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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戚安雨:那些不知道的事(二)

    我尾随陆祥进了院子,环顾四周,共有四张门四扇窗户却只有一扇窗户是通明的。桂萍婶就在那间白晃晃的屋子里僻静而孤独地坐着。整栋房子真就她一人独处,没有丈夫,孩子也远在他乡,所以陆祥来看她她怎能不喜出望外?

    “婶,回来看您来了。”陆祥掀开厚厚的门帘。

    “呀。。。。。。怎。。。。。。怎么这时候回来呀,你要明天再回来,告诉婶一声婶去接你。这刚雪下得这么大,路又滑要是出了事怎么跟你姑姑交代。”她还围着围裙,手上一块一块抹着面粉。

    “我这不回来啦,也没出什么事。”

    “回来是回来了,下次来记得打声招呼。”桌子上放着包好的饺子,“来了就给你下扁食,我做的扁食可比你姑姑做的好吃!”她站起来双手在围裙上蹭几下,然后向院子中瞻望。我正低着头躲在陆祥的影子后面。先不辨妍媸随口来了一句:“这是后头还跟了一个,快进来坐外头冷。祥,那儿有洗好的梨,今么打春了一人吃一个梨来年身体健康不得病。我先去给你们下扁食。你先招呼招呼别在门口憨乎乎站住点。”说完扬长而去,连表情也没留下,她只是粗略地浏览我甚至我是男是女她都不在乎。可见是准备了一箩筐的客套话。我踱着步子走进房间,陆祥宽慰说:“我婶就这样,来尝尝这梨,我婶家里种的,绿色无公害。”

    这间屋不是很大,摆放的东西甚少,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不是卧室仅是一个吃饭的地方,一头连着客厅一头连着厨房。客厅里漆黑一片也就没进去看,厨房左不过有人在忙碌着煮饺子。陆祥婶子说的可是地道的方言,其实我完全听不懂,只能猜。听不懂话倒不是最要紧的事,关键是既听不懂,说话的人还满脸的无所谓,再加上旁边就有那不谙世事的人不停解释:“我婶就这样。”这么下来,本来我心里没什么疙瘩倒让他们结了一个疙瘩,愈发不爽了。

    没头没脑啃了五分钟苹果还只是两个嘴巴印。陆祥憋不住笑了,他拍着我的肩说要去给桂萍婶帮忙,心想也不能干坐便也义无反顾地跟着去了。

    “婶,哪能让我们干坐住点!来干活来了。”

    “小孩子家家做甚呀。”

    “阿姨好!”我终于还是叫了句阿姨,她也没来得及反应,总之没有不高兴。

    “诶!原来是个闺女儿,刚刚还以为是蛋娃,虎头虎脑的来了我老太婆家也不进来打个招呼,惹得我老太婆不高兴。是个闺女就没事了,闺女就该羞羞的,才像个闺女样。长得真标致,眼睛比祥儿的大还水灵灵的。脸蛋也生得白净,就是太瘦了,不过听人说你们城里的小闺女一般都不怎么胖。瘦的我也喜欢。”她说了这么长句子我半懂不懂,懂的部分是她夸我长得漂亮的部分,不懂的部分寻思也没有在骂我,顿时心情大好。她的手有些粗糙,拉住我的手隐隐不舒服。

    “呦,瞧这小手白的。”

    “婶,你跟她说土话她也听不懂呀。”

    “噢,我说怎么有点圪敦敦的。你志刚哥前年领回来个小媳妇,长得还没你领回来的这个好看。我一眼识出她不是甚好东西。她说一口普通话,我用土话她也装作听不懂,得用普通话才能交流。去年跟你志刚哥断了说你志刚哥没钱养她。呸!放她妈的屁,真就看她不顺眼,她要是敢贴着我娃屁股回来了我也把她踢出去。”

    “婶,怎么听你这话里有误会的意思啊。安雨只是我一个同学,跟着我回来耍两天。”

    “我又没说甚。”她捂着嘴朗笑起来,笑声又尖又刺耳,“咱好好学习就行了,婶知道你不乱交女朋友,不过看这个闺女挺不错的。”桂萍婶将铁锅的盖子掀开,然后用铁勺盛了一勺凉水,娴熟地往沸水里滚动的饺子上浇了一圈。刚才还沸腾的水落下去归于平静。“好了,能捞了,拿碗。”陆祥在碗橱中拿出三个白色瓷碗,将饺子悉数盛出来。我则去剥蒜,剥了五六芽放在专门准备的捣蒜钵里,放少许盐开始用木制的杵捣蒜。毕竟是女生,才不过两三下手臂酸麻了,陆祥忙不迭跑过来口里叹着:“这什么时候能捣成蒜泥呀?”

    “你来!”

    “好吧,我来。”我瞟了他一眼,正好桂萍婶叫我吃饺子,不说谢谢我也扬长而去。我是记恨着刚才和刚才的刚才他做的种种,所以陆祥终究是我的怨府。我端过来较少的那碗,取了筷子。桂萍婶此时到比彼时和蔼、慈善,满脸堆笑不说语调也温柔了许多,甚至用着不是太标准的普通话跟我沟通:“尝尝我做的饺子合不合你胃口。”

    我吃了一个,虽然没有什么感觉但也不好意思太直白,便装腔作势道:“不错,很好吃。”

    “和陆祥同班同学吧!”

    “对啊。”

    “嗯,看着你稳重,长得还漂亮。特别是这双眼睛大而有神。眼睛是贯会说话的,我光看人的眼睛就能猜出他在想什么。”我目光闪躲,兴许是听了这话的缘故,她淡淡一笑,道,“这本事谁都学不会,比方陆祥姑姑,要不是当年。。。。。。”

    这时候陆祥破门而入,桂萍婶倏地收回了话。约莫感到她的紧张。我又不作声,低头吃饭权当什么也没听见。

    “来吃点婶做的扁食,比你姑姑的手艺好。”

    “我可没吃过我姑姑做的扁食。”

    “她过年都不给你们做?”

    “过年?过年都是我姑父带着下馆子。”

    “噢。她不给你做婶给你做。”

    桂萍婶的饺子油水太多,心里估摸着她其实早就晓得陆祥会在今天晚上回来,前面的貌似不知道也是她一箩筐客套话中的一句。可他内心是在乎陆祥这个孩子的。我把饺子咬了一口,蘸了一下陆祥捣好的蒜,由于有添的醋,我看见那些油逐渐散开,很快又凝固成圆形的白色的醭,漂在浅浅的黑色的醋上面,浮动,小心翼翼地浮动。

    “眼角怎么回事儿?”

    “跟人打架。”

    “跟谁?”

    “一群流氓。我们在县车站换车,刚走到车门口就有一男的偷了安雨的手机,我追过去谁知道一伙人从圪洞洞钻出来,然后我的脸就花了。不过脸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身上。”

    “么手机寻回来了吗?”

    “寻回来了。”

    “呵,寻不回来白挨顿揍。你们也该,这快过年了小偷也得过年呀,你们大手大脚花钱买年货人家看着也着急,不得去偷呀。这时候就要多防着点,还好手机寻回来了。吃完饭多擦点药,过两天就没事了,还好这是冬天。闺女唤个甚呀?安雨?”

    “噢,姓戚,唤作戚安雨。”

    桂萍婶点了点头:“现在的人都是好名,一个个好听得很。哪像先前,取个什么狗蛋、狗剩、狗屎。贱名好养活嘛。你姥爷,你知道唤作甚?唤作闺女,哈哈哈。”又是那阵尖刻刺耳的笑,“你爸爸原来唤作陆小旦,你奶奶那时候老喜欢这个名的,从没有过改的打算,你爸爸还小,也将就将就过了小半辈子。可是长大参加了工作觉得自己的名不好,顶顶要改了。没办法你奶奶废了老大劲才给你爸爸改了名。后来结婚娶过你妈。你爸唤陆埮。你妈唤蒋倓,俩人的名里头都有埮字。”

    “我爸的‘埮’可跟我妈的‘倓’不一样。”

    “字不一样读法一样也不行呀。有人在耳朵边煽阴风点鬼火,说两口子姓一样可以,名字一样就是不吉利,生出来的孩子脑子不好使,你奶奶就开始圪念了:‘找对象就告你说找个姓陆的或姓赵的,至少根儿都在咱们这里,你偏偏找个姓蒋的。姓蒋的是你老爷那辈才迁过来的,那能比吗?况且你还找个同名的,糊涂蛋呀!将来我老太婆要是抱个痴笨孙子我可怎么活呀!”

    “你奶奶就是老封建,我看她的孙子生得又聪明又伶俐又顶棒,那些人说的就是扯淡。”

    他们俩的私房话我不应插嘴,所以没听懂也是好事。吃过饭,俩人又一起在厨房收拾碗筷,把我撇在原来吃饭的地方。约略又听到些什么。

    “烧死他算,不成景的东西。”

    “可是让安雨看见了。”

    “小闺女才到这儿人情世故也不懂。你好好看住她就行,别再让她看到甚不该看的。那货也活不成了,敢不要命往自己身上灌汽油,明儿婶去看看他,看还有气吗。没了就准备出殡吧。”

    顿时,安全感仿佛已成了我精神二次元里不存在的东西,身体,陷入无尽寒战中。

    那晚等着桂萍婶屋里的灯灭了,我蹑足进陆祥的房间。他还没睡。忍不住我先开了口:“桂萍婶到底是你什么人?”

    “我叫她婶,不都清楚了吗?她不光是我的邻居,还是我二大大的妻子。噢,我们这里管叔叫大大。我爸就我二叔一个兄弟,我姑姑一个姊妹。我二叔走得早。留下我婶和志刚哥孤苦无依。虽然我婶过得也不是一帆风顺,但她对我们家那是真好,什么都先想着我们。你千万不要多想什么,她向来脾气不知怎么好,其实人蛮善良的,相处多了就知道啦。”

    哪个人不是大醇小疵的,我倒不是在乎这个,是他们有事瞒着我,终归使我不高兴。我不作辩,回了房间。

    那晚,我在昏黄的灯光里写下第一篇日记。大概意思无外乎我今天的遭际,唯独对于这里人的迷信我记忆犹新:

    信仰,是一种靠生命来维系的东西,它有相对的好与相对的弊。人,从一生下来,就有了自己的代号,自己的身份,自己所处的环境以及环境所带给自己的一切物质上的基础。然后,你需要做的,仅是在这些基础上不断充实。我们学习知识来充实我们的大脑;我们锻炼身体来强健我们的体魄;我们与人交流并且在社会中拼命历练来提升我们的素质。当然,我们还追求信仰来滋润我们的心灵。然而,知识,锻炼,交流和阅历不过是我们完善自己的工具,我们完全可以支配它们,信仰,我们却只能做它的奴隶。

    这里讲的是两个人,两个故事,两种爱情,两种性格。故事有着些许联系、些许交织,却又各有各的节奏,各有各的不同。请注意,它在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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