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 舞
拜别红绡和嘉月，一行人下了山，到得山脚，已然是日落西山，只有就地休息，篝火燃起处，几个人开始讨论起以后的行程，而如何的抉择，能定下他们的行程？
被放逐江湖，成了飘蓬的人，还有何处能行？
同样的，既然何处都不能行的时候，随性而走，又有何不可？
这便是放置于四海皆准的道理，当你被逼到没处可去的时候，便是你从其自心的时节。
“妖娆，你……”
这时，一直低头望着自己一身火红的裙裾不发一语的妖娆。云泽正要开口发问，已起身，向发自己发问的云泽，回以一笑，站起身，既有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火势，随即便开始在火边跳起舞来。
今夜无月，漫天的星斗，相应着山间的篝火，更相应着舞动的裙裾，随着舞者踩踏出的节拍闪烁。
星星醉了，人也痴了，舞蹈确认再继续。
她是那乐坊里最不受宠的舞女，也是舞技最绝的女子。风尘的人中，本就不乏沧海遗珠，而她无疑便是其中之一。
长袖的挥动，带出的风，让本已很旺的篝火，越发赤红发金，没有鼓乐，没有歌声，可那火红的裙裾，舞出的风姿，却足以让江湖上最美的女子愧煞。
“江湖上最美的女子”？想到这里，云泽不由得暗骂自己，这个时候，怎么还是不忘那个女人？那个他见都没有见过，却让他不得不为之，四处逃亡的人。
舞蹈还在继续，渐渐的舞步踩踏的声响间，已能隐约听到舞者的喘息之声，青瑶有些坐立不安，可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一旦开始跳舞，除了她自己，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让她停止舞蹈。这个时候，身为‘灵舌药童’的她，也只能眼看着这个娇喘不止的舞者继续舞蹈。
任何人的技艺超群，本就是此中最忘我的人。而舞蹈中的妖娆，便是最忘我的舞女。
一个舞女，一个舞技超群的舞女，本就难得，何况，她还如此博文广集，心眼灵慧。
突地，舞者转身，背靠篝火，挥臂下腰，便见那件红色的裙裾，蝶翼般敞开，慢慢的落进了篝火里，舞者渐渐起身，半晌，才再度转过身来，望向满脸惊愕的两人，眼睑处闪烁着晶莹的光，嘴角却修饰着快慰。那一直伴随着她的一抹火红，已然换做了一身纯白的襦裙，在这黑暗的夜里，随着火光，显得有些不真实。
“妖娆，你……”
妖娆嘴角再度牵起一丝微笑，望向问话的云泽，学着日间云泽的口吻说道，“长久赶路，还是少些负担的好！”
听到这里，云泽低头，双眸半闭，瞬即睁开，点了点头。望向那在火堆里燃烧、扭曲的火红裙裾，没有安慰，没有叹息。
一个人对于自己习惯了的生活细节，即使再过繁琐，也不会觉得是一种负担，每天早上打理嘴角的胡须，整日整理腰间裙裾的流苏，整理长袖，这类的事情，时间久了，便会如同洗脸梳头一般再平常不过，甚至会成为一种每日必做的仪式，而独乐其乐。可，当这些细节也同时被别人，特别是对手掌握时，便成了不得不扔掉的“负担”。
逃命的人，注定要放弃的“负担”。
“感莫是让云三公子你，害怕了？”这句刚刚被一个女子问及的话语，再度涌上心头。
害怕吗？不怕吗？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怕与不怕，还有什么分别？既然都是逃命，那往哪里去，又有什么分别？
当一个人无路可走的时候，便是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时候，有的人，懦弱无能，从此钻进自己的茧子里，低到尘埃里，与尘埃混为一体只求苟安；而无路可走的现实，也能激起一些人的心气，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想到这些，马儿的步子也似乎轻松了起来。一路以来信马由缰，看着山川田野的风光，说着各路听来的江湖轶事，一路上还是少不了踏入埋伏，却未见如何难对付的硬角色，几个人也没有太过为此觉得惊奇，依旧步态从容。
也不知他们是在逃命般的郊游，还是郊游般的逃命。
不知不觉，又是半个月过去。从一行人的神态却看不出那半个月前的迟疑、难忍和恍惚，在疲惫和警惕之下的是一份安之若素。
而眼下，也和半个月前一样，他们面前也正是一座山，一座曾经在江湖上名动一时的山。
“云雀山？”青瑶回味着这个刚刚听来的名字，却并未觉得有多神奇。
“光说这山，并未什么神奇，出彩的是这山上云雀庵，在那彩云之南，还没有七霞洞府的时候，云雀庵已经享誉江湖了。那时节，五弟云翔，也曾与云雀庵有过往来，只可惜，”云泽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过往，不由得叹息道，“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江湖间的新秀们，怕是早也没有人知道有这么一处所在了。”
“云雀庵？七霞洞府？莫非这里也曾经……”美女如云，妙音不绝，美酒无尽？
后面的话，化成一个个画面，浮现在青瑶的脑海，让她不自觉的甩了甩头。
那是个佛家庵堂？还是江湖间的销金池？亦或是……
一切都没有必要了解，江湖中，从有江湖起，就不断上演着成者为王败者寇的故事。即使你过去再过风光，只要一朝失利，便被这个江湖的沙砾所淹没，被江湖所遗忘，只是在相忘于江湖之后，是否还有相视一笑，相约再聚，东山再起之时，那便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云雀庵如是，那云泽现在，岂非也如是？
江湖，有着它的规则，谁都一样，没有特赦，没有特权。
想着想着，一行人，便到了一座低矮的院落前。
院墙低矮，轻轻一跃，便能翻过，院门却足够一个七尺男儿骑马而进，那高高的院门上，挂着一个匾额，透过那厚厚的灰尘，依稀可辨，匾额上是草书的“云雀庵”三字。
院中一个女子，正坐在一同样灰尘满布的桌边，逗趣着掌中的一只小鸟。神态安然，似乎根本没感觉到这一行擅自闯入的人。
云泽下马，端详着这个和手中鸟儿一般坐着黑色纱裙的女子。眼波清澈，朱唇皓齿，周遭满布的灰尘，越发衬得她洁净如玉，此女正值妙龄，也不知是否见识过云雀庵昔日的荣光，而一个有如此明眸的女子，见到周遭灰尘遍布，为何都不动手收拾一番？
“这位姑娘，远方寒客，如果贵地，特来拜访云雀仙子，还望……”云泽上前深施一礼，还未等他话说完，黑裙女子已然出言挡了回去。
“‘云雀庵’只有云雀，没有仙子！”女子的话语显然是对云泽说的，可眼光依旧没有离开手上的鸟，那声音，却让云泽身后的妖娆侧过脸，“仙子已然仙去，云雀庵已非云雀庵。”
“但不知，云雀庵现在所住的？”
“各路孤魂，山间野鬼！”女子此话一出，妖娆微微有些皱眉，云泽也是心头一紧，“活人最好趁早离开，流连于此，永堕地狱。”
“在下正是来探访十八层地狱的。”这样的话语，说出时，云泽竟然笑得很轻松。
“云泽哥哥！”青瑶却有些担忧，妖娆无言的低头，抿紧了嘴唇。
“哎，盘缠用尽，即使是活人，也只得黄泉碧落走一遭了。”黄泉碧落相隔天涯，可又如何不是在每个活人的一念之差？
“可是……”见平素温良的哥哥，此刻如此颓丧，青瑶有些着急。
而云泽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的径自将马匹拴在了马桩旁，四周扫视了一边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着就走向了那个逗鸟的女子，“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见他慢慢走近，嘴角拂过一丝得意，一个名字从口中吐了出来，“初尘！”，缓缓起身，玉手微微用力，鸟儿便飞入院子正中那间房。在场的人，这才发现，那个低矮的房门，原来一直开着，里面一片漆黑。女子也紧跟其后，绕过满是灰尘的桌子，走向那道一片漆黑的房子。经过云泽身边时，一句话似乎是随着体香飘向云泽似的，“想进地狱，先随我见阎罗王。”那句话和她奇异的体香一样，冰冷，似乎她整个人都带着地狱的气息，而云泽也如同被这气息所蛊惑一般，不快不慢的跟了过去。
待等他们快要进入房门，妖娆终于开口道：“我们可以去其他地界得到盘缠的。”
可这句话，云泽似乎并未听到一般的随着女子走进了那走进房屋。
那低矮得只有毛头小子才能站直了才能进的房门，也在他们刚刚进去的一瞬合了起来，任凭门外的两个女子如何拍打、撬动也补挪动分毫。那分明是个木门，却好似比任何石门、铁门还要坚不可摧。让人不得不想到，那或许确是人间与幽冥的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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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放逐江湖，成了飘蓬的人，还有何处能行？
同样的，既然何处都不能行的时候，随性而走，又有何不可？
这便是放置于四海皆准的道理，当你被逼到没处可去的时候，便是你从其自心的时节。
“妖娆，你……”
这时，一直低头望着自己一身火红的裙裾不发一语的妖娆。云泽正要开口发问，已起身，向发自己发问的云泽，回以一笑，站起身，既有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火势，随即便开始在火边跳起舞来。
今夜无月，漫天的星斗，相应着山间的篝火，更相应着舞动的裙裾，随着舞者踩踏出的节拍闪烁。
星星醉了，人也痴了，舞蹈确认再继续。
她是那乐坊里最不受宠的舞女，也是舞技最绝的女子。风尘的人中，本就不乏沧海遗珠，而她无疑便是其中之一。
长袖的挥动，带出的风，让本已很旺的篝火，越发赤红发金，没有鼓乐，没有歌声，可那火红的裙裾，舞出的风姿，却足以让江湖上最美的女子愧煞。
“江湖上最美的女子”？想到这里，云泽不由得暗骂自己，这个时候，怎么还是不忘那个女人？那个他见都没有见过，却让他不得不为之，四处逃亡的人。
舞蹈还在继续，渐渐的舞步踩踏的声响间，已能隐约听到舞者的喘息之声，青瑶有些坐立不安，可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一旦开始跳舞，除了她自己，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让她停止舞蹈。这个时候，身为‘灵舌药童’的她，也只能眼看着这个娇喘不止的舞者继续舞蹈。
任何人的技艺超群，本就是此中最忘我的人。而舞蹈中的妖娆，便是最忘我的舞女。
一个舞女，一个舞技超群的舞女，本就难得，何况，她还如此博文广集，心眼灵慧。
突地，舞者转身，背靠篝火，挥臂下腰，便见那件红色的裙裾，蝶翼般敞开，慢慢的落进了篝火里，舞者渐渐起身，半晌，才再度转过身来，望向满脸惊愕的两人，眼睑处闪烁着晶莹的光，嘴角却修饰着快慰。那一直伴随着她的一抹火红，已然换做了一身纯白的襦裙，在这黑暗的夜里，随着火光，显得有些不真实。
“妖娆，你……”
妖娆嘴角再度牵起一丝微笑，望向问话的云泽，学着日间云泽的口吻说道，“长久赶路，还是少些负担的好！”
听到这里，云泽低头，双眸半闭，瞬即睁开，点了点头。望向那在火堆里燃烧、扭曲的火红裙裾，没有安慰，没有叹息。
一个人对于自己习惯了的生活细节，即使再过繁琐，也不会觉得是一种负担，每天早上打理嘴角的胡须，整日整理腰间裙裾的流苏，整理长袖，这类的事情，时间久了，便会如同洗脸梳头一般再平常不过，甚至会成为一种每日必做的仪式，而独乐其乐。可，当这些细节也同时被别人，特别是对手掌握时，便成了不得不扔掉的“负担”。
逃命的人，注定要放弃的“负担”。
“感莫是让云三公子你，害怕了？”这句刚刚被一个女子问及的话语，再度涌上心头。
害怕吗？不怕吗？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怕与不怕，还有什么分别？既然都是逃命，那往哪里去，又有什么分别？
当一个人无路可走的时候，便是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时候，有的人，懦弱无能，从此钻进自己的茧子里，低到尘埃里，与尘埃混为一体只求苟安；而无路可走的现实，也能激起一些人的心气，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想到这些，马儿的步子也似乎轻松了起来。一路以来信马由缰，看着山川田野的风光，说着各路听来的江湖轶事，一路上还是少不了踏入埋伏，却未见如何难对付的硬角色，几个人也没有太过为此觉得惊奇，依旧步态从容。
也不知他们是在逃命般的郊游，还是郊游般的逃命。
不知不觉，又是半个月过去。从一行人的神态却看不出那半个月前的迟疑、难忍和恍惚，在疲惫和警惕之下的是一份安之若素。
而眼下，也和半个月前一样，他们面前也正是一座山，一座曾经在江湖上名动一时的山。
“云雀山？”青瑶回味着这个刚刚听来的名字，却并未觉得有多神奇。
“光说这山，并未什么神奇，出彩的是这山上云雀庵，在那彩云之南，还没有七霞洞府的时候，云雀庵已经享誉江湖了。那时节，五弟云翔，也曾与云雀庵有过往来，只可惜，”云泽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过往，不由得叹息道，“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江湖间的新秀们，怕是早也没有人知道有这么一处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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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没有必要了解，江湖中，从有江湖起，就不断上演着成者为王败者寇的故事。即使你过去再过风光，只要一朝失利，便被这个江湖的沙砾所淹没，被江湖所遗忘，只是在相忘于江湖之后，是否还有相视一笑，相约再聚，东山再起之时，那便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云雀庵如是，那云泽现在，岂非也如是？
江湖，有着它的规则，谁都一样，没有特赦，没有特权。
想着想着，一行人，便到了一座低矮的院落前。
院墙低矮，轻轻一跃，便能翻过，院门却足够一个七尺男儿骑马而进，那高高的院门上，挂着一个匾额，透过那厚厚的灰尘，依稀可辨，匾额上是草书的“云雀庵”三字。
院中一个女子，正坐在一同样灰尘满布的桌边，逗趣着掌中的一只小鸟。神态安然，似乎根本没感觉到这一行擅自闯入的人。
云泽下马，端详着这个和手中鸟儿一般坐着黑色纱裙的女子。眼波清澈，朱唇皓齿，周遭满布的灰尘，越发衬得她洁净如玉，此女正值妙龄，也不知是否见识过云雀庵昔日的荣光，而一个有如此明眸的女子，见到周遭灰尘遍布，为何都不动手收拾一番？
“这位姑娘，远方寒客，如果贵地，特来拜访云雀仙子，还望……”云泽上前深施一礼，还未等他话说完，黑裙女子已然出言挡了回去。
“‘云雀庵’只有云雀，没有仙子！”女子的话语显然是对云泽说的，可眼光依旧没有离开手上的鸟，那声音，却让云泽身后的妖娆侧过脸，“仙子已然仙去，云雀庵已非云雀庵。”
“但不知，云雀庵现在所住的？”
“各路孤魂，山间野鬼！”女子此话一出，妖娆微微有些皱眉，云泽也是心头一紧，“活人最好趁早离开，流连于此，永堕地狱。”
“在下正是来探访十八层地狱的。”这样的话语，说出时，云泽竟然笑得很轻松。
“云泽哥哥！”青瑶却有些担忧，妖娆无言的低头，抿紧了嘴唇。
“哎，盘缠用尽，即使是活人，也只得黄泉碧落走一遭了。”黄泉碧落相隔天涯，可又如何不是在每个活人的一念之差？
“可是……”见平素温良的哥哥，此刻如此颓丧，青瑶有些着急。
而云泽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的径自将马匹拴在了马桩旁，四周扫视了一边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着就走向了那个逗鸟的女子，“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见他慢慢走近，嘴角拂过一丝得意，一个名字从口中吐了出来，“初尘！”，缓缓起身，玉手微微用力，鸟儿便飞入院子正中那间房。在场的人，这才发现，那个低矮的房门，原来一直开着，里面一片漆黑。女子也紧跟其后，绕过满是灰尘的桌子，走向那道一片漆黑的房子。经过云泽身边时，一句话似乎是随着体香飘向云泽似的，“想进地狱，先随我见阎罗王。”那句话和她奇异的体香一样，冰冷，似乎她整个人都带着地狱的气息，而云泽也如同被这气息所蛊惑一般，不快不慢的跟了过去。
待等他们快要进入房门，妖娆终于开口道：“我们可以去其他地界得到盘缠的。”
可这句话，云泽似乎并未听到一般的随着女子走进了那走进房屋。
那低矮得只有毛头小子才能站直了才能进的房门，也在他们刚刚进去的一瞬合了起来，任凭门外的两个女子如何拍打、撬动也补挪动分毫。那分明是个木门，却好似比任何石门、铁门还要坚不可摧。让人不得不想到，那或许确是人间与幽冥的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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