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何夕

正文 4Chapter 4

    周围顿时轰然大笑,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七哥,你这妞生猛!她潜台词说你是‘鸭’呢!”

    又一阵大笑,那边还有人带头起哄:“咱们还是别绑了,让七哥自己来,给这妞瞧瞧咱七哥多爷们!”

    旁边一个明着劝人,实际上煽风点火:“我瞅着不行啊,咱不能让七哥去,这妞一本正经的,七哥最中意这号,骨头容易酥!赶明儿一睁眼,搞不好腰都折了!”他一仰脖子问:“是不是八哥?”

    为首那个就是老八,这会儿已经笑得开始弹眼泪了,一边撇眼一边骂:“蠢!1812房间,去装个探头不就完了?!弟兄们跟外面盯好了,七哥一出事,前仆后继!”

    “滚!”他终于打断他们,哧笑了一声接着骂:“滚滚滚!”

    老八开始一脸正经:“好了好了,你们七哥睡过的女人比你们见过的女人都多,还能阴沟里头翻船?赶紧给我动手绑了!”

    一群人一边哄笑一边七手八脚的推周心悦,她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和害怕,还是知道要赶快离开的,想夺路走,可哪走得开?她是个学生,周围哪一个都是大男人,随便一挡她就无路可逃,惊慌间竟然被人拽了手腕,就往外面走。

    那个人腿长步子大,她被扯得踉踉跄跄才跟上,等到了大厅那人又突然停下,她刹不住车就撞到他身上。

    他身上是干净的气息,有水洗的皂角香,像是小时候妈妈用过的那种牌子,晒干了再收起来,带着阳光的味道。她站定了,在这光影明亮的地方才看清楚原来是他。

    她第一次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打量一个人,他站在大厅里,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胳膊弯曲的抄在裤子口袋里,音乐很吵,吵得她觉得心脏都是颤动的,可他的声音像是大提琴拨动的弦音,低沉又清晰,他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周心悦一直记得,记得他那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因为走得急,连大衣都没拿,大约是因为冷,他出了店门把她抓得更紧了,一路小跑着就往车上蹿。

    车是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车皮很薄,关门的时候都能听到铁皮撞在一起的声音,里面温度又低,他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的时候吸了一下鼻子,冷得两只手都搓在一起,一小口一小口的呵着气。

    她问他:“是不是很冷?”她没等他回答就从口袋里取出一双手套递上,他摆了摆冻红的手,掏出车钥匙。

    车子引擎发动了,他才问她:“去哪儿?”

    她也不知道去哪儿,只是不想回家,于是跟他说:“城南货运站。”

    太远了,都上了南三环,打车还要开一个小时,她以为他不会去,可他什么也没说就开始倒车,一边向后面看一边跟她说:“我负责开车,你负责看条子。”

    她没听懂,“啊”了一声,问他:“你说什么?”

    他已经倒好了车,技术不错,连倒到开只用了一句话的时间,然后跟她解释:“我没证,你看好警察,别让他把咱俩得了。”

    她“哦”了一声,认认真真的四下看起来,紧张的样子引得他发笑:“你别这样子好不好,我是在做好事,又不是贩卖人口。”

    她又“哦”了一声,端端正正的坐好,这才想起来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走得这样近。这种感觉很特殊,也许是真的奇遇,空气冰冷如此,她还觉得热,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脏生出无限的暖意,一点一点延伸出去。

    她主动介绍自己:“我叫周心悦,你呢?”

    他握着方向盘只是温和的一笑,说:“别那么轻易就把自己的信息给陌生人。”

    她默然,扯着手套的绒线。

    后来岑君西问过她:“胆子真大啊,当初怎么就那么信任别人,上了我的车?”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可当初分明就不记得还有怕,就那样被他拉着手塞进车里,只是担心会不会被爸爸的同事看见。而他也确实让她没有恐惧感,车跑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路灯一盏一盏的向后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她:“住的那么远,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她赌气说:“逃学,离家出走。”

    他“哟”了一声,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来。他的笑很好看,唇线提起一个弧度,露出一排白色的牙,如同富士山巅峰上破云而出的一缕阳光,叫记忆有一种动魄的深刻。

    “原因?”

    “我爸老忙工作不给我做饭吃,今天还跟同桌吵了架。”

    他有一点好笑,握着方向盘摇了摇头:“就为这?”

    她“嗯”了一声,默默地看着窗外。就为这,学生时代,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算事呢?最头疼的也不过是颠来倒去的月考。

    他又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的倒像教育小孩子:“以后遇到这种破事,不准再离家出走了。像我们这样的坏人多着呢,你这次是碰上了我,下回怎么办?”

    她的眼睛被迎面驶来的车灯晃得亮晶晶的,拼命地眨动着,一脸的不信,问他:“你是坏人吗?”

    他愣住了,顿了一顿才说:“当然,我当然不是坏人。”

    她抿着嘴笑,他也微微的笑,只是觉得这笑忍不住,有一种想笑出声的冲动。这样奔驰在路上,如同跑在莺飞草长的原野,周围开满了野花,带着暖洋洋的喜悦。

    她摇下一点车窗,清凉的冷风呼呼的灌进来,撩起她耳后的长发,有几根柔软的发丝就拂到他的手上,酥酥的,麻麻的,心亦是痒痒的。

    等车开到了城南货运站,她又不肯告诉他具体怎么走,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我爸今晚肯定不会回来了。”

    他倒是很明白她那点小算盘,没在乎她说什么,只是把车停下来问她:“说吧,你家到底在哪儿?”

    她被问得没法子,可是这个时候的客运站像是在荒郊野岭,打车都打不到,她只好支支吾吾的说:“在城北……就在市中心东头。”

    他无奈的看她,倒不生气,只是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柔韧的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耐心去对待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掉头,挑了一条沿着海边的路,默默的往回开。

    没想到开了一半发动机就突然熄了火,她吓了一跳似的问他:“怎么了?”

    他也完全不知道情况,只是说:“我下去看看。”

    她也跟着下车,看他把车前盖打开了,用手机屏幕上的光照着往里面看。手机屏很小的一方,只有一点荧荧的光,她又问他:“怎么了?”

    他皱了皱眉头,看到前面不远出的一盏路灯,说:“这儿看不清,往前推一推就好了。”

    她把袖子推上去,空着两只手看他:“那就推呗?”

    “你有劲儿?”

    她“切”了一声,说:“小瞧我,我爸从小就逼着我每天做三项体能的好不好!”

    他也把衬衣袖子挽起来,饶有兴趣:“你爸是做什么的?”

    “我不告诉你。”

    他又笑起来,眯着一双弯弯的眼睛叫她:“小孩子。”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那倒也是。”他和她并肩站到车后面,他说:“我数一二三——”没想到她已经开始发力,他怕她累着,急忙也用力,“一二三一二三”的喊着。他瘦,穿得又少,胳膊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她也用了吃奶得劲,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车子终于缓缓的往前走。折腾了好一会儿,弄得两个人都快不行了才推到,她脱力的趴在车身上,他喘息着两只手支撑后盖,看她像是竭泽的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天太冷,她喷出来大团大团的呵气,而他笑容可掬:“累成这样?每天三项体能?周健将?”

    她没力气跟他争执,手指点了他半晌,愣是累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做罢。

    他扶着她,连拖带拽的塞进车里,“天冷,你在里面等着,我看看什么毛病。”

    她有气无力的问他:“你还会修车呢?”

    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关上车门前说了一句话:“我当过汽车修理工。”

    她才上高中,而他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就当过汽车修理工,混社会这样早。她正这样想,他却上来敲了敲车门。她把车窗摇下来,听到他说:“发动机坏了,好像是油品不好。这不是我的车,得清洗油路和喷油嘴,我先拦辆车送你回家。”

    大半夜,这条路白天又只运货,他在风里冷的跳来跳去,拦了半天也截不到一辆出租,她两只手扒在车门上犹犹豫豫的跟他说:“我今晚不回了,反正我爸今晚也不会回家,我不想回。我就在你车上借住一宿,明天直接去学校,成吗?”

    成不成也只能这样了,他到后备箱拿了两瓶矿泉水,给她一瓶,另一瓶自己喝了两口准备清理油路。她接过去说了声谢谢,肚子却咕噜咕噜的,他狐疑地看她,她赧然:“还没吃晚饭……”

    无奈,只好锁了车门先带她找饭馆。

    这样晚,饭店早就打烊了,走出去好久才看到一家小店的窗户还透着光,他去敲门,老板夫妇倒还热情,迎进去到厨房看了看,回来说只剩下几个鸡蛋和一扎拉面了。

    他让老板娘把这点食材都做了,和她坐在桌子前看电视。

    也没什么好看的,这个点只有午夜新闻,广播员端坐在电视机里洋洋洒洒的说着GDP,报道着某市某市领导怎样下基层慰问干部群众……这些都是她政治书里要求背的,这个时候更是没兴趣,只是敲着筷子像是念经:“面条面条快到碗里来。”

    他笑:“你留心它跑到一半被我截了。”

    她也笑:“它才不听你的。”

    正说着,老板娘端上来一个食盘,里面只有一碗面,倒是点着葱花还浮了几片卤肉,闻着就香。老板娘手巧,又做了两碗焦糖炖蛋,看得她食指大动。

    他把面端到她面前,她就开始呼噜呼噜的吃起来。面条筋道,汤头鲜美,她几乎吃得要找不着东南西北,连面汤都喝光,才和他一人一个分吃炖蛋。

    不多的两碗炖蛋,一勺子挑起来,眼见着软塌塌的琥珀焦糖滑入舌尖,嫩嫩的蛋和香酥的皮完完全全征服了味蕾,一碗吃下去全是幸福甜蜜的味道。可他一直没动勺子,一直等到她那份吃完,他才把自己那份炖蛋也推过去给了她,笑盈盈地对她说:“这份也给你,我叫岑君西。”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