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也知道我们警察奈何不了你，所以我只希望你不要给我带来太多麻烦。最近这些日子，不太平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们实在是忙不过来。”
宋煜道：“我一向不喜欢找麻烦。”
不喜欢找麻烦，麻烦却总是喜欢找他。这岂非是人生最无奈的事情之一？
陈颛当然不知道宋煜的无奈，所以他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么，你可以走了。”
宋煜缓缓站了起来，背上的伤又有些撕裂，他却只是淡然道：“谢谢，再见。”
“再见”的意思，有时候就是，不得不再见。
当宋煜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黄昏的街道上满是刚刚下班疲惫不堪的普通人，而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回到家中之后还要洗衣做饭、教养小孩，还要为明日的柴米油盐忧心，还要抽出少有的一点时间去吵架，抱怨，或是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各色各样演员活灵活现地演绎着一个个惊心动魄却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故事。
这样的日子的确很无趣，可站在窗边远望街市的宋煜却连这样的日子都过不上。他的世界永远充斥着血腥，动荡入夜，灯光泛起。
灯光常常代表着繁华。
宋煜并不喜欢繁华。所以他拉上那层厚重的足以当夏凉被的窗帘。世俗的喜怒哀乐全被挡在了外面，房间里只余下一个人的痛苦。
背上的伤口固然很痛，可是心呢？会不会更痛？
宋煜坐在床上检查着自己的伤口，他裸着的后背上三道抓痕清晰无比，甚至于自己触摸伤口的手指都能陷入撕裂的皮肉中。他摇了摇头，把浸透了鲜血的衣服随意丢在一边——原来止血符的效果并不怎么样，血腥的气味简直让他想吐。
“果然是上古神兽，抓出来的伤口用道法治疗根本没有效果。”宋煜喃喃道。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浑身越来越冷。然后便一头倒了下去。
宋煜本不是个轻易倒下的人。
他曾经为救一个被怨灵纠缠的小女孩折了三根肋骨，一只手臂，右腿被砍了两刀。可他还是把怨灵送进了十八层地狱，直到用一条腿半拖半爬地回到宋家时，都没有昏倒。而那年，他只有十四岁。然而身上再重的伤，也抵不过心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这些心事几乎让他每天都无法入睡。
十年！
若让人在即将死掉和十年之内每天睡觉不能超过三个小时之间做一个选择，或许所有人都会选择前者。
但是宋煜，偏偏不能死。
他究竟背负了什么？恐怕除了他自己，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就连宋岸也不行。
宋岸刚将晚餐做好端上餐桌，就听见宋煜房间传来一声闷响。
“师父。”宋岸心中暗叫不好，身形一闪就来到了宋煜房门前。可他并没有进去，而是像楔子楔在了木缝里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宋煜说过，只要不是他清醒的状态，不管睡觉还是昏迷，都绝不允许宋岸靠近他。
宋岸不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所以除了站在门口仔细感觉房间内宋煜渐渐微弱的生气之外，宋岸什么都不能做。
房间里又传来阵阵声响，宋岸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师父正在地板上痛苦地翻滚，可以感觉到师父粗重的喘息和面上扭曲的表情。
可是他绝不可以踏进房间半步。
该怎么办？就这样任由自己的师父痛苦下去？还是放下尊严去求殷家那群杂碎？
宋岸觉得自己实在不比狗熊聪明到哪儿去，竟连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他焦急地站在门口踱来踱去，脚底对地板的摩擦频率简直都足以让地板着起火来。忽然，他停下脚步，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道：“看来我真是病了，是那种治都治不好的笨病！为什么不去找她帮忙呢？”
那个让宋煜也无话可说的女老师，宋岸还记得警察在送她去医院之前询问过教务处主任她的地址，而他的记性一向很好。
“宋岸？你怎么找到我家的？”林晓茵一打开门就看见了那个最让自己头疼的学生。可她却一句责骂的话也说不出口——这个把打人当成理所当然的大男孩此刻已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镇定和沉稳，略带胡须的面庞上挂满了汗珠，眼神中隐隐透出孩子般的惊慌与焦急。
“算了。”林晓茵轻叹一声，向小岸招手，“看你急的，怎么了？进来说罢。”说完侧了侧身，想让宋岸进来。
可宋岸马上摇了摇头，急急地道：“来不及了，老师。求求您帮忙照顾一下我师父罢，他，他病了，现在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林晓茵也大惊，皱起了眉，“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他在救我的时候，被那只从公园跑到学校的大藏獒抓伤了么？可，可警察明明说他没事的啊。”
“大藏獒？怕是随林老师去医院的警察们随口编出来的说辞吧。”宋岸心里暗想，又道：“呃，对，对的。”
林老师忙道：“那你怎么不送他去医院？”
宋岸为难地搓了搓衣襟，喃喃道：“师父说过他不去医院……”
“你！”林晓茵如果不是充分了解自己的身体健康程度的话，怕是真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她一把抓过外套，一边穿，一边责问：“莫非你是个木头？师父都昏迷了还管他想不想去医院？”
宋岸抿了抿唇，固执地分辨道：“师父的话我必须遵从。”
林晓茵嗔道：“行了行了，带路吧！等和你搞明白该不该送你师父去医院的问题，你那什么什么师父估计也就没救了。”然后就拉着宋岸急急地叫了一辆的士。
刚一上车，林晓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转过头问宋岸道：“对了，你怎么不好好照看你师父？他昏迷了你为什么没在他身边看护？”
宋岸规规矩矩地坐在的士的前座上，说出了一句足以让她差点就把他拖下车去一刀捅死的冲动。
宋岸恍若未觉地说：“师父说过，他不清醒的时候绝对禁止我接近他。”
为了让自己活得久一点，林晓茵决定不再问宋岸任何话。自己一个人气鼓鼓地坐在后排，看着车窗外的灯红酒绿迅速向后倒去，脑子里乱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事情。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宋岸的师父，宋煜。
宋煜，宋太祖杀了李煜，这个奇怪的男子就连名字都充满了矛盾。看样子，他也就二十七八岁嘛，可为何他总是让人觉得很沉重呢？病到昏迷，他会不会，死掉？
想到这儿，林晓茵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惊慌。她发觉自己对宋煜的在乎，似乎不应该是只见过一面的人应有的。
终于，到了宋煜的家。
封笔一年有余，今再启，唯求有作遗于世上，以证吾曾往矣。
宋煜道：“我一向不喜欢找麻烦。”
不喜欢找麻烦，麻烦却总是喜欢找他。这岂非是人生最无奈的事情之一？
陈颛当然不知道宋煜的无奈，所以他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么，你可以走了。”
宋煜缓缓站了起来，背上的伤又有些撕裂，他却只是淡然道：“谢谢，再见。”
“再见”的意思，有时候就是，不得不再见。
当宋煜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黄昏的街道上满是刚刚下班疲惫不堪的普通人，而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回到家中之后还要洗衣做饭、教养小孩，还要为明日的柴米油盐忧心，还要抽出少有的一点时间去吵架，抱怨，或是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各色各样演员活灵活现地演绎着一个个惊心动魄却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故事。
这样的日子的确很无趣，可站在窗边远望街市的宋煜却连这样的日子都过不上。他的世界永远充斥着血腥，动荡入夜，灯光泛起。
灯光常常代表着繁华。
宋煜并不喜欢繁华。所以他拉上那层厚重的足以当夏凉被的窗帘。世俗的喜怒哀乐全被挡在了外面，房间里只余下一个人的痛苦。
背上的伤口固然很痛，可是心呢？会不会更痛？
宋煜坐在床上检查着自己的伤口，他裸着的后背上三道抓痕清晰无比，甚至于自己触摸伤口的手指都能陷入撕裂的皮肉中。他摇了摇头，把浸透了鲜血的衣服随意丢在一边——原来止血符的效果并不怎么样，血腥的气味简直让他想吐。
“果然是上古神兽，抓出来的伤口用道法治疗根本没有效果。”宋煜喃喃道。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浑身越来越冷。然后便一头倒了下去。
宋煜本不是个轻易倒下的人。
他曾经为救一个被怨灵纠缠的小女孩折了三根肋骨，一只手臂，右腿被砍了两刀。可他还是把怨灵送进了十八层地狱，直到用一条腿半拖半爬地回到宋家时，都没有昏倒。而那年，他只有十四岁。然而身上再重的伤，也抵不过心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这些心事几乎让他每天都无法入睡。
十年！
若让人在即将死掉和十年之内每天睡觉不能超过三个小时之间做一个选择，或许所有人都会选择前者。
但是宋煜，偏偏不能死。
他究竟背负了什么？恐怕除了他自己，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就连宋岸也不行。
宋岸刚将晚餐做好端上餐桌，就听见宋煜房间传来一声闷响。
“师父。”宋岸心中暗叫不好，身形一闪就来到了宋煜房门前。可他并没有进去，而是像楔子楔在了木缝里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宋煜说过，只要不是他清醒的状态，不管睡觉还是昏迷，都绝不允许宋岸靠近他。
宋岸不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所以除了站在门口仔细感觉房间内宋煜渐渐微弱的生气之外，宋岸什么都不能做。
房间里又传来阵阵声响，宋岸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师父正在地板上痛苦地翻滚，可以感觉到师父粗重的喘息和面上扭曲的表情。
可是他绝不可以踏进房间半步。
该怎么办？就这样任由自己的师父痛苦下去？还是放下尊严去求殷家那群杂碎？
宋岸觉得自己实在不比狗熊聪明到哪儿去，竟连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他焦急地站在门口踱来踱去，脚底对地板的摩擦频率简直都足以让地板着起火来。忽然，他停下脚步，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道：“看来我真是病了，是那种治都治不好的笨病！为什么不去找她帮忙呢？”
那个让宋煜也无话可说的女老师，宋岸还记得警察在送她去医院之前询问过教务处主任她的地址，而他的记性一向很好。
“宋岸？你怎么找到我家的？”林晓茵一打开门就看见了那个最让自己头疼的学生。可她却一句责骂的话也说不出口——这个把打人当成理所当然的大男孩此刻已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镇定和沉稳，略带胡须的面庞上挂满了汗珠，眼神中隐隐透出孩子般的惊慌与焦急。
“算了。”林晓茵轻叹一声，向小岸招手，“看你急的，怎么了？进来说罢。”说完侧了侧身，想让宋岸进来。
可宋岸马上摇了摇头，急急地道：“来不及了，老师。求求您帮忙照顾一下我师父罢，他，他病了，现在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林晓茵也大惊，皱起了眉，“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他在救我的时候，被那只从公园跑到学校的大藏獒抓伤了么？可，可警察明明说他没事的啊。”
“大藏獒？怕是随林老师去医院的警察们随口编出来的说辞吧。”宋岸心里暗想，又道：“呃，对，对的。”
林老师忙道：“那你怎么不送他去医院？”
宋岸为难地搓了搓衣襟，喃喃道：“师父说过他不去医院……”
“你！”林晓茵如果不是充分了解自己的身体健康程度的话，怕是真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她一把抓过外套，一边穿，一边责问：“莫非你是个木头？师父都昏迷了还管他想不想去医院？”
宋岸抿了抿唇，固执地分辨道：“师父的话我必须遵从。”
林晓茵嗔道：“行了行了，带路吧！等和你搞明白该不该送你师父去医院的问题，你那什么什么师父估计也就没救了。”然后就拉着宋岸急急地叫了一辆的士。
刚一上车，林晓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转过头问宋岸道：“对了，你怎么不好好照看你师父？他昏迷了你为什么没在他身边看护？”
宋岸规规矩矩地坐在的士的前座上，说出了一句足以让她差点就把他拖下车去一刀捅死的冲动。
宋岸恍若未觉地说：“师父说过，他不清醒的时候绝对禁止我接近他。”
为了让自己活得久一点，林晓茵决定不再问宋岸任何话。自己一个人气鼓鼓地坐在后排，看着车窗外的灯红酒绿迅速向后倒去，脑子里乱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事情。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宋岸的师父，宋煜。
宋煜，宋太祖杀了李煜，这个奇怪的男子就连名字都充满了矛盾。看样子，他也就二十七八岁嘛，可为何他总是让人觉得很沉重呢？病到昏迷，他会不会，死掉？
想到这儿，林晓茵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惊慌。她发觉自己对宋煜的在乎，似乎不应该是只见过一面的人应有的。
终于，到了宋煜的家。
封笔一年有余，今再启，唯求有作遗于世上，以证吾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