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半月凹痕下
大缯看这样子急忙又跑下车，另一边车上白翎和薛阳也注意到了在雨中追赶运尸车的浔法医。
等到几个人和运尸工作人员重新走回大楼的电梯时，可可身上已经被雨水给淋了个够，不过眼神里却闪着兴奋的光，她一个劲的和周围的人抱歉，麻烦你们了还要再跑一次。大家看着她被雨淋成这样，谁也不好多抱怨什么。
白翎还是忍不住好奇，“浔姐，你到底想到了什么？还要带着尸体一起上去验证？”
可可不说话，只是微笑。
大缯却忍不住皱着眉，不管是什么事情一定要速战速决，虽然他知道可可不会轻易这样激动，但她现在浑身都淋成这样，等下肯定会着凉。
走近房门的时候范毅还在原先的位子上，和林振山一样带着吃惊的眼光看过来。
可可什么也没说，直冲进了小套房的浴室，不一会就传来她有点兴奋的叫声，“啊啊找到了！”
等她一阵风一样的冲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淡紫色的折叠雨伞。
所有人都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齐筝回家路上用的折伞，回来之后就随手放进了浴室晾干。”可可一边换着手势一边说道。
这把看起来很普通的三折伞的伞面还没完全干透，散开的骨架和伞面随意晃动着滴下几滴雨水，可可换了几种手势，最后用右手握住伞柄，伞面微微折叠起来朝下，在伞柄的末端有一个中空圆形的、可收拢伞骨的底座，可可将手臂自然下垂。
可可一边做着这样的动作一边解释道，“就像平时人们在公车上折叠起自己的伞，却又不想去碰触湿漉漉的伞面时，会把伞面朝下这样握住，然后自然下垂手臂让雨水随意滴落，这时候，伞柄末端的圆环卡在虎口处，所以……”
可可用力一压伞柄的圆环，然后拿开三折伞，右手外侧的虎口处出现了一个半月型的痕迹。
周围的人都轻呼一声，转而楞掉。浔法医你这么激动，就是为了这个什么什么半月凹痕？
可可拉开蓝色尸袋上的拉链，将齐筝的右手拿出来与自己的作对比，虽然自己右手上的凹痕很快就消失的差不多了，但还是很清晰的可以看出这两个半月型的痕迹，是几乎一模一样的。
“一把伞的凹痕而已，值得这么兴奋么？”白翎觉得法医大惊小怪了。
“不不不，”可可依旧很兴奋，“一开始我也觉得这个半月型的痕迹只是一个解释不清的压痕而已，但是当猜到是雨伞的伞柄留下的痕迹时，这事儿就变了。”可可转向大缯，“之前我和大缯你就解释过，这个凹痕，不管是什么东西产生的，一定是在齐筝死前几分钟内，这件东西还握在手中，因为所有的压痕都会因为皮肤的弹性而迅速地自然消失，除非死亡。”
可可顿了一顿，像是自己在和自己确认一样，“所以，齐筝死之前，这把伞还在她手里，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她一进家门也许伞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已经死了。”大缯接过话。
他的话好像一颗无形的炸弹，所有人都震住了。
白翎第一个回过神来，“那这菜是谁洗的？这电话又是谁……”
“我们会一直认为凶手是在晚上八点多才杀死齐筝，是因为有人希望我们这样想。”大缯说着，转头将锐利的目光射向坐在沙发上的范毅。
一时间大家的视线都随之看向了那个失去未婚妻的男人。
“对，是范毅，”可可悄悄将齐筝放回尸袋，大缯接着她的话继续说，“是你疑惑的样子让我们开始怀疑林振山和齐筝的关系，也许你早就知道他向你未婚妻借钱，或者他们之间本来就有其他暧昧关系，当林振山做出可证明的解释之后，又是你把我们引向衣柜里的保险箱让我们发现毒品，让我们怀疑是毒贩之间的内部残杀。”
林振山到刚才为止一直站在范毅身边表示安慰，想要再拍拍范毅肩膀的手还僵硬在半空中，此刻他像是被大家射向范毅的视线给烫到一样，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他自己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范毅的侧面，这个他认识了很多年的老同学，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眼神里强忍着浓烈的情绪，却暗沉的让人看不清。林振山突然很想问自己，究竟对范毅，自己知道多少？
在众人怀疑的视线中，范毅缓缓的站了起来，他深沉的视线扫过众人的面前，最后落在浔可然身上。
“你有什么证据么。”他说，眼神紧紧盯住可可。
可可心中咯噔一下，这句话问出口，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一般人对“凶手”这一顶帽子突然扣到自己头上大多都会很愤怒，喊叫着“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之类的话，但是范毅的脸上看不到愤怒，只有不加掩饰的阴沉。
被警察怀疑自己是凶手的第一回应，像是一种带着挑衅的反问，你有什么证据！？
“范毅，”大缯往右走了半步，挡住他盯牢可可的视线，“我们只是假设，为了抓住杀害你未婚妻的凶手，警方需要排除各种可能，所以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范毅的视线又落回地面，身体站的笔直，但看在可可眼里，却觉得他好像在强忍着什么情绪。
“假设范毅你是凶手！”大缯重重的语气伴随着嘴角一丝冷笑，“我们来推测一下这种可能性。”
可可接下话，“从齐筝的尸温上无法确定死亡时间，所以齐筝死于18点52分进门时也是可能的，她刚进门就被范毅用窗帘绳勒住脖子窒息死亡，然后范毅打开空调，把温度调的很高，把齐筝拿在手里的雨伞放进浴室晾干，把她买回来的蔬菜在水槽洗干净，然后从卧室的座机上打电话到自己的手机，擦干净可能留下的指纹，锁好门离开。”
“他可能走楼梯下去，避免电梯里的摄像头照到自己的脸，因为下雨，也可能用雨衣尽量遮住自己的脸让门口的保安认不清是谁。”薛阳补充道，“这时候，应该是19点20分左右。”
大缯转向林振山，“林先生，晚上八点一刻从饭店开车到这里时花了多少时间？”
站在范毅几步远的林振山还处于震惊之中，被刑警这样问道大脑一片混乱，恍惚了一会才回答，“大概……大概二十多分钟吧，我也记不清了……”
“也就是说，就算下班高峰会稍微堵车一点，19点20分从这里出发的范毅完全有可能在20点之前到达饭店。”白翎说。
“可是！……”林振山语气很犹豫，但最后还是怀着一种期待的声音问，“可是我们几个都听见齐小姐的尖叫声，如果她已经死了，那怎么可能？”
大缯想了一会，“你确定你们听到的尖叫声是她的？或者说，你们只是在那一刻，从范毅的手机里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
林振山愣住了，嘴巴一张一合好几下，才似乎战败一样喃喃地说，“我也……不肯定……”
感觉到范毅的视线慢慢地看向自己，林振山盯住脚下的地板一动不动，拜托你不要看我，不要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是该相信你还是该怀疑你，那个小时候和我一起踢球一起抄写别人作业的兄弟，现在近在咫尺，却感觉这样陌生……
啊！一旁的白翎突然好想想到什么，“说起女人的尖叫！”他说着就冲进了卧室，过一会用白色手套捏着一张光盘出来，“这张恐怖片的碟片是从卧室的影碟机里拿出来的。”
那是一张画着女人扭曲的脸庞的碟片，旁边用血红色写着标题“尖叫鬼屋”，看起来内容是什么恐怖片吧。白翎将碟片重新放回影碟机里，打开电视，碟片读取了十几秒钟后，正式开始播放。
一声刺耳的女人尖叫声划破整个房间的空气。
白翎按下暂停键，几个人都看向林振山。
林振山的脸色都变了……很像……很像这声音。
白翎低头研究了一会影碟机和遥控器，回头说道，“队长，这机子有设定时间自动播放碟片的功能。”
白翎取出盘看了看，是十分钟的短片类型，如果设置定时播放，就可以在八点一刻的时候清晰的传出尖叫声，而电视机就在电话旁边，这样保持通话状态的话，范毅的手机里自然而然会听到尖叫，如果他看准时间，先做出电话那边齐筝没有声音的样子，然后再让周围的人听见尖叫声，大家自然会联想到齐筝出事了。再之后范毅等人到达齐筝家时光盘里的短片已经播完，影碟机自动进入待机状态，这样也就没人会注意到这件事。
大缯招招手，物证科开始采集碟片和影碟机上的指纹。
“那碟片上有我的指纹。”范毅突然开口说道，所有人都看向他。
难道打算承认凶杀！？
“前几天我和齐筝一起看过这片子，那时候是我放进的碟片，有我的指纹是理所当然的。”范毅的脸色变得平静许多，语气也坚定起来。
作为有点资历的刑警，大缯每年都会审讯好几十个犯人，范毅这一刻脸上细微的差别看在他眼里，让他敏感地察觉到范毅心里已经做好顽抗到底的打算。
范毅声音低沉，但吐字清晰，“你们说到现在，的确所有的事情都说的通，但是第一你们没有证据，这些推论都是根据一个什么月亮型的痕迹而来，第二我没有动机，齐筝是我的未婚妻，我们都决定今年夏天就要结婚，她的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况且……”范毅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力气才说到，“我是……我是真的爱她，我怎么会……”
一时之间大家都愣住了，范毅那神情好像说的不是假话。
大缯想了一会，对身边的薛阳嘀咕了两句，薛阳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是为了齐筝的钱么？”可可突然说。
范毅的眼神尖锐地刺过来，猛地大吼一声，“我从来没有用过她的钱！！”
一直保持着冷静的范毅这样大声的吼叫把所有人都吓楞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大缯若有所思的看着突然爆发的范毅。
“或者，你本来就知道你未婚妻贩毒的事，也许她死后，你可以把她的客户都抢过来自己赚钱？”
可可微微仰着头，直视着范毅尖锐的视线挑了挑眉，用一种挑衅的目光面对眼前强忍着怒火的男人。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范毅猛地扬手一拳头冲向可可。
大缯反应极其迅速地从背后拉住可可的手臂一扯，范毅充斥着怒火的拳头扑了个空，当他想再次扑向面前的法医时，白翎和几个警员已经冲上前去，把挣扎着的范毅猛力按住。
可可被大缯环在怀里，惊魂未定的看着范毅。她只是顺着自己的猜测想试试看范毅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没想到居然这么大的反应，如果刚才不是大缯反应快，恐怕这一拳打在脸上，要在医院里呆上几天的吧。
范毅猛力扑腾了一会，终究敌不过几个刑警的制压，双手被拷紧在餐桌和沙发上，渐渐安静了。
那一瞬间如野兽爆发一样的怒火，仿佛在空气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缯不停的问可可，有没有打到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有么有？可可轻轻的摇着头。
大家心底都很清楚，范毅这样大的反应，恐怕是刺激到了要害处。白翎几个都密切关注着范毅的一举一动，唯恐他再次突然爆发。
大缯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转身接起了缉毒大队的电话，一阵轻声交谈之后，当他挂断电话回头时，发现可可居然不要命地又走了过去！？
范毅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眼神恍惚地看着前方，突然眼前一片阴影，抬头看到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法医居然又站在自己面前。
“你们没有证据。”范毅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挑衅。
“对，我们还没有证据，但是我想我可以证明一件事。”可可低头看着他，“齐筝知道是谁杀了她。”
范毅咬紧了嘴唇不出声。
可可走到尸袋前再一次打开，齐筝苍白的面容传递着死亡独特的绝望气息。
“她胸前的衣服上有一滴水滴过的痕迹，”可可说，“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是一滴，如果是雨点的痕迹，不可能只有一滴，何况这件是毛衣，就算是雨点也会落在外套上。”
“这是一滴泪。”可可说。
范毅咬紧了嘴唇却挡不住拳头微微颤抖的事实。
“用绳子掐勒脖子平均需要20-40秒才能造成窒息昏迷甚至死亡，这半分钟里，齐筝明白了是谁，她看不见身后的人，但是她知道。”可可平淡的声音对范毅来说却像是来自地狱的索魂咒，“那个人和她朝夕相处，对她说情话唱情歌，陪她看电影逛街买结婚用品，此时此刻却站在自己身后，用代表甜蜜的粉色窗帘绳一心只想掐死自己，她知道……所以，才会有胸前的这滴泪，范毅，不要以为我是信口所说，给我两个小时，我就可以给你一张报告，证明这是齐筝的一滴泪，也是你杀了她的证据。”
“所以……”可可在范毅身前蹲下，“告诉我，为什么？”
所有的声音都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应。
“………………因为我爱她。”范毅说。
因为爱，所以不能接受你是这样一个人，因为爱，所以被心中强烈的执念疯狂了理智。
“所以你不能接受她贩毒这种事情？”可可问。
“我当然不能接受！！”范毅一吼，身边的几位刑警又紧张起来，随时准备对付他的暴跳如雷。
可可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范毅声音平静，但语调却高涨起来，“她瞒着我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想到她是我的妻子，我就气的……我要娶她，是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的，就算穷一点，我也养得起她！这种卖毒品的钱她怎么会用的出手！？我们还要养孩子，过很长很长的日子，这种钱，怎么可能用的出手……她……她怎么可以……”
所有人都安静的听着。
范毅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可可，“我劝过她放手！我劝过！我们谈了一整晚，她都哭着答应我了，结果……过了一阵，我还是在她的柜子里发现了那些东西……原来还是在骗我……她说不再做这种事情，都是骗我……是她不好，都是她不好！都是她做卖毒品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才……才……”
可可什么也没说，转身把放在套房门口的尸袋连带着担架一起拖动，用尽全力拖到范毅面前。
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可可将尸袋扔在范毅脚下的地上，拉开银灰色的拉链，齐筝的尸体露了出来，殷红的一圈勒痕在脖子上显得格外刺眼。
范毅把头瞥向一边，忍住不去看面前的尸袋。
可可一把揪住范毅的脑袋往下按住，“看着她！看看你做的事情！”
范毅咬紧牙关，握紧拳，指关节都发白。
“你以为杀人就比贩毒更高尚吗？那么我真应该恭喜你，为了阻止你的未婚妻继续当一个毒贩，你成功地将她变成了一具尸体，而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杀人犯！我告诉你……”
可可从刷地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凑到范毅眼前，那是曾摆在书桌上两人欢笑的合影。
女法医阴冷而愤怒的声音从耳边狠狠地传来，“我告诉你范毅，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比杀死自己爱的人，却像个懦夫一样找各种借口、更丧尽天良的人！”
范毅的眼光不自禁的注视着眼前的照片，照片里齐筝背对着阳光，笑容却比身后万里无云的天空更灿烂，那个笑的那样开心的齐筝，那个每天烧饭等自己下班的齐筝，那个不敢一个人看恐怖片的齐筝，那个最喜欢挑粉红色布料装饰房间的齐筝……视线微微一偏，所有的所有，所有记忆中的未婚妻，都静止在眼前残无血色的尸体上。
范毅微微张开的唇不住地颤抖，照片上的笑容，和尸袋里的面容，在视线中不停地交替着。
她是贩毒的罪犯，但她也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那个人。
冰冷的勒痕刺激着眼球，让范毅心中最后的一道防线溃之千里。
窗外刷刷的雨声也覆盖不了，房间里男人嘶哑的梗咽。
——————————
可可站在公寓的大堂里，看着白翎和薛阳将行尸走肉一般的范毅带上警车。
大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看着她。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工作人员抬着蓝色的尸袋再一次走向运尸车。
大缯像他们点头致意道，“辛苦了辛苦了。”
经过可可身边的时候，可可将那张两人欢笑的照片放进了齐筝的尸袋里，最后看了一眼，拉上了拉链。
运尸车和几辆警车都已经开走，大缯挂断和缉毒队联络的电话，正打算走去开车，发觉可可还愣愣的站在原地。
“可可……”大缯轻轻地叫她。
可可嘟囔了一句。
“什么？”
“我说，雨停了。”可可又说了一遍。
大缯抬起头才发现，一会不注意，雨真的停了，只剩下屋檐上积攒的雨水还叮叮当当地滴落下来，好像是这一夜大雨最后的回音。
“饿了么？”大缯用手轻抚着可可的小脑袋，雨后的天空已经渐渐露出微亮的颜色，已经快到清晨了吧。
可可看着黎明前的夜色，微微一笑。
“我想喝可可奶茶。”她说。
<!-- 作者有话说 -->
<!-- 0116增加踩顶按钮 -->
<div class="like_box">
<div id="likeTips" style="visibility:hidden;line-height:21px;padding:5px;border:1px solid #f8dc98;background:#ffffc5;font-size:12px;width:200px;margin:auto;margin-bottom:10px;">&nnsp;</div>
<a class="like_btns like_btn1" id="voteTop" href="javascript:;" onclick="_.book.chapterVote(this.id,2376449,0);">0</a>
<a class="like_btns like_btn2" id="voteStep" href="javascript:;" onclick="_.book.chapterVote(this.id,2376449,1);">0</a>
</div>
<!-- 0116增加踩顶按钮 end-->
等到几个人和运尸工作人员重新走回大楼的电梯时，可可身上已经被雨水给淋了个够，不过眼神里却闪着兴奋的光，她一个劲的和周围的人抱歉，麻烦你们了还要再跑一次。大家看着她被雨淋成这样，谁也不好多抱怨什么。
白翎还是忍不住好奇，“浔姐，你到底想到了什么？还要带着尸体一起上去验证？”
可可不说话，只是微笑。
大缯却忍不住皱着眉，不管是什么事情一定要速战速决，虽然他知道可可不会轻易这样激动，但她现在浑身都淋成这样，等下肯定会着凉。
走近房门的时候范毅还在原先的位子上，和林振山一样带着吃惊的眼光看过来。
可可什么也没说，直冲进了小套房的浴室，不一会就传来她有点兴奋的叫声，“啊啊找到了！”
等她一阵风一样的冲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淡紫色的折叠雨伞。
所有人都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齐筝回家路上用的折伞，回来之后就随手放进了浴室晾干。”可可一边换着手势一边说道。
这把看起来很普通的三折伞的伞面还没完全干透，散开的骨架和伞面随意晃动着滴下几滴雨水，可可换了几种手势，最后用右手握住伞柄，伞面微微折叠起来朝下，在伞柄的末端有一个中空圆形的、可收拢伞骨的底座，可可将手臂自然下垂。
可可一边做着这样的动作一边解释道，“就像平时人们在公车上折叠起自己的伞，却又不想去碰触湿漉漉的伞面时，会把伞面朝下这样握住，然后自然下垂手臂让雨水随意滴落，这时候，伞柄末端的圆环卡在虎口处，所以……”
可可用力一压伞柄的圆环，然后拿开三折伞，右手外侧的虎口处出现了一个半月型的痕迹。
周围的人都轻呼一声，转而楞掉。浔法医你这么激动，就是为了这个什么什么半月凹痕？
可可拉开蓝色尸袋上的拉链，将齐筝的右手拿出来与自己的作对比，虽然自己右手上的凹痕很快就消失的差不多了，但还是很清晰的可以看出这两个半月型的痕迹，是几乎一模一样的。
“一把伞的凹痕而已，值得这么兴奋么？”白翎觉得法医大惊小怪了。
“不不不，”可可依旧很兴奋，“一开始我也觉得这个半月型的痕迹只是一个解释不清的压痕而已，但是当猜到是雨伞的伞柄留下的痕迹时，这事儿就变了。”可可转向大缯，“之前我和大缯你就解释过，这个凹痕，不管是什么东西产生的，一定是在齐筝死前几分钟内，这件东西还握在手中，因为所有的压痕都会因为皮肤的弹性而迅速地自然消失，除非死亡。”
可可顿了一顿，像是自己在和自己确认一样，“所以，齐筝死之前，这把伞还在她手里，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她一进家门也许伞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已经死了。”大缯接过话。
他的话好像一颗无形的炸弹，所有人都震住了。
白翎第一个回过神来，“那这菜是谁洗的？这电话又是谁……”
“我们会一直认为凶手是在晚上八点多才杀死齐筝，是因为有人希望我们这样想。”大缯说着，转头将锐利的目光射向坐在沙发上的范毅。
一时间大家的视线都随之看向了那个失去未婚妻的男人。
“对，是范毅，”可可悄悄将齐筝放回尸袋，大缯接着她的话继续说，“是你疑惑的样子让我们开始怀疑林振山和齐筝的关系，也许你早就知道他向你未婚妻借钱，或者他们之间本来就有其他暧昧关系，当林振山做出可证明的解释之后，又是你把我们引向衣柜里的保险箱让我们发现毒品，让我们怀疑是毒贩之间的内部残杀。”
林振山到刚才为止一直站在范毅身边表示安慰，想要再拍拍范毅肩膀的手还僵硬在半空中，此刻他像是被大家射向范毅的视线给烫到一样，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他自己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范毅的侧面，这个他认识了很多年的老同学，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眼神里强忍着浓烈的情绪，却暗沉的让人看不清。林振山突然很想问自己，究竟对范毅，自己知道多少？
在众人怀疑的视线中，范毅缓缓的站了起来，他深沉的视线扫过众人的面前，最后落在浔可然身上。
“你有什么证据么。”他说，眼神紧紧盯住可可。
可可心中咯噔一下，这句话问出口，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一般人对“凶手”这一顶帽子突然扣到自己头上大多都会很愤怒，喊叫着“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之类的话，但是范毅的脸上看不到愤怒，只有不加掩饰的阴沉。
被警察怀疑自己是凶手的第一回应，像是一种带着挑衅的反问，你有什么证据！？
“范毅，”大缯往右走了半步，挡住他盯牢可可的视线，“我们只是假设，为了抓住杀害你未婚妻的凶手，警方需要排除各种可能，所以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范毅的视线又落回地面，身体站的笔直，但看在可可眼里，却觉得他好像在强忍着什么情绪。
“假设范毅你是凶手！”大缯重重的语气伴随着嘴角一丝冷笑，“我们来推测一下这种可能性。”
可可接下话，“从齐筝的尸温上无法确定死亡时间，所以齐筝死于18点52分进门时也是可能的，她刚进门就被范毅用窗帘绳勒住脖子窒息死亡，然后范毅打开空调，把温度调的很高，把齐筝拿在手里的雨伞放进浴室晾干，把她买回来的蔬菜在水槽洗干净，然后从卧室的座机上打电话到自己的手机，擦干净可能留下的指纹，锁好门离开。”
“他可能走楼梯下去，避免电梯里的摄像头照到自己的脸，因为下雨，也可能用雨衣尽量遮住自己的脸让门口的保安认不清是谁。”薛阳补充道，“这时候，应该是19点20分左右。”
大缯转向林振山，“林先生，晚上八点一刻从饭店开车到这里时花了多少时间？”
站在范毅几步远的林振山还处于震惊之中，被刑警这样问道大脑一片混乱，恍惚了一会才回答，“大概……大概二十多分钟吧，我也记不清了……”
“也就是说，就算下班高峰会稍微堵车一点，19点20分从这里出发的范毅完全有可能在20点之前到达饭店。”白翎说。
“可是！……”林振山语气很犹豫，但最后还是怀着一种期待的声音问，“可是我们几个都听见齐小姐的尖叫声，如果她已经死了，那怎么可能？”
大缯想了一会，“你确定你们听到的尖叫声是她的？或者说，你们只是在那一刻，从范毅的手机里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
林振山愣住了，嘴巴一张一合好几下，才似乎战败一样喃喃地说，“我也……不肯定……”
感觉到范毅的视线慢慢地看向自己，林振山盯住脚下的地板一动不动，拜托你不要看我，不要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是该相信你还是该怀疑你，那个小时候和我一起踢球一起抄写别人作业的兄弟，现在近在咫尺，却感觉这样陌生……
啊！一旁的白翎突然好想想到什么，“说起女人的尖叫！”他说着就冲进了卧室，过一会用白色手套捏着一张光盘出来，“这张恐怖片的碟片是从卧室的影碟机里拿出来的。”
那是一张画着女人扭曲的脸庞的碟片，旁边用血红色写着标题“尖叫鬼屋”，看起来内容是什么恐怖片吧。白翎将碟片重新放回影碟机里，打开电视，碟片读取了十几秒钟后，正式开始播放。
一声刺耳的女人尖叫声划破整个房间的空气。
白翎按下暂停键，几个人都看向林振山。
林振山的脸色都变了……很像……很像这声音。
白翎低头研究了一会影碟机和遥控器，回头说道，“队长，这机子有设定时间自动播放碟片的功能。”
白翎取出盘看了看，是十分钟的短片类型，如果设置定时播放，就可以在八点一刻的时候清晰的传出尖叫声，而电视机就在电话旁边，这样保持通话状态的话，范毅的手机里自然而然会听到尖叫，如果他看准时间，先做出电话那边齐筝没有声音的样子，然后再让周围的人听见尖叫声，大家自然会联想到齐筝出事了。再之后范毅等人到达齐筝家时光盘里的短片已经播完，影碟机自动进入待机状态，这样也就没人会注意到这件事。
大缯招招手，物证科开始采集碟片和影碟机上的指纹。
“那碟片上有我的指纹。”范毅突然开口说道，所有人都看向他。
难道打算承认凶杀！？
“前几天我和齐筝一起看过这片子，那时候是我放进的碟片，有我的指纹是理所当然的。”范毅的脸色变得平静许多，语气也坚定起来。
作为有点资历的刑警，大缯每年都会审讯好几十个犯人，范毅这一刻脸上细微的差别看在他眼里，让他敏感地察觉到范毅心里已经做好顽抗到底的打算。
范毅声音低沉，但吐字清晰，“你们说到现在，的确所有的事情都说的通，但是第一你们没有证据，这些推论都是根据一个什么月亮型的痕迹而来，第二我没有动机，齐筝是我的未婚妻，我们都决定今年夏天就要结婚，她的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况且……”范毅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力气才说到，“我是……我是真的爱她，我怎么会……”
一时之间大家都愣住了，范毅那神情好像说的不是假话。
大缯想了一会，对身边的薛阳嘀咕了两句，薛阳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是为了齐筝的钱么？”可可突然说。
范毅的眼神尖锐地刺过来，猛地大吼一声，“我从来没有用过她的钱！！”
一直保持着冷静的范毅这样大声的吼叫把所有人都吓楞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大缯若有所思的看着突然爆发的范毅。
“或者，你本来就知道你未婚妻贩毒的事，也许她死后，你可以把她的客户都抢过来自己赚钱？”
可可微微仰着头，直视着范毅尖锐的视线挑了挑眉，用一种挑衅的目光面对眼前强忍着怒火的男人。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范毅猛地扬手一拳头冲向可可。
大缯反应极其迅速地从背后拉住可可的手臂一扯，范毅充斥着怒火的拳头扑了个空，当他想再次扑向面前的法医时，白翎和几个警员已经冲上前去，把挣扎着的范毅猛力按住。
可可被大缯环在怀里，惊魂未定的看着范毅。她只是顺着自己的猜测想试试看范毅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没想到居然这么大的反应，如果刚才不是大缯反应快，恐怕这一拳打在脸上，要在医院里呆上几天的吧。
范毅猛力扑腾了一会，终究敌不过几个刑警的制压，双手被拷紧在餐桌和沙发上，渐渐安静了。
那一瞬间如野兽爆发一样的怒火，仿佛在空气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缯不停的问可可，有没有打到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有么有？可可轻轻的摇着头。
大家心底都很清楚，范毅这样大的反应，恐怕是刺激到了要害处。白翎几个都密切关注着范毅的一举一动，唯恐他再次突然爆发。
大缯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转身接起了缉毒大队的电话，一阵轻声交谈之后，当他挂断电话回头时，发现可可居然不要命地又走了过去！？
范毅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眼神恍惚地看着前方，突然眼前一片阴影，抬头看到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法医居然又站在自己面前。
“你们没有证据。”范毅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挑衅。
“对，我们还没有证据，但是我想我可以证明一件事。”可可低头看着他，“齐筝知道是谁杀了她。”
范毅咬紧了嘴唇不出声。
可可走到尸袋前再一次打开，齐筝苍白的面容传递着死亡独特的绝望气息。
“她胸前的衣服上有一滴水滴过的痕迹，”可可说，“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是一滴，如果是雨点的痕迹，不可能只有一滴，何况这件是毛衣，就算是雨点也会落在外套上。”
“这是一滴泪。”可可说。
范毅咬紧了嘴唇却挡不住拳头微微颤抖的事实。
“用绳子掐勒脖子平均需要20-40秒才能造成窒息昏迷甚至死亡，这半分钟里，齐筝明白了是谁，她看不见身后的人，但是她知道。”可可平淡的声音对范毅来说却像是来自地狱的索魂咒，“那个人和她朝夕相处，对她说情话唱情歌，陪她看电影逛街买结婚用品，此时此刻却站在自己身后，用代表甜蜜的粉色窗帘绳一心只想掐死自己，她知道……所以，才会有胸前的这滴泪，范毅，不要以为我是信口所说，给我两个小时，我就可以给你一张报告，证明这是齐筝的一滴泪，也是你杀了她的证据。”
“所以……”可可在范毅身前蹲下，“告诉我，为什么？”
所有的声音都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应。
“………………因为我爱她。”范毅说。
因为爱，所以不能接受你是这样一个人，因为爱，所以被心中强烈的执念疯狂了理智。
“所以你不能接受她贩毒这种事情？”可可问。
“我当然不能接受！！”范毅一吼，身边的几位刑警又紧张起来，随时准备对付他的暴跳如雷。
可可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范毅声音平静，但语调却高涨起来，“她瞒着我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想到她是我的妻子，我就气的……我要娶她，是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的，就算穷一点，我也养得起她！这种卖毒品的钱她怎么会用的出手！？我们还要养孩子，过很长很长的日子，这种钱，怎么可能用的出手……她……她怎么可以……”
所有人都安静的听着。
范毅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可可，“我劝过她放手！我劝过！我们谈了一整晚，她都哭着答应我了，结果……过了一阵，我还是在她的柜子里发现了那些东西……原来还是在骗我……她说不再做这种事情，都是骗我……是她不好，都是她不好！都是她做卖毒品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才……才……”
可可什么也没说，转身把放在套房门口的尸袋连带着担架一起拖动，用尽全力拖到范毅面前。
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可可将尸袋扔在范毅脚下的地上，拉开银灰色的拉链，齐筝的尸体露了出来，殷红的一圈勒痕在脖子上显得格外刺眼。
范毅把头瞥向一边，忍住不去看面前的尸袋。
可可一把揪住范毅的脑袋往下按住，“看着她！看看你做的事情！”
范毅咬紧牙关，握紧拳，指关节都发白。
“你以为杀人就比贩毒更高尚吗？那么我真应该恭喜你，为了阻止你的未婚妻继续当一个毒贩，你成功地将她变成了一具尸体，而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杀人犯！我告诉你……”
可可从刷地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凑到范毅眼前，那是曾摆在书桌上两人欢笑的合影。
女法医阴冷而愤怒的声音从耳边狠狠地传来，“我告诉你范毅，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比杀死自己爱的人，却像个懦夫一样找各种借口、更丧尽天良的人！”
范毅的眼光不自禁的注视着眼前的照片，照片里齐筝背对着阳光，笑容却比身后万里无云的天空更灿烂，那个笑的那样开心的齐筝，那个每天烧饭等自己下班的齐筝，那个不敢一个人看恐怖片的齐筝，那个最喜欢挑粉红色布料装饰房间的齐筝……视线微微一偏，所有的所有，所有记忆中的未婚妻，都静止在眼前残无血色的尸体上。
范毅微微张开的唇不住地颤抖，照片上的笑容，和尸袋里的面容，在视线中不停地交替着。
她是贩毒的罪犯，但她也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那个人。
冰冷的勒痕刺激着眼球，让范毅心中最后的一道防线溃之千里。
窗外刷刷的雨声也覆盖不了，房间里男人嘶哑的梗咽。
——————————
可可站在公寓的大堂里，看着白翎和薛阳将行尸走肉一般的范毅带上警车。
大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看着她。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工作人员抬着蓝色的尸袋再一次走向运尸车。
大缯像他们点头致意道，“辛苦了辛苦了。”
经过可可身边的时候，可可将那张两人欢笑的照片放进了齐筝的尸袋里，最后看了一眼，拉上了拉链。
运尸车和几辆警车都已经开走，大缯挂断和缉毒队联络的电话，正打算走去开车，发觉可可还愣愣的站在原地。
“可可……”大缯轻轻地叫她。
可可嘟囔了一句。
“什么？”
“我说，雨停了。”可可又说了一遍。
大缯抬起头才发现，一会不注意，雨真的停了，只剩下屋檐上积攒的雨水还叮叮当当地滴落下来，好像是这一夜大雨最后的回音。
“饿了么？”大缯用手轻抚着可可的小脑袋，雨后的天空已经渐渐露出微亮的颜色，已经快到清晨了吧。
可可看着黎明前的夜色，微微一笑。
“我想喝可可奶茶。”她说。
<!-- 作者有话说 -->
<!-- 0116增加踩顶按钮 -->
<div class="like_box">
<div id="likeTips" style="visibility:hidden;line-height:21px;padding:5px;border:1px solid #f8dc98;background:#ffffc5;font-size:12px;width:200px;margin:auto;margin-bottom:10px;">&nnsp;</div>
<a class="like_btns like_btn1" id="voteTop" href="javascript:;" onclick="_.book.chapterVote(this.id,2376449,0);">0</a>
<a class="like_btns like_btn2" id="voteStep" href="javascript:;" onclick="_.book.chapterVote(this.id,2376449,1);">0</a>
</div>
<!-- 0116增加踩顶按钮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