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一
牛乐天进屋看见办公室里还剩三代面粉，立即火冒三丈大喊：“这……这怎么搞的？我的东西呢？我一天不在什么都变样？”
赵玉良吞吞吐吐的说：“你问张主任。”
“张大明、张大明……”牛乐天大声喊。
“什么事？”
“什么事？我的那些米面呢？”
“都发下去了。”
“你怎么发的？”
“每人二斤，发两天的口粮。”
“两天也要不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你又开后门，放鸭子？”
“放什么鸭子？是大家一起分发，交到村民手里。”
“怎么少那么多？”
“那也没办法，是按人发的。”
“按人发怎么就剩这么几代？”
“米面都不够斤量，每袋子米面都缺斤短量。”
“怎么会有这种可能？”
“你称一称，就清楚了。”
牛乐天一看口袋愣住了，抬头对赵玉良说：“你抓紧问民政办怎么回事？”
“我问了，那边说：由于面粉、面条、大米每捆都标着25kg±1。”
张大明生气的说：“±1？±2都不止。”
“什么意思？”牛乐天不解的问。
“每袋不止少1公斤，有些少的超过2公斤。”
“呵呵……大家别急，马上打电话核实清楚，不就明白了么？”肖锋章说。
赵玉良接通民政办马新的手机问：“谁来问？”
“我来！”张大明伸手接过手机就问：“怎么搞得？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张主任，怎么了？问得我莫名其妙。”
“莫什么名？其什么妙？你们给我们灾民点搞的什么？”
“兄弟那儿对不起你？我是保证供给你的灾民点。”
“亏你好意思说。我都替你脸红；煤球不是泥太多，燃不着火；就是三块没有两块的分量重，你叫我怎么分配？”
“呵呵……老弟这能怪我么？”
“这都是你买的东西，有问题不找你找谁？”
“今天我喊你是老大，请问大哥我有权利去采购么？”
“那都是怎么搞得？”
“呵呵……天一直下雨，谁有办法？”郟军小声说：“别嚷，这是领导安排送来的。”
“什么？那个领导安排的？”
“你干嚎什么？小声点！你怕满大街上的人都不知道？那个领导能轮到向你汇报么？”
“可是那些钱都是社会上捐来的。”
“那又怎样？只能怪老天呀！浑水摸鱼！”
“都什么，乱七八糟！”
“真是秀才，死脑筋！亏你还是个办公室主任，永远长不大！”
“说谁呢？一点小事，干么扯出一套！”
二
一些学生的父母外出打工，这些孩子就跟着爷爷奶奶来到灾民点落脚。
孩子们聚在一起，吃喝不愁；就像出笼的小鸟一样，把校园变成了他们的乐园，一个接一个一窝蜂似的四处胡乱穿。爬树、上房、沟里、河里、绞得天上、水里也不安。
附近的农户、学校的老师常常闹到到灾民点办公室。
安置好这帮孩子是干部们头疼的事，当然也就变成了新闻的好题材。
下午，牛乐天精心安排好学生的补习班，晚上乡里的电视台就以最新的新闻题材报道牛书记爱心行动；当然更具爱心的应该是老师，对于这样的特殊群体，许多教师也是头一次上这样的特殊课堂，面对各个年级的学生聚在一个课堂补课并非易事。
一、两节课还可以忽悠过去，可是接下来老师就没法把课程安排下去。教室里的老师找不到让这些中学生和小学生都能感兴趣的课题。小学生听不懂中学生的课程，中学生更不愿意别人侵占自己假期里的自由空间。这些学生常用他们的各类法宝逃学来躲避政府的补习班。
灾民点的干部每天又多了一项工作，上边的领导来灾民点前必须把这些学生强制安排在一个教室里。
县电视台抓住这样的典型事例，不遗余力的进行宣传报道。
乡里为了树立形象给来检查的领导看，只好买来一些VCD光盘放给这些学生们看，以便能说服他们接受管理，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因此灾民点又多一项事做，要购买各类光盘满足各类人群的口味。
三
外面，又变了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憋得人喘不过气。
张大明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救灾棚里扫地；他惊讶地停住脚步问：“小王，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
“刚来。”
“你这是来寻找写作灵感？”
“什么灵感？我在扫地！”乡文化站王超弓起腰，手里提着笤帚一本正经的说。
“这里住的人是你亲戚？”
“不是哩，不是哩。”王超还没开口，屋里脚跟脚走出两位老太太忙打招呼说：“他说他是乡里派来给老年人帮忙的人。”
“嘿嘿……我们乡里的文化人也来了。”肖锋章从后面走过来，伸手亲切地拍着王超的肩膀说：“你不是忙新闻稿件么？怎么今天有时间来这？”
王超仍然忙着手里的活，继续打扫卫生。
“走，过去！我们工作够一段落了，去前面聊聊。”张大明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慢慢体验，才能找到写作感觉。”
“我不会给别人嫁衣，给别人做吹鼓手，现在要给群众干点实事！来灾民点做点自己能做的事！心里踏实。”
张大明和肖锋章听到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搞得面面相觑。
“这话怎么说？脑子里没进水？你应该跟领导保持一致！”肖锋章语重心长的说。
“你的意思我知道，每天把胶卷目光对准领导；领导能代表一切么？”
“是呀！这是代表动向！”
“可笑，你在第一线，你不知道么？许多干部在流血、流汗，没日没夜的帮助群众排忧解难，为何他们就没有胶卷呢？那样的材料写多了我怕晚上做噩梦。”
“呵呵……，给他们镜头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干部太多，太平凡！要抓典型，书记、乡长全乡就一个；写新闻当然要写领导，才能把握大势所趋。”
“这是你心里话？”王超盯住肖锋章问：“你知道有些领导在忙什么？你知道镜头里的动作是不是有人在有意作秀么？”
“你是站长，你要紧跟形势；以后你的前途无量。”
“一个文人如果把文章于自己的某种利益联系在一起，那么他的文章就变了味道；如果与金钱挂钩，那么文人本身就变了质！你知道有良知的心灵怎么被侵蚀的么？”
“你真是书呆子！我是为你好。”
“你应该把这里的灾情如实的写，让更多的了人了解，取得到社会上更多的支持，使灾民迅速摆脱困境，恢复灾后重建！”张大明认真地说。
“让我写，那你们写呀！”
“你们年轻轻的就是禁不起磨炼，要想给老百姓做实事就要忍辱负重。”肖锋章叹息一声：“哎！看看……”
“主仆颠倒！你们都忘记谁是主人，我的服务对象是谁？还想教训我！”
四
新闻要有新鲜的题材，也才能不断创新。灾民点的新闻有些事情自然会发生。
一大早，张大明才爬到一楼就见一个小男孩站在楼梯旁耷拉个头，肩膀靠在墙上，身不断的抽噎。
小男孩回头看见张大明上来，忙抹去脸上的泪水。
“小宝一大早你在这做啥？”张大明停住脚伸手摸着他的头问。
“他们不让我上楼。”小宝用手指着上面楼道口的两个伸头串脑的小男孩说。
“就是不让他进来！”张大明还没开口，楼上两个小男孩几乎异口同声的喊。
“这是为什么？”张大明笑着问。
“他是傻子！”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手指着小宝说。
“我……我，我不傻。”
“不傻，你屙屎都不擦屁股。”
“不傻，你身上都臭烘烘，天天不洗澡。”
“我……我擦来，使树叶擦来。”
“你熏得我们都不能在一个屋里睡觉！”上面两个小男孩七嘴八舌的说。
“小宝你奶奶呢？”
小宝低着头不说话，光光的脚趾不断地在楼梯上来回磨蹭。
“他奶病了，没人管他！”楼上的小男孩说。
“呵呵……”张大明走上楼小声说：“你们是聪明的小朋友，每天在一块玩大家又是好朋友，朋友有难，大家是不是要帮忙呀？听过雷锋叔叔的故事么？”
“嘿嘿……”两个小男孩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去，你们俩带小宝到楼下的水龙头那洗洗澡。”
两个小男孩蹬蹬跑下楼，胖男孩回头笑嘻嘻的向上喊：“小傻子说他认识你，你都拿馍馍给他吃来。”
张大明已经习惯灾民点这些繁琐的事务。
他几乎每天一大早都要接到来学校灾民区检查或慰问的信息；他要提前安排好各项工作，迎接各类检查以及报纸、电台的采访。
乡电视台用敏锐的眼光又抓住了新的课题。农民种田离不开科学，利用目前的资源让他们看科教片是个好题材，可是三天过后农民当初学习的那股新鲜劲又没有了，他们的家都没有了，谁还有心思坐下来研究种田。
乡电视台用敏锐的眼光又抓住了新的课题。农民种田离不开科学，利用目前的资源让他们看科教片是个好题材，可是三天过后农民当初学习的那股新鲜劲又没有了，他们的家都没有了，谁还有心思坐下来研究种田。
家里房倒屋塌，重建家园也慢慢成为主要话题。水里泡的庄稼没有指望了，洪水下去后，怎样才能补上洪水造成的损失？这是灾民聚在一块，最忧愁的话题。许多人掰开手指算节气，讨论灾后重建；有人说现在遍地都是嫩草，养牛羊好；有人说水多养鸭、鹅；还有人认为土地肥沃种胡萝卜、白菜好……
上级政府也越来越重视这个问题。张大明遵照上级指示，认真贯彻政府拿一点，群众出一部分资金的方法，以便迅速恢复灾区的正常生产、生活。
他常与大家聚在一起讨论的是如何把上级的指示具体贯彻落实到实际工作中。
张大明两天才做完五个村民组里村民的工作，后面村民组的工作才开始展开；前面的几个村民组的群众先后又来围住他，七嘴八舌的说：“搞种子？我们必须要去预定，预定要交钱，现在我们的家都没有了，去哪里能搞到钱呢？”
“买牛、羊我们去哪里搞那些钱？”
“我们四处打听了，都不赊欠。”
“收的粮食多数都霉变，吃不能吃，卖又没人买。”
“去哪里搞哪些钱买鸭苗？”
整个校园闹哄哄的，三个一伙，五个一堆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搞的，你是包村干部，怎么不具体落实到户？你在干什么？”牛乐天进到办公室劈头就批评。
“我正具体安排。”张大明小心翼翼的说。
“我两天没来，你看看，你把学校搞的乌烟瘴气，这如果被上级检查的撞见，你这不是给我们党委、政府脸上抹黑么？”，几个村民见牛乐天阴沉着的脸，没有一丝笑意，个个站起来悄悄离开办公室。
“我是按照指示落实到户，责任到人。”张大明红着脸说。
“你就不能灵活机动么？”
“怎么机动？”
“你真是死脑筋，先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我们救急不救贫！不能让他们整天都围拢这里！”
“你们几个领导都在这，你得给我们想想办法。”牛乐天的话还没说完村民黄得奎带几个村民找到办公室里说。
“想什么办法？”牛乐天绷着脸问。
“灾后重建需要大量的资金。我们去怎么办？”
“你们先搞。”
“我们转几天了，亲戚都与我们家差不多，真没有钱。领导给我们想想办法吧。”
“你们先想办法，这千家万户，我们怎么能一下子解决这么多问题？我们干部都几个月没见工资了。我们党委、政府正在大力争取上支持，无偿支持一些种子给你们！”
“真的么？”几个村民瞪大眼睛问。
“我能骗你们么？”
“不是糊弄我们？”
“我明天能得急病死么？不死以后见面怎么说。”
“都有哪些东西？”村民们激动的问。
“有白菜、菠菜、胡萝卜种。”
“什么？那么多家都种这些菜，以后卖给谁？”一个村民问。
“你怎么这么多事！城里人不吃菜么？”
几个村民面面相觑，黄得奎带着几个村民失望地离开办公室。
刘铁锁正带几个人，在校园里四处找张大明。他们碰到黄得奎一伙人都无精打采的样子，忙问：“你们的东西都落实了么？”
“落什么？都是放屁，糊弄人！”黄得奎张嘴就骂。
“不可能，他们亲口答应的！”刘铁锁脸上露出不信任的面孔。
“不信你去问，我们从办公室才出来！”
“走，我们就去问，姓张的历来说道做到，他不可能变！”刘铁锁向身后挥挥手。
“那个姓张的不当家，要去你们去，我不去。”黄得奎身后的人中发出一个响亮的声音。
“他们当官的都一样！别去了。”黄得奎对一行人的背影喊：“瞎子点灯——白费蜡！”
刘铁锁身后的人听到这句话，先后停住脚步面面相觑。刘铁锁急了，眼见大家拉后腿，自己几天的心血要泡汤，回头狠狠地骂：“看哪个孬种不去，我们忙几天，钱也花了；力也出了；事也费了；不能任由王八犊子骗着玩，把我们都糊弄回家，他们就没事了，不能太便宜狼崽们！。”
张大明见几个人气哼哼进了办公室又指名道姓来找自己，忙问：“你们都安排好了么？”
“这水灾面积这么大，谁家有多余的钱？”一个村民不屑一顾的说。
“我们不是商量好了么？可以先去信用社借。”
“信用社？去几趟了。”刘铁锁气呼呼的说。
“怎么样？”
“第一次去，向我要一些手续才能借。”
“这对呀！这是程序。”
“我知道，可是第二次手续齐了，那个人说他的印章忘在县城的家里。”
“这很正常。”
“啥正常？第三次我们去，等了半天他才说，今天主任没来上班，不能签字。”
“这有啥？”
“有啥？学问大着来。”
“你当官，没求人办过事？没有经历过那种求人的滋味？”年龄稍大的一位老人说：“俺就知道你们当官的都一样！”老人做一个无奈的挥手动作；然后模了一把眼泪说：“该做的我都做了。为了借钱俺把俺家的那只老水羊都买了，它还有二十来天就该下小羊羔。”
张大明看着他身旁几个同行的人都低下头，正要问怎么回事；一个年轻人终于沉不住气了，突然开口大骂：“他妈的，信用社里的人禽兽不如！我们几个给他们送了两条香烟花掉一百多元，他们还嫌少。”
张大明愕然了，莫名其妙的盯住年轻人问“怎么回事？”
“那些狗日的，有权就敲诈人，那个姓戴的信贷员还要我们请客——”
“你们有证据么？”张大明打断他的话问。
“狗屁证据！去借钱的人，那个人家里不等用钱？还担心孝敬他们晚了，不能及时借到钱；俺给他们送礼，谁还留哪门证据？”
“信用社就是为农民服务的，怎么可能这样呢？”
“你不信？不信我们一块去一趟。”
“这……他们不会那样做。”
“你不敢去？就知道你们当官的都一样！”刘铁锁气鼓鼓的说：“你变得真快！”
“变什么？我一个小人物有什么变？”张大明挠了挠脑袋苦笑着说：“明天早晨信用社门口见。”
“真的！”
“放心！不仅我，明天请罗书记也去陪你们借钱。”
“好呀！我信你，明天看那些狗日的贪官还玩什么法招？”刘铁锁裂开大嘴笑着说。
五
一阵狂风卷起乌云，吹得窗户玻璃“啪、啪”响。外面一下暗淡了，办公室里光线变成暗灰色。
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烟头，罗书记一只手指夹着香烟，一手拿着钢笔不住地圈着桌子上的文件。
王超站起身按了一下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罗书记抬起头瞥一眼王超说：“今天没去灾民点？”
“我以后不会去了。”
罗书记放下手里的烟屁股，又重新点燃一支；他深深地吸一口，香烟立即“哧、哧”的冒着火苗燃烧一半；片刻两股烟柱子从他的鼻孔喷出，烟柱子渐渐形成一片滚动的乌云向门外飞去。
“又怎么了？”罗书记胸膛前的衣服连续起伏；似乎呼吸不均；紧紧锁起眉头问：“是不是为张大明的事？”
“是的。”王超平静的说：“不过也不全是。”
“别把话憋在心里，谈谈你的看法。”
“对张大明的检讨我不理解。”
“呵呵……张大明都没说什么？你为他的事很放在心上。”
“通过我的亲身体会和观察，我认为对张大明的处理是个别人的成见。”
“什么成见？”
“的确有人该检讨，但他不是张大明。”
“仅仅是一个检讨，又没处理他的党纪。”
“这会有严重的负作用。”
“什么负作用？没有那么严重，响锣就得重锤乔敲，年轻人要经得起风吹雨打。”
“可是张大明干工作一直很踏实。”
“嗯，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干部，但是他工作中有时很任性。”
“任性？”
“最近的乡里的会议他参加几次？你最近在乡里见过他么？”
“道旁梨苦，大柳村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情况特殊。”
“工作情况特殊是事实，干部队伍中不能出现特殊的人；必须要给他敲个警钟。”
“他就要离开我们乡政府，不该这样对他。他工作一直很认真，踏实；这些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他在这工作一天，就是我们的乡干部，就要服从领导；有问题就要处理。”
“有一些干部他们工作干得怎样？他们在忙什么？你处理了么？”
“情况不一样，那里是重点的重点！县里、市里都高度重视那个村，我们乡不能有丝毫的失误；有错误就得有人承担责任！”
“这……”
一道闪电划过窗户，轰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突然，一个响雷在楼顶炸裂。
六
清晨，太阳才爬出山；知了就在树上扯开喉咙嚎叫。
张大明查完几个老人的屋里的电风扇，浑身滚滚的汗水已经湿透他的衣服；他一头扎进办公室拧开水龙头就冲脑袋。
突然，他感觉有人悄悄闪进办公室，忙警觉的喊一嗓子：“谁？”
“是我，是我。”
张大明转身抹了一把脸，一个五十来岁满脸胡茬，黑乎乎的男人，已经站在面粉旁。他见张大明严肃的面孔，磕磕巴巴的说：“我……我是来找……找牛书记。”
“他不在。”
“来了，来了。”肖锋章才走到窗户跟前就喊，话还没落音，他与牛乐天先后走进屋，忙着上前和来人握手。
黑乎乎的男人说：“你们这里的干部工作很……很认真。”
“呵呵……”肖锋章笑呵呵的说：“这是我们牛书记领导有方法。”
黑乎乎的男人掏出中华牌香烟，发给张大明一颗。
肖锋章乘机用眼神示意一下，张大明他俩先后走出办公室。
“这个人是谁？”张大明问：“他俩干什么这么神秘？”
“能干什么？马和驴在一起生出骡子，狗和狼在一起生出狼狗，狼和狈碰到一块那是老辈人传下来的经典成语。”
张大明不解的目光落在肖锋章的脸上：“什么东西乱起八糟。”
“那个人是政治黄牛！”肖锋章不屑一顾地说。
“那是什么东西？”
“呵呵……算是个骗子——他叫高明君，以前在小乡政府里工作，92年撤区并乡下岗后，不知道怎么又和省里一个领导挂上钩，包揽词讼，经常给人办事——”
“办成了么？”
“有权没权，那是省里的人，下面的人多少不给领导点面子么？”
“能办成就行呀！”
“呵呵……办成？听说省里那个领导名叫李建工，一次他给一个老太太办五保，结果乡里一个年轻人就是按文件办事，一年多也没有给他老脸面子；老太太找他要钱，到省城几趟，没见着人，老太太气呼呼地跑到李建工老家堵住他老子的门……”
“呵呵……骗过你么？不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呵呵……”
办公室里，牛乐天刚给高明君搬一把椅子，又忙着给他开一瓶矿泉水。
“我……我不渴，刚……刚才在乡里才喝过水。”
“顺利么？”
高明君神秘的一笑说：“还好，都是熟人。我与李主任是哥们，常出入他的办公室，就连门口的卫兵都是我哥们！”
“你们现在关系怎样？”
“李主任有些事情常委托我去办，实际上我就是他的私人秘书。”高明君眯缝着眼说：“你不信我么？”他随手掏出省政府参事室的信封，从里面拿去一些人求他帮忙的证据。
“听说李建工这个人的品质很差，不仅骗了我们这些老乡很多钱，而且打着他在省政府工作的旗号，到处骗钱！”
“你……你这话怎么讲，李建工是省领导，我们县里这些领导很多人，到省城就常去他家交流感情。”高明君面露不悦，气呼呼的说。
“呵呵……老高别生气，我们以前在一块工作是老战友，开个玩笑。”牛乐天说：“他现在毕竟是一个无权的领导。”
“再瘦的骆驼比马大！”
牛乐天苦笑着问：“那我的事情还得怎样办？”
高明君笑呵呵的说：“李主任已经给组织部领导、县委领导都联系了，没问题。”
“不是，不是！”牛乐天摆着手说：“五、一，前你说李主任要两千买茶叶送县长；五一后你说县长要到省城，李主任要两千元请县长吃饭——”
“万……万儿八千在他们手里也不算钱，你还担心他骗你不成么？”高明君说着话又向手提包里掏出一把信纸说：“你看，这些都是一些地方领导托李建工办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牛乐天说：“这不到半年时间我已经给你一万多了——”
“那时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正抗洪机会不来了么？况且你坐乡里的二把椅子这是李主任当你面表的态！”
“你别骗我？”
“你放心，剩下的两千元，如果李主任不亲自来我们县城找县长，咱不给他，行么？”
高明君笑咪咪说：“办不好，明我给你要回来。”说着两手飞快的把两千元钱装入印有省政府参事室的信封里。
七
岁月无情，时光匆匆流逝，它不因人的生活现状而停留，不因人的忙碌而转轨。
老天爷慢慢睁开了眼，天气渐渐转晴；当遍地绿草头上顶出种子时，浑浊的洪水越来越清，水位垂直下降的速度加快，鱼儿开始清闲的在水里游荡。
崎岖而又泥泞的道路不仅露出白色的地面还慢慢被车辆碾平。路边被洪水淹泡而枯萎的杂树已经落掉叶子，还有一些枯黄的树枝不时飘零黄叶。
洪水消退后的个个村庄的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和枯枝败叶的腐朽味，村里村外的地面上覆盖一层污泥，许多水涡里还冒着绿泡；整个村庄死气沉沉，除去树上飞行的鸟儿，找不到一丝昔日农村鸡鸣狗叫的影子；尤其是晚上树荫笼罩住的阴森森村庄，黑越越的深不可测；里面裹着蛙鸣、蚁虫的怪叫更令人毛骨悚然。
大柳村一些房屋慢慢脱离水面，逐渐显出条条发白的乡间小路。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秋季农作物光秃秃的秸秆。光秃秃的田野一览无余。
农村人种地讲究头伏种萝卜，二伏天种菜，到了三伏，天气就开始转凉。
村民开始焦急，秋季的庄稼没有指望了，眼看以秋补夏的季节也快过完了，种地的人离不开老本行，有些村民纷纷去家抢时间，在能播种的地方播下希望的种子。
乡村干部只好加快步伐到各处消毒，帮助村民重建家园。
沈乡长最近也最忙，为了村民的健康他亲自督查村干部把自己亲戚从外地调来的一批批生石灰分配到各村逐户消毒。
救灾中心的变化越来越大，有劳动能力的人几乎没有了，纷纷搬迁回家。
来自全国各地的救灾物资慢慢堆满了学校的操场。校园渐渐恢复了假日的平静，乡政府的各项工作中心也随之转移。
当然，不久之后上级纪检、检查机关也三天两头来大柳乡调查取证个别干部违法违纪行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牛乐天进屋看见办公室里还剩三代面粉，立即火冒三丈大喊：“这……这怎么搞的？我的东西呢？我一天不在什么都变样？”
赵玉良吞吞吐吐的说：“你问张主任。”
“张大明、张大明……”牛乐天大声喊。
“什么事？”
“什么事？我的那些米面呢？”
“都发下去了。”
“你怎么发的？”
“每人二斤，发两天的口粮。”
“两天也要不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你又开后门，放鸭子？”
“放什么鸭子？是大家一起分发，交到村民手里。”
“怎么少那么多？”
“那也没办法，是按人发的。”
“按人发怎么就剩这么几代？”
“米面都不够斤量，每袋子米面都缺斤短量。”
“怎么会有这种可能？”
“你称一称，就清楚了。”
牛乐天一看口袋愣住了，抬头对赵玉良说：“你抓紧问民政办怎么回事？”
“我问了，那边说：由于面粉、面条、大米每捆都标着25kg±1。”
张大明生气的说：“±1？±2都不止。”
“什么意思？”牛乐天不解的问。
“每袋不止少1公斤，有些少的超过2公斤。”
“呵呵……大家别急，马上打电话核实清楚，不就明白了么？”肖锋章说。
赵玉良接通民政办马新的手机问：“谁来问？”
“我来！”张大明伸手接过手机就问：“怎么搞得？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张主任，怎么了？问得我莫名其妙。”
“莫什么名？其什么妙？你们给我们灾民点搞的什么？”
“兄弟那儿对不起你？我是保证供给你的灾民点。”
“亏你好意思说。我都替你脸红；煤球不是泥太多，燃不着火；就是三块没有两块的分量重，你叫我怎么分配？”
“呵呵……老弟这能怪我么？”
“这都是你买的东西，有问题不找你找谁？”
“今天我喊你是老大，请问大哥我有权利去采购么？”
“那都是怎么搞得？”
“呵呵……天一直下雨，谁有办法？”郟军小声说：“别嚷，这是领导安排送来的。”
“什么？那个领导安排的？”
“你干嚎什么？小声点！你怕满大街上的人都不知道？那个领导能轮到向你汇报么？”
“可是那些钱都是社会上捐来的。”
“那又怎样？只能怪老天呀！浑水摸鱼！”
“都什么，乱七八糟！”
“真是秀才，死脑筋！亏你还是个办公室主任，永远长不大！”
“说谁呢？一点小事，干么扯出一套！”
二
一些学生的父母外出打工，这些孩子就跟着爷爷奶奶来到灾民点落脚。
孩子们聚在一起，吃喝不愁；就像出笼的小鸟一样，把校园变成了他们的乐园，一个接一个一窝蜂似的四处胡乱穿。爬树、上房、沟里、河里、绞得天上、水里也不安。
附近的农户、学校的老师常常闹到到灾民点办公室。
安置好这帮孩子是干部们头疼的事，当然也就变成了新闻的好题材。
下午，牛乐天精心安排好学生的补习班，晚上乡里的电视台就以最新的新闻题材报道牛书记爱心行动；当然更具爱心的应该是老师，对于这样的特殊群体，许多教师也是头一次上这样的特殊课堂，面对各个年级的学生聚在一个课堂补课并非易事。
一、两节课还可以忽悠过去，可是接下来老师就没法把课程安排下去。教室里的老师找不到让这些中学生和小学生都能感兴趣的课题。小学生听不懂中学生的课程，中学生更不愿意别人侵占自己假期里的自由空间。这些学生常用他们的各类法宝逃学来躲避政府的补习班。
灾民点的干部每天又多了一项工作，上边的领导来灾民点前必须把这些学生强制安排在一个教室里。
县电视台抓住这样的典型事例，不遗余力的进行宣传报道。
乡里为了树立形象给来检查的领导看，只好买来一些VCD光盘放给这些学生们看，以便能说服他们接受管理，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因此灾民点又多一项事做，要购买各类光盘满足各类人群的口味。
三
外面，又变了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憋得人喘不过气。
张大明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救灾棚里扫地；他惊讶地停住脚步问：“小王，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
“刚来。”
“你这是来寻找写作灵感？”
“什么灵感？我在扫地！”乡文化站王超弓起腰，手里提着笤帚一本正经的说。
“这里住的人是你亲戚？”
“不是哩，不是哩。”王超还没开口，屋里脚跟脚走出两位老太太忙打招呼说：“他说他是乡里派来给老年人帮忙的人。”
“嘿嘿……我们乡里的文化人也来了。”肖锋章从后面走过来，伸手亲切地拍着王超的肩膀说：“你不是忙新闻稿件么？怎么今天有时间来这？”
王超仍然忙着手里的活，继续打扫卫生。
“走，过去！我们工作够一段落了，去前面聊聊。”张大明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慢慢体验，才能找到写作感觉。”
“我不会给别人嫁衣，给别人做吹鼓手，现在要给群众干点实事！来灾民点做点自己能做的事！心里踏实。”
张大明和肖锋章听到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搞得面面相觑。
“这话怎么说？脑子里没进水？你应该跟领导保持一致！”肖锋章语重心长的说。
“你的意思我知道，每天把胶卷目光对准领导；领导能代表一切么？”
“是呀！这是代表动向！”
“可笑，你在第一线，你不知道么？许多干部在流血、流汗，没日没夜的帮助群众排忧解难，为何他们就没有胶卷呢？那样的材料写多了我怕晚上做噩梦。”
“呵呵……，给他们镜头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干部太多，太平凡！要抓典型，书记、乡长全乡就一个；写新闻当然要写领导，才能把握大势所趋。”
“这是你心里话？”王超盯住肖锋章问：“你知道有些领导在忙什么？你知道镜头里的动作是不是有人在有意作秀么？”
“你是站长，你要紧跟形势；以后你的前途无量。”
“一个文人如果把文章于自己的某种利益联系在一起，那么他的文章就变了味道；如果与金钱挂钩，那么文人本身就变了质！你知道有良知的心灵怎么被侵蚀的么？”
“你真是书呆子！我是为你好。”
“你应该把这里的灾情如实的写，让更多的了人了解，取得到社会上更多的支持，使灾民迅速摆脱困境，恢复灾后重建！”张大明认真地说。
“让我写，那你们写呀！”
“你们年轻轻的就是禁不起磨炼，要想给老百姓做实事就要忍辱负重。”肖锋章叹息一声：“哎！看看……”
“主仆颠倒！你们都忘记谁是主人，我的服务对象是谁？还想教训我！”
四
新闻要有新鲜的题材，也才能不断创新。灾民点的新闻有些事情自然会发生。
一大早，张大明才爬到一楼就见一个小男孩站在楼梯旁耷拉个头，肩膀靠在墙上，身不断的抽噎。
小男孩回头看见张大明上来，忙抹去脸上的泪水。
“小宝一大早你在这做啥？”张大明停住脚伸手摸着他的头问。
“他们不让我上楼。”小宝用手指着上面楼道口的两个伸头串脑的小男孩说。
“就是不让他进来！”张大明还没开口，楼上两个小男孩几乎异口同声的喊。
“这是为什么？”张大明笑着问。
“他是傻子！”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手指着小宝说。
“我……我，我不傻。”
“不傻，你屙屎都不擦屁股。”
“不傻，你身上都臭烘烘，天天不洗澡。”
“我……我擦来，使树叶擦来。”
“你熏得我们都不能在一个屋里睡觉！”上面两个小男孩七嘴八舌的说。
“小宝你奶奶呢？”
小宝低着头不说话，光光的脚趾不断地在楼梯上来回磨蹭。
“他奶病了，没人管他！”楼上的小男孩说。
“呵呵……”张大明走上楼小声说：“你们是聪明的小朋友，每天在一块玩大家又是好朋友，朋友有难，大家是不是要帮忙呀？听过雷锋叔叔的故事么？”
“嘿嘿……”两个小男孩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去，你们俩带小宝到楼下的水龙头那洗洗澡。”
两个小男孩蹬蹬跑下楼，胖男孩回头笑嘻嘻的向上喊：“小傻子说他认识你，你都拿馍馍给他吃来。”
张大明已经习惯灾民点这些繁琐的事务。
他几乎每天一大早都要接到来学校灾民区检查或慰问的信息；他要提前安排好各项工作，迎接各类检查以及报纸、电台的采访。
乡电视台用敏锐的眼光又抓住了新的课题。农民种田离不开科学，利用目前的资源让他们看科教片是个好题材，可是三天过后农民当初学习的那股新鲜劲又没有了，他们的家都没有了，谁还有心思坐下来研究种田。
乡电视台用敏锐的眼光又抓住了新的课题。农民种田离不开科学，利用目前的资源让他们看科教片是个好题材，可是三天过后农民当初学习的那股新鲜劲又没有了，他们的家都没有了，谁还有心思坐下来研究种田。
家里房倒屋塌，重建家园也慢慢成为主要话题。水里泡的庄稼没有指望了，洪水下去后，怎样才能补上洪水造成的损失？这是灾民聚在一块，最忧愁的话题。许多人掰开手指算节气，讨论灾后重建；有人说现在遍地都是嫩草，养牛羊好；有人说水多养鸭、鹅；还有人认为土地肥沃种胡萝卜、白菜好……
上级政府也越来越重视这个问题。张大明遵照上级指示，认真贯彻政府拿一点，群众出一部分资金的方法，以便迅速恢复灾区的正常生产、生活。
他常与大家聚在一起讨论的是如何把上级的指示具体贯彻落实到实际工作中。
张大明两天才做完五个村民组里村民的工作，后面村民组的工作才开始展开；前面的几个村民组的群众先后又来围住他，七嘴八舌的说：“搞种子？我们必须要去预定，预定要交钱，现在我们的家都没有了，去哪里能搞到钱呢？”
“买牛、羊我们去哪里搞那些钱？”
“我们四处打听了，都不赊欠。”
“收的粮食多数都霉变，吃不能吃，卖又没人买。”
“去哪里搞哪些钱买鸭苗？”
整个校园闹哄哄的，三个一伙，五个一堆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搞的，你是包村干部，怎么不具体落实到户？你在干什么？”牛乐天进到办公室劈头就批评。
“我正具体安排。”张大明小心翼翼的说。
“我两天没来，你看看，你把学校搞的乌烟瘴气，这如果被上级检查的撞见，你这不是给我们党委、政府脸上抹黑么？”，几个村民见牛乐天阴沉着的脸，没有一丝笑意，个个站起来悄悄离开办公室。
“我是按照指示落实到户，责任到人。”张大明红着脸说。
“你就不能灵活机动么？”
“怎么机动？”
“你真是死脑筋，先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我们救急不救贫！不能让他们整天都围拢这里！”
“你们几个领导都在这，你得给我们想想办法。”牛乐天的话还没说完村民黄得奎带几个村民找到办公室里说。
“想什么办法？”牛乐天绷着脸问。
“灾后重建需要大量的资金。我们去怎么办？”
“你们先搞。”
“我们转几天了，亲戚都与我们家差不多，真没有钱。领导给我们想想办法吧。”
“你们先想办法，这千家万户，我们怎么能一下子解决这么多问题？我们干部都几个月没见工资了。我们党委、政府正在大力争取上支持，无偿支持一些种子给你们！”
“真的么？”几个村民瞪大眼睛问。
“我能骗你们么？”
“不是糊弄我们？”
“我明天能得急病死么？不死以后见面怎么说。”
“都有哪些东西？”村民们激动的问。
“有白菜、菠菜、胡萝卜种。”
“什么？那么多家都种这些菜，以后卖给谁？”一个村民问。
“你怎么这么多事！城里人不吃菜么？”
几个村民面面相觑，黄得奎带着几个村民失望地离开办公室。
刘铁锁正带几个人，在校园里四处找张大明。他们碰到黄得奎一伙人都无精打采的样子，忙问：“你们的东西都落实了么？”
“落什么？都是放屁，糊弄人！”黄得奎张嘴就骂。
“不可能，他们亲口答应的！”刘铁锁脸上露出不信任的面孔。
“不信你去问，我们从办公室才出来！”
“走，我们就去问，姓张的历来说道做到，他不可能变！”刘铁锁向身后挥挥手。
“那个姓张的不当家，要去你们去，我不去。”黄得奎身后的人中发出一个响亮的声音。
“他们当官的都一样！别去了。”黄得奎对一行人的背影喊：“瞎子点灯——白费蜡！”
刘铁锁身后的人听到这句话，先后停住脚步面面相觑。刘铁锁急了，眼见大家拉后腿，自己几天的心血要泡汤，回头狠狠地骂：“看哪个孬种不去，我们忙几天，钱也花了；力也出了；事也费了；不能任由王八犊子骗着玩，把我们都糊弄回家，他们就没事了，不能太便宜狼崽们！。”
张大明见几个人气哼哼进了办公室又指名道姓来找自己，忙问：“你们都安排好了么？”
“这水灾面积这么大，谁家有多余的钱？”一个村民不屑一顾的说。
“我们不是商量好了么？可以先去信用社借。”
“信用社？去几趟了。”刘铁锁气呼呼的说。
“怎么样？”
“第一次去，向我要一些手续才能借。”
“这对呀！这是程序。”
“我知道，可是第二次手续齐了，那个人说他的印章忘在县城的家里。”
“这很正常。”
“啥正常？第三次我们去，等了半天他才说，今天主任没来上班，不能签字。”
“这有啥？”
“有啥？学问大着来。”
“你当官，没求人办过事？没有经历过那种求人的滋味？”年龄稍大的一位老人说：“俺就知道你们当官的都一样！”老人做一个无奈的挥手动作；然后模了一把眼泪说：“该做的我都做了。为了借钱俺把俺家的那只老水羊都买了，它还有二十来天就该下小羊羔。”
张大明看着他身旁几个同行的人都低下头，正要问怎么回事；一个年轻人终于沉不住气了，突然开口大骂：“他妈的，信用社里的人禽兽不如！我们几个给他们送了两条香烟花掉一百多元，他们还嫌少。”
张大明愕然了，莫名其妙的盯住年轻人问“怎么回事？”
“那些狗日的，有权就敲诈人，那个姓戴的信贷员还要我们请客——”
“你们有证据么？”张大明打断他的话问。
“狗屁证据！去借钱的人，那个人家里不等用钱？还担心孝敬他们晚了，不能及时借到钱；俺给他们送礼，谁还留哪门证据？”
“信用社就是为农民服务的，怎么可能这样呢？”
“你不信？不信我们一块去一趟。”
“这……他们不会那样做。”
“你不敢去？就知道你们当官的都一样！”刘铁锁气鼓鼓的说：“你变得真快！”
“变什么？我一个小人物有什么变？”张大明挠了挠脑袋苦笑着说：“明天早晨信用社门口见。”
“真的！”
“放心！不仅我，明天请罗书记也去陪你们借钱。”
“好呀！我信你，明天看那些狗日的贪官还玩什么法招？”刘铁锁裂开大嘴笑着说。
五
一阵狂风卷起乌云，吹得窗户玻璃“啪、啪”响。外面一下暗淡了，办公室里光线变成暗灰色。
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烟头，罗书记一只手指夹着香烟，一手拿着钢笔不住地圈着桌子上的文件。
王超站起身按了一下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罗书记抬起头瞥一眼王超说：“今天没去灾民点？”
“我以后不会去了。”
罗书记放下手里的烟屁股，又重新点燃一支；他深深地吸一口，香烟立即“哧、哧”的冒着火苗燃烧一半；片刻两股烟柱子从他的鼻孔喷出，烟柱子渐渐形成一片滚动的乌云向门外飞去。
“又怎么了？”罗书记胸膛前的衣服连续起伏；似乎呼吸不均；紧紧锁起眉头问：“是不是为张大明的事？”
“是的。”王超平静的说：“不过也不全是。”
“别把话憋在心里，谈谈你的看法。”
“对张大明的检讨我不理解。”
“呵呵……张大明都没说什么？你为他的事很放在心上。”
“通过我的亲身体会和观察，我认为对张大明的处理是个别人的成见。”
“什么成见？”
“的确有人该检讨，但他不是张大明。”
“仅仅是一个检讨，又没处理他的党纪。”
“这会有严重的负作用。”
“什么负作用？没有那么严重，响锣就得重锤乔敲，年轻人要经得起风吹雨打。”
“可是张大明干工作一直很踏实。”
“嗯，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干部，但是他工作中有时很任性。”
“任性？”
“最近的乡里的会议他参加几次？你最近在乡里见过他么？”
“道旁梨苦，大柳村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情况特殊。”
“工作情况特殊是事实，干部队伍中不能出现特殊的人；必须要给他敲个警钟。”
“他就要离开我们乡政府，不该这样对他。他工作一直很认真，踏实；这些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他在这工作一天，就是我们的乡干部，就要服从领导；有问题就要处理。”
“有一些干部他们工作干得怎样？他们在忙什么？你处理了么？”
“情况不一样，那里是重点的重点！县里、市里都高度重视那个村，我们乡不能有丝毫的失误；有错误就得有人承担责任！”
“这……”
一道闪电划过窗户，轰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突然，一个响雷在楼顶炸裂。
六
清晨，太阳才爬出山；知了就在树上扯开喉咙嚎叫。
张大明查完几个老人的屋里的电风扇，浑身滚滚的汗水已经湿透他的衣服；他一头扎进办公室拧开水龙头就冲脑袋。
突然，他感觉有人悄悄闪进办公室，忙警觉的喊一嗓子：“谁？”
“是我，是我。”
张大明转身抹了一把脸，一个五十来岁满脸胡茬，黑乎乎的男人，已经站在面粉旁。他见张大明严肃的面孔，磕磕巴巴的说：“我……我是来找……找牛书记。”
“他不在。”
“来了，来了。”肖锋章才走到窗户跟前就喊，话还没落音，他与牛乐天先后走进屋，忙着上前和来人握手。
黑乎乎的男人说：“你们这里的干部工作很……很认真。”
“呵呵……”肖锋章笑呵呵的说：“这是我们牛书记领导有方法。”
黑乎乎的男人掏出中华牌香烟，发给张大明一颗。
肖锋章乘机用眼神示意一下，张大明他俩先后走出办公室。
“这个人是谁？”张大明问：“他俩干什么这么神秘？”
“能干什么？马和驴在一起生出骡子，狗和狼在一起生出狼狗，狼和狈碰到一块那是老辈人传下来的经典成语。”
张大明不解的目光落在肖锋章的脸上：“什么东西乱起八糟。”
“那个人是政治黄牛！”肖锋章不屑一顾地说。
“那是什么东西？”
“呵呵……算是个骗子——他叫高明君，以前在小乡政府里工作，92年撤区并乡下岗后，不知道怎么又和省里一个领导挂上钩，包揽词讼，经常给人办事——”
“办成了么？”
“有权没权，那是省里的人，下面的人多少不给领导点面子么？”
“能办成就行呀！”
“呵呵……办成？听说省里那个领导名叫李建工，一次他给一个老太太办五保，结果乡里一个年轻人就是按文件办事，一年多也没有给他老脸面子；老太太找他要钱，到省城几趟，没见着人，老太太气呼呼地跑到李建工老家堵住他老子的门……”
“呵呵……骗过你么？不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呵呵……”
办公室里，牛乐天刚给高明君搬一把椅子，又忙着给他开一瓶矿泉水。
“我……我不渴，刚……刚才在乡里才喝过水。”
“顺利么？”
高明君神秘的一笑说：“还好，都是熟人。我与李主任是哥们，常出入他的办公室，就连门口的卫兵都是我哥们！”
“你们现在关系怎样？”
“李主任有些事情常委托我去办，实际上我就是他的私人秘书。”高明君眯缝着眼说：“你不信我么？”他随手掏出省政府参事室的信封，从里面拿去一些人求他帮忙的证据。
“听说李建工这个人的品质很差，不仅骗了我们这些老乡很多钱，而且打着他在省政府工作的旗号，到处骗钱！”
“你……你这话怎么讲，李建工是省领导，我们县里这些领导很多人，到省城就常去他家交流感情。”高明君面露不悦，气呼呼的说。
“呵呵……老高别生气，我们以前在一块工作是老战友，开个玩笑。”牛乐天说：“他现在毕竟是一个无权的领导。”
“再瘦的骆驼比马大！”
牛乐天苦笑着问：“那我的事情还得怎样办？”
高明君笑呵呵的说：“李主任已经给组织部领导、县委领导都联系了，没问题。”
“不是，不是！”牛乐天摆着手说：“五、一，前你说李主任要两千买茶叶送县长；五一后你说县长要到省城，李主任要两千元请县长吃饭——”
“万……万儿八千在他们手里也不算钱，你还担心他骗你不成么？”高明君说着话又向手提包里掏出一把信纸说：“你看，这些都是一些地方领导托李建工办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牛乐天说：“这不到半年时间我已经给你一万多了——”
“那时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正抗洪机会不来了么？况且你坐乡里的二把椅子这是李主任当你面表的态！”
“你别骗我？”
“你放心，剩下的两千元，如果李主任不亲自来我们县城找县长，咱不给他，行么？”
高明君笑咪咪说：“办不好，明我给你要回来。”说着两手飞快的把两千元钱装入印有省政府参事室的信封里。
七
岁月无情，时光匆匆流逝，它不因人的生活现状而停留，不因人的忙碌而转轨。
老天爷慢慢睁开了眼，天气渐渐转晴；当遍地绿草头上顶出种子时，浑浊的洪水越来越清，水位垂直下降的速度加快，鱼儿开始清闲的在水里游荡。
崎岖而又泥泞的道路不仅露出白色的地面还慢慢被车辆碾平。路边被洪水淹泡而枯萎的杂树已经落掉叶子，还有一些枯黄的树枝不时飘零黄叶。
洪水消退后的个个村庄的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和枯枝败叶的腐朽味，村里村外的地面上覆盖一层污泥，许多水涡里还冒着绿泡；整个村庄死气沉沉，除去树上飞行的鸟儿，找不到一丝昔日农村鸡鸣狗叫的影子；尤其是晚上树荫笼罩住的阴森森村庄，黑越越的深不可测；里面裹着蛙鸣、蚁虫的怪叫更令人毛骨悚然。
大柳村一些房屋慢慢脱离水面，逐渐显出条条发白的乡间小路。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秋季农作物光秃秃的秸秆。光秃秃的田野一览无余。
农村人种地讲究头伏种萝卜，二伏天种菜，到了三伏，天气就开始转凉。
村民开始焦急，秋季的庄稼没有指望了，眼看以秋补夏的季节也快过完了，种地的人离不开老本行，有些村民纷纷去家抢时间，在能播种的地方播下希望的种子。
乡村干部只好加快步伐到各处消毒，帮助村民重建家园。
沈乡长最近也最忙，为了村民的健康他亲自督查村干部把自己亲戚从外地调来的一批批生石灰分配到各村逐户消毒。
救灾中心的变化越来越大，有劳动能力的人几乎没有了，纷纷搬迁回家。
来自全国各地的救灾物资慢慢堆满了学校的操场。校园渐渐恢复了假日的平静，乡政府的各项工作中心也随之转移。
当然，不久之后上级纪检、检查机关也三天两头来大柳乡调查取证个别干部违法违纪行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