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山精野魅，玉裂消灾
一个二十五六的妇人呆立在台阶之上，眉宇间显出焦虑神色，直到视野中出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陈姨，天还未光，杵这儿干什么？若有事，吩咐小丫头做就是了。”
那妇人笑着迎上两步：“小娘子就是会心疼人。奴婢站一会儿怕什么，倒是夫人，昨儿挂念小娘子，一宿没睡好。”这个陈氏就是周氏当初的陪嫁丫头莺儿，配了纪桓身边的管事陈立，如今是鸣澜居的管事娘子，很有几分体面。
纪安然往里走，莺儿笑盈盈落在后面，冷不丁拧了低着头的萍儿一把，咬牙低声道：“死丫头，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看不懂夫人的眼色么？”
萍儿缩了缩，抬起头，露出一张僵白面孔，神情惊惶迷茫。莺儿吓了一跳：“作死么？一副撞了鬼的样子！”萍儿闻言一震，眼神乱闪，抖抖索索揪住莺儿袖子，将嘴凑到她的耳朵旁。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在那边没有睡好？”周氏打了个呵欠，在梳妆台前坐下。青丝蓬散在肩头，婢女上前细细梳绾。
她侧身坐着，看着纪安然，脸上虽然带着笑，却难掩倦容。纪安然拉了她的手，往她怀里腻了腻：“我昨晚没在崔娘那里过夜。”
周氏心里先是惊异，接着泛起一丝甜意，想道：“安儿叫她‘崔娘’。”
莺儿萍儿打帘进来，周氏正问：“整一晚上，你跑哪里去了？”她转过头，蹙眉看着萍儿：“昨晚你们在哪里过夜的？为何不使人过来递个话？”
萍儿抖了抖嘴唇。莺儿拿过梳头婢手里的梳子，对屋里几个婢女道：“你们先出去吧。”这几个贴身服侍周氏的人也算她的心腹，平素极少避忌什么。周氏心里一沉，对几双望来的眼睛点了点头。
待得人都出去了，周氏催问：“究竟怎么回事？现在一五一十都给我说清楚！”
萍儿深吸口气，道：“昨日夫人走后，崔姬要小娘子去她屋里试衣，小娘子说天色已晚，要回夫人身旁。崔姬听她叫了声‘崔娘’，很不高兴。她说，她才是小娘子的亲娘……”萍儿一边叙述，一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眼纪安然。纪安然温顺地依偎在周氏怀里，眼眉低垂，似是毫不在意。萍儿暗自失笑：“小娘子才几岁，我在担心什么？”
“小娘子却说她是什么，醉翁什么……”什么来着？很好记很好懂的一句话，萍儿突然想不起来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清冷冷的童声响起。萍儿下意识抬眼，和纪安然视线相撞，不知怎么，被那双乌黑幽深的眸子一盯，她突然有些不自然。她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那双眼睛看透了她的“监视”的行为，虽然她的眼神里并没有谴责与怪罪。
小娘子平素行为虽然早熟稳重一点，但始终是个不谙世事的幼童。萍儿觉得自己一定是昨晚受到惊吓，今天神智有点不清醒。
“后来呢？”周氏的声音令她立刻回过神来。“崔姬翻脸发怒，说了几句混账话，推了小娘子一下便走了。”
“没吓着吧？”周氏看向怀里的纪安然。纪安然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额角，火辣辣的疼痛感彷如还在。她默默摇了摇头。周氏拿开她的手，看见洁白娇嫩的肌肤上有很小一点破皮，像是指甲印，并不明显。
她侧身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个圆形的铜皮小盒，打开盖子，腻香扑鼻。这种百花膏由中药和各种花卉植物制成，既可润肤美白，又能对付蚊虫叮咬、烫伤擦伤，使用后不易留疤。周氏用来作基础的保养护肤品。
她挖出一点，轻轻揉在纪安然的额头上。
“我原本要带着小娘子回来，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萍儿吞了口唾沫，“我后颈一痛，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氏豁然转头看向她。萍儿嘴唇发白：“是真的！夫人，我一个字也没有说谎！”
“你是说，你被人给打昏了？昏了多久？一整夜？你看见是谁了吗？”她一连几个问题抛来，萍儿无从招架：“……是，是，没看见。”
周氏神色微冷，黛色眉峰轻蹙，双目微微眯起。自从出了纪安然被掳走的事情之后，浔阳侯府警戒加强了一倍，对萍儿下手的只可能是府里的人。萍儿被周氏看得害怕，忍不住唤了声：“小娘子……”声音极低极低。她也不知道纪安然能帮她什么。作证？还是解释？她期盼地看向纪安然，却说不清楚自己在荒谬地期待什么。
周氏搂着纪安然的手紧了紧，柔声问：“安儿，你昨晚看见了什么？有人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吗？你别怕，告诉母亲。”她捏了捏纪安然的胳膊腿儿，生怕在看不见的地方被人动过“私刑”，哪怕夏天的衣衫如此单薄。
“没有。我听见后头响动，还没来得及回头，背上麻了一下，昏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还在那片草地上，我叫醒了萍儿姐姐，我们就一起回来了。”纪安然把对萍儿说过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周氏蹙紧眉头，她实在想不通谁会对她们下手，打昏了撂那儿不管又是为了什么？
检查之后证明，萍儿后颈有瘀痕，纪安然身上没有伤口。依她所说“背上麻了一下，昏了过去”，难道是武林高手做的？周氏心头起了一个疑虑：“会不会是上次掳走安儿的人的余党？”莺儿奇道：“那贼人的身份到现在还是未解之谜，听说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就是皇宫大内也来去自如。但问题是这么一个高人，怎么偏偏就对小娘子咬死不放呢？”
周氏也奇怪：“安儿这丫头一向机灵，这次却什么也问不出来。她和贼人呆在一起五六天，却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你说奇怪不奇怪？”
莺儿想起萍儿脸色苍白的样子，迟疑道：“这、这该不会是……”
“是什么？”
莺儿干巴巴地一笑：“您说小娘子连贼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这怎么可能呢？除非……除非他根本就不是人！”
周氏震惊道：“不是人？”
“是啊，您想，会不会是山精鬼魅之流，因此可以自由变幻形貌，高墙内院也来去自如……”莺儿压低声音。
周氏被她说得心头惴惴，虽然不太相信，不过也有点害怕，便又唤了萍儿和纪安然近前细细询问。她虽然也见过一些剑师武师，却都非一流高手，更对武功没什么了解，听萍儿说完全没有感觉到脚步人气儿靠近，纪安然也说只听见萍儿落地的声响，心头愈怕，告诫纪安然最近不可私自出门。
正说着话，她的手碰到一块冰凉凉的东西，神情微微一变。低头托起纪安然的联佩，对着光细看。
莺儿见周氏的食指沿着一个方向摩挲，定睛一看，惊呼了一声，问道：“小娘子，你的玉佩什么时候碰裂了？是不是昨晚？”
纪安然闻言低头一看，联佩从上自下，一条裂痕贯穿，只除了最上头那块白璧依然无瑕如昔。她轻咦一声，也感到奇怪：昨晚她明明没有跌跤，这几块玉佩是什么时候裂的？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被张雨辰劫持的时候大约磕着了哪里，她一直没有发现。
“大概吧。”
“谢天谢地，玉裂消灾，一定是它们为小娘子挡去了灾祸。”莺儿道。
纪安然：“……”
周氏将杂佩解下来，将那几枚有了裂痕的扔给萍儿：“远远的丢出府去。”留下的那一枚好端端的，正是刻着天竺文的白璧。周氏端详片刻，忽然将之挂在纪安然的脖子上，贴身放在她的胸口，叮嘱道：“这块玉璧有高僧法力，能护你平安，以后万莫离身。”
纪安然：“……”母亲，当今皇帝是信道的，纪家也是信道的，你要不要改一下信仰？
周氏一脸严肃，纪安然只得郑重地点了点头。
“陈姨，天还未光，杵这儿干什么？若有事，吩咐小丫头做就是了。”
那妇人笑着迎上两步：“小娘子就是会心疼人。奴婢站一会儿怕什么，倒是夫人，昨儿挂念小娘子，一宿没睡好。”这个陈氏就是周氏当初的陪嫁丫头莺儿，配了纪桓身边的管事陈立，如今是鸣澜居的管事娘子，很有几分体面。
纪安然往里走，莺儿笑盈盈落在后面，冷不丁拧了低着头的萍儿一把，咬牙低声道：“死丫头，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看不懂夫人的眼色么？”
萍儿缩了缩，抬起头，露出一张僵白面孔，神情惊惶迷茫。莺儿吓了一跳：“作死么？一副撞了鬼的样子！”萍儿闻言一震，眼神乱闪，抖抖索索揪住莺儿袖子，将嘴凑到她的耳朵旁。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在那边没有睡好？”周氏打了个呵欠，在梳妆台前坐下。青丝蓬散在肩头，婢女上前细细梳绾。
她侧身坐着，看着纪安然，脸上虽然带着笑，却难掩倦容。纪安然拉了她的手，往她怀里腻了腻：“我昨晚没在崔娘那里过夜。”
周氏心里先是惊异，接着泛起一丝甜意，想道：“安儿叫她‘崔娘’。”
莺儿萍儿打帘进来，周氏正问：“整一晚上，你跑哪里去了？”她转过头，蹙眉看着萍儿：“昨晚你们在哪里过夜的？为何不使人过来递个话？”
萍儿抖了抖嘴唇。莺儿拿过梳头婢手里的梳子，对屋里几个婢女道：“你们先出去吧。”这几个贴身服侍周氏的人也算她的心腹，平素极少避忌什么。周氏心里一沉，对几双望来的眼睛点了点头。
待得人都出去了，周氏催问：“究竟怎么回事？现在一五一十都给我说清楚！”
萍儿深吸口气，道：“昨日夫人走后，崔姬要小娘子去她屋里试衣，小娘子说天色已晚，要回夫人身旁。崔姬听她叫了声‘崔娘’，很不高兴。她说，她才是小娘子的亲娘……”萍儿一边叙述，一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眼纪安然。纪安然温顺地依偎在周氏怀里，眼眉低垂，似是毫不在意。萍儿暗自失笑：“小娘子才几岁，我在担心什么？”
“小娘子却说她是什么，醉翁什么……”什么来着？很好记很好懂的一句话，萍儿突然想不起来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清冷冷的童声响起。萍儿下意识抬眼，和纪安然视线相撞，不知怎么，被那双乌黑幽深的眸子一盯，她突然有些不自然。她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那双眼睛看透了她的“监视”的行为，虽然她的眼神里并没有谴责与怪罪。
小娘子平素行为虽然早熟稳重一点，但始终是个不谙世事的幼童。萍儿觉得自己一定是昨晚受到惊吓，今天神智有点不清醒。
“后来呢？”周氏的声音令她立刻回过神来。“崔姬翻脸发怒，说了几句混账话，推了小娘子一下便走了。”
“没吓着吧？”周氏看向怀里的纪安然。纪安然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额角，火辣辣的疼痛感彷如还在。她默默摇了摇头。周氏拿开她的手，看见洁白娇嫩的肌肤上有很小一点破皮，像是指甲印，并不明显。
她侧身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个圆形的铜皮小盒，打开盖子，腻香扑鼻。这种百花膏由中药和各种花卉植物制成，既可润肤美白，又能对付蚊虫叮咬、烫伤擦伤，使用后不易留疤。周氏用来作基础的保养护肤品。
她挖出一点，轻轻揉在纪安然的额头上。
“我原本要带着小娘子回来，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萍儿吞了口唾沫，“我后颈一痛，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氏豁然转头看向她。萍儿嘴唇发白：“是真的！夫人，我一个字也没有说谎！”
“你是说，你被人给打昏了？昏了多久？一整夜？你看见是谁了吗？”她一连几个问题抛来，萍儿无从招架：“……是，是，没看见。”
周氏神色微冷，黛色眉峰轻蹙，双目微微眯起。自从出了纪安然被掳走的事情之后，浔阳侯府警戒加强了一倍，对萍儿下手的只可能是府里的人。萍儿被周氏看得害怕，忍不住唤了声：“小娘子……”声音极低极低。她也不知道纪安然能帮她什么。作证？还是解释？她期盼地看向纪安然，却说不清楚自己在荒谬地期待什么。
周氏搂着纪安然的手紧了紧，柔声问：“安儿，你昨晚看见了什么？有人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吗？你别怕，告诉母亲。”她捏了捏纪安然的胳膊腿儿，生怕在看不见的地方被人动过“私刑”，哪怕夏天的衣衫如此单薄。
“没有。我听见后头响动，还没来得及回头，背上麻了一下，昏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还在那片草地上，我叫醒了萍儿姐姐，我们就一起回来了。”纪安然把对萍儿说过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周氏蹙紧眉头，她实在想不通谁会对她们下手，打昏了撂那儿不管又是为了什么？
检查之后证明，萍儿后颈有瘀痕，纪安然身上没有伤口。依她所说“背上麻了一下，昏了过去”，难道是武林高手做的？周氏心头起了一个疑虑：“会不会是上次掳走安儿的人的余党？”莺儿奇道：“那贼人的身份到现在还是未解之谜，听说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就是皇宫大内也来去自如。但问题是这么一个高人，怎么偏偏就对小娘子咬死不放呢？”
周氏也奇怪：“安儿这丫头一向机灵，这次却什么也问不出来。她和贼人呆在一起五六天，却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你说奇怪不奇怪？”
莺儿想起萍儿脸色苍白的样子，迟疑道：“这、这该不会是……”
“是什么？”
莺儿干巴巴地一笑：“您说小娘子连贼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这怎么可能呢？除非……除非他根本就不是人！”
周氏震惊道：“不是人？”
“是啊，您想，会不会是山精鬼魅之流，因此可以自由变幻形貌，高墙内院也来去自如……”莺儿压低声音。
周氏被她说得心头惴惴，虽然不太相信，不过也有点害怕，便又唤了萍儿和纪安然近前细细询问。她虽然也见过一些剑师武师，却都非一流高手，更对武功没什么了解，听萍儿说完全没有感觉到脚步人气儿靠近，纪安然也说只听见萍儿落地的声响，心头愈怕，告诫纪安然最近不可私自出门。
正说着话，她的手碰到一块冰凉凉的东西，神情微微一变。低头托起纪安然的联佩，对着光细看。
莺儿见周氏的食指沿着一个方向摩挲，定睛一看，惊呼了一声，问道：“小娘子，你的玉佩什么时候碰裂了？是不是昨晚？”
纪安然闻言低头一看，联佩从上自下，一条裂痕贯穿，只除了最上头那块白璧依然无瑕如昔。她轻咦一声，也感到奇怪：昨晚她明明没有跌跤，这几块玉佩是什么时候裂的？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被张雨辰劫持的时候大约磕着了哪里，她一直没有发现。
“大概吧。”
“谢天谢地，玉裂消灾，一定是它们为小娘子挡去了灾祸。”莺儿道。
纪安然：“……”
周氏将杂佩解下来，将那几枚有了裂痕的扔给萍儿：“远远的丢出府去。”留下的那一枚好端端的，正是刻着天竺文的白璧。周氏端详片刻，忽然将之挂在纪安然的脖子上，贴身放在她的胸口，叮嘱道：“这块玉璧有高僧法力，能护你平安，以后万莫离身。”
纪安然：“……”母亲，当今皇帝是信道的，纪家也是信道的，你要不要改一下信仰？
周氏一脸严肃，纪安然只得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