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师兄对小川表示很失望，说以后只能自己上了。我无言搭理他。
小川的改变，在我纷乱的内心中流过一股暖流。我想起以前天珂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那个时候，我正纠结于师兄的感情，和自身即将迎来的变化，并表示：我真的有可能改观吗？天珂看着我，语重心长的说：“这世上，最难变的，就是人心；最易变的，也是人心啊。”
第二天早晨起来，心情相对舒畅。阳光很好，我穿着舒服的棉绒睡袍站在没有暖气的晒台上，感觉空气格外清新。
这时，天珂给我来了电话，问我说明天的聚会，去不去？
话说，叶凉早就通知了我们，2月12日，也就是明天，群里有个聚餐，地点在红猪KTV附近。我说当然去了，顺便看看蛇王。我倍感新鲜的说，我和小川实在对他很好奇啊，虽然他那么恨我。
天珂同意后，笑笑说：“我说，我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了。呵呵。”
“你说什么？”我很惊讶。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应该是洪荒时候的一朵花。那个时候你汲了天地灵气，我把你给采了去炼药了，所以你我之间有因果。”
“什么？！”我站在阳台上咆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把我给拔了？！”
“没拔，是给摘了，留根了。不留根，现在就没有你了。”
“你意思我又长了？”
“嗯。你应该是之后修成的。哎，失误啊，我当初采你的时候，没想到你这朵小花已经有灵识了……”
我听着感到莫名生气：“那再长，长出来后再等到有神识，那得多久啊？”
“四五万年吧。”
“四五万年！”我对着手机粗吼，仿佛看到一朵孤零零的小花在野风中默默地坚持，感到一股很生气的内心波动，真的像是记起了很久之前我被人给炖了的感觉，若是谁只听见我声音绝对以为我是个男的，“那浪费了多少时间啊！”
“所以我现在要渡你啊。”
我一听渡，就又想起自己情劫的事。心情一阵郁闷。“你那个时候是什么？”
“应该跟现在一样，是个行医的吧。”
“那么遍山的植物，你怎么就能看到我的了呢？！”
“很容易就看见了啊。你那时候把你那一片地带的灵气都给吸走了，光秃秃的山头就只长了个你。”
我愣了愣，问：“是白色的花吗？”
“是的。当时长的很漂亮。”
“我只记得颜色，长什么样的？”
“不能说。反正不是人间界的，你肯定没见过。”
“摘走了，然后你用去干嘛了？给人治病？”
“被我给吃了。”
我又是一阵悠远的愤怒：“天珂，你太过分了！”
天珂理直气壮的说：“你这也不能赖我啊，谁知道我采你的时候你已经有神识了？而且你后来不是修成了吗？这一切皆有定数，现在你下来了，我不就在帮你渡劫吗？”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狡辩，现在听着，好像真的有道道，就没有那么多气了。我像是找到了天地中最久远的老朋友，感慨说：“没想到我们那么早就认识了。怪不得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觉得熟悉，但好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而且有个很奇怪的印象，觉得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高高仰望你的样子。我还纳闷呢，要真是小时候见过的大学生，你孩子现在都该高考了。”
天珂笑笑说：“是啊。我也是那天晚上修炼后想起来的，当时还没有考证。”我想起那次天珂说他会告诉我更多却什么也没说的，“现在已经确定了。所以我要罩你啊，小琦同学。”
我心里一阵难受：“我能……度过情劫吗？”
“呵呵，放心吧。就算你今生没有修成，转世后，我也会助你得道的。”
我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我难道还逃不了了？其实我也并不多相信天珂，得道那么容易？多少人梦寐以求、追寻一生的事情，怎么在他口里这么简单呢？而且还有些失落，就因为以前他把给炖了，他现在才这么管我的？何况我也根本不想什么修行的事情，我只想得到我的师兄，我满脑子就只有他。我说：“赵世杰他变了……都怪我当初跟他说那些，现在他已经完全变了。他说反正自己不是什么正道儿的，爱杀谁杀谁。”
“呵呵，这一切皆有定数。没事，有我罩着你呢。”
其实我根本没把罩不罩的听到脑子里去：“可是……”我心里又翻腾了，“可是我不想他那样……我想把他拉回正道儿上！”
“你多费心。这事儿不归我管。”
“你！……”天珂说话经常这么冷漠。
“早知道我当初就不给他留后路了。”
“你说什么？！”
“你师兄昨天忽然莫名其妙地就给我来了句：‘有本事，你就将我再次封印。’当时我就很纳闷，为什么要说个‘再次’？后来我想了想，那股仇恨感是宿世以来的，我估计他那个封印，很可能就是我给他的。我应该以前灭他的时候，没有绝他，给他下了封印，把他打入轮回。要不是我当初手下留情，他哪里还有今天。”天珂顿了顿，“还那么猖狂。”
我听后，被雷打了般愣了半天，然后无奈的说：“他现在正恨你呢。他似乎知道是你以前封他的了……”
天珂说：“呵呵。你让他来啊，实在不行我就再封他一次。”
他说得我更纠结了：“他居然还对我说，‘是友便以命保护，是敌就决不留情，难道杀敌还要犹豫吗？’然后还对我说，‘我好像跟你说过，你没在我这边我会怎样。’我靠……”
“呵呵，呵呵。这事儿归天道管。只要他不做太过分的事儿，我就不会出手。”
是日，我难得呆在家里，而师兄也在线。不过他显然是不愿搭理我，跟我该他的似的。其实自打他跟我坦白他两个都爱以后，他一直对我也不算好，后来他性情大变，就更不用说了……别提我有多后悔把一切告诉他了，搞的自己好像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离我远去。人生若只如初见，我现在只感觉，当初把我给迷住的那个温柔的人，怎么感觉好像从来也没存在过呢……
但爱得深，就会贱的让人难以置信。他冷漠，我就往上贴，自己在视频里搞独角戏；我的闺密这时候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在火车站，要去学校了，我刚没聊几句，他就直接关掉了视频，留我一个人吹冷空气。我心里难受的无法言喻，却也无可奈何，只怪心全在他那里。
之前天珂就用手机上线了，跟我搭话。我对他说，我已经无语了，小川一口一个“花花”地喊我，跟又抽了似的。天珂说：“呵呵。不错啊。花花。”
我不想搭理他，这土得掉渣的名字。可是几分钟后，他又喊我：“花花。”我饭后回来对他说：“花花刚才吃饭去了。”
过了一个小时，直到正午他才回复我：“哦。花花乖好好吃饭。”
这时候我刚刚被赵世杰挂掉视频，很是气愤，就对他说：“给你发信息我都得睡一觉起来再接你回复。”
“嗯，那睡吧花花。”
“好啊！一个个都嫌弃我。得，我消失。”
天珂起劲了：“没有啊花花，我没有嫌你啊。乖。”我被他头一次的温柔给瘆的不行，“好好说话，我说你怎么了啊？”
我霹雳乓啷地打字：“他跟我没话说，你也跟我没话说。我啥时候成朵烂花了，靠！”
“没有啊，他比较重要不是吗？哦，什么时候烂的谁给弄的？”
“还不是被他无情的把画板全扯烂了！”
天珂开始认真地问我：“怎么回事啊？”
我告诉他我刚才的经历，他说：“呵呵呵呵，你的意思是没人要了。”
“有时候真的怀疑他若真的把我看得重要，怎么做什么事都那么干脆？”
“因为我们是干什么都一样的主。”
“什么意思？”
“那就是干脆。你现在应该干什么你不懂吗？”
“说实话吧，在他面前我就是软柿子。”
天珂说：“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说说。”
电话里，天珂一语道破我的现状：“你呢，现在就不要再幻想什么仙魔恋了。你越这样做，他就越觉得你是神经病，而且他也不会有任何转变。他要成魔就任他去，也不是你能决定或者挽回的，你也不要再劝他，因为根本没用，而且你老把你自己想成故事主角似的，搞什么仙魔恋，脑子中还给自己设定了好几套结局。你们现在都是人，是人就做人该做的事儿。你就好好上你的学，谈你的恋爱。”
我的荒唐想法全部被天珂洞穿，感觉非常尴尬。我的心有些震撼，是的，细细想来，确实是一直都是我的举动不像个正常人，才把他越推越远的。我还总想着什么末劫人间混战，想着我跟他身为正反方的主角，苦恋却逃不过三流爱情故事的命运，劝他不过，最后给自己设定了几个悲惨的结局……我确实天天脑子里都是这个，还苦恼他为什么不回转非要入魔。我感到脸红的都快要塞到裤子里了，委屈的说：“……我怎么好好谈恋爱啊！他有女朋友……”
“你既然爱你的师兄，就应该相信他，相信他也一样爱着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相信他……”
被天珂一通说，我虽不甚明了，但平静了许多。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什么叫真爱，但起码知道了自己着实像神经病一样的劣迹。
话说早在之前，天珂就曾跟我说起：户部山步行街的鼎坏掉了。
其实户部山的鼎我是从来没在意过多，总感觉很多地方都有类似这种水池没水、中间有一个什么东西高高耸立着的环境装饰。我问，怎么坏的？天珂说：“听说过年的时候，有小孩放炮，往鼎里扔了个很小的炮，鼎就破烂了。要说这块鼎，是整个户部山的风水的核心啊。而这户部山，其实它是徐州的……”
翌日，聚餐的当天早晨，百大肯德基定点见面地。说来这几日，我和天珂、小川三人每天早晨九点准时出现在肯德基的定点沙发上，跟上班一样，空旷的快餐厅里保安早就认识了我们几个，三人吃喝不算多，但一座定是一上午。今天，我来得早了些，抱着平常的心情在百大下车，拐个弯来到肯德基，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条……
自打97年开张以来，便一直红红火火的徐州第一家肯德基，此时店里是一片狼藉，墙纸被撕、板凳上桌、天花板带着灯坠落，非常像是香港电影里被黑社会砸了馆的。正当我愣头青岛时候，一个看不出是工人还是流氓的男青年用一个长棍，把摇摇欲坠的肯德基招牌一通乱捯，硕大的招牌重重砸下，溅起比人还高的灰尘。
我已经看愣了，这时小川和天珂赶到，我说，我昨晚没看新闻，这……他们说他们也不知，三人只是愣愣地看着这爆满了十多年的豪华地段的肯德基就这么被砸没了。没了呆的地方，于是三人合计着，也不去哪儿消费了，干脆去云龙山上上香吧。
从市中心一路向南，我们穿梭于驻扎地之一的步行街。来到海云路口传说中的大鼎前，我看了半天，问：“这好好的，哪里破了？”
其实我脑海中，对于“鼎破了”这种概念，一直都是《西游记》里人参果那集，孙悟空把镇元大仙的油锅给捯饬个洞的模样。此时我看这鼎完好无缺，哪里有异样？天珂给我指了指问题所在，我看后大吃一惊——原来，这鼎的整个底部全部裂开，从鼎口的南边一路裂到北边，裂痕贯穿了整个黑色的大鼎。要不是鼎的几个支点连着下面的石柱，想必此鼎早就变成两半了。
小小的一个炮仗，就能让一个铜墙铁壁的大鼎裂了个贯穿，我惊讶地看着来往的行人，似乎没人发现这个鼎的异样，而它早就这么硬生生的破了。天珂意味深长地说：“此鼎一破，这一代的风水也就……”
我问：“那补起来不就行了吗？”
天珂摇摇头：“没有用了。已经如此了。”他皱起眉头，像是征求什么般说：“你说，它就算是当初建的时候偷工减料了，这才多少年，它也不能说烂就烂啊；再说了，那个牙签大的炮，怎么就能让它整个底儿都裂穿了呢？”说罢，长叹一口气，看看我。
我自觉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气数，就算再蹊跷，它也发生了。连日来多次去九姑娘的店，我们今天也就没再去拜访，直接经过来到尽头的云龙山。
上山、请香，小川还在观音殿前算了一挂。来到高处的观景台上，俯瞰云龙湖、湖滨、电视塔、云龙公园一带，我抑郁的心情得到暂时的缓解，很希望自己就这么长了翅膀扑向天空，然后腿就不老实的爬上白石栏杆，坐在栏杆的拐角处遥望半个徐州城。就在我还没坐稳时，背后一句厉喝：“你给我下来！”
这么强硬的口气并非出自天珂，而是平日里温和的小川。我被吓了一跳，刚才那一嗓子差点让我掉下去，我转头看她，之间小川现在正被气得发抖，嘴唇都在打颤，粗声粗气地高叫：“我最讨厌高的地方了！你干什么的，你想死吗？！”
附近的人都被小川的怒吼给吓着了，我被训地莫名其妙，脸上有些挂不住，心想你恐高为什么要骂我？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小川发怒，她两眼射过来的杀气足以让我一窥当年阿修罗的杀伐风姿。周围的游客都看着我们这边，天珂有些汗颜，估计是也觉得她小题大做了，就催促我们快点继续爬，而此时小川还在对我喋喋不休。
小插曲至此不提。我们来到大雄宝殿，看着天珂毕恭毕敬、有板有眼的上香，我便学着他的样子，对着油灯点香。前面说到，我是非常怕火的，在去柳县之前，我从未碰过香火。此时好不容易在冬风中把香点着了，我学着天珂的样子行礼，当时就被香灰给烫着了。我的左手大拇指开始从未有过的钻心的疼，说真的，被火燎也没能如此疼痛。天珂看到我的窘样，没有说话，把香火插到香炉里，待我也艰难地做完这些后，撇着我说：“一般上香是不会被烫着的，被烫的都是有原因的。你自己想想，你刚才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我有些脸红的想起刚才上香时脑海中刹那间浮现的人——就那么一瞬间而已，可自打认识师兄来，我何时不惦记着他？我眼神游移地回避天珂洞穿一切的眼神，跟着他来到石梯旁边的一尊老鼋像旁。
这老鼋像想必是寺庙兴建时便有了的，它后半边身子在墙壁里，给人的感觉好像这个小角落便是它百年来的家。黑色老鼋的嘴里有一枚钱币，前面也摆着功德箱和拜垫，而它的头已经被游人香客们摸得光滑又反光。天珂弯腰摸了摸它的头，回头对我说：“你过来摸摸看，看它还在不在。”
它在不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地过去摸摸老鼋的头，忽而发觉石像中传来种种信息——这信息好像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似乎这里真的一直住着一位老鼋，它曾在这里住了不知多少个百岁，而现在只是尚存它的气息，本灵却早已不在了，只落得一座冰冷的石尊。
我像模像样的对天珂说：“它已经走了。”天珂点点头。我觉得这一切真是太奇妙了，我真的要从新审视从小到大见到的各种石像——原来它们真的不是摆设！
在小川也感受了一番老鼋像的沧桑后，我们顺着石梯一路往下，来到经书结缘处。活这么大来过这么多次云龙山，我从不知道还有经书结缘这种事情。早在很久之前，天珂就让我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而我也从不知经书可以在网上找，便一直催促他带我找一本。这时，像是等了许久般，天珂从书山中拿起一本金装的《金刚经》，翻到最后，摆在我眼前的赫然是寻找多时的心经。三人各自结缘很多经书后，天珂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说：“不到十二点，应该还有斋饭。”
出家人有过午不食的习惯，我当时不知，只是好奇地跟着他绕到一个小门里，此处便是用斋的地方了。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吃斋饭，搞得很是兴奋，觉得跟道友在一起就是不一样，只不过怎么好像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呢？缴费、打饭，不能坐面对面吃；不能剩，菜汤也要全部喝掉；吃完后自己洗碗再放回到原处，我笨手笨脚地跟天珂学着做这一切，好似体会到了寺中生活的简朴。不过，斋饭真的是非常好吃，有一种平日里在家从来没吃到过的香味。
下山时，日照当空，离晚上的聚餐还早的很，我们顺着下坡来到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师范大学本校区散步，其间从未间断过闲聊。多日来，天珂对我的教导一日多过一日，而我就像迂进了感情的死胡同般，用九姑娘的话就是“我们在城墙外，看着你在城墙里一圈圈打转，就是不出来”。此时的我，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半年前在南京买的渔夫帽，阳光射在我的脸上，整一副面无血色的白血病人的憔悴模样。这片贯穿了我生命的校区，从小在这里就没缺过快乐、无忧的回忆，而此时的我却为情所困，跟着道友漫步在昔日里跟小同伴玩耍的草地上，触景生情，彼时的单纯让如今的我感慨万千。其实今天还算好，起码我有心情听天、川二人聊天。坐在石凳上，天珂让小川用天目看我的身体，小川说闭眼的时候面前有一道蓝光闪过，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此时的我，早已对这个世界心生厌恶，看到往日游玩的天堂现在在我眼中亦显苍凉，我感到这个世界都已没了意义。
而天珂也早已从对我最初的温和劝导变成俨然成了习惯的指责，他皱着眉头再次对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刁在嘴里的我说：“别抽了，你再抽，你死的更快。”
我没理他，他总是把一些事情说得很严重，而且我根本也不想活。
他看我不当回事儿，继续说：“你要是再抽，你四十岁绝对会死于乳癌。”
真是危言耸听，我是怕死的人吗？况且为情忧愁的女人好像都喜欢糟蹋自己的身体，我也在萧条中把这个习惯玩得不亦乐乎。其实这烟，是我刚上大学时，觉得大学生活实在无聊，才跟着一帮烟友学会的。后来胃病告急，我停了一阵子，休学回家，刚到家便又趁着父母睡觉，到阳台上对着夜空吞云吐雾，由于已一个月没抽，回来躺在床上全身都麻了。当时在床上哭得别提多幽怨，哭自己身心都被尼古丁麻痹得不能呼吸，哭自己不知未来的路在何方。后来碰到赵世杰，他先是给我下契约戒烟，当时我还很不情愿，之后他对我吐露爱意，我一高兴就不想抽了。只是好景维持不长，我那梦没做多久，他就跟我说他其实两个都爱，然后我便一发不可收拾，整天伴烟油度日。
脑子里想着这些，我们来到操场旁的老旧欧式教学楼上，享受午后的阳光。站在二楼栏杆旁看着眼前的世界，一如半月前我和道友的初遇，只是心境相差如此甚远，而此时天珂也对我说：“你不要再释放你的怨气了。你看你的气场……亲娘咧，黑成这样，整一怨妇，你看你还像个19岁小女孩的样吗？”
这话天珂早不知跟我说过千八百遍了，他总说我释放怨气，跟漫画似的，我怎么看不见哪里有什么气体？而且，我能不怨吗？为何命运要如此对我，我为什么一直都活得这么不像个人？
天珂还在旁边唠叨，我被他说得心里更是怨恨，从16岁以来我已经累透了，几次内心勇敢向上我都被深深地弄伤，既然生活不给我快乐的资本，为何还要剥夺我颓废的权利？我不理会天珂，转身往楼梯走。下楼时，我听到背后天珂像发现新大陆般幸灾乐祸，对小川说，看我独自幽幽的走在楼梯上，一点生气都没有，配合我乌黑的气场和乌黑的衣服，简直就是一女鬼。我不言语继续往前走，只觉得心里既好笑又厌烦。楼梯上、走廊间，天珂在后面跟着拍了几张，张张都感叹：“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拍到了灵异照片呢。”然后他兴奋地对小川说：“诶，我可以把这张照片发到网上，标题就是：‘师大本校区老教学楼惊现灵异事件，一女鬼白天出没’，怎么样？啊哈哈哈哈哈哈……”
伴着小川放肆的妖笑，我越是想笑就越是气愤，把我的伤痛槽得我哭笑不得，恨不得转身去打他一顿。这是我第一次听天珂说我的整个人都很像没有生气的鬼，往后的日子里，天珂经常拿我差得剑指青天的气场说事儿，这基本已经成了我们一见面他便一遍遍鄙视感叹的口头禅，这是后话。再说当时，时间刚过午后，我们道友相聚就喜欢到处流浪，估摸着聚餐的地点在红猪KTV旁边，正好离云龙公园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我们便往那片早已免费开放的公园前进。
午后的阳光很是暖人，我们一路打闹、嘻骂来到风景一片祥和的公园中，谈笑间玩遍了各处花草假山，最后落座于临湖的小亭子中。近处湖光、远处山色，清风拂面、林影斑驳，我又一次和道友一起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美妙，陶醉于其中，心中的重担也暂时搁浅。我们三人看着湖面许久没有说话，天珂更是整个身子都撩在了长椅上，靠着红色的柱子面朝亭外闭目养神，看着好生惬意。百无聊赖，小川拿出我们今日结缘的经书，开始看了起来。我也从包中拿出我的那份开始装模作样，只是心境差至如此，几句文字便撑不下去了。三人聊天、谈笑，我们还得知了天珂可以分辨每个人的气味。时光如梭过，转眼便是下午四点，天还是那个天，湖还是那个湖，我们不减闲聊，忽然，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指着天空说：“快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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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的改变，在我纷乱的内心中流过一股暖流。我想起以前天珂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那个时候，我正纠结于师兄的感情，和自身即将迎来的变化，并表示：我真的有可能改观吗？天珂看着我，语重心长的说：“这世上，最难变的，就是人心；最易变的，也是人心啊。”
第二天早晨起来，心情相对舒畅。阳光很好，我穿着舒服的棉绒睡袍站在没有暖气的晒台上，感觉空气格外清新。
这时，天珂给我来了电话，问我说明天的聚会，去不去？
话说，叶凉早就通知了我们，2月12日，也就是明天，群里有个聚餐，地点在红猪KTV附近。我说当然去了，顺便看看蛇王。我倍感新鲜的说，我和小川实在对他很好奇啊，虽然他那么恨我。
天珂同意后，笑笑说：“我说，我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了。呵呵。”
“你说什么？”我很惊讶。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应该是洪荒时候的一朵花。那个时候你汲了天地灵气，我把你给采了去炼药了，所以你我之间有因果。”
“什么？！”我站在阳台上咆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把我给拔了？！”
“没拔，是给摘了，留根了。不留根，现在就没有你了。”
“你意思我又长了？”
“嗯。你应该是之后修成的。哎，失误啊，我当初采你的时候，没想到你这朵小花已经有灵识了……”
我听着感到莫名生气：“那再长，长出来后再等到有神识，那得多久啊？”
“四五万年吧。”
“四五万年！”我对着手机粗吼，仿佛看到一朵孤零零的小花在野风中默默地坚持，感到一股很生气的内心波动，真的像是记起了很久之前我被人给炖了的感觉，若是谁只听见我声音绝对以为我是个男的，“那浪费了多少时间啊！”
“所以我现在要渡你啊。”
我一听渡，就又想起自己情劫的事。心情一阵郁闷。“你那个时候是什么？”
“应该跟现在一样，是个行医的吧。”
“那么遍山的植物，你怎么就能看到我的了呢？！”
“很容易就看见了啊。你那时候把你那一片地带的灵气都给吸走了，光秃秃的山头就只长了个你。”
我愣了愣，问：“是白色的花吗？”
“是的。当时长的很漂亮。”
“我只记得颜色，长什么样的？”
“不能说。反正不是人间界的，你肯定没见过。”
“摘走了，然后你用去干嘛了？给人治病？”
“被我给吃了。”
我又是一阵悠远的愤怒：“天珂，你太过分了！”
天珂理直气壮的说：“你这也不能赖我啊，谁知道我采你的时候你已经有神识了？而且你后来不是修成了吗？这一切皆有定数，现在你下来了，我不就在帮你渡劫吗？”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狡辩，现在听着，好像真的有道道，就没有那么多气了。我像是找到了天地中最久远的老朋友，感慨说：“没想到我们那么早就认识了。怪不得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觉得熟悉，但好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而且有个很奇怪的印象，觉得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高高仰望你的样子。我还纳闷呢，要真是小时候见过的大学生，你孩子现在都该高考了。”
天珂笑笑说：“是啊。我也是那天晚上修炼后想起来的，当时还没有考证。”我想起那次天珂说他会告诉我更多却什么也没说的，“现在已经确定了。所以我要罩你啊，小琦同学。”
我心里一阵难受：“我能……度过情劫吗？”
“呵呵，放心吧。就算你今生没有修成，转世后，我也会助你得道的。”
我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我难道还逃不了了？其实我也并不多相信天珂，得道那么容易？多少人梦寐以求、追寻一生的事情，怎么在他口里这么简单呢？而且还有些失落，就因为以前他把给炖了，他现在才这么管我的？何况我也根本不想什么修行的事情，我只想得到我的师兄，我满脑子就只有他。我说：“赵世杰他变了……都怪我当初跟他说那些，现在他已经完全变了。他说反正自己不是什么正道儿的，爱杀谁杀谁。”
“呵呵，这一切皆有定数。没事，有我罩着你呢。”
其实我根本没把罩不罩的听到脑子里去：“可是……”我心里又翻腾了，“可是我不想他那样……我想把他拉回正道儿上！”
“你多费心。这事儿不归我管。”
“你！……”天珂说话经常这么冷漠。
“早知道我当初就不给他留后路了。”
“你说什么？！”
“你师兄昨天忽然莫名其妙地就给我来了句：‘有本事，你就将我再次封印。’当时我就很纳闷，为什么要说个‘再次’？后来我想了想，那股仇恨感是宿世以来的，我估计他那个封印，很可能就是我给他的。我应该以前灭他的时候，没有绝他，给他下了封印，把他打入轮回。要不是我当初手下留情，他哪里还有今天。”天珂顿了顿，“还那么猖狂。”
我听后，被雷打了般愣了半天，然后无奈的说：“他现在正恨你呢。他似乎知道是你以前封他的了……”
天珂说：“呵呵。你让他来啊，实在不行我就再封他一次。”
他说得我更纠结了：“他居然还对我说，‘是友便以命保护，是敌就决不留情，难道杀敌还要犹豫吗？’然后还对我说，‘我好像跟你说过，你没在我这边我会怎样。’我靠……”
“呵呵，呵呵。这事儿归天道管。只要他不做太过分的事儿，我就不会出手。”
是日，我难得呆在家里，而师兄也在线。不过他显然是不愿搭理我，跟我该他的似的。其实自打他跟我坦白他两个都爱以后，他一直对我也不算好，后来他性情大变，就更不用说了……别提我有多后悔把一切告诉他了，搞的自己好像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离我远去。人生若只如初见，我现在只感觉，当初把我给迷住的那个温柔的人，怎么感觉好像从来也没存在过呢……
但爱得深，就会贱的让人难以置信。他冷漠，我就往上贴，自己在视频里搞独角戏；我的闺密这时候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在火车站，要去学校了，我刚没聊几句，他就直接关掉了视频，留我一个人吹冷空气。我心里难受的无法言喻，却也无可奈何，只怪心全在他那里。
之前天珂就用手机上线了，跟我搭话。我对他说，我已经无语了，小川一口一个“花花”地喊我，跟又抽了似的。天珂说：“呵呵。不错啊。花花。”
我不想搭理他，这土得掉渣的名字。可是几分钟后，他又喊我：“花花。”我饭后回来对他说：“花花刚才吃饭去了。”
过了一个小时，直到正午他才回复我：“哦。花花乖好好吃饭。”
这时候我刚刚被赵世杰挂掉视频，很是气愤，就对他说：“给你发信息我都得睡一觉起来再接你回复。”
“嗯，那睡吧花花。”
“好啊！一个个都嫌弃我。得，我消失。”
天珂起劲了：“没有啊花花，我没有嫌你啊。乖。”我被他头一次的温柔给瘆的不行，“好好说话，我说你怎么了啊？”
我霹雳乓啷地打字：“他跟我没话说，你也跟我没话说。我啥时候成朵烂花了，靠！”
“没有啊，他比较重要不是吗？哦，什么时候烂的谁给弄的？”
“还不是被他无情的把画板全扯烂了！”
天珂开始认真地问我：“怎么回事啊？”
我告诉他我刚才的经历，他说：“呵呵呵呵，你的意思是没人要了。”
“有时候真的怀疑他若真的把我看得重要，怎么做什么事都那么干脆？”
“因为我们是干什么都一样的主。”
“什么意思？”
“那就是干脆。你现在应该干什么你不懂吗？”
“说实话吧，在他面前我就是软柿子。”
天珂说：“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说说。”
电话里，天珂一语道破我的现状：“你呢，现在就不要再幻想什么仙魔恋了。你越这样做，他就越觉得你是神经病，而且他也不会有任何转变。他要成魔就任他去，也不是你能决定或者挽回的，你也不要再劝他，因为根本没用，而且你老把你自己想成故事主角似的，搞什么仙魔恋，脑子中还给自己设定了好几套结局。你们现在都是人，是人就做人该做的事儿。你就好好上你的学，谈你的恋爱。”
我的荒唐想法全部被天珂洞穿，感觉非常尴尬。我的心有些震撼，是的，细细想来，确实是一直都是我的举动不像个正常人，才把他越推越远的。我还总想着什么末劫人间混战，想着我跟他身为正反方的主角，苦恋却逃不过三流爱情故事的命运，劝他不过，最后给自己设定了几个悲惨的结局……我确实天天脑子里都是这个，还苦恼他为什么不回转非要入魔。我感到脸红的都快要塞到裤子里了，委屈的说：“……我怎么好好谈恋爱啊！他有女朋友……”
“你既然爱你的师兄，就应该相信他，相信他也一样爱着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相信他……”
被天珂一通说，我虽不甚明了，但平静了许多。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什么叫真爱，但起码知道了自己着实像神经病一样的劣迹。
话说早在之前，天珂就曾跟我说起：户部山步行街的鼎坏掉了。
其实户部山的鼎我是从来没在意过多，总感觉很多地方都有类似这种水池没水、中间有一个什么东西高高耸立着的环境装饰。我问，怎么坏的？天珂说：“听说过年的时候，有小孩放炮，往鼎里扔了个很小的炮，鼎就破烂了。要说这块鼎，是整个户部山的风水的核心啊。而这户部山，其实它是徐州的……”
翌日，聚餐的当天早晨，百大肯德基定点见面地。说来这几日，我和天珂、小川三人每天早晨九点准时出现在肯德基的定点沙发上，跟上班一样，空旷的快餐厅里保安早就认识了我们几个，三人吃喝不算多，但一座定是一上午。今天，我来得早了些，抱着平常的心情在百大下车，拐个弯来到肯德基，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条……
自打97年开张以来，便一直红红火火的徐州第一家肯德基，此时店里是一片狼藉，墙纸被撕、板凳上桌、天花板带着灯坠落，非常像是香港电影里被黑社会砸了馆的。正当我愣头青岛时候，一个看不出是工人还是流氓的男青年用一个长棍，把摇摇欲坠的肯德基招牌一通乱捯，硕大的招牌重重砸下，溅起比人还高的灰尘。
我已经看愣了，这时小川和天珂赶到，我说，我昨晚没看新闻，这……他们说他们也不知，三人只是愣愣地看着这爆满了十多年的豪华地段的肯德基就这么被砸没了。没了呆的地方，于是三人合计着，也不去哪儿消费了，干脆去云龙山上上香吧。
从市中心一路向南，我们穿梭于驻扎地之一的步行街。来到海云路口传说中的大鼎前，我看了半天，问：“这好好的，哪里破了？”
其实我脑海中，对于“鼎破了”这种概念，一直都是《西游记》里人参果那集，孙悟空把镇元大仙的油锅给捯饬个洞的模样。此时我看这鼎完好无缺，哪里有异样？天珂给我指了指问题所在，我看后大吃一惊——原来，这鼎的整个底部全部裂开，从鼎口的南边一路裂到北边，裂痕贯穿了整个黑色的大鼎。要不是鼎的几个支点连着下面的石柱，想必此鼎早就变成两半了。
小小的一个炮仗，就能让一个铜墙铁壁的大鼎裂了个贯穿，我惊讶地看着来往的行人，似乎没人发现这个鼎的异样，而它早就这么硬生生的破了。天珂意味深长地说：“此鼎一破，这一代的风水也就……”
我问：“那补起来不就行了吗？”
天珂摇摇头：“没有用了。已经如此了。”他皱起眉头，像是征求什么般说：“你说，它就算是当初建的时候偷工减料了，这才多少年，它也不能说烂就烂啊；再说了，那个牙签大的炮，怎么就能让它整个底儿都裂穿了呢？”说罢，长叹一口气，看看我。
我自觉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气数，就算再蹊跷，它也发生了。连日来多次去九姑娘的店，我们今天也就没再去拜访，直接经过来到尽头的云龙山。
上山、请香，小川还在观音殿前算了一挂。来到高处的观景台上，俯瞰云龙湖、湖滨、电视塔、云龙公园一带，我抑郁的心情得到暂时的缓解，很希望自己就这么长了翅膀扑向天空，然后腿就不老实的爬上白石栏杆，坐在栏杆的拐角处遥望半个徐州城。就在我还没坐稳时，背后一句厉喝：“你给我下来！”
这么强硬的口气并非出自天珂，而是平日里温和的小川。我被吓了一跳，刚才那一嗓子差点让我掉下去，我转头看她，之间小川现在正被气得发抖，嘴唇都在打颤，粗声粗气地高叫：“我最讨厌高的地方了！你干什么的，你想死吗？！”
附近的人都被小川的怒吼给吓着了，我被训地莫名其妙，脸上有些挂不住，心想你恐高为什么要骂我？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小川发怒，她两眼射过来的杀气足以让我一窥当年阿修罗的杀伐风姿。周围的游客都看着我们这边，天珂有些汗颜，估计是也觉得她小题大做了，就催促我们快点继续爬，而此时小川还在对我喋喋不休。
小插曲至此不提。我们来到大雄宝殿，看着天珂毕恭毕敬、有板有眼的上香，我便学着他的样子，对着油灯点香。前面说到，我是非常怕火的，在去柳县之前，我从未碰过香火。此时好不容易在冬风中把香点着了，我学着天珂的样子行礼，当时就被香灰给烫着了。我的左手大拇指开始从未有过的钻心的疼，说真的，被火燎也没能如此疼痛。天珂看到我的窘样，没有说话，把香火插到香炉里，待我也艰难地做完这些后，撇着我说：“一般上香是不会被烫着的，被烫的都是有原因的。你自己想想，你刚才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我有些脸红的想起刚才上香时脑海中刹那间浮现的人——就那么一瞬间而已，可自打认识师兄来，我何时不惦记着他？我眼神游移地回避天珂洞穿一切的眼神，跟着他来到石梯旁边的一尊老鼋像旁。
这老鼋像想必是寺庙兴建时便有了的，它后半边身子在墙壁里，给人的感觉好像这个小角落便是它百年来的家。黑色老鼋的嘴里有一枚钱币，前面也摆着功德箱和拜垫，而它的头已经被游人香客们摸得光滑又反光。天珂弯腰摸了摸它的头，回头对我说：“你过来摸摸看，看它还在不在。”
它在不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地过去摸摸老鼋的头，忽而发觉石像中传来种种信息——这信息好像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似乎这里真的一直住着一位老鼋，它曾在这里住了不知多少个百岁，而现在只是尚存它的气息，本灵却早已不在了，只落得一座冰冷的石尊。
我像模像样的对天珂说：“它已经走了。”天珂点点头。我觉得这一切真是太奇妙了，我真的要从新审视从小到大见到的各种石像——原来它们真的不是摆设！
在小川也感受了一番老鼋像的沧桑后，我们顺着石梯一路往下，来到经书结缘处。活这么大来过这么多次云龙山，我从不知道还有经书结缘这种事情。早在很久之前，天珂就让我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而我也从不知经书可以在网上找，便一直催促他带我找一本。这时，像是等了许久般，天珂从书山中拿起一本金装的《金刚经》，翻到最后，摆在我眼前的赫然是寻找多时的心经。三人各自结缘很多经书后，天珂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说：“不到十二点，应该还有斋饭。”
出家人有过午不食的习惯，我当时不知，只是好奇地跟着他绕到一个小门里，此处便是用斋的地方了。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吃斋饭，搞得很是兴奋，觉得跟道友在一起就是不一样，只不过怎么好像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呢？缴费、打饭，不能坐面对面吃；不能剩，菜汤也要全部喝掉；吃完后自己洗碗再放回到原处，我笨手笨脚地跟天珂学着做这一切，好似体会到了寺中生活的简朴。不过，斋饭真的是非常好吃，有一种平日里在家从来没吃到过的香味。
下山时，日照当空，离晚上的聚餐还早的很，我们顺着下坡来到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师范大学本校区散步，其间从未间断过闲聊。多日来，天珂对我的教导一日多过一日，而我就像迂进了感情的死胡同般，用九姑娘的话就是“我们在城墙外，看着你在城墙里一圈圈打转，就是不出来”。此时的我，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半年前在南京买的渔夫帽，阳光射在我的脸上，整一副面无血色的白血病人的憔悴模样。这片贯穿了我生命的校区，从小在这里就没缺过快乐、无忧的回忆，而此时的我却为情所困，跟着道友漫步在昔日里跟小同伴玩耍的草地上，触景生情，彼时的单纯让如今的我感慨万千。其实今天还算好，起码我有心情听天、川二人聊天。坐在石凳上，天珂让小川用天目看我的身体，小川说闭眼的时候面前有一道蓝光闪过，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此时的我，早已对这个世界心生厌恶，看到往日游玩的天堂现在在我眼中亦显苍凉，我感到这个世界都已没了意义。
而天珂也早已从对我最初的温和劝导变成俨然成了习惯的指责，他皱着眉头再次对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刁在嘴里的我说：“别抽了，你再抽，你死的更快。”
我没理他，他总是把一些事情说得很严重，而且我根本也不想活。
他看我不当回事儿，继续说：“你要是再抽，你四十岁绝对会死于乳癌。”
真是危言耸听，我是怕死的人吗？况且为情忧愁的女人好像都喜欢糟蹋自己的身体，我也在萧条中把这个习惯玩得不亦乐乎。其实这烟，是我刚上大学时，觉得大学生活实在无聊，才跟着一帮烟友学会的。后来胃病告急，我停了一阵子，休学回家，刚到家便又趁着父母睡觉，到阳台上对着夜空吞云吐雾，由于已一个月没抽，回来躺在床上全身都麻了。当时在床上哭得别提多幽怨，哭自己身心都被尼古丁麻痹得不能呼吸，哭自己不知未来的路在何方。后来碰到赵世杰，他先是给我下契约戒烟，当时我还很不情愿，之后他对我吐露爱意，我一高兴就不想抽了。只是好景维持不长，我那梦没做多久，他就跟我说他其实两个都爱，然后我便一发不可收拾，整天伴烟油度日。
脑子里想着这些，我们来到操场旁的老旧欧式教学楼上，享受午后的阳光。站在二楼栏杆旁看着眼前的世界，一如半月前我和道友的初遇，只是心境相差如此甚远，而此时天珂也对我说：“你不要再释放你的怨气了。你看你的气场……亲娘咧，黑成这样，整一怨妇，你看你还像个19岁小女孩的样吗？”
这话天珂早不知跟我说过千八百遍了，他总说我释放怨气，跟漫画似的，我怎么看不见哪里有什么气体？而且，我能不怨吗？为何命运要如此对我，我为什么一直都活得这么不像个人？
天珂还在旁边唠叨，我被他说得心里更是怨恨，从16岁以来我已经累透了，几次内心勇敢向上我都被深深地弄伤，既然生活不给我快乐的资本，为何还要剥夺我颓废的权利？我不理会天珂，转身往楼梯走。下楼时，我听到背后天珂像发现新大陆般幸灾乐祸，对小川说，看我独自幽幽的走在楼梯上，一点生气都没有，配合我乌黑的气场和乌黑的衣服，简直就是一女鬼。我不言语继续往前走，只觉得心里既好笑又厌烦。楼梯上、走廊间，天珂在后面跟着拍了几张，张张都感叹：“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拍到了灵异照片呢。”然后他兴奋地对小川说：“诶，我可以把这张照片发到网上，标题就是：‘师大本校区老教学楼惊现灵异事件，一女鬼白天出没’，怎么样？啊哈哈哈哈哈哈……”
伴着小川放肆的妖笑，我越是想笑就越是气愤，把我的伤痛槽得我哭笑不得，恨不得转身去打他一顿。这是我第一次听天珂说我的整个人都很像没有生气的鬼，往后的日子里，天珂经常拿我差得剑指青天的气场说事儿，这基本已经成了我们一见面他便一遍遍鄙视感叹的口头禅，这是后话。再说当时，时间刚过午后，我们道友相聚就喜欢到处流浪，估摸着聚餐的地点在红猪KTV旁边，正好离云龙公园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我们便往那片早已免费开放的公园前进。
午后的阳光很是暖人，我们一路打闹、嘻骂来到风景一片祥和的公园中，谈笑间玩遍了各处花草假山，最后落座于临湖的小亭子中。近处湖光、远处山色，清风拂面、林影斑驳，我又一次和道友一起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美妙，陶醉于其中，心中的重担也暂时搁浅。我们三人看着湖面许久没有说话，天珂更是整个身子都撩在了长椅上，靠着红色的柱子面朝亭外闭目养神，看着好生惬意。百无聊赖，小川拿出我们今日结缘的经书，开始看了起来。我也从包中拿出我的那份开始装模作样，只是心境差至如此，几句文字便撑不下去了。三人聊天、谈笑，我们还得知了天珂可以分辨每个人的气味。时光如梭过，转眼便是下午四点，天还是那个天，湖还是那个湖，我们不减闲聊，忽然，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指着天空说：“快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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