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你是我小小的心里高高的山。
西山寺院幽幽的钟声传载了又一年的物换星移；古塘漾漾的静波中映照了又一年的青天白云。若星坐在三年级的教室里忽闪着大眼睛，在聚精会神地听课。古红色的铁板铃响起，放学的路上却只有若星独行，因为，哥哥已经和清萍姐一同升入了镇上的初中。在家休学一年的二憨也被村中所有初中孩子因路远而带饭的午餐盒里每日别于家里的吃食吸引的口水直流，后悔自己当初不念初中的想法，于是向家里提出要继续上学，父母自然举双手支持。二憨终于也做了若天、清萍的同班同学；终于也有了属于自己午饭盒及午饭盒里永远让他垂涎的美食。每每课间，他也忍不住偷上几口。等到中午热饭时，他的饭盒中已所剩无半。聚到一起吃午饭时，总是若天和清萍再分他一部分。结果，二憨是越来越胖，往返于上放学的路上，颇感吃力，总是气喘吁吁地跟在若天和清萍的后面。
“慢点吧，你们俩。等等我呀！”二憨上气不接下气。
“早上有英语晨读课，谁敢耽误？”清萍伶牙俐齿，走出老远。
“是啊，二憨，我是班长，更得带头儿，不能等你啦！”若天也挥手跑远了。
“还哥们呢？哼！”二憨一翻白眼。
“到班上，我给你请假，就说你闹肚子了！”若天又回头大喊道。
“闹肚子？这是大病啊，还能上学吗？应该躺在家里才对啊？”二憨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望望前面的路，还有一半，望望回家的路，也是一半。但向前还得上一天的课，生病回家就不用了，可向前能吃到别样的午饭，回家就不同了。几经思忖，二憨决定回家装病，圆了若天的谎假，但得首先先把午饭干掉。可怜二憨刚一打开饭盒就有不同的学生经过。
“干嘛呢，二憨？还不快走，一会儿迟到了！”
“哦，饭盒有点撒汤，我盖严实点。”
“用帮忙吗？等你啊？”
“不用，不用，我一会儿就好，你先走吧，我追得上。”
“还得忍忍啊”二憨目视着稀稀拉拉的几个经过者，小步慢吞吞地向前踱，时而看后面暂时没人，还快速退步往回踱。
终于终于再没有人经过了。二憨掀开饭盒，开始了自己来之不易的“快乐“。路旁稻田里钻出一只青蛙，不知趣儿地叫了两声，被二憨哄了一下，“扑”地跳回了水里，漾起一圈大大的水波，仿佛展开的笑靥。
“你怎么回来了？学校放假了？”二憨妈疑问。
“妈，我肚子疼，好像闹肚子，我让若天请假了。”
“还真有点鼓胀。”二憨妈摸着他圆乎乎的小肚子，信以为真。
“快吃点药，晚上让清萍给你补课。”二憨妈递过来两片药。
“好吧。”答应着的时候，却趁妈妈不注意，一仰脖，水进了肚子，药片塞进了裤兜里。
“欸？二憨，你的饭盒怎么空了？”
“啊？那什么…… 我嫌沉，就分给若天和清萍了。”
“你这孩子，就显着你大方！那可有红烧肉啊！”
“嘿嘿，哎哟，妈妈，我得上厕所。”一溜儿，甩开了妈妈正要开始的唠叨。
“带纸了吗？”
“带了，带了！”
“哎，干啥也不容易啊。”第三次装着上厕所时，二憨这样自言自语。
到了傍晚，眼瞅着若天和清萍急匆匆跑进了院，迎面就是妈妈，二憨心里这个急啊，真怕漏了馅儿。
“若天，来看二憨啊？顺便给他补补课吧。”
“啊？啊！二憨在家呢？”
“在，在。中午吃了胖婶做的红烧肉，好吃吧？”
“二娘，人家若天有自己的饭菜！”清萍纳闷难道二娘看到了自己夹给若天的两块肉。
“哦，胖婶，非常好吃。我这不来谢谢你和二憨嘛？”
“瞧这孩子多会说话。去吧，二憨在屋里呢。”
“你谢二憨？为什么呀？”清萍不解。
“哎呀，据我分析，肯定是二憨上学路上听我说要给他请晨读课的假，就返回装病了。回家前吃掉了自己的午饭，撒谎说分给了咱们俩。”若天一副侦探的架势。
“二憨，一天没见你来上学，可把我么俩担心坏了。”清萍故作惊慌。
“你们怎么跟我妈说的？”二憨压低声音问道。
“实话实说呗。”清萍削皮一笑。
“她问没问午饭的事儿？”
“问了。”
“完了，完了，我又得挨骂，弄不好得挨打。”
“哎呀，没事的，我一听你妈的问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放心，我们什么也没说。”若天一拍二憨，笑了。
“当真？”
“当然，不然，你还能这么消停啊？就是以后你自己贪吃自己认，别把我们俩也拐进去。”清萍撇嘴一笑。
“若天，真是我的好哥们儿！”
“得了，还得给你补会儿课啊！”
“对，哈哈。”
等到若天回家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家里的若星早早写完作业，就带着壮壮在院外等哥哥。这差不多是若星每天必做的事情，风雨无阻。有时她也带上爸爸给她买的课外书或哥哥的高年级课本，一边学习一边等；有时也试着做一些手工，比如缝口袋之类。但无论她做什么，只要哥哥的身影出现，她便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切迎上前去，首先接下哥哥肩上的书包，若天则总会心疼地嗔怪她跑得太快了。
“哥哥，今天怎么比平时晚？”
“今天二憨误课，我帮他补课来着。”
“二憨哥又生病了？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吃得太多，走不动了。”
“若星，今天没人欺负你吧？要是有，你可告诉哥哥，哥帮你出气！”
“没有，哥哥。就是没有你陪，我觉得很孤单。”
“那就好好学习，快点升入初中，就能和哥哥一起上学了。”
“好！”
兄妹一起进屋，同爸爸吃过晚饭又一起温习功课。若星完成了所有课内的任务就又开始温读爸爸布置的唐诗。
“《池上》，唐，白居易。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哎，这个孩子可真笨，怎么就不知道隐藏踪迹呢？但是他又为什么偷人家的白莲呢？那可是不对的呀？哥哥，你说为什么呀？”若星捧着唐诗，一会儿读读背背，一会儿又揣摩个不停。
“这个嘛？他太小，没想到吧？”若天说完，一吐舌头。
“《小儿垂钓》，唐，胡令能。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这个孩子就更不对啦！怎么可以故意不帮助别人呢？”
“若星呀，那就是对当时情境的一种描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若天几乎无法解释明白。
“我，那好吧，我只读不问。”
“也不能不问，你要理解它的意境，你可以想象每首诗的情景就发生在我们眼前。我们要讲半天才能叙述妥帖，而唐诗只几句就明了了，而且还是平仄押韵、朗朗上口，我们就要学习这个。”爸爸加紧解释了一番，总算使小姑娘点了点头。
入夜，新月如钩，星星闪闪点点。
“《幼女词》，唐，施肩吾。幼女才六岁，未知巧与拙。向夜在堂前，学人拜新月。爸爸，是不是这个样子？”若星学着古代人行礼的方式向月亮深鞠一躬。
“哈哈，这孩子。”爸爸忍俊不禁。
“若星，你看那颗亮亮的星，那是织女星。它对面，隔着银河有三颗连着的星，是牛郎星。”若天想把妹妹从对唐诗的痴迷中引出来。
“我知道，爸爸给咱们讲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啊，我想起一首诗。《七夕》，唐，杜牧。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冰，卧看牵牛织女星。哥哥，你会背吗？”
若星出神地望着那颗织女星。她觉得那个就该是妈妈吧，而爸爸就是那颗牛郎星，自己和哥哥就是他挑在担子里的孩子，也就是旁边的两颗小星。隔着银河，怎么也无法见到妈妈。
看着若星眼里闪着哀伤，之涣知道若星在想念妈妈，心里一痛。他在想，若天是永远的失去了母亲，可若星她还有自己的亲妈呀。自己该不该告诉孩子真相呢？又该什么时候告诉她呢？也许她的父母以为她已不在人世了，也可能他们正望眼欲穿地盼着她。如果他们知道她还这么鲜活地存在着，他们一定会很好地爱她，可是茫茫人海，又该到哪里去寻觅呢？
“爸爸，你是不是想妈妈了？”若星的一双小手揽在爸爸的脖子上。
“你说呢？”
“我说是，我也想，哥哥也想。”
“那若星要快点长大，努力做好事，快些帮我们大家实现见到妈妈的愿望吧。”
“嗯！”
“看，流星。”
若天的发现总算使若星的注意力得到了转移。她在星落那一刻默默许下自己的愿望，然后任哥哥怎么问也不说，只是故作神秘地笑。
之涣倚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嬉闹，抬头望了望天空，似乎有所发现，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道：“星星眨眨眼，出门要带伞。恐怕明天要下雨啊。”
果然，第二天下午下起大雨，一连两天没见太阳。上学的孩子们走在无比泥泞的路上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二憨，几次滑到，总要若天出手相救，害得若天几次被路边的灌木树枝刮伤。而二憨则满身满脸都是泥巴，回到家，胖婶都几乎认不出了。
第三天，只是早上下了一阵急雨，终于放晴了。之涣见若星吃的草药用完了，准备去山上寻些回来。
“不行，爸爸，刚下完雨，山路很滑，危险。几天不吃就算给我放假了。”若星阻拦道。
“是呀，爸爸。山路太滑，我也不放心。”若天也锁了眉头。
“嘿，你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常上山去玩。周围的山不知钻了多少回，闭着眼都知道哪儿有石头，哪儿有坑，还有啥不放心的？”
“反正就是不让你去！”若星拉着爸爸的手撒娇，目光中带着祈求。
“行，就听若星的。”之涣脸上一笑，心里还是打定了自己的注意。所以，当孩子上学出了门，他便穿了胶鞋、背了篓筐、拎了把镰刀向北山出发了。
雨后的山林如换了新装一样，新净清爽。空气里是湿湿的松木香，树叶上托载着还未被阳光吸干的雨滴，远看晶莹炫目，近触则散落一地滴答。蘑菇是北方山林里的竹笋，雨过正值它们大好的青春时节，大朵小朵，或聚堆，或散开，皆鲜嫩水灵。蓦地，一大簇鲜黄光洁的油蘑如一盘向日葵样美丽地呈现在之涣的眼前。此刻、此地、此景，深深触动着他心底温馨而美好的记忆。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之涣哥，你可真有学问。”
“呵呵，只是随口背的。你喜欢，我以后经常背给你听。”
“之涣哥，我娘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哦，我能理解。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呢？”
“你当真啦？骗你的。我娘她同意了。她说你心眼儿好、学问又高，错不了。就是不知道去看看未来的丈母娘。”
“真的？你娘真的是这么说的？”
“嗯！”
“真是太好了。那我去看你娘得准备点什么礼物呢？”
“我这不是带你来准备了吗？我娘爱吃咱们大山里长的油蘑。采一大筐，她一准儿高兴。我也爱吃。看，黄灿灿的，像不像向日葵花？”
“像极了。捧一把，金灿灿的，还像黄金呢？”
“嗬，你怎么满眼都是钱哪？”
“不，黄金不只代表金钱，它更代表一种赤城与珍贵。敏容，就像你，既有向日葵般的美丽，又有金子般的美德。”
“那你干脆说我像油蘑得了。”
“好，你就是油蘑。我喜欢油蘑！”声音萦绕于整个山林。
透过记忆，之涣仿佛又看到了敏容那张美丽的脸庞刚好映现在眼前这一簇堪称完美的油蘑上。没有犹豫，一定是取了带回家的。
之涣心知此行的目的，没有再对其它的蘑菇产生注意，开始一心寻找回心草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采到了许多生机勃勃的回心草，几乎装满了背篓。正欲折回下山时，又见在一处崖壁边上长有一株更大、更好的回心草，叶片伸展如荷花。之涣采着雨后滑滑的青苔颤颤地奔了过去。就差一个指尖的距离，再往前一点点就成功了。然而，就是这么一点点，让之涣陪上了整个身躯。
当他翻滚坠落至崖底时，他看到又一个自己“悠”地飘出了满是血迹的身躯，气球样飘至崖顶，脸颊碰到刚刚那株回心草，迷离的眼神豁地明亮起来，没有再上飘，采了那株草药，碰在怀中，落回到崖底的身躯。之涣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满眼是崖顶透过树枝洒下的阳光，满心是两个稚嫩孩子的稚嫩脸庞。
若天、若星放学归来，一进院便被村长拉起手，跑进了医院。病房外站了十几个村里的叔伯婶娘，病房里，床上的一个人气若游丝，脸如白纸。他们不敢相信那就是早上还含笑挥别的爸爸，可那就是他们亲爱的爸爸。
“爸爸，爸爸，你怎么啦？”
“若天，照顾……照顾好妹妹。你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爸爸，你不要说话，你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好起来的。”
“不要哭，以后……你……就是一家之主了，要坚强。”
“嗯，爸爸，我不哭。”
“若星，好孩子，继续做好事、善事……实现你的愿望。”
“爸爸，不要扔下我们，不要呆在这里。爸爸。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好，回家。若天，若星，你们……再给爸爸搭个人字吧。”
看着两个孩子用身体相互支撑搭起的人字，之涣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没能再听到众人的倾情呼唤，没能再听见孩子们撕心的哭喊。只有眼角凝落的那滴泪缓缓流动，诉说着他满心的不舍与依恋。
入土为安了，他可以陪伴在妻子敏容的身边了，却把偌大空荡的世界留给了两个孱弱的孩子。
你是我小小的心里高高的山
快乐的微笑有阳光的绚烂
如水的心性流淌着纯挚的善
你是我小小的心里高高的山
白天，伏在你平坦的背上
夜晚，枕进你宽敞的臂弯
小小的心啊，装满深深的依恋
高高的山啊，怎忍就这么走远
风吹过，再没有你温暖的衣衫
雨落过，再不见你遮挡的伞
我到哪里去寻找，此生依存的山
若星用了最后的力气唱完了这首歌谣，旋即晕倒在爸爸坟前。
若天背上妹妹飞奔在通往医院的路上。十三岁的少年，咬紧牙关，泪水、汗水，纵横了一脸。
“医生，一定要救救我妹妹！”
“我们会尽力的，孩子。”医生叹了口气，其实他想告诉若天有些事也要凭命由天，但是他没忍心。
若天被关在急诊室无情的大门之外。一切焦急，一切心疼，一切期许，都只能被隔在门外，留出的只有等待。每一次等待都是漫长的、煎熬的，可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等待命运的宣判，等待那扇门打开后传出的信息。在那扇门打开之前，他不知道等待的是喜悦还是悲哀，他只知道，这样的等待，每每经历都终生难忘。一如四岁时抱着妹妹坐着爸爸的手推车来到医院后的等待；一如九岁时跟在爸爸身后送妹妹跑来医院后的等待；又如此时正在经历着的巨大悲痛之后的等待。是惊喜重生，亦或是又一重的悲痛，他无法料定。
“爸爸，妈妈，这个世界就只剩下我和妹妹相依为命了，请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她平安吧。”
门，终于打开了，医生的脸上泛起微笑，那是最美丽的天使的最美丽的微笑。
若天推妹妹进病房，一抹夕阳的美丽红光跃进眼帘，点亮了他的双眸。
星空纪事
守护你的平安
（若天）
揉碎掌心的温度
握进你纤弱的双肩
世界好大，好大
没有你，我怎么向前
牵着你的手，牵住时间
把两个人的孤单牵成陪伴
未来好远，好远
有了你，我才会勇敢
前路或许崎岖，荆棘弥漫
有你同行，快乐毅然
愿意呵护你、照顾你
从此，
不让泪水冲刷你的双眼
就让这满天的繁星作证吧
我将用我的一生
守护你的平安
这是一个清新的故事，或许，你可以从中找到一些曾经的记忆。
“慢点吧，你们俩。等等我呀！”二憨上气不接下气。
“早上有英语晨读课，谁敢耽误？”清萍伶牙俐齿，走出老远。
“是啊，二憨，我是班长，更得带头儿，不能等你啦！”若天也挥手跑远了。
“还哥们呢？哼！”二憨一翻白眼。
“到班上，我给你请假，就说你闹肚子了！”若天又回头大喊道。
“闹肚子？这是大病啊，还能上学吗？应该躺在家里才对啊？”二憨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望望前面的路，还有一半，望望回家的路，也是一半。但向前还得上一天的课，生病回家就不用了，可向前能吃到别样的午饭，回家就不同了。几经思忖，二憨决定回家装病，圆了若天的谎假，但得首先先把午饭干掉。可怜二憨刚一打开饭盒就有不同的学生经过。
“干嘛呢，二憨？还不快走，一会儿迟到了！”
“哦，饭盒有点撒汤，我盖严实点。”
“用帮忙吗？等你啊？”
“不用，不用，我一会儿就好，你先走吧，我追得上。”
“还得忍忍啊”二憨目视着稀稀拉拉的几个经过者，小步慢吞吞地向前踱，时而看后面暂时没人，还快速退步往回踱。
终于终于再没有人经过了。二憨掀开饭盒，开始了自己来之不易的“快乐“。路旁稻田里钻出一只青蛙，不知趣儿地叫了两声，被二憨哄了一下，“扑”地跳回了水里，漾起一圈大大的水波，仿佛展开的笑靥。
“你怎么回来了？学校放假了？”二憨妈疑问。
“妈，我肚子疼，好像闹肚子，我让若天请假了。”
“还真有点鼓胀。”二憨妈摸着他圆乎乎的小肚子，信以为真。
“快吃点药，晚上让清萍给你补课。”二憨妈递过来两片药。
“好吧。”答应着的时候，却趁妈妈不注意，一仰脖，水进了肚子，药片塞进了裤兜里。
“欸？二憨，你的饭盒怎么空了？”
“啊？那什么…… 我嫌沉，就分给若天和清萍了。”
“你这孩子，就显着你大方！那可有红烧肉啊！”
“嘿嘿，哎哟，妈妈，我得上厕所。”一溜儿，甩开了妈妈正要开始的唠叨。
“带纸了吗？”
“带了，带了！”
“哎，干啥也不容易啊。”第三次装着上厕所时，二憨这样自言自语。
到了傍晚，眼瞅着若天和清萍急匆匆跑进了院，迎面就是妈妈，二憨心里这个急啊，真怕漏了馅儿。
“若天，来看二憨啊？顺便给他补补课吧。”
“啊？啊！二憨在家呢？”
“在，在。中午吃了胖婶做的红烧肉，好吃吧？”
“二娘，人家若天有自己的饭菜！”清萍纳闷难道二娘看到了自己夹给若天的两块肉。
“哦，胖婶，非常好吃。我这不来谢谢你和二憨嘛？”
“瞧这孩子多会说话。去吧，二憨在屋里呢。”
“你谢二憨？为什么呀？”清萍不解。
“哎呀，据我分析，肯定是二憨上学路上听我说要给他请晨读课的假，就返回装病了。回家前吃掉了自己的午饭，撒谎说分给了咱们俩。”若天一副侦探的架势。
“二憨，一天没见你来上学，可把我么俩担心坏了。”清萍故作惊慌。
“你们怎么跟我妈说的？”二憨压低声音问道。
“实话实说呗。”清萍削皮一笑。
“她问没问午饭的事儿？”
“问了。”
“完了，完了，我又得挨骂，弄不好得挨打。”
“哎呀，没事的，我一听你妈的问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放心，我们什么也没说。”若天一拍二憨，笑了。
“当真？”
“当然，不然，你还能这么消停啊？就是以后你自己贪吃自己认，别把我们俩也拐进去。”清萍撇嘴一笑。
“若天，真是我的好哥们儿！”
“得了，还得给你补会儿课啊！”
“对，哈哈。”
等到若天回家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家里的若星早早写完作业，就带着壮壮在院外等哥哥。这差不多是若星每天必做的事情，风雨无阻。有时她也带上爸爸给她买的课外书或哥哥的高年级课本，一边学习一边等；有时也试着做一些手工，比如缝口袋之类。但无论她做什么，只要哥哥的身影出现，她便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切迎上前去，首先接下哥哥肩上的书包，若天则总会心疼地嗔怪她跑得太快了。
“哥哥，今天怎么比平时晚？”
“今天二憨误课，我帮他补课来着。”
“二憨哥又生病了？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吃得太多，走不动了。”
“若星，今天没人欺负你吧？要是有，你可告诉哥哥，哥帮你出气！”
“没有，哥哥。就是没有你陪，我觉得很孤单。”
“那就好好学习，快点升入初中，就能和哥哥一起上学了。”
“好！”
兄妹一起进屋，同爸爸吃过晚饭又一起温习功课。若星完成了所有课内的任务就又开始温读爸爸布置的唐诗。
“《池上》，唐，白居易。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哎，这个孩子可真笨，怎么就不知道隐藏踪迹呢？但是他又为什么偷人家的白莲呢？那可是不对的呀？哥哥，你说为什么呀？”若星捧着唐诗，一会儿读读背背，一会儿又揣摩个不停。
“这个嘛？他太小，没想到吧？”若天说完，一吐舌头。
“《小儿垂钓》，唐，胡令能。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这个孩子就更不对啦！怎么可以故意不帮助别人呢？”
“若星呀，那就是对当时情境的一种描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若天几乎无法解释明白。
“我，那好吧，我只读不问。”
“也不能不问，你要理解它的意境，你可以想象每首诗的情景就发生在我们眼前。我们要讲半天才能叙述妥帖，而唐诗只几句就明了了，而且还是平仄押韵、朗朗上口，我们就要学习这个。”爸爸加紧解释了一番，总算使小姑娘点了点头。
入夜，新月如钩，星星闪闪点点。
“《幼女词》，唐，施肩吾。幼女才六岁，未知巧与拙。向夜在堂前，学人拜新月。爸爸，是不是这个样子？”若星学着古代人行礼的方式向月亮深鞠一躬。
“哈哈，这孩子。”爸爸忍俊不禁。
“若星，你看那颗亮亮的星，那是织女星。它对面，隔着银河有三颗连着的星，是牛郎星。”若天想把妹妹从对唐诗的痴迷中引出来。
“我知道，爸爸给咱们讲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啊，我想起一首诗。《七夕》，唐，杜牧。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冰，卧看牵牛织女星。哥哥，你会背吗？”
若星出神地望着那颗织女星。她觉得那个就该是妈妈吧，而爸爸就是那颗牛郎星，自己和哥哥就是他挑在担子里的孩子，也就是旁边的两颗小星。隔着银河，怎么也无法见到妈妈。
看着若星眼里闪着哀伤，之涣知道若星在想念妈妈，心里一痛。他在想，若天是永远的失去了母亲，可若星她还有自己的亲妈呀。自己该不该告诉孩子真相呢？又该什么时候告诉她呢？也许她的父母以为她已不在人世了，也可能他们正望眼欲穿地盼着她。如果他们知道她还这么鲜活地存在着，他们一定会很好地爱她，可是茫茫人海，又该到哪里去寻觅呢？
“爸爸，你是不是想妈妈了？”若星的一双小手揽在爸爸的脖子上。
“你说呢？”
“我说是，我也想，哥哥也想。”
“那若星要快点长大，努力做好事，快些帮我们大家实现见到妈妈的愿望吧。”
“嗯！”
“看，流星。”
若天的发现总算使若星的注意力得到了转移。她在星落那一刻默默许下自己的愿望，然后任哥哥怎么问也不说，只是故作神秘地笑。
之涣倚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嬉闹，抬头望了望天空，似乎有所发现，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道：“星星眨眨眼，出门要带伞。恐怕明天要下雨啊。”
果然，第二天下午下起大雨，一连两天没见太阳。上学的孩子们走在无比泥泞的路上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二憨，几次滑到，总要若天出手相救，害得若天几次被路边的灌木树枝刮伤。而二憨则满身满脸都是泥巴，回到家，胖婶都几乎认不出了。
第三天，只是早上下了一阵急雨，终于放晴了。之涣见若星吃的草药用完了，准备去山上寻些回来。
“不行，爸爸，刚下完雨，山路很滑，危险。几天不吃就算给我放假了。”若星阻拦道。
“是呀，爸爸。山路太滑，我也不放心。”若天也锁了眉头。
“嘿，你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常上山去玩。周围的山不知钻了多少回，闭着眼都知道哪儿有石头，哪儿有坑，还有啥不放心的？”
“反正就是不让你去！”若星拉着爸爸的手撒娇，目光中带着祈求。
“行，就听若星的。”之涣脸上一笑，心里还是打定了自己的注意。所以，当孩子上学出了门，他便穿了胶鞋、背了篓筐、拎了把镰刀向北山出发了。
雨后的山林如换了新装一样，新净清爽。空气里是湿湿的松木香，树叶上托载着还未被阳光吸干的雨滴，远看晶莹炫目，近触则散落一地滴答。蘑菇是北方山林里的竹笋，雨过正值它们大好的青春时节，大朵小朵，或聚堆，或散开，皆鲜嫩水灵。蓦地，一大簇鲜黄光洁的油蘑如一盘向日葵样美丽地呈现在之涣的眼前。此刻、此地、此景，深深触动着他心底温馨而美好的记忆。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之涣哥，你可真有学问。”
“呵呵，只是随口背的。你喜欢，我以后经常背给你听。”
“之涣哥，我娘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哦，我能理解。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呢？”
“你当真啦？骗你的。我娘她同意了。她说你心眼儿好、学问又高，错不了。就是不知道去看看未来的丈母娘。”
“真的？你娘真的是这么说的？”
“嗯！”
“真是太好了。那我去看你娘得准备点什么礼物呢？”
“我这不是带你来准备了吗？我娘爱吃咱们大山里长的油蘑。采一大筐，她一准儿高兴。我也爱吃。看，黄灿灿的，像不像向日葵花？”
“像极了。捧一把，金灿灿的，还像黄金呢？”
“嗬，你怎么满眼都是钱哪？”
“不，黄金不只代表金钱，它更代表一种赤城与珍贵。敏容，就像你，既有向日葵般的美丽，又有金子般的美德。”
“那你干脆说我像油蘑得了。”
“好，你就是油蘑。我喜欢油蘑！”声音萦绕于整个山林。
透过记忆，之涣仿佛又看到了敏容那张美丽的脸庞刚好映现在眼前这一簇堪称完美的油蘑上。没有犹豫，一定是取了带回家的。
之涣心知此行的目的，没有再对其它的蘑菇产生注意，开始一心寻找回心草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采到了许多生机勃勃的回心草，几乎装满了背篓。正欲折回下山时，又见在一处崖壁边上长有一株更大、更好的回心草，叶片伸展如荷花。之涣采着雨后滑滑的青苔颤颤地奔了过去。就差一个指尖的距离，再往前一点点就成功了。然而，就是这么一点点，让之涣陪上了整个身躯。
当他翻滚坠落至崖底时，他看到又一个自己“悠”地飘出了满是血迹的身躯，气球样飘至崖顶，脸颊碰到刚刚那株回心草，迷离的眼神豁地明亮起来，没有再上飘，采了那株草药，碰在怀中，落回到崖底的身躯。之涣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满眼是崖顶透过树枝洒下的阳光，满心是两个稚嫩孩子的稚嫩脸庞。
若天、若星放学归来，一进院便被村长拉起手，跑进了医院。病房外站了十几个村里的叔伯婶娘，病房里，床上的一个人气若游丝，脸如白纸。他们不敢相信那就是早上还含笑挥别的爸爸，可那就是他们亲爱的爸爸。
“爸爸，爸爸，你怎么啦？”
“若天，照顾……照顾好妹妹。你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爸爸，你不要说话，你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好起来的。”
“不要哭，以后……你……就是一家之主了，要坚强。”
“嗯，爸爸，我不哭。”
“若星，好孩子，继续做好事、善事……实现你的愿望。”
“爸爸，不要扔下我们，不要呆在这里。爸爸。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好，回家。若天，若星，你们……再给爸爸搭个人字吧。”
看着两个孩子用身体相互支撑搭起的人字，之涣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没能再听到众人的倾情呼唤，没能再听见孩子们撕心的哭喊。只有眼角凝落的那滴泪缓缓流动，诉说着他满心的不舍与依恋。
入土为安了，他可以陪伴在妻子敏容的身边了，却把偌大空荡的世界留给了两个孱弱的孩子。
你是我小小的心里高高的山
快乐的微笑有阳光的绚烂
如水的心性流淌着纯挚的善
你是我小小的心里高高的山
白天，伏在你平坦的背上
夜晚，枕进你宽敞的臂弯
小小的心啊，装满深深的依恋
高高的山啊，怎忍就这么走远
风吹过，再没有你温暖的衣衫
雨落过，再不见你遮挡的伞
我到哪里去寻找，此生依存的山
若星用了最后的力气唱完了这首歌谣，旋即晕倒在爸爸坟前。
若天背上妹妹飞奔在通往医院的路上。十三岁的少年，咬紧牙关，泪水、汗水，纵横了一脸。
“医生，一定要救救我妹妹！”
“我们会尽力的，孩子。”医生叹了口气，其实他想告诉若天有些事也要凭命由天，但是他没忍心。
若天被关在急诊室无情的大门之外。一切焦急，一切心疼，一切期许，都只能被隔在门外，留出的只有等待。每一次等待都是漫长的、煎熬的，可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等待命运的宣判，等待那扇门打开后传出的信息。在那扇门打开之前，他不知道等待的是喜悦还是悲哀，他只知道，这样的等待，每每经历都终生难忘。一如四岁时抱着妹妹坐着爸爸的手推车来到医院后的等待；一如九岁时跟在爸爸身后送妹妹跑来医院后的等待；又如此时正在经历着的巨大悲痛之后的等待。是惊喜重生，亦或是又一重的悲痛，他无法料定。
“爸爸，妈妈，这个世界就只剩下我和妹妹相依为命了，请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她平安吧。”
门，终于打开了，医生的脸上泛起微笑，那是最美丽的天使的最美丽的微笑。
若天推妹妹进病房，一抹夕阳的美丽红光跃进眼帘，点亮了他的双眸。
星空纪事
守护你的平安
（若天）
揉碎掌心的温度
握进你纤弱的双肩
世界好大，好大
没有你，我怎么向前
牵着你的手，牵住时间
把两个人的孤单牵成陪伴
未来好远，好远
有了你，我才会勇敢
前路或许崎岖，荆棘弥漫
有你同行，快乐毅然
愿意呵护你、照顾你
从此，
不让泪水冲刷你的双眼
就让这满天的繁星作证吧
我将用我的一生
守护你的平安
这是一个清新的故事，或许，你可以从中找到一些曾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