊。”慕白望着一脸迷茫的花暮颜终是试探的问道:“那凤鸢呢?”

    “是花么?”暮颜一脸天真。

    “你可是暗恋了凤鸢两百年了,竟然连他也忘了么?”

    暮颜立马便从床上跳起来:“你说啥么!!!两百年!!!我有那么老么?”但是暮颜望着镜子里面那个发育不良的小女孩立马就戚戚焉了,真是想说苍天啊大地啊,这是为啥啊为啥啊。但是一想到捡了个大帅哥哥哥暮颜立马原地复活了,她整个人挂在慕白身上,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地望着慕白,慕白终于同意带她出去。

    于是暮颜拽着慕白的宽大的袖子走了出去,然后在下一秒被震惊了。在一片迷雾中,漫天飘着不知名的花藤,三三两两的身影从空中飘过,然后辗转反侧,就像花仙子一般。暮颜仿佛受了蛊惑一般放开慕白的袖子,然后扑向那空中的花藤,而那些花藤就像知道了暮颜的心思一般,将暮颜缠绕起来,然后几乎就在暮颜腾空的那一瞬间,漫天的花朵都绽放开来,暮颜高兴极了,完全忘记了这一切是多么诡异,只知道在这花海中跳跃。

    然后整个花间阁都安静了。在这些花海中,漫天飘舞着朝颜花。而这朝颜花已经在花间阁安静地潜伏了五千年,不曾开放。然后众人傻傻地望着那个披着一身花瓣的少女踩着花藤冲向慕白,手里捧着红色的朝颜花,然后,笑靥如花。

    慕白本来是该躲开暮颜的。

    他其实并不喜欢暮颜。

    任性,无理取闹,总是缠着凤鸢,嚷着要嫁给他,对所有呆在凤鸢身边的女子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仗着是师傅的女儿,从来不曾好好地地练习法术,每次看着他的时候,眼镜都长在天上一样,从来不给他好脸色。

    因为是师傅的女儿,所以一般面子上,尤其是当着重要的客人的时候,慕白一般还是会给暮颜几分面子,和颜悦色一番,但外人一转身,慕白向来便不肯给她好脸色了。就在刚才,他本来是打算起身,然后出门的,谁知暮颜会扑上来,一阵花香萦绕。他本来已经打算推开暮颜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暮颜会说,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暮颜说这句话的时候,慕白感觉到了,其实她轻微有些颤抖,她双目清澈地望着他说,她失忆的时候,眼睛里望过去浩瀚如银河。她从没叫过他,哥。这是太过温情的字眼。

    她趴在他的腿间,就像什么小动物一样弱小和柔软。

    她跳起来的时候,就像凡间的少女,不知山月为何事。

    她拽着他的袖子,仰望他的时候,笑容太真。

    于是,慕白几乎都忘了自己从有记忆以来从不曾让任何女子靠近过自己,也忘了,这个叫做暮颜的少女,自己真的是非常不喜欢她。

    于是,在那一瞬间,他站在原地,少女一捧花飞起来,落在他的白衣上,然后白衣飘飘,他忽然之间便记起来师傅的话,慕白,你此生切记,不要靠暮颜太近。

    在以往的多少个岁月里,他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他真的是要离这个麻烦精远一点,这个人永远有办法把所有人弄得人仰马翻。

    可是暮颜便抱着他说,哥,哥。哥。

    这个字眼就像魔咒一样将他定在原地,他只得任暮颜抱着他,然后昏昏的大脑望着漫天的朝颜花才突然醒过来,师傅那句话的后面是,如果哪一天花间阁的朝颜花开了,就离开暮颜身边吧。

    他那个时候说的是什么呢?

    大概是,他早就想离得暮颜远一点了。

    是的,他是非常不喜欢暮颜的。

    可是这个时候,暮颜越过人海,越过凤鸢,哦,对了,她纠缠了凤鸢两百年,眼里除了他再也装不下别的男子。可是这个时候,明明凤鸢就站在对面。可是暮颜没有看见他,只是抱着他。

    慕白望着凤鸢,他的眼里写满了疑惑。

    是的了,这花间阁大概是没得人喜欢暮颜的,更没得人愿意靠近暮颜。甚至,师傅也是不常来看暮颜的。

    暮颜扯着他的袖子,想要做什么,可是暮颜矮他太多,怎么都够不着他。慕白只好弯下身来,然后就在那一瞬间,暮颜将一捧朝颜花摔在他脸上,然后又蹦着跳开了,然后他听见她说:“哥,你看这漫天的花海,我将它送你可好?”她望着他的眼神那么认真,就像黑暗的夜空划过一道流星。慕白还来不及反应,还没想到该回答什么的。

    然后漫天的朝颜花便枯萎了,就像不曾开放一样,然后就在同时,暮颜的身体软下来,从空中摔下来。慕白就像是不听使唤一样飞过去,接过少女,抱在怀中,少女的长发飘零,一丝丝黑色诡异地在白衣上铺开,然后慕白的前一刻还貌似在喧嚣的心一下便安静了,他将暮颜抱回房间,轻轻理好她的长发。

    凤鸢倚在门口,轻轻开口:“慕白,朝颜花开了。”

    “嗯。”

    “据说,你这一世有一大劫。始于朝颜,终于夕颜,所以你才会来花间阁。刚才朝颜花败之前,花暮颜跟你讲了什么?”

    慕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床上的少女,脸色苍白,蹙了蹙眉。

    “花暮颜这次醒来好像有点奇怪,该不会给你带来什么灾难吧。”凤鸢继续问。

    慕白转过身望着凤鸢说:“如果我离开了花间阁,你会留下来好好照顾暮颜么?”凤鸢俯身笑了笑:“我说,慕白,你千万被这么认真跟我讲话,你会吓到我的。这个麻烦精,天啊,我都巴不得永远眼不见为净了,你没有吃错药吧。怎么一直不对劲,是不是花暮颜又耍了什么花样?”

    慕白站起来说,我们出去讲。

    然后慕白带上门,轻轻说,暮颜她失忆了。

    凤鸢笑了笑:“那我可要祈求上天,一定要让花暮颜忘记我,我宁愿折损千年的灵力。”

    慕白停了下来,静静望着凤鸢:“师傅,原本是有意将她许给你的。”凤鸢惊慌失措:“天啊,你可别吓我,我可不具备在她身边活下来的本事。”然后慕白哑然失笑:“以前,我也一直这样认为,鸢凤,我们何其相似。”

    凤鸢也停下来,忽然之间,感觉面前这个永远强大冷静的男子竟然有几分落寞。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暮颜这一次却足足昏迷了十天,一直都在痛苦中辗转反侧。

    一直都在叫着,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一直都在试图抓住什么。

    本来不该是慕白来照顾暮颜的,阁里有童子专门负责照顾昏迷的暮颜,可是慕白站在那里,听着床上的女孩一声声叫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就想起暮颜刚醒来的时候望着他的眼神,心竟然生出几分疼。他只好说服自己好歹自己也顶着个哥哥的名分,理应照顾她。

    他坐下来,手刚一伸过去,就被暮颜抓住了,他望着暮颜一双流泪的眼睛安静地躺着长长的睫毛下面,不禁开始好奇,她在梦里,到底是在挣扎什么呢?

    那句话,是对他说的?还是对凤鸢说的呢?

    然后在第十夜,本来,他已经疲惫地扑在床边,然后听见一声破音安静地划过寂静的夜。

    “哥。”就像一片羽毛终于摇摇晃晃地飘在平静的湖面,然后划开一丝涟漪,将慕白定在了夜色中,就像什么东西终于从浩瀚的宇宙落下,在谁也没法察觉,没法看见的时候埋在了什么地方,然后再也看不见一丝痕迹。

    然后当慕白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眼就望见暮颜正望着他,眼神纯净如水。

    然后,她对他笑。

    然后,她缠着他。

    然后,她说,我最喜欢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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