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人生就像一次决斗，真正的对手永远是另一个自己。明澈在走上剑道之前突然想。
穿上雪白击剑服的明澈帅气得像个王子。他左手持威武的护面，右手持闪亮的长剑，在距剑道中线两米处站好，举剑于眉尖向对手行礼，然后从容戴上护面，动作优雅稳重，简直像个真正的剑客。当他听到教练“准备”口令后，立即做出实战姿势，集中精力准备迎战，他明白，击剑是胆识与智慧的较量，时机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苍山，碧水，漫山遍野的桃花；白衣，青剑，英气逼人的剑客，猎猎风声起，挥剑为红颜。无数次，明澈脑海中划过这样的场景，在长剑如同闪电划破暮色之后，在桃花如飞雪缤纷了山河之时，他总能看到她那无限柔媚的容颜：她一袭青色纱衣，裙袂飘飘，眉如黛，唇若脂，嫣然一笑，从遥远的上古翩然而来。
“停！”
一声厉喝，明澈的思绪突然被拽回现实之中，他明白自己已被击中了。而且他的失误过于明显，以至于惹怒了教练。
“明澈，你最近怎么回事？”教练严肃地望着明澈，以这孩子精熟的剑术，犯这样的错误实在不正常。
明澈摘下护面沉默不语，情绪一落千丈。
他是过于想念她了。漫长的假期，只有日复一日枯燥繁重的补课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他怕的就是无聊地呆着，这种时候，思念悄悄地潜入心底，像蚕啃噬桑叶般的，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心，让他在淡淡的忧伤中品味那种叫做疼痛的东西。最难熬的是黑漆漆的夜晚，思念如同一杯冰冷的水，被他用一颗炽热的心慢慢暖热，然后化作两行滚烫的泪，缓缓地漫过心头，打湿了孤独的夜。他不清楚何时学会了沉默，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望着阳光下嬉戏的伙伴，却只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如同黑暗中的精灵。他也曾羡慕同龄人那种单纯的快乐，但他明白那些单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几乎听得见割离中模糊的撕裂声，原来，成长一直都是伴随着疼痛的，他想。
“你怎么回事？马上该比赛了，这怎么能行！”教练的声音在明澈耳边骤雨般响起。“你到底清楚不清楚，这种状态很可怕！再过两星期就该比赛了，这次比赛全国强手如云，以你目前这样子会输得很惨！你懂不懂？”
“懂。”明澈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
“懂就不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教练厉声说。
“是。”明澈点点头。
“训练到此结束！以你这种状态，训练时间越久效果越糟。”
“嗯。”明澈的心情抹上了灰。
“今天剩下的时间你回去好好静一静，反思反思自己。”教练撂下这句话，扔下明澈一个人，走了。
我怎么了？明澈望着手中的长剑，呆呆地想。
“明澈，你是明澈吧？”
明澈回过头，看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是简尚杰。在这种时候看到他还真是不舒服。明澈冷冷地望着那张过于苍白的脸和那头披散着的长发，随便“嗯”了一声。
“很帅嘛！，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简尚杰看出明澈的冷漠，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在意。
“有事吗？”明澈的问话简单直接，甚至有点生硬。
“没事，问候一下不可以吗？你好像不开心啊！”简尚杰并未被明澈的敌意击退，反而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孩子太特别了。
“会击剑吗？”明澈盯着简尚杰苍白的脸，突兀地问。
“会一点，业余爱好，偶尔也到这里操练一下，我朋友是这里的教练。”简尚杰没明白明澈的目的。
“跟我决斗。”明澈不动声色地走上剑道。
“决斗？为什么要决斗？再说我的装备也没在这层放啊！”简尚杰站着没动，他可能觉得有点意外。
“为谁而战你心里清楚。”明澈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苍山，碧水，漫山遍野的嫣红，她一袭青色纱衣，迎风而立，裙带飘舞。他拔剑，为她而战……明澈眼前再次出现武侠小说中才有的场景。
“是为了她？夏绿凝。”简尚杰明白了。
明澈并不回答，一缕忧伤丝丝缠绕着从他心底里升腾起来，如烟如雾。
“你爱她？”简尚杰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恼了明澈。
“难道你不爱吗？”明澈反唇相讥。他突然又想到了天使，一丝嘲弄的冷笑浮在嘴角：她心里只有天使，而我却要跟简尚杰在这里决斗，简直是个该死的傻瓜！
简尚杰看到了明澈脸上微妙的变化，他心里暗自吃惊：这种表情哪像是孩子的？简直是属于邪恶的！
“我们俩都是失败者。”明澈望着简尚杰那双迷惑的眼睛，冷冰冰地低声说。
“能说明白些吗？”简尚杰的心陡然一沉。他从未听夏绿凝谈过其他什么人，除了眼前这个孩子。
“不能。”明澈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你今年多大了？”简尚杰干脆在明澈旁边坐下来，这孩子有点令他害怕，他现在明白夏绿凝为什么总是对他惟命是从了。
“问这干嘛？”明澈讨厌别人问他年龄，他渴望自己已经十八岁。
“真不像个孩子，城府这么深。”简尚杰说了实话。
“我的身体里居住着一个二十岁的灵魂。”明澈把曾经对夏绿凝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唔，我明白了。”简尚杰顿悟的样子。
“明白什么了？”明澈不解面前这个人在想什么，更不懂他为什么赖在这里。
“明白夏绿凝为什么喜欢你了。”简尚杰突然不知道应该仅仅把明澈看作一个孩子呢，还是看做自己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她喜欢我。”明澈忍着不流露内心的喜悦。但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他的得意还是被简尚杰看出来了。
“她常常对我提起你，每次说起你时她都带着笑，那笑发自内心，是纯自然的笑，迷人极了。我不大喜欢她总是谈你，可我喜欢她的笑。说实话，我可真有点妒忌你呢！”
“是吗？”明澈心花怒放，孩子气又出来了，“她都说我什么了？”
“多了！”简尚杰心里暗自发笑，终究是个孩子嘛！他继续讨好明澈，“说你是个超人，说你拿了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说你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王子，太多了，我可记不了那么多。”简尚杰突然话题一转，“你知道那幅画上的天使吗？夏老师画的到底是谁？”
“我知道。”明澈脱口而出，他的戒心轻易地被解除了。
“你知道？”简尚杰张大了嘴巴。
“那是夏老师梦境中的一个人。”明澈神色顿时黯淡下来。
“哦。”简尚杰松了口气。看来明澈真不知道画面上的天使就是未来的自己。虽然简尚杰自己也只是直觉，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因为他第一眼看到明澈时就有这种感觉，而且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我在夏老师幻境中见到过天使。”明澈幽幽地说，一副失落的神情，刚才那种快乐荡然无存。欢乐啊，总是那么短！
“你在夏老师的幻境中？你能进入她的幻境？”简尚杰想起在烙印山下那座小医院里明澈谈论天使时的表情，这孩子真的不一样，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孩。
明澈不再说话，他有点后悔。关于他的超能，只有他的父母和夏绿凝知道，而且他相信夏绿凝绝对没有把这个告诉简尚杰。他爸爸曾严厉警告过他，不允许在其他人面前泄漏此事，以免惹祸上身。他小时候有一次在小朋友面前炫耀过自己的超能，回来后爸爸狠狠地给他吃了顿“皮带炖肉”，那滋味，永生难忘啊！
“你刚才说我们俩都是失败者，为什么？能告诉我吗？”简尚杰终于说出他心里最想说的话，他自以为水到渠成，但他不明白他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明澈的戒心重新回到思想中。
“不能。”明澈恢复了此前那副冰冷的模样。
“嗯？”简尚杰一脸愕然，他彻底领教了这孩子的城府，“你不说也罢！但我知道一个秘密，那就是，天使从画面上消失的事，跟你有关系。”
“也许。”明澈不置可否。他仰起头，陷入回忆，并且再次感受到那种骨头断裂的疼痛，还有背后那种热乎乎的鲜血喷涌的感觉，他知道，在生命垂危的那一刻，天使曾经出现过，那个天使有雪白的翅膀……
简尚杰颓然地败下阵来，他终于明白明澈始终都是他的对手。
“我该走了。不过，以后还是会见面的，我偶尔也来练练剑。好了，再见。”简尚杰站起来离开了。不过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你认识郝尤佳吗？我是他哥的朋友。”
“认识。”明澈淡淡地应了声。
“代我向她问好，她向我提起过你呢！”简尚杰不知为什么笑了。
“那幅画现在在哪里？”明澈在简尚杰转身消失之前突然想起这件事，大声喊到。
“在夏绿凝的单身公寓呢！好多富商想买她都不肯卖，宝贝着呢！”简尚杰在说这话时语气怪怪的。
“噢。”明澈最后向简尚杰挥手道别，悲伤如潮，漫向他的心田。她心里只有天使，他想。
从击剑训练中心走出来，天空正零零星星落着几滴雨，明澈望着灰白的天空，一大片乌云正黑沉沉地漫过来，看来一场暴雨就要来临了，他加快脚步向车站走去。
雨说来就来，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紧接着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雨点由小变大由疏变密，噼里啪啦打下来，屋顶上、地面上扬起一片雾蒙蒙的灰尘。雨中的人们慌乱地奔跑着，一些人赶紧就近找地方躲雨，远处的天桥下“呼啦”聚了一堆人，个个仰着脸看着白雨瓢泼似的往下倒。
明澈随着人流好不容易找了个能躲雨的屋檐，无可奈何地望着白茫茫的一片雨雾。
只是这一转眼功夫，地面变成一片汪洋，又急又密的雨点在水面上激起朵朵白色的水花。屋檐下有个小女孩蹲下去，把刚刚折好的纸船放进台阶下的雨水中，小船顷刻间被暴雨打湿，艰难地在水流中飘摇着。
“咚咚。”
明澈听见背后的玻璃被敲响了，他扭过头，差不多要停止呼吸。
雨，苍茫的雨。音乐顷刻间响起，感天动地。雨中两排挺拔的大树渐次开出大朵大朵雪白的花，有些花瓣刚绽放就被骤雨打落了，在树下的积水中漂成一叶扁舟，又如同一大颗雪白的泪。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你是我守候的温柔，就算泪水淹没天地，我不会放手……”谁的歌声动人，如泣如诉。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望着雨中开花的树，只有明澈望着夏绿凝，隔着玻璃，恍若一梦。
她一袭白色连衣裙，如同雨中的白玉兰，美得令人窒息，她望着他笑，笑容单纯灿烂。
明澈的天空晴朗起来，晴朗得连云朵也没有了，他心里的世界和背后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澈不知怎么走进西餐厅的，惊喜冲昏了头脑，连思绪也模糊了，他被夏绿凝拉着在一张桌子前坐下，稀里糊涂地任她点了份西点和咖啡。他抬起头看到桌子对面有个女子正盯着他看。
“这是苏小陌，我的朋友。”夏绿凝对迷惑不解的明澈解释道。
“我知道你是谁。”苏小陌摆摆手不要夏绿凝介绍，“你就是夏绿凝嘴上常挂着的那个小……同学，你叫明澈，没错吧！”苏小陌差点放肆地把明澈称为“小情人”，她在夏绿凝跟前从来不掩饰。
明澈有点不悦，同学就同学，干嘛还加个“小”字：“我不小了！”他强辩道。
“抱歉，抱歉，哈哈哈……”苏小陌爽朗地大笑起来。
“不信吗？我们来掰手腕，我肯定能赢你！”明澈可不想被夏绿凝的朋友小瞧。
“好啊！”苏小陌的性格原本就像个男孩子。
他们把餐具挪开，在餐桌上比拼起来，最后果然是明澈赢了。
“你这小……对不起，又忘了，他劲儿还真大。”苏小陌对夏绿凝说。突然，她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手指着窗外，嘴巴因为惊叹而合不拢了：“啊，啊！”
夏绿凝向窗外望去。
雨渐渐小了，许多人跑进雨中，路边的两排大树被人们围观着指指点点。原来，七月的玉兰突然全体开花，朵朵冷艳，在雨中如玉雕出来的。
苏小陌像个疯孩子似的跑出去了，把明澈和夏绿凝留在西餐厅里。
“是不是你干的？”夏绿凝歪过头，望着在她身边的明澈，他看起来有点拘束。
“嗯。”明澈笑了，有点傻傻的。
“这下好了，又有一条头版新闻了。”夏绿凝叹息，“以后少做这种事，懂吗？”
“嗯。”明澈点头。他听着她的声音，呼吸着有她的空气，心里快乐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击剑训练中心就这附近，我来上课。”
“击剑好玩吗？”夏绿凝好奇地问。
“不好玩，今天训练被教练骂了。”明澈盯着夏绿凝美丽的大眼睛，那双眼扑闪着，迷人极了。
“为什么？”夏绿凝关心地问。
“状态不佳。”明澈顿了顿，接着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想……”他说不出来了。
“……”夏绿凝脸红了，不敢去看明澈的眼睛，她的心也慌乱起来。
“快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苏小陌像一阵风卷进来，她的头发被淋湿了，衣裙也被打湿了，但她兴奋地举着一片雪白的玉兰花瓣，连声惊叹：“天啊！这可是第一次遇见呢！在暴雨中如此盛大地绽放，这花简直是不要命了！你说除了爱情还有什么力量能如此巨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绿凝极不自然地低下头去喝她的咖啡，明澈微微一笑，不经意地向窗外望去。
明澈离开的时候，天空还在下着小雨。夏绿凝看着他穿过人群的单薄身影，心里空荡荡的。怎么会这样？她想，我是用爱一个孩子的单纯去爱明澈吗？她不敢想象。
“喂，你该不会真的爱上那孩子了？”苏小陌在旁边看着，不禁有点担忧。
“怎么会呢？”夏绿凝有气无力地税，她对自己越来越怀疑。
“哈哈哈，开个玩笑而已！如果你真爱上他了，那不是成了惊世奇闻了！”
“别贫了，咱么走吧！”
夏绿凝一直都生活在自己单纯的世界里，她没有太多的朋友，跟外界几乎没有什么交往，每天面对的都是些单纯的孩子，她喜欢这种单纯，如同一杯不加糖的牛奶。然而现在，她品味着苏小陌的话，惊恐地发现自己这种生活正在慢慢变化，一切都是因为明澈。
虽然刚刚下了一场暴雨，但是屋里热得像蒸笼，一进夏绿凝的单身公寓，苏小陌就脱掉了衣服对着风扇大吹。
“你好赖穿着点，对面能看见！”夏绿凝一边从冰箱里取出水果、冰块，一边对苏小陌说。
“这年头，谁管谁呀，不嫌累得慌！再说了，谁认识我啊，就算看见了，人家也以为是你。”苏小陌大不咧咧地往沙发上一躺，两条腿顺便搭在玻璃茶几上，她拿眼睛斜着望着夏绿凝，嘴角带着坏笑。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啊！这不是陷害嘛！”夏绿凝把果盘放在苏小陌面前，笑骂着在沙发上坐下来。
苏小陌抓了一块冰放在手里，漫不经心地说：“我怀孕了。”
“啊？”夏绿凝冷不丁地吓了一大跳，“多久了？”
“一个月了吧！”苏小陌转过头不看夏绿凝，她就烦夏绿凝的说教。
“张瑞的？”夏绿凝关心地问。
“不是。”苏小陌把目光投向墙壁，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居然在墙上挂着一大幅油画，真有点不协调。
“不是？你没开玩笑吧！”夏绿凝急了。
“是林子曦的。”苏小陌一本正经地说。
“张瑞知道吗？”
“不知道。”
“你打算怎么办？”
“把孩子生下来。”苏小陌不像是开玩笑。
“你疯了！这怎么能行！”
“我爱林子曦！我现在才发现我真正爱的人是林子曦，不是张瑞！我跟张瑞一起五年了，抵不上我跟林子曦在一起的一天的快乐！我要跟林子曦在一起！我要为他生一堆孩子！”苏小陌的双眸被热情点亮了。
“那张瑞怎么办？你考虑了吗？”夏绿凝冷静地望着她面前这个狂热的朋友，心里暗想：爱情啊，你是不是也像个魔鬼？
“分手，没有别的选择。”苏小陌说得极简单。
“这件事林子曦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告诉他。过两天他生日，我要给他一个惊喜！”苏小陌随手翻开手机，忘情地翻阅林子曦给她的甜蜜情话。
“林子曦这个人可靠吗？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夏绿凝坐在那里忧虑起来。
“爱情跟时间长短没关系，擦出火花只需要一秒钟，你把两根木头放一起十年也不会有结果的，不过产生磷火也说不定。对了，别光说我了，你呢！你跟那个画家怎么样？他叫简什么来着？”
“简尚杰。”夏绿凝闷闷不乐地回答。不知为什么。一提到他她就打不起精神，也不是他不好，也不是她不喜欢他，但她就是不快乐。
“怎么，对他没感觉？女人提起自己爱的人眼睛就会放电，你这是什么反应？”苏小陌疑惑地审视着夏绿凝，“我说，你是不是不喜欢简什么来着？老记不住这名字。”
“也不是不喜欢，说不清楚。”
“不喜欢就别勉强自己，大不了重找一个，别委屈自己。”苏小陌想起了什么，问：“那孩子多大？”
“谁？明澈？哦，十一岁了。”
“呵呵，比你小了整整十二岁。不过，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你哟！哈哈哈……”
“他只是个孩子，你别瞎说。”夏绿凝不大喜欢苏小陌这种放肆，但又拿她没办法。
苏小陌歪着身子在沙发上躺得又闷又热，当她的眼睛看到墙上那幅《麦田天使》的时候，眉头便皱了起来，“太夸张了！这么小的屋子挂了这么大幅画，大热天看着都心烦，你干嘛不高价把它卖了去？我听说好几个富商都争着要买你的画呢！你干嘛不卖呀？卖了还可以再画面嘛！”
“不愿意。”夏绿凝简简单单地回答。
“好好好，你呀，永远都是书呆子，你看外面的世界都变成啥了，你还死守着你的阵营。”苏小陌连声叹息。
“你说，这天使真的能从画面上走出来？”苏小陌突然问。
“不知道。”
“你见过他走出来吗？”
“没有。”
“我说嘛，都是胡扯！你去烙印山那阵子，报纸和电视都快把这件事炒翻天了，说是‘天使’从画面上消失了，我看那纯粹是瞎掰，有本事让他当我的面消失啊！现在这媒体，不敢信啊！”苏小陌忿忿不平。
“嗯。”夏绿凝只是笑。
“咦？这天使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耶？”苏小陌突然坐直了身子，盯着那幅画看。
“怎么会呢！”夏绿凝心里有点慌乱，她生怕苏小陌看出“天使”与明澈的关系。
“一时想不起来了，可能是那个明星吧！”苏小陌最终放弃了。
“呵……”夏绿凝松了口气，笑了。
这时候，苏小陌的手机响了，她看看来电显示，立刻笑成一朵爱情花：“是林子曦的。”
接完电话，苏小陌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在穿衣镜前又是拍粉又是描眉，好好折腾了半天，然后心花怒放地去约会了。
夏绿凝一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想着苏小陌。她想，是不是我也该谈一场真正的恋爱了？她又想到了简尚杰，心中一片茫然。
深夜，夏绿凝突然醒了，听见大颗大颗的雨点敲打着窗户玻璃，声音又硬又冷，就再也睡不着了。风从开着的一扇窗户灌进来，雨点透过窗纱落在阳台的地板上，夏绿凝赶忙跳起来去关窗户。
当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夜色，就深深地被吸引了，索性站在窗口，把胳膊伸出去淋雨。
雨中的夜，好美！夏绿凝把目光投向远方，高高低低的楼，密密层层的树都被夜刷上了灰蒙蒙的颜色，单色调的世界，是神秘的，因为你看不出这其中蕴藏的万千种不同。雨打在葱茏的树叶上，不同的树会唱出不同的歌，这些歌和谐地演奏着一曲神秘的自然之歌。雨越来越大了，已经不是珍珠串起的雨帘，更像是从天上挂下来的一片水幕，铺天盖地，雨中的夜更朦胧了。
夏绿凝的手突然触到了一件东西，冷冷的，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小电筒，那是明澈送给她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送这个给他，她也很少需要电筒，就带回来随手放在阳台的小桌子上了。
夏绿凝下意识地拿起小电筒，对着雨蒙蒙的夜幕打开。一道强光点亮了近处的夜，在从天而降的银色夜幕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细长的眼睛含着盈盈的笑意，静静地望着被惊呆了的夏绿凝。
那是明澈。
夏绿凝的大脑顷刻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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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碧水，漫山遍野的桃花；白衣，青剑，英气逼人的剑客，猎猎风声起，挥剑为红颜。无数次，明澈脑海中划过这样的场景，在长剑如同闪电划破暮色之后，在桃花如飞雪缤纷了山河之时，他总能看到她那无限柔媚的容颜：她一袭青色纱衣，裙袂飘飘，眉如黛，唇若脂，嫣然一笑，从遥远的上古翩然而来。
“停！”
一声厉喝，明澈的思绪突然被拽回现实之中，他明白自己已被击中了。而且他的失误过于明显，以至于惹怒了教练。
“明澈，你最近怎么回事？”教练严肃地望着明澈，以这孩子精熟的剑术，犯这样的错误实在不正常。
明澈摘下护面沉默不语，情绪一落千丈。
他是过于想念她了。漫长的假期，只有日复一日枯燥繁重的补课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他怕的就是无聊地呆着，这种时候，思念悄悄地潜入心底，像蚕啃噬桑叶般的，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心，让他在淡淡的忧伤中品味那种叫做疼痛的东西。最难熬的是黑漆漆的夜晚，思念如同一杯冰冷的水，被他用一颗炽热的心慢慢暖热，然后化作两行滚烫的泪，缓缓地漫过心头，打湿了孤独的夜。他不清楚何时学会了沉默，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望着阳光下嬉戏的伙伴，却只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如同黑暗中的精灵。他也曾羡慕同龄人那种单纯的快乐，但他明白那些单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几乎听得见割离中模糊的撕裂声，原来，成长一直都是伴随着疼痛的，他想。
“你怎么回事？马上该比赛了，这怎么能行！”教练的声音在明澈耳边骤雨般响起。“你到底清楚不清楚，这种状态很可怕！再过两星期就该比赛了，这次比赛全国强手如云，以你目前这样子会输得很惨！你懂不懂？”
“懂。”明澈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
“懂就不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教练厉声说。
“是。”明澈点点头。
“训练到此结束！以你这种状态，训练时间越久效果越糟。”
“嗯。”明澈的心情抹上了灰。
“今天剩下的时间你回去好好静一静，反思反思自己。”教练撂下这句话，扔下明澈一个人，走了。
我怎么了？明澈望着手中的长剑，呆呆地想。
“明澈，你是明澈吧？”
明澈回过头，看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是简尚杰。在这种时候看到他还真是不舒服。明澈冷冷地望着那张过于苍白的脸和那头披散着的长发，随便“嗯”了一声。
“很帅嘛！，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简尚杰看出明澈的冷漠，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在意。
“有事吗？”明澈的问话简单直接，甚至有点生硬。
“没事，问候一下不可以吗？你好像不开心啊！”简尚杰并未被明澈的敌意击退，反而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孩子太特别了。
“会击剑吗？”明澈盯着简尚杰苍白的脸，突兀地问。
“会一点，业余爱好，偶尔也到这里操练一下，我朋友是这里的教练。”简尚杰没明白明澈的目的。
“跟我决斗。”明澈不动声色地走上剑道。
“决斗？为什么要决斗？再说我的装备也没在这层放啊！”简尚杰站着没动，他可能觉得有点意外。
“为谁而战你心里清楚。”明澈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苍山，碧水，漫山遍野的嫣红，她一袭青色纱衣，迎风而立，裙带飘舞。他拔剑，为她而战……明澈眼前再次出现武侠小说中才有的场景。
“是为了她？夏绿凝。”简尚杰明白了。
明澈并不回答，一缕忧伤丝丝缠绕着从他心底里升腾起来，如烟如雾。
“你爱她？”简尚杰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恼了明澈。
“难道你不爱吗？”明澈反唇相讥。他突然又想到了天使，一丝嘲弄的冷笑浮在嘴角：她心里只有天使，而我却要跟简尚杰在这里决斗，简直是个该死的傻瓜！
简尚杰看到了明澈脸上微妙的变化，他心里暗自吃惊：这种表情哪像是孩子的？简直是属于邪恶的！
“我们俩都是失败者。”明澈望着简尚杰那双迷惑的眼睛，冷冰冰地低声说。
“能说明白些吗？”简尚杰的心陡然一沉。他从未听夏绿凝谈过其他什么人，除了眼前这个孩子。
“不能。”明澈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你今年多大了？”简尚杰干脆在明澈旁边坐下来，这孩子有点令他害怕，他现在明白夏绿凝为什么总是对他惟命是从了。
“问这干嘛？”明澈讨厌别人问他年龄，他渴望自己已经十八岁。
“真不像个孩子，城府这么深。”简尚杰说了实话。
“我的身体里居住着一个二十岁的灵魂。”明澈把曾经对夏绿凝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唔，我明白了。”简尚杰顿悟的样子。
“明白什么了？”明澈不解面前这个人在想什么，更不懂他为什么赖在这里。
“明白夏绿凝为什么喜欢你了。”简尚杰突然不知道应该仅仅把明澈看作一个孩子呢，还是看做自己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她喜欢我。”明澈忍着不流露内心的喜悦。但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他的得意还是被简尚杰看出来了。
“她常常对我提起你，每次说起你时她都带着笑，那笑发自内心，是纯自然的笑，迷人极了。我不大喜欢她总是谈你，可我喜欢她的笑。说实话，我可真有点妒忌你呢！”
“是吗？”明澈心花怒放，孩子气又出来了，“她都说我什么了？”
“多了！”简尚杰心里暗自发笑，终究是个孩子嘛！他继续讨好明澈，“说你是个超人，说你拿了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说你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王子，太多了，我可记不了那么多。”简尚杰突然话题一转，“你知道那幅画上的天使吗？夏老师画的到底是谁？”
“我知道。”明澈脱口而出，他的戒心轻易地被解除了。
“你知道？”简尚杰张大了嘴巴。
“那是夏老师梦境中的一个人。”明澈神色顿时黯淡下来。
“哦。”简尚杰松了口气。看来明澈真不知道画面上的天使就是未来的自己。虽然简尚杰自己也只是直觉，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因为他第一眼看到明澈时就有这种感觉，而且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我在夏老师幻境中见到过天使。”明澈幽幽地说，一副失落的神情，刚才那种快乐荡然无存。欢乐啊，总是那么短！
“你在夏老师的幻境中？你能进入她的幻境？”简尚杰想起在烙印山下那座小医院里明澈谈论天使时的表情，这孩子真的不一样，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孩。
明澈不再说话，他有点后悔。关于他的超能，只有他的父母和夏绿凝知道，而且他相信夏绿凝绝对没有把这个告诉简尚杰。他爸爸曾严厉警告过他，不允许在其他人面前泄漏此事，以免惹祸上身。他小时候有一次在小朋友面前炫耀过自己的超能，回来后爸爸狠狠地给他吃了顿“皮带炖肉”，那滋味，永生难忘啊！
“你刚才说我们俩都是失败者，为什么？能告诉我吗？”简尚杰终于说出他心里最想说的话，他自以为水到渠成，但他不明白他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明澈的戒心重新回到思想中。
“不能。”明澈恢复了此前那副冰冷的模样。
“嗯？”简尚杰一脸愕然，他彻底领教了这孩子的城府，“你不说也罢！但我知道一个秘密，那就是，天使从画面上消失的事，跟你有关系。”
“也许。”明澈不置可否。他仰起头，陷入回忆，并且再次感受到那种骨头断裂的疼痛，还有背后那种热乎乎的鲜血喷涌的感觉，他知道，在生命垂危的那一刻，天使曾经出现过，那个天使有雪白的翅膀……
简尚杰颓然地败下阵来，他终于明白明澈始终都是他的对手。
“我该走了。不过，以后还是会见面的，我偶尔也来练练剑。好了，再见。”简尚杰站起来离开了。不过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你认识郝尤佳吗？我是他哥的朋友。”
“认识。”明澈淡淡地应了声。
“代我向她问好，她向我提起过你呢！”简尚杰不知为什么笑了。
“那幅画现在在哪里？”明澈在简尚杰转身消失之前突然想起这件事，大声喊到。
“在夏绿凝的单身公寓呢！好多富商想买她都不肯卖，宝贝着呢！”简尚杰在说这话时语气怪怪的。
“噢。”明澈最后向简尚杰挥手道别，悲伤如潮，漫向他的心田。她心里只有天使，他想。
从击剑训练中心走出来，天空正零零星星落着几滴雨，明澈望着灰白的天空，一大片乌云正黑沉沉地漫过来，看来一场暴雨就要来临了，他加快脚步向车站走去。
雨说来就来，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紧接着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雨点由小变大由疏变密，噼里啪啦打下来，屋顶上、地面上扬起一片雾蒙蒙的灰尘。雨中的人们慌乱地奔跑着，一些人赶紧就近找地方躲雨，远处的天桥下“呼啦”聚了一堆人，个个仰着脸看着白雨瓢泼似的往下倒。
明澈随着人流好不容易找了个能躲雨的屋檐，无可奈何地望着白茫茫的一片雨雾。
只是这一转眼功夫，地面变成一片汪洋，又急又密的雨点在水面上激起朵朵白色的水花。屋檐下有个小女孩蹲下去，把刚刚折好的纸船放进台阶下的雨水中，小船顷刻间被暴雨打湿，艰难地在水流中飘摇着。
“咚咚。”
明澈听见背后的玻璃被敲响了，他扭过头，差不多要停止呼吸。
雨，苍茫的雨。音乐顷刻间响起，感天动地。雨中两排挺拔的大树渐次开出大朵大朵雪白的花，有些花瓣刚绽放就被骤雨打落了，在树下的积水中漂成一叶扁舟，又如同一大颗雪白的泪。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你是我守候的温柔，就算泪水淹没天地，我不会放手……”谁的歌声动人，如泣如诉。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望着雨中开花的树，只有明澈望着夏绿凝，隔着玻璃，恍若一梦。
她一袭白色连衣裙，如同雨中的白玉兰，美得令人窒息，她望着他笑，笑容单纯灿烂。
明澈的天空晴朗起来，晴朗得连云朵也没有了，他心里的世界和背后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澈不知怎么走进西餐厅的，惊喜冲昏了头脑，连思绪也模糊了，他被夏绿凝拉着在一张桌子前坐下，稀里糊涂地任她点了份西点和咖啡。他抬起头看到桌子对面有个女子正盯着他看。
“这是苏小陌，我的朋友。”夏绿凝对迷惑不解的明澈解释道。
“我知道你是谁。”苏小陌摆摆手不要夏绿凝介绍，“你就是夏绿凝嘴上常挂着的那个小……同学，你叫明澈，没错吧！”苏小陌差点放肆地把明澈称为“小情人”，她在夏绿凝跟前从来不掩饰。
明澈有点不悦，同学就同学，干嘛还加个“小”字：“我不小了！”他强辩道。
“抱歉，抱歉，哈哈哈……”苏小陌爽朗地大笑起来。
“不信吗？我们来掰手腕，我肯定能赢你！”明澈可不想被夏绿凝的朋友小瞧。
“好啊！”苏小陌的性格原本就像个男孩子。
他们把餐具挪开，在餐桌上比拼起来，最后果然是明澈赢了。
“你这小……对不起，又忘了，他劲儿还真大。”苏小陌对夏绿凝说。突然，她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手指着窗外，嘴巴因为惊叹而合不拢了：“啊，啊！”
夏绿凝向窗外望去。
雨渐渐小了，许多人跑进雨中，路边的两排大树被人们围观着指指点点。原来，七月的玉兰突然全体开花，朵朵冷艳，在雨中如玉雕出来的。
苏小陌像个疯孩子似的跑出去了，把明澈和夏绿凝留在西餐厅里。
“是不是你干的？”夏绿凝歪过头，望着在她身边的明澈，他看起来有点拘束。
“嗯。”明澈笑了，有点傻傻的。
“这下好了，又有一条头版新闻了。”夏绿凝叹息，“以后少做这种事，懂吗？”
“嗯。”明澈点头。他听着她的声音，呼吸着有她的空气，心里快乐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击剑训练中心就这附近，我来上课。”
“击剑好玩吗？”夏绿凝好奇地问。
“不好玩，今天训练被教练骂了。”明澈盯着夏绿凝美丽的大眼睛，那双眼扑闪着，迷人极了。
“为什么？”夏绿凝关心地问。
“状态不佳。”明澈顿了顿，接着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想……”他说不出来了。
“……”夏绿凝脸红了，不敢去看明澈的眼睛，她的心也慌乱起来。
“快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苏小陌像一阵风卷进来，她的头发被淋湿了，衣裙也被打湿了，但她兴奋地举着一片雪白的玉兰花瓣，连声惊叹：“天啊！这可是第一次遇见呢！在暴雨中如此盛大地绽放，这花简直是不要命了！你说除了爱情还有什么力量能如此巨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绿凝极不自然地低下头去喝她的咖啡，明澈微微一笑，不经意地向窗外望去。
明澈离开的时候，天空还在下着小雨。夏绿凝看着他穿过人群的单薄身影，心里空荡荡的。怎么会这样？她想，我是用爱一个孩子的单纯去爱明澈吗？她不敢想象。
“喂，你该不会真的爱上那孩子了？”苏小陌在旁边看着，不禁有点担忧。
“怎么会呢？”夏绿凝有气无力地税，她对自己越来越怀疑。
“哈哈哈，开个玩笑而已！如果你真爱上他了，那不是成了惊世奇闻了！”
“别贫了，咱么走吧！”
夏绿凝一直都生活在自己单纯的世界里，她没有太多的朋友，跟外界几乎没有什么交往，每天面对的都是些单纯的孩子，她喜欢这种单纯，如同一杯不加糖的牛奶。然而现在，她品味着苏小陌的话，惊恐地发现自己这种生活正在慢慢变化，一切都是因为明澈。
虽然刚刚下了一场暴雨，但是屋里热得像蒸笼，一进夏绿凝的单身公寓，苏小陌就脱掉了衣服对着风扇大吹。
“你好赖穿着点，对面能看见！”夏绿凝一边从冰箱里取出水果、冰块，一边对苏小陌说。
“这年头，谁管谁呀，不嫌累得慌！再说了，谁认识我啊，就算看见了，人家也以为是你。”苏小陌大不咧咧地往沙发上一躺，两条腿顺便搭在玻璃茶几上，她拿眼睛斜着望着夏绿凝，嘴角带着坏笑。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啊！这不是陷害嘛！”夏绿凝把果盘放在苏小陌面前，笑骂着在沙发上坐下来。
苏小陌抓了一块冰放在手里，漫不经心地说：“我怀孕了。”
“啊？”夏绿凝冷不丁地吓了一大跳，“多久了？”
“一个月了吧！”苏小陌转过头不看夏绿凝，她就烦夏绿凝的说教。
“张瑞的？”夏绿凝关心地问。
“不是。”苏小陌把目光投向墙壁，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居然在墙上挂着一大幅油画，真有点不协调。
“不是？你没开玩笑吧！”夏绿凝急了。
“是林子曦的。”苏小陌一本正经地说。
“张瑞知道吗？”
“不知道。”
“你打算怎么办？”
“把孩子生下来。”苏小陌不像是开玩笑。
“你疯了！这怎么能行！”
“我爱林子曦！我现在才发现我真正爱的人是林子曦，不是张瑞！我跟张瑞一起五年了，抵不上我跟林子曦在一起的一天的快乐！我要跟林子曦在一起！我要为他生一堆孩子！”苏小陌的双眸被热情点亮了。
“那张瑞怎么办？你考虑了吗？”夏绿凝冷静地望着她面前这个狂热的朋友，心里暗想：爱情啊，你是不是也像个魔鬼？
“分手，没有别的选择。”苏小陌说得极简单。
“这件事林子曦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告诉他。过两天他生日，我要给他一个惊喜！”苏小陌随手翻开手机，忘情地翻阅林子曦给她的甜蜜情话。
“林子曦这个人可靠吗？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夏绿凝坐在那里忧虑起来。
“爱情跟时间长短没关系，擦出火花只需要一秒钟，你把两根木头放一起十年也不会有结果的，不过产生磷火也说不定。对了，别光说我了，你呢！你跟那个画家怎么样？他叫简什么来着？”
“简尚杰。”夏绿凝闷闷不乐地回答。不知为什么。一提到他她就打不起精神，也不是他不好，也不是她不喜欢他，但她就是不快乐。
“怎么，对他没感觉？女人提起自己爱的人眼睛就会放电，你这是什么反应？”苏小陌疑惑地审视着夏绿凝，“我说，你是不是不喜欢简什么来着？老记不住这名字。”
“也不是不喜欢，说不清楚。”
“不喜欢就别勉强自己，大不了重找一个，别委屈自己。”苏小陌想起了什么，问：“那孩子多大？”
“谁？明澈？哦，十一岁了。”
“呵呵，比你小了整整十二岁。不过，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你哟！哈哈哈……”
“他只是个孩子，你别瞎说。”夏绿凝不大喜欢苏小陌这种放肆，但又拿她没办法。
苏小陌歪着身子在沙发上躺得又闷又热，当她的眼睛看到墙上那幅《麦田天使》的时候，眉头便皱了起来，“太夸张了！这么小的屋子挂了这么大幅画，大热天看着都心烦，你干嘛不高价把它卖了去？我听说好几个富商都争着要买你的画呢！你干嘛不卖呀？卖了还可以再画面嘛！”
“不愿意。”夏绿凝简简单单地回答。
“好好好，你呀，永远都是书呆子，你看外面的世界都变成啥了，你还死守着你的阵营。”苏小陌连声叹息。
“你说，这天使真的能从画面上走出来？”苏小陌突然问。
“不知道。”
“你见过他走出来吗？”
“没有。”
“我说嘛，都是胡扯！你去烙印山那阵子，报纸和电视都快把这件事炒翻天了，说是‘天使’从画面上消失了，我看那纯粹是瞎掰，有本事让他当我的面消失啊！现在这媒体，不敢信啊！”苏小陌忿忿不平。
“嗯。”夏绿凝只是笑。
“咦？这天使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耶？”苏小陌突然坐直了身子，盯着那幅画看。
“怎么会呢！”夏绿凝心里有点慌乱，她生怕苏小陌看出“天使”与明澈的关系。
“一时想不起来了，可能是那个明星吧！”苏小陌最终放弃了。
“呵……”夏绿凝松了口气，笑了。
这时候，苏小陌的手机响了，她看看来电显示，立刻笑成一朵爱情花：“是林子曦的。”
接完电话，苏小陌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在穿衣镜前又是拍粉又是描眉，好好折腾了半天，然后心花怒放地去约会了。
夏绿凝一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想着苏小陌。她想，是不是我也该谈一场真正的恋爱了？她又想到了简尚杰，心中一片茫然。
深夜，夏绿凝突然醒了，听见大颗大颗的雨点敲打着窗户玻璃，声音又硬又冷，就再也睡不着了。风从开着的一扇窗户灌进来，雨点透过窗纱落在阳台的地板上，夏绿凝赶忙跳起来去关窗户。
当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夜色，就深深地被吸引了，索性站在窗口，把胳膊伸出去淋雨。
雨中的夜，好美！夏绿凝把目光投向远方，高高低低的楼，密密层层的树都被夜刷上了灰蒙蒙的颜色，单色调的世界，是神秘的，因为你看不出这其中蕴藏的万千种不同。雨打在葱茏的树叶上，不同的树会唱出不同的歌，这些歌和谐地演奏着一曲神秘的自然之歌。雨越来越大了，已经不是珍珠串起的雨帘，更像是从天上挂下来的一片水幕，铺天盖地，雨中的夜更朦胧了。
夏绿凝的手突然触到了一件东西，冷冷的，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小电筒，那是明澈送给她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送这个给他，她也很少需要电筒，就带回来随手放在阳台的小桌子上了。
夏绿凝下意识地拿起小电筒，对着雨蒙蒙的夜幕打开。一道强光点亮了近处的夜，在从天而降的银色夜幕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细长的眼睛含着盈盈的笑意，静静地望着被惊呆了的夏绿凝。
那是明澈。
夏绿凝的大脑顷刻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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