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1
一
一大清早，电视里的宣传广告就一个接一个的播放。
张大明心烦意乱地说：“这里面都什么论七八糟的东西。我急等了解天气形势。”
“呵呵……，说你老年人，你年龄又不大。”赵玉良慢条斯理地说：“我告诉你怎样看电视？看见了么？”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视遥控器说：“只要他插播那些烂广告，你就跳过来看其它频道，一、二分钟后才返回过来。”
“如果都是广告呢？”
“多选几个电视台。”
“这些广告像垃圾堆里的苍蝇，到处乱哄哄，真讨厌！”
“呵呵……知道同样质量的产品，广告的商品为什么贵么？广告商买的就是宣传力；囤积的商品多，需要宣传的东西越多，要做的破广告就多；垃圾多了苍蝇自然就越赶不完。”
好不容易才熬到插播早间新闻，将要播天气预报时，猛然院里“吧嗒、吧嗒。”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之门口传来迫不及待地喊声：“不好了，出大事了！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张大明浑身一惊，急忙从电视旁嚯的一下站起来，脸变了颜色。
门外跑进来一个满脸胡须的瘦老头汉，口里还嚷着：“不好了，不好了，张主任出事了，出大事了，张……”老汉上气不接下气，两眼瞪着张大明，嘴巴大张、大口地喘着粗气说：“快，快！……张主任，出事了，出大事了”。
张大明看见满头汗水的村民组长，一颗悬着的心立即跳到嗓子眼上，忙安慰他说：“别急，别急，慢慢说。”，转身把一杯水递过去。
老队长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咽下两口水，伸手抹着嘴巴说：“我们装粮食的大拖拉机掉进大水塘里——”
“什么？”张大明拔腿就向外跑，又急忙回过头喊：“走，都快走！”
刘朝国边跑边回头问老队长：“伤到人了吗？”
“车上的人都跳下来了。”
“车里还有什么？”
“我的麦子，车厢里有我们几家运去半夜的麦子。我们几户今早雇一辆大拖拉机来拉麦子，车才起步就滑进坝子下面的水塘里。”
“没有伤到人？”张大明停住脚，长长吐出一口气，顿觉身上轻松了许多，平静的说：“你先喊些人去帮忙，多找些绳子，我先赶过去。”
满满一池塘水，旁边站着几个浑身湿透的群众，个个六神无主。公路的下坡留下有两道车子滑下来时压过地深深的痕迹，直径两米来高的大拖拉的轮胎下半截都淹没在塘边的水里。
张大明仔细观察池塘的四周后，对围观的群众说：“大家别焦急，先把车厢里的小麦卸下来。”
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去卸车子上的小麦。
张大明对身旁的赵玉良说：“走，我们下去。”话一落音就跳进水中，趟水到车头后面，弯腰把拖车箱和拖拉机头之间的连接轴去掉；拖拉机上的驾驶员发动起动机。
张大明跑出水面，让四周围观的人都伸出手，奋力向上拉绳子，拖拉机冒着黑烟缓缓地爬上路面……
二
张大明满身湿漉漉的，衣服上的水不断的向下滴，走一步退半步，艰难的爬上公路，他直起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觉全身无力……
他们刚进刘朝国家的院门，张大明就感觉到家里的大变化；一股温馨、轻松的空气扑来；于是他还没进屋就拍着大腿喊：“嫂子，你可回来了！”又侧身对赵玉良说：“刘主任的内当家的回来了。”
刘朝国的妻子邹嫂走出里屋，客气的说：“看衣服都湿透了，快进来换朝国的衣服穿！”
“别客气，嫂子；你不在家，我们都把你家当我们自己的家了；一天到晚都是这样，你家有多少干衣服也不够我们几个人换穿的。”张大明笑着说，“如果你再不回来，这家可真成了庙了，整天就我们这几个和尚在这来回转。”
刘朝国笑呵呵的说：“快进屋。”
“好的，不过，刘哥今天得麻烦嫂子，让她给我们做顿面条吃……”
“吱呀”一声响，院门被推开了；声音打断几个人正在屋里的说笑。
一个熟悉声音传进屋：“张某人，别笑的太早，有你好看的时候。”
话到人到，王立民进来了。他有气无力的进屋就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见到老婆孩子还不高兴？是不是回家干仗来？还是她又不要你？”张大明笑着和王立民侃了起来。
“别……别拿我穷开心。我的老婆今天好了，孩子身上的热也小了，可是你怎么办？——你的麻烦可大了。”
“我有什么大麻烦？”
“你的麻烦？当心点！我已给你提了醒。”
张大明心里‘咯噔’一下，不安的看着王立民。
“看！怎么样？怕了吧？回家准备钱去吧。”
张大明被王立民说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得满面通红，瞪着眼睛看着王立民傻笑。
“别看我，我刚才和肖锋章一块回来的路上，他让我转告，让你给他儿子准备抚养费。”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我听不懂你讲的什么？我准备什么抚养费？”
“别急，有一天你——”一阵手机的响声打断了王立民的话，“喂？是的，我是。他在这。”王立民满脸严肃地把手机递给张大明说：“给，这是找领导的。”
“别挖苦我，谁的电话？”
“指挥部打来的，快接。”
“我是张大明。什么？大邹庄门口出险情？那乡里的其他干部呢？都下乡了。”随后电话又传来，“你要火速赶往现场……”张大明挂掉手机，站起来满脸愁容地说：“你们几个休息一会，下到农户家里去；我要立即赶往险区。”说完，转身匆匆进入雨帘中。
三
大刘庄和大邹庄遥遥相望，相距不过1公里多。
肖锋章正站在船前帮助村民卸粮食。他带的两个乡干部陆敬明和赵建，一个站在水里，一个站在船上帮村民扛麦子。
张大明看见他们正忙着，没来及同他们大招呼，就急急忙忙地从他们旁边走过去。
“大当家的，那里去？经过我们这也不打声招呼。”陆敬明透过人缝里瞅见张大明，对着他的背影喊：“把我们扔这里就不问我们的事了！太不够意识了！”
“我去邹庄有急事。”张大明向前继续挪动着脚步，侧过身说。
“你是去看大堤吧？等你跑到那黄瓜菜都凉透了——”肖锋章转过身体面无表情，谈谈的说：“柳书记和邹主任带着民工早去过了。”
肖锋章的话使张大明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顿时停住脚步，转身走过去说：“你们辛苦了！”
“烧什么包！”肖锋章露出满脸的不高兴，话才落音，就把背对着张大明，再也不理他。
船渐渐离开岸边，驶向对岸。村民渐渐散去。
张大明笑呵呵地走到肖锋章的面前，举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兄，小弟那里又对不起你了，请赐教！”
“唉！悲哀呀！悲哀！我们的头真没志气，不是说永远都不理大当家的了吗？”陆敬明从水里爬上岸就喊。他见肖锋章脸上冷漠的表情，又忙说：“张主任，肖主任要送一个儿子给你。”
“什么？儿子……”
雨渐渐小了，太阳从乌云里透出一点亮光。
肖主任收起肩膀上的雨伞说：“早晨乡里开会你也没去，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别提了，一言难尽，那有这里工作好干！”
“乡里目前成立两个抢险队。包点包村干部24小时在村里值班。市县领导都很重视这里的灾情。全乡总体上看受灾最严重的还是你包的村。”
张大明望着白茫茫的洪水，挠着头没说话。
“你们吃饭怎么安排的？早饭吃了吗？”
张大明苦笑着说：“我们不是都带有干粮吗？你们呢？”
“我们雨里淋，水里泡。一天吃不了一顿热饭，肯方便面喝矿泉水都闹肚子了。”肖锋章的脸上露出苦色：“到处都是水，到哪能弄到干材烧饭？我只好让代销店的老乡用液化气下点方便面吃。”
“唉！我们一块去大堤看看吧？”
肖锋章见张大明焦急的样子说：“别急，快12点了，查完大坝要一、二个多小时，吃点面才去吧？”
“你们俩怎么又好了？”全身湿漉漉的赵建爽朗的笑着走进了代销店。
张大明迷惑的看着赵建笑。
“昨晚半夜，肖主任的内当家的打我的手机说：‘肖锋章呢？’我说：‘在这呢，要他接电话吗？’。她说：‘不用，他的老婆不要了，孩子不要了，家还要不要？叫他明天到民政局办手续！他的娘老子怎么办？还要不要？让他抓紧安排？’……”
肖锋章坐在柜台旁边，满脸通红，羞得低下头。
张大明和店里的几个村民都笑的前仰后合。
“你说我们老肖怎么说？”大家都把目光转向陆敬明。“我们的老肖说：‘这都是张大明干的好事，他让我离婚，吃不上饭。明天我把儿子送到张大明家，他还得付给我儿子抚养费；非让他回家和老婆干架，闹离婚不可……’”
屋里的村民慢慢散去，肖锋章坐在小板凳上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屋里狭小的空气又慢慢的变得沉静起来。
“老婆就像鞋，不合适自己的脚，早早扔掉，何必等穿破了才甩呢？”陆敬明咧开嘴笑呵呵的说：“老肖兄，别闷出病来！大不了换一双新鞋穿。”他的俏皮话立即活跃了屋里的气氛。
张大明嘴里含的饭差点笑得喷出来。
吗“呵呵……肖主任昨晚知道电话就不会笑了；他是舍得鞋子，舍不得孩子呀！”站在旁边的赵建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问：“肖主任，是不是？”
“一群饿狼，见人会就咬！能消化掉么？”肖锋章说完，站起身躲到外面。
四
阴沉沉的天，湿漉漉的空气。
绵羊河里的洪水白茫茫一片；对岸的许多民房在水中变成一个点又一个；或者是几个点相连。河面的腥风卷起汹涌的浊涛，层层波浪肆无忌惮地携带着浪花翻滚着冲向远处；浪头不断的拍打着圩子；这些洪水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令人恐惧。
一旦大坝决口，圩子里的数百户人家房屋、庄稼顷刻间会随波逐流。
“乖乖……这河里的水还在上涨。”张大明见身后的肖锋章还不吭声，又说：“老兄想家了？”
肖锋章满面愁容，两眼直视着宽阔的水面，默默无语。
“老兄，莫非真的触景伤情，千万别想不开要往水里跳？我不会游泳。”张大明揶揄地笑出声，“我们是老朋友了，有事别闷在肚子里。”
“给你说，有屁用！”
听到这句话张大明心里越急；于是关切的问：“老兄，家里到底怎么回事？”张大明两眼露出期盼的眼神。
“哎！”肖锋章叹口气，平静的看着河水淡淡的说：“我爸妈的屋子被雨淋倒了，我家房顶都漏水，四周也被洪水围住；屋里垒一、两万斤小麦；家里的猪圈，夜里被雨水泡倒，一窝小猪都砸死了。老母猪也跑丢了。”肖锋章说着说着嗓音逐渐变得粗涩、哽咽：“大儿子参加高考，二儿子中考——”
张大明心里顿时升起愧疚之情，急忙插话说：“今晚，我们工作组几个人连夜去把你的小麦抢出来。”
“迟了；水太深；根本过不去人。水面又太宽——”肖锋章声音哽咽住了，面色苍白。他两眼望着远方宽宽的水面，水面上几只水鸟正自由地盘旋。
“那……那怎么……”张大明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面前这位知己、这位勤勤恳恳工作的同志；毕竟那些东西是他一家人一年主要经济来源；这一切他张大明要承担很大的责任。他心理慢慢的自责了起来。
肖锋章是他向罗书记点的将，最先从办公室里硬拉出来帮自己抗洪救灾。这十来天，持续降雨，他应该让老肖回家看看，老肖的家毕竟也住在河边……
张大明阵阵的腿一阵接一阵的痛；使他想起他们在泥泞中行走几个小时了；可是湿漉漉的土坝子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坐下休息；仅能抬起一只脚让另一只腿暂时独立值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两人默默无语，张大明慢慢陷入沉思，脑子一道闪电勾出他的记忆。
“你的电话。”
“喂！是小明么？”
“是呀！”
“总算找到你了！”
“哪位？”
“嘻嘻……混大了，看不出来？当官了就六亲不认？我该喊你张主任，才对！”
“呵呵……是嫂子！”
“我说你不认识了呢？”
“哈哈……刚才，没听出来。你怎么找到这？”
“你在哪里呢？这几天打遍电话也找不到你的影子？”
“我在乡下值班。”
“没想到找你也得凭关系，转了十八个弯，才找到你这个大忙人。”
“嫂子，别熏我了，你说什么事？”
“忙！你就攒住劲地忙；你兄弟俩都忙，是不是又躲那看书呢？当心弟妹开了你！”
“真没有！”
“没有就好，我以为你看书又入迷了。”
“佩佩今年高考，我不能回家，你哥部队最近任务重，你把家里的事安排好。”
“知道！你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我知道，你安排的很好，把爸妈仍在水里，把自己的儿子锁在露雨的屋里。”
“谁说的？是秀芹么？别听她瞎扯！”
“别赖好人！爸妈年龄大，身体又不好，家里下这么大的雨，千万不能出事！”
“不会的，没有事！你放心！”
“就心放不下才四处找你，电视里说我们老家公路上的水都齐腰深，我还不确信；问我同学，才知道都是真的。明天我给你多汇去几百块钱……”
“张主任，大刘庄出事了。张主任出事了，快去大刘庄，”远处传过来的喊声，打断了张大明的思绪。
五
邹永满脸汗水，张着大口，喘着粗气急急忙忙地从远处跑过来说：“刚才刘朝国打电话来要你立即回去，那里有急事！”
“什么急事？”
“不知道，他没讲；你快回去吧。”
张大明忘记腿上的酸痛，气喘吁吁的赶往大刘庄。他前脚才踏进刘朝国家的院子，远远就听见屋里风扇发出“呼啦、呼啦”的喘气声。
刘朝国的上身紧靠住房门坐着，低着头一口接一口的吸着烟，身边一团接一团的冒出烟雾。
赵玉良坐在长条凳子上耷拉着头，两手按在凳子上。
王立民也低着头，一只手按在凳子上，另一只手不住地敲击板凳。
“张主任回来了。”刘朝国听见脚步声，像接天神般的欣喜地跑出门接张大明。
六
李之群住在庄东头，儿子媳妇都在外地打工，老两口常年呆在家里领着两个孙子生活。
洪水渐渐堵住了他家的门，李之群十分焦急，加上这几天他带着一家几口人东家借宿一晚，西家借宿一晚，心里一直窝火。
下午，乡干部赵玉良和王立民又来督察他们转移，李之群把满腹的火气都发了出来：“你们是什么干部？连国民党和日本鬼子都不如；你们把我们一家老小逼哪里去？我一家子就是不走，看你们能把我们怎么样？我一家老小死也要死在这屋里……”
李之群的吵闹声引来了附近群众的围观。
远处的群众指手画脚，近处的群众七嘴八舌有的说：
“这么多人，让我们都去哪里？”
“我们都跑到野地里，吃什么？”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
工作小组的工作进展陷入僵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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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明心烦意乱地说：“这里面都什么论七八糟的东西。我急等了解天气形势。”
“呵呵……，说你老年人，你年龄又不大。”赵玉良慢条斯理地说：“我告诉你怎样看电视？看见了么？”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视遥控器说：“只要他插播那些烂广告，你就跳过来看其它频道，一、二分钟后才返回过来。”
“如果都是广告呢？”
“多选几个电视台。”
“这些广告像垃圾堆里的苍蝇，到处乱哄哄，真讨厌！”
“呵呵……知道同样质量的产品，广告的商品为什么贵么？广告商买的就是宣传力；囤积的商品多，需要宣传的东西越多，要做的破广告就多；垃圾多了苍蝇自然就越赶不完。”
好不容易才熬到插播早间新闻，将要播天气预报时，猛然院里“吧嗒、吧嗒。”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之门口传来迫不及待地喊声：“不好了，出大事了！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张大明浑身一惊，急忙从电视旁嚯的一下站起来，脸变了颜色。
门外跑进来一个满脸胡须的瘦老头汉，口里还嚷着：“不好了，不好了，张主任出事了，出大事了，张……”老汉上气不接下气，两眼瞪着张大明，嘴巴大张、大口地喘着粗气说：“快，快！……张主任，出事了，出大事了”。
张大明看见满头汗水的村民组长，一颗悬着的心立即跳到嗓子眼上，忙安慰他说：“别急，别急，慢慢说。”，转身把一杯水递过去。
老队长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咽下两口水，伸手抹着嘴巴说：“我们装粮食的大拖拉机掉进大水塘里——”
“什么？”张大明拔腿就向外跑，又急忙回过头喊：“走，都快走！”
刘朝国边跑边回头问老队长：“伤到人了吗？”
“车上的人都跳下来了。”
“车里还有什么？”
“我的麦子，车厢里有我们几家运去半夜的麦子。我们几户今早雇一辆大拖拉机来拉麦子，车才起步就滑进坝子下面的水塘里。”
“没有伤到人？”张大明停住脚，长长吐出一口气，顿觉身上轻松了许多，平静的说：“你先喊些人去帮忙，多找些绳子，我先赶过去。”
满满一池塘水，旁边站着几个浑身湿透的群众，个个六神无主。公路的下坡留下有两道车子滑下来时压过地深深的痕迹，直径两米来高的大拖拉的轮胎下半截都淹没在塘边的水里。
张大明仔细观察池塘的四周后，对围观的群众说：“大家别焦急，先把车厢里的小麦卸下来。”
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去卸车子上的小麦。
张大明对身旁的赵玉良说：“走，我们下去。”话一落音就跳进水中，趟水到车头后面，弯腰把拖车箱和拖拉机头之间的连接轴去掉；拖拉机上的驾驶员发动起动机。
张大明跑出水面，让四周围观的人都伸出手，奋力向上拉绳子，拖拉机冒着黑烟缓缓地爬上路面……
二
张大明满身湿漉漉的，衣服上的水不断的向下滴，走一步退半步，艰难的爬上公路，他直起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觉全身无力……
他们刚进刘朝国家的院门，张大明就感觉到家里的大变化；一股温馨、轻松的空气扑来；于是他还没进屋就拍着大腿喊：“嫂子，你可回来了！”又侧身对赵玉良说：“刘主任的内当家的回来了。”
刘朝国的妻子邹嫂走出里屋，客气的说：“看衣服都湿透了，快进来换朝国的衣服穿！”
“别客气，嫂子；你不在家，我们都把你家当我们自己的家了；一天到晚都是这样，你家有多少干衣服也不够我们几个人换穿的。”张大明笑着说，“如果你再不回来，这家可真成了庙了，整天就我们这几个和尚在这来回转。”
刘朝国笑呵呵的说：“快进屋。”
“好的，不过，刘哥今天得麻烦嫂子，让她给我们做顿面条吃……”
“吱呀”一声响，院门被推开了；声音打断几个人正在屋里的说笑。
一个熟悉声音传进屋：“张某人，别笑的太早，有你好看的时候。”
话到人到，王立民进来了。他有气无力的进屋就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见到老婆孩子还不高兴？是不是回家干仗来？还是她又不要你？”张大明笑着和王立民侃了起来。
“别……别拿我穷开心。我的老婆今天好了，孩子身上的热也小了，可是你怎么办？——你的麻烦可大了。”
“我有什么大麻烦？”
“你的麻烦？当心点！我已给你提了醒。”
张大明心里‘咯噔’一下，不安的看着王立民。
“看！怎么样？怕了吧？回家准备钱去吧。”
张大明被王立民说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得满面通红，瞪着眼睛看着王立民傻笑。
“别看我，我刚才和肖锋章一块回来的路上，他让我转告，让你给他儿子准备抚养费。”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我听不懂你讲的什么？我准备什么抚养费？”
“别急，有一天你——”一阵手机的响声打断了王立民的话，“喂？是的，我是。他在这。”王立民满脸严肃地把手机递给张大明说：“给，这是找领导的。”
“别挖苦我，谁的电话？”
“指挥部打来的，快接。”
“我是张大明。什么？大邹庄门口出险情？那乡里的其他干部呢？都下乡了。”随后电话又传来，“你要火速赶往现场……”张大明挂掉手机，站起来满脸愁容地说：“你们几个休息一会，下到农户家里去；我要立即赶往险区。”说完，转身匆匆进入雨帘中。
三
大刘庄和大邹庄遥遥相望，相距不过1公里多。
肖锋章正站在船前帮助村民卸粮食。他带的两个乡干部陆敬明和赵建，一个站在水里，一个站在船上帮村民扛麦子。
张大明看见他们正忙着，没来及同他们大招呼，就急急忙忙地从他们旁边走过去。
“大当家的，那里去？经过我们这也不打声招呼。”陆敬明透过人缝里瞅见张大明，对着他的背影喊：“把我们扔这里就不问我们的事了！太不够意识了！”
“我去邹庄有急事。”张大明向前继续挪动着脚步，侧过身说。
“你是去看大堤吧？等你跑到那黄瓜菜都凉透了——”肖锋章转过身体面无表情，谈谈的说：“柳书记和邹主任带着民工早去过了。”
肖锋章的话使张大明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顿时停住脚步，转身走过去说：“你们辛苦了！”
“烧什么包！”肖锋章露出满脸的不高兴，话才落音，就把背对着张大明，再也不理他。
船渐渐离开岸边，驶向对岸。村民渐渐散去。
张大明笑呵呵地走到肖锋章的面前，举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兄，小弟那里又对不起你了，请赐教！”
“唉！悲哀呀！悲哀！我们的头真没志气，不是说永远都不理大当家的了吗？”陆敬明从水里爬上岸就喊。他见肖锋章脸上冷漠的表情，又忙说：“张主任，肖主任要送一个儿子给你。”
“什么？儿子……”
雨渐渐小了，太阳从乌云里透出一点亮光。
肖主任收起肩膀上的雨伞说：“早晨乡里开会你也没去，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别提了，一言难尽，那有这里工作好干！”
“乡里目前成立两个抢险队。包点包村干部24小时在村里值班。市县领导都很重视这里的灾情。全乡总体上看受灾最严重的还是你包的村。”
张大明望着白茫茫的洪水，挠着头没说话。
“你们吃饭怎么安排的？早饭吃了吗？”
张大明苦笑着说：“我们不是都带有干粮吗？你们呢？”
“我们雨里淋，水里泡。一天吃不了一顿热饭，肯方便面喝矿泉水都闹肚子了。”肖锋章的脸上露出苦色：“到处都是水，到哪能弄到干材烧饭？我只好让代销店的老乡用液化气下点方便面吃。”
“唉！我们一块去大堤看看吧？”
肖锋章见张大明焦急的样子说：“别急，快12点了，查完大坝要一、二个多小时，吃点面才去吧？”
“你们俩怎么又好了？”全身湿漉漉的赵建爽朗的笑着走进了代销店。
张大明迷惑的看着赵建笑。
“昨晚半夜，肖主任的内当家的打我的手机说：‘肖锋章呢？’我说：‘在这呢，要他接电话吗？’。她说：‘不用，他的老婆不要了，孩子不要了，家还要不要？叫他明天到民政局办手续！他的娘老子怎么办？还要不要？让他抓紧安排？’……”
肖锋章坐在柜台旁边，满脸通红，羞得低下头。
张大明和店里的几个村民都笑的前仰后合。
“你说我们老肖怎么说？”大家都把目光转向陆敬明。“我们的老肖说：‘这都是张大明干的好事，他让我离婚，吃不上饭。明天我把儿子送到张大明家，他还得付给我儿子抚养费；非让他回家和老婆干架，闹离婚不可……’”
屋里的村民慢慢散去，肖锋章坐在小板凳上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屋里狭小的空气又慢慢的变得沉静起来。
“老婆就像鞋，不合适自己的脚，早早扔掉，何必等穿破了才甩呢？”陆敬明咧开嘴笑呵呵的说：“老肖兄，别闷出病来！大不了换一双新鞋穿。”他的俏皮话立即活跃了屋里的气氛。
张大明嘴里含的饭差点笑得喷出来。
吗“呵呵……肖主任昨晚知道电话就不会笑了；他是舍得鞋子，舍不得孩子呀！”站在旁边的赵建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问：“肖主任，是不是？”
“一群饿狼，见人会就咬！能消化掉么？”肖锋章说完，站起身躲到外面。
四
阴沉沉的天，湿漉漉的空气。
绵羊河里的洪水白茫茫一片；对岸的许多民房在水中变成一个点又一个；或者是几个点相连。河面的腥风卷起汹涌的浊涛，层层波浪肆无忌惮地携带着浪花翻滚着冲向远处；浪头不断的拍打着圩子；这些洪水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令人恐惧。
一旦大坝决口，圩子里的数百户人家房屋、庄稼顷刻间会随波逐流。
“乖乖……这河里的水还在上涨。”张大明见身后的肖锋章还不吭声，又说：“老兄想家了？”
肖锋章满面愁容，两眼直视着宽阔的水面，默默无语。
“老兄，莫非真的触景伤情，千万别想不开要往水里跳？我不会游泳。”张大明揶揄地笑出声，“我们是老朋友了，有事别闷在肚子里。”
“给你说，有屁用！”
听到这句话张大明心里越急；于是关切的问：“老兄，家里到底怎么回事？”张大明两眼露出期盼的眼神。
“哎！”肖锋章叹口气，平静的看着河水淡淡的说：“我爸妈的屋子被雨淋倒了，我家房顶都漏水，四周也被洪水围住；屋里垒一、两万斤小麦；家里的猪圈，夜里被雨水泡倒，一窝小猪都砸死了。老母猪也跑丢了。”肖锋章说着说着嗓音逐渐变得粗涩、哽咽：“大儿子参加高考，二儿子中考——”
张大明心里顿时升起愧疚之情，急忙插话说：“今晚，我们工作组几个人连夜去把你的小麦抢出来。”
“迟了；水太深；根本过不去人。水面又太宽——”肖锋章声音哽咽住了，面色苍白。他两眼望着远方宽宽的水面，水面上几只水鸟正自由地盘旋。
“那……那怎么……”张大明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面前这位知己、这位勤勤恳恳工作的同志；毕竟那些东西是他一家人一年主要经济来源；这一切他张大明要承担很大的责任。他心理慢慢的自责了起来。
肖锋章是他向罗书记点的将，最先从办公室里硬拉出来帮自己抗洪救灾。这十来天，持续降雨，他应该让老肖回家看看，老肖的家毕竟也住在河边……
张大明阵阵的腿一阵接一阵的痛；使他想起他们在泥泞中行走几个小时了；可是湿漉漉的土坝子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坐下休息；仅能抬起一只脚让另一只腿暂时独立值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两人默默无语，张大明慢慢陷入沉思，脑子一道闪电勾出他的记忆。
“你的电话。”
“喂！是小明么？”
“是呀！”
“总算找到你了！”
“哪位？”
“嘻嘻……混大了，看不出来？当官了就六亲不认？我该喊你张主任，才对！”
“呵呵……是嫂子！”
“我说你不认识了呢？”
“哈哈……刚才，没听出来。你怎么找到这？”
“你在哪里呢？这几天打遍电话也找不到你的影子？”
“我在乡下值班。”
“没想到找你也得凭关系，转了十八个弯，才找到你这个大忙人。”
“嫂子，别熏我了，你说什么事？”
“忙！你就攒住劲地忙；你兄弟俩都忙，是不是又躲那看书呢？当心弟妹开了你！”
“真没有！”
“没有就好，我以为你看书又入迷了。”
“佩佩今年高考，我不能回家，你哥部队最近任务重，你把家里的事安排好。”
“知道！你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我知道，你安排的很好，把爸妈仍在水里，把自己的儿子锁在露雨的屋里。”
“谁说的？是秀芹么？别听她瞎扯！”
“别赖好人！爸妈年龄大，身体又不好，家里下这么大的雨，千万不能出事！”
“不会的，没有事！你放心！”
“就心放不下才四处找你，电视里说我们老家公路上的水都齐腰深，我还不确信；问我同学，才知道都是真的。明天我给你多汇去几百块钱……”
“张主任，大刘庄出事了。张主任出事了，快去大刘庄，”远处传过来的喊声，打断了张大明的思绪。
五
邹永满脸汗水，张着大口，喘着粗气急急忙忙地从远处跑过来说：“刚才刘朝国打电话来要你立即回去，那里有急事！”
“什么急事？”
“不知道，他没讲；你快回去吧。”
张大明忘记腿上的酸痛，气喘吁吁的赶往大刘庄。他前脚才踏进刘朝国家的院子，远远就听见屋里风扇发出“呼啦、呼啦”的喘气声。
刘朝国的上身紧靠住房门坐着，低着头一口接一口的吸着烟，身边一团接一团的冒出烟雾。
赵玉良坐在长条凳子上耷拉着头，两手按在凳子上。
王立民也低着头，一只手按在凳子上，另一只手不住地敲击板凳。
“张主任回来了。”刘朝国听见脚步声，像接天神般的欣喜地跑出门接张大明。
六
李之群住在庄东头，儿子媳妇都在外地打工，老两口常年呆在家里领着两个孙子生活。
洪水渐渐堵住了他家的门，李之群十分焦急，加上这几天他带着一家几口人东家借宿一晚，西家借宿一晚，心里一直窝火。
下午，乡干部赵玉良和王立民又来督察他们转移，李之群把满腹的火气都发了出来：“你们是什么干部？连国民党和日本鬼子都不如；你们把我们一家老小逼哪里去？我一家子就是不走，看你们能把我们怎么样？我一家老小死也要死在这屋里……”
李之群的吵闹声引来了附近群众的围观。
远处的群众指手画脚，近处的群众七嘴八舌有的说：
“这么多人，让我们都去哪里？”
“我们都跑到野地里，吃什么？”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
工作小组的工作进展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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