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chapter014
晕黄的烛火下，半夏时而皱眉翻阅药典，时而又在提笔托腮地望着面前的纸张。半晌，她终于犹豫地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皱着眉看了看，又将其轻轻划去。
半掩着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半夏抬眼望去，就看见陈婆婆一脸不赞同的模样，脸上讶然：“这么晚了，婆婆怎么还没去睡？”
“您还知道这么晚了！”
半夏抿嘴。
“月前，您跋山涉水地去那苦寒之地寻药引，定是不曾好好休息过；日前，您又说要给花少爷定下药方，赶制药剂，这一赶就是连着几日的不眠不休；现在，花少爷都用上了药……您怎么还是如此？”陈婆婆一边细细地挑了挑烛火，让房间更亮堂些，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叨，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地埋怨道，“姑娘，您怎么不好好心疼心疼你自个儿呢？瞧瞧，这几个月下来，人都消瘦得像什么样了？”
半夏按了按发涨的额角，掩口打了个哈欠，接过陈婆婆递来的热茶，“婆婆，我没事。”
“没事没事！”陈婆婆不满地看着半夏又要去翻药典的模样，“姑娘您就是这样。花少爷的眼睛又……”
“婆婆。”半夏的手顿了顿，轻轻地搁下了茶盏，淡淡地打断了陈婆婆的话，“他的眼睛会好的。”
“唉……”陈婆婆只能叹气，“灶上还煨着热汤，老婆子去给您端来。”陈婆婆不明白，既然花满楼的行动与常人无异，而他本人也并不着急，她家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执着。近几月来，更是达到了像是练武之人所说的走火入魔的地步一般。
半夏拿起笔，看着细细密密写满了字的纸张，还是轻轻地搁下笔，揉着眉心，走到了窗前，推开了半掩的窗，并不意外地看到对面小楼亮起的灯火，明明灭灭。
她知道小楼的主人也一定没睡，或是在弄花，又或是品茶。
他在陪着她。
思及此，半夏忍不住就弯起了眉眼，抬手拂开了被晚风吹散，沾到了脸颊上的发丝。
“你又让陈婆婆操心了。”不知什么时候，对面的窗扉也被推开，静静站立在那儿的修长身影，赫然就是花满楼。
半夏望着月光下，烛火中的花满楼，微微侧头，道：“原来陆小凤说的是对的。”
“他说什么？”
“我曾听陆小凤说你耳朵简直比兔子还要灵。果然是这样。”半夏依旧恬淡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调侃。
两座小楼虽是对面而居，中间隔着的道路却是不短的。只是，此刻正是万物寂静的深夜里，而花满楼的听觉又一向比常人灵敏。更何况，他忍不住地就会想着对面小楼的主人，自然也就会下意识地关注起对面小楼的动静。
突然，花满楼微微一顿，轻轻摇着头，叹道：“陆小凤的鼻子才比狗还灵！”
“唉唉唉，这三更半夜的，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我坏话？”
花满楼微微笑着，自然而然地转过头看向飞身越到自己身边的陆小凤，问道：“难道你不是闻到了我这百花楼的酒香才来的吗？”
陆小凤得意洋洋，“终于有一次是你猜错了。这次我可不是为了你百花楼的酒，”他摇头晃脑，“我可是为了几日后花伯父的六十大寿而来的。”
“难道还不是为了酒宴上的美酒吗？”
陆小凤大笑：“果然瞒不了你花满楼！”
花满楼失笑，却在听到对面窗扉关上的声音，心里不由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失落。
花满楼父亲花如令，也就是江南桃花堡堡主的六十寿诞还有十余日。按理，即使花满楼不需要操持家中酒宴，此时也应该回本家了。
然而，几日前，花满楼对着半夏提过几次，他自然是希望半夏与他一起回桃花堡的。家中亲人一直十分关心他的人生大事，而他当然也与普通人一样——在遇到了心仪之人后，就想带着她得到家人的认可和祝福。只是，半夏却始终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花满楼，你怎么了？”陆小凤毫不客气地提着酒壶就往嘴里倒，一边还不忘关心多日不见的老朋友，显然他的老朋友此时并不开心。
花满楼静静地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才合上了窗，走到一旁坐下，沉默了下来。
陆小凤也不勉强，与花满楼相对而坐，一个人自得其乐地自斟自饮。
半晌，花满楼忍不住叹了口气才缓缓地开口，声音淡淡：“你也知道几日后就是家父大寿。”
陆小凤漫不经心地点头，手中的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
“几日前，我曾对小夏提过，邀请她到家中做客。”他揉揉眉心，有些茫然，“可是，她始终没有答应。自我与她相识十年，往年就算不是家人的寿诞，小夏也时而去桃花堡小住几日。今年家父大寿，她怎么就不同意呢？”
陆小凤也好奇，他摸着新长出的小胡子，沉吟道：“这的确很奇怪啊，半夏姑娘怎么就不同意……咦？哎呀！”
他突然眼睛发亮地看着脸上略带苦恼的花满楼，眼珠子一转，佯装叹气道：“不去便不去吧，虽然半夏姑娘也算是个江湖女子，到底是个女儿家。女儿家总是有些不便的。”
花满楼是个聪明人，陆小凤从来不怀疑这点，但是他更清楚，聪明人一旦遇上了对的人也是会变成呆子，所以他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花满楼更加茫然的模样，努力憋着笑：“咳、女儿家怎么能随着你……嗯，”他顿了顿，挤眉弄眼，“你这样的一个男人回家去见你父母呢？”
花满楼当然是个聪明人，自然也听出了陆小凤话里强调的“男人”和“见父母”，他松下了眉眼，轻笑：“所以，我一点都不意外，陆小凤的红颜知己遍布天下。”
陆小凤又如何听不出花满楼口气中的释然和轻松，他大乐：“哈！我就知道你们……”他竟是喜得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嘿！花满楼，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你……”花满楼眉梢忍不住上扬，摇头叹气，“百花楼和寿诞上的酒还不够你喝？”
陆小凤顿时被噎了噎，却不放过调侃花满楼的机会，不让他将话题转移：“花满楼，你什么时候？嗯？”
意味深长。
闻言，花满楼忍不住羞恼，他不自在地干咳一声，给陆小凤倒了酒：“喝酒。陆小凤，喝酒！”
陆小凤又是大笑。
花满楼和陆小凤都以为半夏是因为出于女儿家的羞涩而不答应出席花如令的寿诞，当然这其实也是原因之一。只是，更多的是，半夏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花满楼她的来历。她同样和花满楼一样，想要让她的亲人知道花满楼的存在，只是她的亲人不在这个世界。而这也牵扯到她其实是个异世之人的事实，她从来是个纯粹的人，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情，自然不想对花满楼有任何掩藏。
只是，她也会担心，毕竟异世之人的存在实在不符合人们的认知，而人们对待超出认知的事物，通常采取的是——毁灭。她相信以花满楼的善心绝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但是，她却忍不住会猜测——是否因此，他就再次远离她，在她以为他们已经是彼此最亲密存在的现在。
越想就越担心，越担心就越是胡思乱想。这个问题无解，除了将事实告诉花满楼。
最终在几日后，半夏答应了随花满楼一起回桃花堡。只是，在此之前，要前往东海之滨的一个港口小镇。
两日后，半夏和花满楼来到临海的一个码头，青石砌成的码头，停驻着几叶渔家小舟。
此时，天已大亮，日光自海面从东射来，金光潋滟，碧波晃荡。
花满楼闻着随风而来的海水的味道，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半夏望着海面上群鸥来去，烟波浩淼，声音淡淡：“十年前，我就是在这片海上被这里的渔夫救起。”
她的情绪平静，声音淡然，但是花满楼始终觉得身边的女子话中带着委屈，带着怅然，让他的心忍不住的酸疼。花满楼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并不意外地感觉到手中的手已经捏得死紧，一片冰凉：“小夏，都过去了。”
花满楼记起了他之前颇为在意的桃花岛，那座小岛应该就是在这片海上。他听到半夏说，她自海上被人救起，又想到她曾经那句“我再也找不到它哩”，心下疼惜，他以为她的家庭遭遇了什么，从而让他的小夏再也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
“嗯，都过去了。”夹杂在海风中的声音，轻了又轻，飘入花满楼的耳中。
“阿楼，我想去看看。”
花满楼知道她想去看什么，温声点头，“我陪你。”
半夏垂下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黯然，她怕在习惯了花满楼的疼宠和温柔之后，若是他无法接受她的来历，她会不知所措。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样懦弱的情绪，若是师姐知道一定会出言讽刺了，因为当时她也是这么做的——
至此，她才真正体会到当初她师姐知道郭靖误会师父杀了江南七怪而要对师父动手时的委屈与不安了。
因为在意，所以委屈。因为喜欢，所以不安。
她想她大概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此刻紧紧握着她的手，为她挡着海风的男人了——“花满楼。”
半掩着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半夏抬眼望去，就看见陈婆婆一脸不赞同的模样，脸上讶然：“这么晚了，婆婆怎么还没去睡？”
“您还知道这么晚了！”
半夏抿嘴。
“月前，您跋山涉水地去那苦寒之地寻药引，定是不曾好好休息过；日前，您又说要给花少爷定下药方，赶制药剂，这一赶就是连着几日的不眠不休；现在，花少爷都用上了药……您怎么还是如此？”陈婆婆一边细细地挑了挑烛火，让房间更亮堂些，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叨，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地埋怨道，“姑娘，您怎么不好好心疼心疼你自个儿呢？瞧瞧，这几个月下来，人都消瘦得像什么样了？”
半夏按了按发涨的额角，掩口打了个哈欠，接过陈婆婆递来的热茶，“婆婆，我没事。”
“没事没事！”陈婆婆不满地看着半夏又要去翻药典的模样，“姑娘您就是这样。花少爷的眼睛又……”
“婆婆。”半夏的手顿了顿，轻轻地搁下了茶盏，淡淡地打断了陈婆婆的话，“他的眼睛会好的。”
“唉……”陈婆婆只能叹气，“灶上还煨着热汤，老婆子去给您端来。”陈婆婆不明白，既然花满楼的行动与常人无异，而他本人也并不着急，她家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执着。近几月来，更是达到了像是练武之人所说的走火入魔的地步一般。
半夏拿起笔，看着细细密密写满了字的纸张，还是轻轻地搁下笔，揉着眉心，走到了窗前，推开了半掩的窗，并不意外地看到对面小楼亮起的灯火，明明灭灭。
她知道小楼的主人也一定没睡，或是在弄花，又或是品茶。
他在陪着她。
思及此，半夏忍不住就弯起了眉眼，抬手拂开了被晚风吹散，沾到了脸颊上的发丝。
“你又让陈婆婆操心了。”不知什么时候，对面的窗扉也被推开，静静站立在那儿的修长身影，赫然就是花满楼。
半夏望着月光下，烛火中的花满楼，微微侧头，道：“原来陆小凤说的是对的。”
“他说什么？”
“我曾听陆小凤说你耳朵简直比兔子还要灵。果然是这样。”半夏依旧恬淡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调侃。
两座小楼虽是对面而居，中间隔着的道路却是不短的。只是，此刻正是万物寂静的深夜里，而花满楼的听觉又一向比常人灵敏。更何况，他忍不住地就会想着对面小楼的主人，自然也就会下意识地关注起对面小楼的动静。
突然，花满楼微微一顿，轻轻摇着头，叹道：“陆小凤的鼻子才比狗还灵！”
“唉唉唉，这三更半夜的，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我坏话？”
花满楼微微笑着，自然而然地转过头看向飞身越到自己身边的陆小凤，问道：“难道你不是闻到了我这百花楼的酒香才来的吗？”
陆小凤得意洋洋，“终于有一次是你猜错了。这次我可不是为了你百花楼的酒，”他摇头晃脑，“我可是为了几日后花伯父的六十大寿而来的。”
“难道还不是为了酒宴上的美酒吗？”
陆小凤大笑：“果然瞒不了你花满楼！”
花满楼失笑，却在听到对面窗扉关上的声音，心里不由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失落。
花满楼父亲花如令，也就是江南桃花堡堡主的六十寿诞还有十余日。按理，即使花满楼不需要操持家中酒宴，此时也应该回本家了。
然而，几日前，花满楼对着半夏提过几次，他自然是希望半夏与他一起回桃花堡的。家中亲人一直十分关心他的人生大事，而他当然也与普通人一样——在遇到了心仪之人后，就想带着她得到家人的认可和祝福。只是，半夏却始终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花满楼，你怎么了？”陆小凤毫不客气地提着酒壶就往嘴里倒，一边还不忘关心多日不见的老朋友，显然他的老朋友此时并不开心。
花满楼静静地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才合上了窗，走到一旁坐下，沉默了下来。
陆小凤也不勉强，与花满楼相对而坐，一个人自得其乐地自斟自饮。
半晌，花满楼忍不住叹了口气才缓缓地开口，声音淡淡：“你也知道几日后就是家父大寿。”
陆小凤漫不经心地点头，手中的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
“几日前，我曾对小夏提过，邀请她到家中做客。”他揉揉眉心，有些茫然，“可是，她始终没有答应。自我与她相识十年，往年就算不是家人的寿诞，小夏也时而去桃花堡小住几日。今年家父大寿，她怎么就不同意呢？”
陆小凤也好奇，他摸着新长出的小胡子，沉吟道：“这的确很奇怪啊，半夏姑娘怎么就不同意……咦？哎呀！”
他突然眼睛发亮地看着脸上略带苦恼的花满楼，眼珠子一转，佯装叹气道：“不去便不去吧，虽然半夏姑娘也算是个江湖女子，到底是个女儿家。女儿家总是有些不便的。”
花满楼是个聪明人，陆小凤从来不怀疑这点，但是他更清楚，聪明人一旦遇上了对的人也是会变成呆子，所以他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花满楼更加茫然的模样，努力憋着笑：“咳、女儿家怎么能随着你……嗯，”他顿了顿，挤眉弄眼，“你这样的一个男人回家去见你父母呢？”
花满楼当然是个聪明人，自然也听出了陆小凤话里强调的“男人”和“见父母”，他松下了眉眼，轻笑：“所以，我一点都不意外，陆小凤的红颜知己遍布天下。”
陆小凤又如何听不出花满楼口气中的释然和轻松，他大乐：“哈！我就知道你们……”他竟是喜得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嘿！花满楼，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你……”花满楼眉梢忍不住上扬，摇头叹气，“百花楼和寿诞上的酒还不够你喝？”
陆小凤顿时被噎了噎，却不放过调侃花满楼的机会，不让他将话题转移：“花满楼，你什么时候？嗯？”
意味深长。
闻言，花满楼忍不住羞恼，他不自在地干咳一声，给陆小凤倒了酒：“喝酒。陆小凤，喝酒！”
陆小凤又是大笑。
花满楼和陆小凤都以为半夏是因为出于女儿家的羞涩而不答应出席花如令的寿诞，当然这其实也是原因之一。只是，更多的是，半夏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花满楼她的来历。她同样和花满楼一样，想要让她的亲人知道花满楼的存在，只是她的亲人不在这个世界。而这也牵扯到她其实是个异世之人的事实，她从来是个纯粹的人，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情，自然不想对花满楼有任何掩藏。
只是，她也会担心，毕竟异世之人的存在实在不符合人们的认知，而人们对待超出认知的事物，通常采取的是——毁灭。她相信以花满楼的善心绝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但是，她却忍不住会猜测——是否因此，他就再次远离她，在她以为他们已经是彼此最亲密存在的现在。
越想就越担心，越担心就越是胡思乱想。这个问题无解，除了将事实告诉花满楼。
最终在几日后，半夏答应了随花满楼一起回桃花堡。只是，在此之前，要前往东海之滨的一个港口小镇。
两日后，半夏和花满楼来到临海的一个码头，青石砌成的码头，停驻着几叶渔家小舟。
此时，天已大亮，日光自海面从东射来，金光潋滟，碧波晃荡。
花满楼闻着随风而来的海水的味道，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半夏望着海面上群鸥来去，烟波浩淼，声音淡淡：“十年前，我就是在这片海上被这里的渔夫救起。”
她的情绪平静，声音淡然，但是花满楼始终觉得身边的女子话中带着委屈，带着怅然，让他的心忍不住的酸疼。花满楼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并不意外地感觉到手中的手已经捏得死紧，一片冰凉：“小夏，都过去了。”
花满楼记起了他之前颇为在意的桃花岛，那座小岛应该就是在这片海上。他听到半夏说，她自海上被人救起，又想到她曾经那句“我再也找不到它哩”，心下疼惜，他以为她的家庭遭遇了什么，从而让他的小夏再也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
“嗯，都过去了。”夹杂在海风中的声音，轻了又轻，飘入花满楼的耳中。
“阿楼，我想去看看。”
花满楼知道她想去看什么，温声点头，“我陪你。”
半夏垂下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黯然，她怕在习惯了花满楼的疼宠和温柔之后，若是他无法接受她的来历，她会不知所措。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样懦弱的情绪，若是师姐知道一定会出言讽刺了，因为当时她也是这么做的——
至此，她才真正体会到当初她师姐知道郭靖误会师父杀了江南七怪而要对师父动手时的委屈与不安了。
因为在意，所以委屈。因为喜欢，所以不安。
她想她大概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此刻紧紧握着她的手，为她挡着海风的男人了——“花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