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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6更新,快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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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丞府。

    新酒熟,小院清凉,石案石凳都是天然生得的棱角,毫无凿锉痕迹。

    中丞府上的东西虽比不得容王府与景小王爷家的奢华贵重,却是样样精巧,如同穆子归这个人一般,明明狡黠如狐,却极爱拽文人气度,附庸风雅。

    石案上恰好能坐四人,紫绍、景小王爷、聿奚白、穆子归四个人算是聚齐了,然而却都不是今日主客。

    穆子归披挂着一身选白泼墨的衣袍,趿着嗒嗒作响的木屐,手持一壶好酒,笑意盎然地从屋中出来,对着在案的一人拱手道:“裴将军。”

    裴诤见状,忙举杯对着穆子归遥遥一举,仰头饮尽,瞥眸瞧了眼身旁两人,站起身来道:“裴诤不知占了穆大人的座,实在是……”

    穆子归见裴诤一脸歉意,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无妨,裴将军您坐便是,子归的位置并不在那儿。”语毕提溜住景小王爷脖颈后头的锦领,开口道“你起来。”

    景小王爷今天倒也异常地听话,笑眯眯地自石凳上站了起来,指了指空位道:“子归你坐。”

    语毕不忘朝裴诤挤眉弄眼一番,又很是殷勤地给他俩人添了酒。

    裴诤常年在抚浔戍边,见惯了金戈铁马黑甲肃杀的场面,便连饮酒也养成了豪饮的习惯。

    酒入肺腑虽似刀汆,却觉不出什么醉意来,一双眼是越喝越清明。

    穆子归举头连饮了这数杯时,却已是有些薄醉,眼睑底下酡红一片,原本披挂在身上的泼墨衣袍敞得更大,连坐姿也越发随便。

    抬手从紫绍手中劈手夺过酒壶,拿起裴诤的杯子替他倒酒,一边倒一边笑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裴将军,三年不见,您愈发好看了。”

    说话间因手腕已使不住力,壶中清酒从壶嘴处汩汩漏了一桌,裴诤一双眼透澈地瞧过去,慌忙一把握住穆子归的腕,将那酒壶扶正,还来不及放手,就见穆子归一歪头倒在那漏了一片酒水的石案上,将被裴诤拉住的手抬高,一双眼睛也不闭,痴痴地笑道:“裴将军带兵打仗,没想到连手指头也这么好看,不似朝中别的武将粗人。”

    裴诤面上微有些尴尬,松手想要放开,却不备穆子归将他的手就那么捧在了怀中左右端详。

    只好拿另一只手移开桌案上险被穆子归碰到的酒壶,漫不经心地低头道:“穆大人你喝醉了。”

    “见了裴将军,他醉与不醉都没什么分别……”景小王爷寻了个好地儿,也不嫌累地蹲着,手中持一块硕大的蟹钳正吃得津津有味,忙里偷闲地道了句话后,眸光又落在紫绍身上,牛头不对马嘴地道:“依本小王爷看,喝醉的另有其人。”

    月色下,那清澈酒液浸上了穆子归的衣袍前襟,胸前大片瞬间就被氤氲湿透,宽大袍服挂在身上,通透得叫裴诤看得心跳越来越快,连额上都冒了细汗。

    无奈手臂被穆子归抱着不肯撒手,连转头去避视都很是费劲,轻咳了声道:“穆大人,您衣裳湿了,去换一件吧。”

    不远处蹲地上啃蟹钳的景小王爷此刻又诈尸般飘来句:“裴将军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他就是故意湿给你看的。”

    语毕便见穆子归一双狐狸眼扇啊扇,笑着看向裴诤道:“裴将军,我湿得可让你喜欢?”

    裴诤被问得一愣,忙用力一挣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头沉声道:“抱歉,裴诤失礼了。”

    穆子归醉得云雾里摸不着北,忽然发现自己捧着不放的手不见了,好一阵惘然若失的模样,自顾自地道:“上一次裴将军你这么突然在我眼前一空的时候,还是三年前……

    说着眼睛一亮,抬眸道:“对了,裴将军可知道我为何会答应景小王爷做这等逆君的事?是因为景碧珩他跟我说裴将军你要来,我一听二话也未说便应下了。”

    裴诤闻言,扯了扯嘴角道:“那便是裴诤之幸,有机会与穆大人一同运筹帷幄。”

    “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景小王爷神叨叨地又补充道,伸手指了指食案上的澄湖蟹,俨然一副主人状朝着裴诤道:“这蟹好,裴将军你一路风尘本就辛苦了,大半夜的还要看他表演犯花痴,实在是劳心费力,不吃些螃蟹补补,景某心里都过意不去。”

    裴诤点头谢过,想起穆子归方才话里的‘逆君’二字,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开口道:“穆大人若觉得此乃逆君行径,实在不必为了裴诤迁就,人各有志,大人心在匡扶君主,可裴诤受世子大恩,这一生愿意九死一生地跟随世子。”

    穆子归摆摆手,眯起眼睛笑道:“裴将军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这大周没了我穆子归不会亡,可子归要是没了裴将军可就活不下去了……”

    一旁的聿奚白见穆子归这样,眸底没有全显白已是万幸,同为武人,十分知道裴诤现在的处境,忍不住开口道:“裴将军,不如奚白陪你去逛逛中丞府,瞧一瞧这府里还有什么比中丞大人更有意思的。”

    裴诤闻言如蒙大赦,刚要起身就见穆子归一把捂住自己胸口,面作痛苦难忍状。

    裴诤看得一愣,望向聿奚白道:“穆大人怎么了?”

    轮不着别人答话,穆子归便先抢道:“裴将军,子归就要去渭北那地界挖河道去了,子归为了见裴将军这一面,把自己卖给景碧珩去挖三年河道,将军你难道就不心疼?”

    裴诤越听越是不对,却又没办法堵住穆子归的嘴,听他继续道:“将军,子归这一去只怕又是一两年,将军既说要与子归运筹帷幄,那便是最最亲近可信之人了……今日将军风尘而来,子归这儿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说到这里,穆子归猛地直起身子来,把衣袍从前襟一扯,整个人如同栽倒的花瓶般就这么直直撞入了裴诤怀中,一脸酡红笑意地道:“子归今夜……任将军随意采撷。”

    “穆大人,请自重。”裴诤凝一鬓的细汗,将推不推,怀中那人反而借机粘得更紧,喃喃道:“裴将军莫要推辞,先同子归‘运绸帷卧’一夜吧。”

    “裴将军,这蟹膏可是好东西,所谓吃啥补啥,将军去‘运绸帷卧’,不妨带几只雄蟹去补补……”景小王爷对着被子归半拖半拽的身影遥遥地喊,手里还挂着两只螃蟹。

    那边厢,紫绍自顾自地喝着酒,目光清冽如冰。

    景小王爷好不容易等来个位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夺过紫绍杯盏道:“想什么呢?”

    “思人。”月光自院中树隙疏漏,在紫绍脸上洒下一道微黄白痕,隐约可见那黑睫下晶亮出神地瞳孔。

    景小王爷万分无奈地托腮,将那夺下的一盏酒饮尽,甚是惆怅地对月道了一句:“今天真是睹物思人的好日子,本小王爷求而不得,都不觉得自己苦了。”

    院中有小厮前来传话,景小王爷掀眸,万分无奈地道:“你家主子已经去洞房里‘运绸帷卧’去了,有什么事便和本小王爷说罢。”

    小厮愣了愣,眄了紫绍一眼,径直道:“回景小王爷,是容世子府上来的人,托小的进来传信给世子,说是今儿世子与景小王爷出去踏春的时候,有宫中的太监来府中将霁公子接进宫去了,至今还未归府。”

    “你说什么?”

    紫绍起身,忽地上前道:“何时接走的?接人的太监可说了什么缘由?”

    “奴才也不知啊,世子,您府上的人正在府门外候着您呢。”

    话音才毕,便见方才石案前独自对月出神的人恍若着了魔般几步冲出府去。

    石桌前,景小王爷看着那人急步冲出的身影,转头朝聿奚白淡淡地道了一句,“白日里跟他在山上打猎那会儿,本小王爷还真以为他放下了。”

    开京城街上已设了宵禁,黑夜如墨。

    紫绍从中丞府里牵了匹马,一路越过主城几条长街朝那茫茫夜色中仍旧灯火通明的金宫策马奔去。

    开京城中巡夜的守官持戟来拦,却见那一匹马毫无停下的意思。

    离得近了,只怕殒命在这快马蹄下,纷纷散开,只见那一身锦衣宽袍之人面容冷峻异常,竟是容世子,连忙开道行礼,只是纷纷好奇这时候,出了什么事容世子会策马往宫中的方向急赶——

    想到上一次容世子求他们通融宵禁之事,还是为了去什么偏地的医馆。

    不禁纷纷摇头,越发琢磨不透这性子戾傲的世子大人。

    容紫绍急步掀袍踏进皇帝寝宫的时候,皇帝正慵懒地半躺半坐在正中的帝榻上,帝服半敞,头发披散。

    定眸去看,霁持被锁链紧紧地锁住,仰面躺在帝榻内侧,面色苍白如纸,连鬓角鼻尖都是涔涔的细汗,见了紫绍进来,只是斜眸轻轻地瞄上一眼,眼神冷寂,不言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注:前文“路晔”名字改为“裴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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