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上元（壹）
朱阙楼榭，灯萤烛煌。
崇徵门正临御街，门楼后百尺御街乃是宣昭殿，大宴自宣昭殿摆出绵延至御街百尺，虽说天色已暗，可大殿左右悬挂了巨大灯球两枚，都是方圆丈许的大灯，内燃椽烛，火焰明亮，照彻通明。
自殿阶往城门的御街宽约百尺，隔道左右设有席案，两人一案，身后齐齐摆满了数尺来高的灯烛，蜿蜒彷如长龙。烛台内盛有宫中所用沉水香屑，气味浓郁弥漫百里，香风袅袅，绵延悠长。
紫绍一行人穿御街入席，频频向身周高冠峨带的人们点头，几人身后各跟着两个小厮，手中捧抱贡礼小心谦卑地跟着。霁持垂首低颌跟在他们身后，如何不扎眼就如何躲避，却还是让那些人目露新奇地朝他多看几眼。
走到地偏人少时，紫绍的步子蓦地一顿，回首定定看着把头埋得极低的霁持，辨不明情绪的黝黑双眸在他身上面上来回巡梭，偏了偏眸，瞧着一个手捧贡礼的小厮道：“把你的衣裳脱下来给他穿上，贡品让他端着，你去崇徵门外马车上候着。”
那人唱了个喏，手脚麻溜地解了外裳递给霁持，又将贡品小心翼翼地举到他面前，霁持犹豫着要不要接，只听紫绍站在前边一二十步处，看都未曾看他一眼，不耐道：“穿上，随我进去。”
不敢再置一词，迅速地将那身衣服套在身上，手中捧着贡礼，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入了席，跟身边侍从学模学样地站在主子身后一臂处，手捧贡礼，安安分分地不再乱动。
正喧闹间，只听远远的有击缶奏乐之声传来，百千席案间正高谈阔论的人们蓦地就住了嘴静下来，纷纷引颈耽首地朝宣昭殿望去，甫才看见那殿阶前有个晃动的小黑点，便见最临近阶前左右两案的人俯身跪拜，紧随着那个细小的黑点越来越清楚，宛如长龙垂首一般，长长的席案另一端已经全都矮了头下去，直到紫绍也撩摆屈膝，他紧随着捧紧手中的东西俯身跪下……
好奇地抬了双眸去探，因着这谦卑的姿态，如何都只瞧得见那些人齐腰间以下的情形。
当首一人穿着玄衣纁裳的帝王礼服，那玄青色的下摆绸缎上绣了日月星辰以及团龙映珠的十二章纹，外罩朱色裳服下着了蔽膝，镶以三尺佩绶，着赤舄，即便只看得到腰间以下，也觉得此人贵气华章。原本以为如紫绍公子和景小王爷那般人，已是他此生见过最是富贵，未曾想帝王之仪，是这样地叫人屏息敛目。
不过一个抬首的瞬间，整个御街之上高冠广袖的人，尽数跪拜如仪，口呼陛下，尊规循蹈。
这便是，睥睨天下。
紫绍的席案算是离崇徵门最近的前三排，乃是上席。因此那长长一声礼官地呼“起”之声，入他们耳时格外地响亮。
哗啦啦的衣袍响动之声，转眼间，所有人直起身子，唱恩谢毕，便可入座。
前面光芒刺眼，霁持微微眯了眼睛，只见崇徵门上，以藤草结龙，上插数万盏汉阳灯烛，支支环如手臂粗细，沿着崇徵门四周蜿蜒，远远看去似长龙盘踞。
高悬的皎月如瀑布般倾斜直下，地上莹莹皑皑，崇徵门外的百里正街，沿着御沟水道而植的百株桃李枝桠上挂满各色花灯，犹如双鱼、宝塔……枝梢莹白，华灯宝炬，灯火辉映，整个开京城流金溅玉，一如白昼。
席前，那高站在崇徵门楼上的帝王君主说了什么话，他竟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呆呆看着这样喧嚣浮华的开京城，朱门万户，筝簧绕耳。
这样的旖旎繁华，真是恍如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响彻在耳边的已是杯羹相撞的铮吟声，紫绍虽还没有官爵加身，但容王爷嫡长子这一身份已让他席案前来来去去的人络绎不绝，大抵是殷殷切切，奴颜婢膝，每个人说的话儿都差不多。
霁持的目光并不停留在他们身上，穿来绕去，整个席间，他不过只注意着身前之人——
他似乎并不喜于应酬，每杯酒只饮分毫，向每个人说的话也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席前难得有得了空的间隙，却只是一个人瞅着空盏发呆。
对面的景小王爷却并不显得这般乏味，他身侧坐的是当朝丞相赵封从，不同于景小王爷满脸嘻笑插科打诨，赵相看着是个正经的人，举手抬眸间半点不失礼仪，难为景小王爷，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也敢情不自禁地朝着赵相眉勾目缠，不知多少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两个人。
景碧珩从赵相手中抢过那杯盏，施施然就为他添了一盏酒，又给自己添了一盏，送到他手中，毫不知避讳地道：“赵相，你看今日上元佳节，陛下特赐了座以便朝臣交流，你我同为人臣，何不趁此良夜增近一下感情？”
赵相连眸子都不朝他瞥一下，兀自笑着与过来敬酒的穆子归点头示意，穆子归仿佛故意刺激景碧珩一般，先与赵相寒暄一阵，眸子一偏瞅见他，笑道：“听说景小王爷今次带了只有趣的鸟儿来赴宴，那鸟儿呢？”
景碧珩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气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立的规矩，说不是贡品不许携来赴宴？我呸他丫丫的，本小王爷养只鸟儿碍着他什么事了！”
穆子归憋笑憋得厉害，忍不住道：“既是只好鸟儿，景小王爷怎不贡上去算了？听说那鸟儿还会说话，会说什么来着？什么……什么美艳绝伦？”
他笑着朝景碧珩举了举杯子，侧身凑到他耳边，揶揄道：“陛下美艳绝伦？”
景小王爷握杯子的手都被他气抖了，咬着牙气道：“穆子归你……我哪里得罪了你！”
霁持遥遥地看在眼里，竟忍不住嗤的一下笑出声来。察觉到身前席案上那人身影一怔，转头凝眸朝他望过来。
“过来。”
他脚尖一迈，瞥见他深不见底的眼潭时，忽然又止住了步子。
紫绍此刻的心情似乎并不太糟，望了他一瞬，抬手拍了拍身边的软毡，出声道：“过来服侍。”
依言将贡品放在一侧，跪在了软毡上，垂着头，不知道紫绍心里在想什么。
“把头抬起来。”
他闻言，缓缓把头抬起来，眼神却依旧是微垂，不敢抬眼看他。
“你怕我？”
分明是难得平静和缓的声音，在他听来，却总觉得带着隐隐地压迫。
怕他么？
霁持心里想，若是怕，那一天又怎会觉得只要紧紧跟着这个人，心里就不再慌了；若是怕，又怎会醒来后每一日都想起那繁复的衣角，想去找攥在手心里的桂枝拐儿；若是怕，为什么每一次从他眼里看见那样深刻的鄙夷与不屑时，心中都会反反复复地失落与自卑。
他摇头。
紫绍看了他一眼，微微扬唇，“抬头，看着我。”
霁持依言抬头，对上那张如同上等暖玉般的脸庞，心头不由一窒。
这个人笑起来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好看的，薄唇上泛着的点点笑意，衬着一身高华衣袍，转眸之间尽是从容，这样的华彩，再也从第二个人身上寻不到丝毫。
他盯着霁持发怔的脸，缓缓道：“瞧仔细了么？从今往后，我是你的主子。眼睛里别乱放旁的东西，更别认错了人。我府上的奴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霁持闻言，恍地想起方才自己盯着景小王爷看的事情，心中扑腾一跳，不由思索，他是在恼自己方才紧紧盯着别人看吗……
还没回过神来，便见紫绍微微抬眉，懒洋洋地伸手指了指案上的碗碟，“伺候用膳吧。”
霁持伸手拿起银箸，夹了一筷放在碗里，却见紫绍低眸瞧了眼，像是不满意，拿手指了指另一个盘子，命令道，“剥蟹。”
看着那躺在盘子里八条腿的东西，霁持愣住了。
席案上除却碗碟菜肴，还摆着针、凿、砧、镊等等器具，硬着头皮伸手拿了一只，悄悄抬眸看旁的侍从，将样样器具全都用上，蟹壳完整如新，蟹肉也是整块剥离地放进主子碗里。别说要做成他们那样，他连螃蟹都从未吃过。
“愣着做什么？”
霁持心惊，忙侧过身低头道：“回主子，奴才不会剥蟹。”
原以为会再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鄙夷之色，却不想他面色异常平和，纤长贵气的手取了细铲，缓声道：“拿来。”
依言将那蟹递了过去，双手微微相碰，那手指是温热的，不比自己冰凉的指尖，他生怕触恼了紫绍，慌忙将手缩了回去。
紫绍的指尖微微一顿。
那奴才的手，冰凉如铁。禁不住抬眼望了过去，脑子里忽地就冒出那一夜他衣裳半解的模样，那样清瘦的身子骨，穿得这般单薄，分明是大病才愈，连多添件衣裳也不知道，白白费了自己救他的心思。
脑子一热，抬腕，一把就握住了他的手。
“这银铲是用来撬开蟹壳儿的，像这样……再用凿子凿开蟹鳌，挖出蟹肉……”
他的手心是滚烫的，覆在自己冰凉的手背上，激起一阵战栗。霁持的脑子里浑浑噩噩，一颗心已经快要跳了出来，太阳穴两侧突突直撞。
正值席间酒酣耳热，无人注意到他两人，紫绍仿佛做得再自然不过，他呆呆看着，半晌竟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心里去，只觉得背上紧张出了薄薄的细汗，麻木地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摆弄着。
崇徵门正临御街，门楼后百尺御街乃是宣昭殿，大宴自宣昭殿摆出绵延至御街百尺，虽说天色已暗，可大殿左右悬挂了巨大灯球两枚，都是方圆丈许的大灯，内燃椽烛，火焰明亮，照彻通明。
自殿阶往城门的御街宽约百尺，隔道左右设有席案，两人一案，身后齐齐摆满了数尺来高的灯烛，蜿蜒彷如长龙。烛台内盛有宫中所用沉水香屑，气味浓郁弥漫百里，香风袅袅，绵延悠长。
紫绍一行人穿御街入席，频频向身周高冠峨带的人们点头，几人身后各跟着两个小厮，手中捧抱贡礼小心谦卑地跟着。霁持垂首低颌跟在他们身后，如何不扎眼就如何躲避，却还是让那些人目露新奇地朝他多看几眼。
走到地偏人少时，紫绍的步子蓦地一顿，回首定定看着把头埋得极低的霁持，辨不明情绪的黝黑双眸在他身上面上来回巡梭，偏了偏眸，瞧着一个手捧贡礼的小厮道：“把你的衣裳脱下来给他穿上，贡品让他端着，你去崇徵门外马车上候着。”
那人唱了个喏，手脚麻溜地解了外裳递给霁持，又将贡品小心翼翼地举到他面前，霁持犹豫着要不要接，只听紫绍站在前边一二十步处，看都未曾看他一眼，不耐道：“穿上，随我进去。”
不敢再置一词，迅速地将那身衣服套在身上，手中捧着贡礼，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入了席，跟身边侍从学模学样地站在主子身后一臂处，手捧贡礼，安安分分地不再乱动。
正喧闹间，只听远远的有击缶奏乐之声传来，百千席案间正高谈阔论的人们蓦地就住了嘴静下来，纷纷引颈耽首地朝宣昭殿望去，甫才看见那殿阶前有个晃动的小黑点，便见最临近阶前左右两案的人俯身跪拜，紧随着那个细小的黑点越来越清楚，宛如长龙垂首一般，长长的席案另一端已经全都矮了头下去，直到紫绍也撩摆屈膝，他紧随着捧紧手中的东西俯身跪下……
好奇地抬了双眸去探，因着这谦卑的姿态，如何都只瞧得见那些人齐腰间以下的情形。
当首一人穿着玄衣纁裳的帝王礼服，那玄青色的下摆绸缎上绣了日月星辰以及团龙映珠的十二章纹，外罩朱色裳服下着了蔽膝，镶以三尺佩绶，着赤舄，即便只看得到腰间以下，也觉得此人贵气华章。原本以为如紫绍公子和景小王爷那般人，已是他此生见过最是富贵，未曾想帝王之仪，是这样地叫人屏息敛目。
不过一个抬首的瞬间，整个御街之上高冠广袖的人，尽数跪拜如仪，口呼陛下，尊规循蹈。
这便是，睥睨天下。
紫绍的席案算是离崇徵门最近的前三排，乃是上席。因此那长长一声礼官地呼“起”之声，入他们耳时格外地响亮。
哗啦啦的衣袍响动之声，转眼间，所有人直起身子，唱恩谢毕，便可入座。
前面光芒刺眼，霁持微微眯了眼睛，只见崇徵门上，以藤草结龙，上插数万盏汉阳灯烛，支支环如手臂粗细，沿着崇徵门四周蜿蜒，远远看去似长龙盘踞。
高悬的皎月如瀑布般倾斜直下，地上莹莹皑皑，崇徵门外的百里正街，沿着御沟水道而植的百株桃李枝桠上挂满各色花灯，犹如双鱼、宝塔……枝梢莹白，华灯宝炬，灯火辉映，整个开京城流金溅玉，一如白昼。
席前，那高站在崇徵门楼上的帝王君主说了什么话，他竟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呆呆看着这样喧嚣浮华的开京城，朱门万户，筝簧绕耳。
这样的旖旎繁华，真是恍如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响彻在耳边的已是杯羹相撞的铮吟声，紫绍虽还没有官爵加身，但容王爷嫡长子这一身份已让他席案前来来去去的人络绎不绝，大抵是殷殷切切，奴颜婢膝，每个人说的话儿都差不多。
霁持的目光并不停留在他们身上，穿来绕去，整个席间，他不过只注意着身前之人——
他似乎并不喜于应酬，每杯酒只饮分毫，向每个人说的话也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席前难得有得了空的间隙，却只是一个人瞅着空盏发呆。
对面的景小王爷却并不显得这般乏味，他身侧坐的是当朝丞相赵封从，不同于景小王爷满脸嘻笑插科打诨，赵相看着是个正经的人，举手抬眸间半点不失礼仪，难为景小王爷，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也敢情不自禁地朝着赵相眉勾目缠，不知多少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两个人。
景碧珩从赵相手中抢过那杯盏，施施然就为他添了一盏酒，又给自己添了一盏，送到他手中，毫不知避讳地道：“赵相，你看今日上元佳节，陛下特赐了座以便朝臣交流，你我同为人臣，何不趁此良夜增近一下感情？”
赵相连眸子都不朝他瞥一下，兀自笑着与过来敬酒的穆子归点头示意，穆子归仿佛故意刺激景碧珩一般，先与赵相寒暄一阵，眸子一偏瞅见他，笑道：“听说景小王爷今次带了只有趣的鸟儿来赴宴，那鸟儿呢？”
景碧珩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气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立的规矩，说不是贡品不许携来赴宴？我呸他丫丫的，本小王爷养只鸟儿碍着他什么事了！”
穆子归憋笑憋得厉害，忍不住道：“既是只好鸟儿，景小王爷怎不贡上去算了？听说那鸟儿还会说话，会说什么来着？什么……什么美艳绝伦？”
他笑着朝景碧珩举了举杯子，侧身凑到他耳边，揶揄道：“陛下美艳绝伦？”
景小王爷握杯子的手都被他气抖了，咬着牙气道：“穆子归你……我哪里得罪了你！”
霁持遥遥地看在眼里，竟忍不住嗤的一下笑出声来。察觉到身前席案上那人身影一怔，转头凝眸朝他望过来。
“过来。”
他脚尖一迈，瞥见他深不见底的眼潭时，忽然又止住了步子。
紫绍此刻的心情似乎并不太糟，望了他一瞬，抬手拍了拍身边的软毡，出声道：“过来服侍。”
依言将贡品放在一侧，跪在了软毡上，垂着头，不知道紫绍心里在想什么。
“把头抬起来。”
他闻言，缓缓把头抬起来，眼神却依旧是微垂，不敢抬眼看他。
“你怕我？”
分明是难得平静和缓的声音，在他听来，却总觉得带着隐隐地压迫。
怕他么？
霁持心里想，若是怕，那一天又怎会觉得只要紧紧跟着这个人，心里就不再慌了；若是怕，又怎会醒来后每一日都想起那繁复的衣角，想去找攥在手心里的桂枝拐儿；若是怕，为什么每一次从他眼里看见那样深刻的鄙夷与不屑时，心中都会反反复复地失落与自卑。
他摇头。
紫绍看了他一眼，微微扬唇，“抬头，看着我。”
霁持依言抬头，对上那张如同上等暖玉般的脸庞，心头不由一窒。
这个人笑起来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好看的，薄唇上泛着的点点笑意，衬着一身高华衣袍，转眸之间尽是从容，这样的华彩，再也从第二个人身上寻不到丝毫。
他盯着霁持发怔的脸，缓缓道：“瞧仔细了么？从今往后，我是你的主子。眼睛里别乱放旁的东西，更别认错了人。我府上的奴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霁持闻言，恍地想起方才自己盯着景小王爷看的事情，心中扑腾一跳，不由思索，他是在恼自己方才紧紧盯着别人看吗……
还没回过神来，便见紫绍微微抬眉，懒洋洋地伸手指了指案上的碗碟，“伺候用膳吧。”
霁持伸手拿起银箸，夹了一筷放在碗里，却见紫绍低眸瞧了眼，像是不满意，拿手指了指另一个盘子，命令道，“剥蟹。”
看着那躺在盘子里八条腿的东西，霁持愣住了。
席案上除却碗碟菜肴，还摆着针、凿、砧、镊等等器具，硬着头皮伸手拿了一只，悄悄抬眸看旁的侍从，将样样器具全都用上，蟹壳完整如新，蟹肉也是整块剥离地放进主子碗里。别说要做成他们那样，他连螃蟹都从未吃过。
“愣着做什么？”
霁持心惊，忙侧过身低头道：“回主子，奴才不会剥蟹。”
原以为会再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鄙夷之色，却不想他面色异常平和，纤长贵气的手取了细铲，缓声道：“拿来。”
依言将那蟹递了过去，双手微微相碰，那手指是温热的，不比自己冰凉的指尖，他生怕触恼了紫绍，慌忙将手缩了回去。
紫绍的指尖微微一顿。
那奴才的手，冰凉如铁。禁不住抬眼望了过去，脑子里忽地就冒出那一夜他衣裳半解的模样，那样清瘦的身子骨，穿得这般单薄，分明是大病才愈，连多添件衣裳也不知道，白白费了自己救他的心思。
脑子一热，抬腕，一把就握住了他的手。
“这银铲是用来撬开蟹壳儿的，像这样……再用凿子凿开蟹鳌，挖出蟹肉……”
他的手心是滚烫的，覆在自己冰凉的手背上，激起一阵战栗。霁持的脑子里浑浑噩噩，一颗心已经快要跳了出来，太阳穴两侧突突直撞。
正值席间酒酣耳热，无人注意到他两人，紫绍仿佛做得再自然不过，他呆呆看着，半晌竟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心里去，只觉得背上紧张出了薄薄的细汗，麻木地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摆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