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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第十六章 朝夕共处,骄娇相撞

    白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奇,重新审视了纪安然一番,挑眉笑道:“不装了?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这么鬼灵精的孩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稀奇?”说着,又看了李荣康一眼。

    纪安然跨前一步,挡住白衣女子的视线。她压制住心底不断冒上来的那种被毒蛇盯住一般的感觉,笑道:“阿姨,我弟弟是真小孩,我是假小孩。他什么都不懂,只会捣乱,你有什么事情,和我商量就好了。”语毕,腰上被死小孩拧了一把。

    白衣女子听她奶声奶气说话,忍不住嗤地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你也别阿姨阿姨的叫了,我姓张,你叫我张姑姑吧。”

    纪安然十分上道:“张姑姑。我在家中行三,这是我弟弟小五。”她说的是自己在九房的排行。

    张姑姑含笑“嗯”了一声,似乎站累了,坐下招呼道:“小三,来给姑姑倒杯茶。”

    ……你才小三,你全家都是小三!纪安然腹诽着,面上却一派乖巧顺从。

    张姑姑道:“别担心,我和浔阳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并不想要你们的命。但是呢,我也不会白白养着你们。你们若是下了地府,可不要怨我,要怪,就怪程菁那个老贱人不念师徒情分吧。”

    纪安然道:“姑姑你既是为了程先生,便放了小五吧。先生她在府中是教女学的,不认得小五。”

    张姑姑眯了眯凤目:“程菁那老贱人向来以正义之辈自居,两个筹码总比一个好。”

    纪安然不死心:“张姑姑,不如你说说想要程先生做什么事?我是浔阳侯和慧芸公主的孙女,说不定能帮你呢?”

    张姑姑起身哼了一声:“有权有势并不是万能的,小女娃娃懂什么,你还是带着弟弟在这里慢慢玩吧。我只养你们五天,时候一到,如果程菁还不出现又或者不答应我的要求,我也只好……”眼中杀机一闪,领着哑老头出门去。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直安安静静的李荣康突然冲了过去,一头撞向张姑姑腰眼。他发作突然,但张姑姑身手敏捷至极,想也不想地侧身避过。李荣康去势不减,要抢出门去,却被哑老头一手抓住。

    “放开我!”李荣康挣扎着嚷道:“毒妇,你敢碰我一根头发,我要你不得好死!识相的赶紧放了我!否则你会后悔……”

    纪安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张姑姑不怒反笑:“是没有做姐姐的懂事。”说着反手给了李荣康一巴掌。

    这看似轻巧的一巴掌扇得李荣康脑袋一偏,半天没有声音。她抓过李荣康,微笑着扳开他的嘴,塞了一颗乌黑的药丸进去,随手把被打蒙了的孩子扔在地上。

    纪安然要上前接护,张姑姑淡淡哼了一声,纪安然只觉仿似有一把锤子在心头敲了一下,浑身难受,迈不开步子,眼睁睁看着李荣康像一个破布娃娃一般摔在地上,脑后流出血来,半晌没有动静。

    “小五!”压力一消,纪安然一个箭步冲过去,小心翼翼地察看李荣康伤处,李荣康呻、吟一声,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低低道:“痛……”两手抱着头,皱着小脸往她怀里缩。纪安然冷冷看着张姑姑:“你给他吃了什么?”

    张姑姑见她目光不善,容色也冷下来,淡淡道:“这小娃冲撞我,我只不过给他一点教训,怎么?”

    纪安然忍下怒气,眉眼温顺地起身躬身一礼:“舍弟无状,我替他给姑姑陪不是了。请姑姑大人不记小人过,请个大夫来看看他的伤吧。”

    张姑姑勾了勾唇,似乎觉得纪安然很识时务,她本来就不想害死李荣康,对哑老头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

    哑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子并一卷干净白布放在桌子上,轻轻带上门。

    纪安然恨恨,但也无法,只得就着屋里的冷水替李荣康清洗了伤口上药包扎。

    纪安然的手法笨拙,李荣康自然不会好受,但他却乖乖地任她施为,除了低声呻、吟喊痛,伏在纪安然怀中,如家猫一般温顺依赖。

    纪安然摸了摸他的鬓发,抬手为他拭去冷汗,目光触及那半边被打的脸颊,却冷了下来。

    不过这些许时候,那半张脸已肿胀得老高,直撑得李荣康皮肉红紫透明一般,甚是可怖。就算李荣康言行再怎么可恨,他也只是个半懂事不懂事的幼童,纪安然见伤得这么重,哪里还能记得这小孩的可恶。

    她极轻地伸手一触,怜惜问:“疼不疼?”

    李荣康“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他虽然顽劣霸道,却生性倔强无比,寻常小孩逢此大难早就哭哭啼啼六神无主了,他却强忍至今,终于在纪安然这一句关怀下,所有的委屈无助痛苦害怕就像卸了闸门的洪水,再也挡不住。

    纪安然轻轻抚着他背,待他哭累了睡过去,便将他平放在地上,又把被子抱来,一半垫在他身下,一半覆在他身上。

    折腾了这么半天,她也累得不行,靠在床头眯了一会儿,谁知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已下山,屋里烛火昏昏,忽明忽暗。

    纪安然撑起身子,被子滑下,她略怔了怔。李荣康道:“醒了?过来吃饭。”她这才看到那小男孩静静坐在桌旁,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望着她。

    纪安然执箸问:“方才哑爷爷送来的?”

    “嗯。”

    纪安然便不再多言,很快吃完了饭菜,将碗盘一推,就着烛光细看李荣康的脸。李荣康低着头任她打量了一会儿,在纪安然伸手轻抚时偏头让开:“我没事了。”

    他的脸肿得比先前更吓人了,原本纪安然弄上去的伤和张姑姑这一耳光比起来实在是挠痒痒一般。

    李荣康却一反常态没有叫嚷着报仇治罪,反而意态有些消沉。或许是被吓着了。纪安然想。这个孩子从小长在蜜罐里,哪里遇到过这么凶恶的人,经历过这么凶险的事?自然是被吓坏了。

    她安慰道:“嗯,过几天就会好了。”李荣康默了片刻,忽然道:“我本来想,待回到宫里,就向父皇要道旨意,把你弄进宫陪我玩。”

    纪安然不解他怎么说起这个,笑道:“我现在就可以陪你玩啊。”李荣康看她一眼:“是陪我——慢、慢、玩,好、好、玩。”纪安然皱了皱眉头,直觉有些不对,李荣康眼眸深深,孩童稚嫩的脸板着,显得几分冷漠。

    看她还是没明白,李荣康不由翻了个白眼:“笨死了!我可以让你学马驮着我玩,也可以让你学狗汪汪叫着玩,还可以让你装乌龟王八在地上爬着玩。”

    纪安然明白了,这孩子想折辱她。不过,这些招数虽然不堪,却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把戏,她皱眉瞪了李荣康一眼。李荣康观察着她的脸色,道:“或许你觉得这些没什么?那我要你陪我玩火呢?玩火嘛,不小心烧到人是不是很正常?”李荣康的目光停伫在纪安然脸上,纪安然想起他曾叫嚣着要把她的脸泼油火烧,心中一寒。

    “嗯,还可以玩雪片叠叠,又或者陪本皇子练练骑射?”

    纪安然可不会以为李荣康真的只是单纯地要练骑射。

    “什么叫雪片叠叠?”

    “哦,这是我闲来无事和太监们捣鼓出的新游戏,”李荣康嘴角一弯,却牵动了伤处,呲了呲牙,“把浸透水的纸覆在人脸上,遮住口鼻,一张又一张,层层叠上去,看那人最多能承受几张才窒息。”

    纪安然想象了一下那场景,不由打了个寒战,怒视着李荣康。好阴毒的主意!她原本还想骂他两句,此时索性连话也不想说了,坐回到床上。

    李荣康见她翻脸,道:“你生气了?”纪安然不理他。他又道,“谁叫你竟敢……不过,”

    “我不生气。”纪安然道,“只是难过,为我大齐朝难过。我大齐的皇子殿下,就是这样在深宫游戏,草菅人命的。”

    李荣康反驳道:“我又没有玩死过人,你不能说我草菅人命。”小太监小宫女都说他仁慈英武得很呢,什么草菅人命,那是史书上骂昏君罪臣的,这丫头到底懂不懂?

    纪安然咄咄相逼:“那被你玩伤、玩残的人呢?你又有没有下令处死人又或者将人处罚致死呢?”

    李荣康皱眉,理所当然地道:“他们陪本皇子玩乐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气,受点伤有什么打紧?至于被我处罚之人,当然是犯了不可饶恕之罪,该罚。”

    纪安然笑了笑。李荣康见她笑容中全是冷然,半点找不见先前为他上药时的温柔,也没有昨天给他讲故事时的宠让,一下子站起身来,也忘了自己“不过”后面想说什么,冲口而出道:“要不是我答应了你不以皇权压你,我早就拿你问罪了。我对你法外开恩,你难道还要恨我不成?”

    “不敢。”

    纪安然淡淡两个字,堵得李荣康说不出话来。两人谁也不说话,僵持了一会儿,李荣康气鼓鼓地走过来,踢了纪安然一脚:“让开,我要睡了!”

    纪安然看了他一眼,起身灭了蜡烛。李荣康摊手摊脚大大咧咧占去大半张床。纪安然小心翼翼,和衣躺在床沿上。

    一片黑暗中,纪安然睁着眼,身后李荣康一动,她就紧张,防备着被小破孩一脚踹下去。过了许久,身后没有动静,纪安然放下心,渐渐沉入梦乡。

    忽的,一道拳影落在身上,纪安然惊醒,身上已挨了好几下,她惊怒地抓住李荣康的手:“做什么?!”

    李荣康不答,挣脱纪安然的钳制。他这番虽然偷袭,下手却不重,纪安然除了被惊扰美梦,倒没受伤,越发觉得这个小皇子不可理喻。

    “神经!”

    李荣康心里却比她还委屈。他把心里话告诉纪安然,原是向她示好来的。纪安然是他从来没遇过的一种人,她在他面前从来不卑躬屈膝、谄媚讨好,甚至还敢出手打他,他原本恨得牙痒痒,但经过这两三天的朝夕相处、患难与共,这种恨意慢慢改变了。她给他讲故事,陪他玩耍,在危险来临时一次次挺身挡在他身前,却不是因为怕他。

    这种感觉,和对着身边那群堆唯唯诺诺的奴才、面对那些笑容虚假、话中有话的嫔妃公主们全不一样。

    但是纪安然不是李荣康肚子里的蛔虫,而她就算听见李荣康的心声,也不可能想交这个朋友。

    若非相识的情况特殊,纪安然怎么可能顶撞堂堂皇五子?她也不过是李荣康眼里,对他恭敬惶恐、疏离又讨好的众人之一。

    李荣康对纪安然生了好感,却不懂得怎么交朋友。他毕竟年幼,这时便显出孩童的笨拙来,只知道把心里话一股脑儿向纪安然倾倒,打算表明自己宽大为怀不再计较纪安然的冒犯之罪。

    但偏偏听在纪安然耳里却是满腹恶毒心思,无可救药。

    好在李荣康见好就收,没有执意挑起新一轮的“斗殴”。纪安然渐渐消了气,睡意袭来,眼皮似有千斤重。

    但这个夜晚,注定不让她好眠。睡着睡着,“啪”地一声被人推下床,纪安然一惊而起。

    黑暗中小人儿蜷作一团,在床上翻来覆去,痛苦呻\吟声不绝。

    她眉角一跳,赶紧点亮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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