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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网球王子(完)

    不二毕业后留在大阪一家杂志社做摄影记者,年尾是杂志社最忙的时候,他是抽空跑来东京的,早上主编的电话已经打来三个,他不得不回去。

    阿青送他去车站,将刚买的一袋药递给他。他站在车厢里,看着站在黄线外面的阿青,在车门即将合上的瞬间,忽然跳下车。阿青吓了一跳,车门彻底合上,电车缓缓开动。四目相对,阿青在不二的眸子中读到依恋和不舍。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到一边木椅上坐下,看着电车的影子在眼前飞闪,车内的灯光快速闪过他们的脸。一辆又一辆的电车开出,两人却始终没有挪动一步,直到早上十点半的新干线进站,知道已经不能再拖,不二才慢慢地站起身,转身面对阿青,阿青跟着站起来,忽然扣住他的脑袋,吻住了他。站台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根本没人去注意那抱在一起的两个年轻男人,即便是注意到了,诧异过后也就事不关己地走开了。

    阿青并不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应该要怎么做,他性格冷淡,也不喜欢黏黏糊糊,大部分精力在工作上。不二所在的杂志社发行量大,主编很器重他,也忙,一星期难得有休息的日子,忙起来连饭都顾不得吃,有一次弄得胃穿孔住院,阿青下班后坐新干线赶过去看他,到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他手上打着吊针,阿青一走近就醒了,看着他安静地笑,尽管脸色苍白眼里却都是暖暖的欢喜。第二天,他的母亲从东京过来,把不二数落了一大通,数落完,脸上又露出欣慰的笑,“两个人能够和好真是太好了,那时候我们都很担心呢,两个人明明这么要好,怎么忽然就不来往了呢,果然是闹矛盾了吧,真是,怎么像小孩子一样,以后不许这样了——”

    不二乖乖地应着,被子底下悄悄地勾着阿青的手指。

    两地分隔,平时也就只有下班回家到睡前这一段空闲时间能够打打电话,一开始都是不二在说,后来阿青也偶尔会谈起自己工作上的事,无论谁说话,说什么,另一个人总能安静地倾听,慢慢的,天南地北就什么都聊了,关于旅行,关于摄影,关于电影。阿青是从来不会在女人面前谈起这些的,他对女人的要求一直都是温柔体贴,能够照顾家庭,生儿育女,至于其他的,有自然好,没有也无所谓,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有时候两个人会忽然安静下来,都不说话,但并不觉得尴尬,电波里似乎传递着彼此的呼吸,有一种别样的宁静妥帖,有时候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两人的相处一直都不温不火,平淡自在,只有在做、爱的时候才会略略疯狂。

    年假过后,阿青就随迹部景吾去了公司总部。

    财团内部的形势比迹部景吾讲的还要严峻,现在的迹部总裁并不是个有商业野心的人,行事温和到甚至有些优柔,接掌财团十一年,大多数时间却是他的第二位夫人在打理。这位夫人虽不是出身世家,但在商业上却是位铁娘子,雷厉风行不输男子。即便迹部景吾顶着迹部大少的名头,也没讨到几次好,一向沉得住气的他也有些急躁——

    有一次午间休息,阿青上天台,看见迹部景吾低头点烟,一张俊脸满是阴郁烦躁。他一向自律,几乎不抽烟,如今这样,显然心情坏到极点。

    天台风大,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将火点燃,不由地将打火机扔到地上,金属的机身与水泥地面相撞,发出好大的声音。阿青走过去,将打火机捡起来,嚓一声,很轻易地将火点燃了,他用手笼着,递向迹部。

    迹部紧锁的眉被火光微微点亮,眼神郁郁,没有动作,阿青静静地等着,幽蓝的火苗在风中孱弱地扭动——迹部景吾哂笑一下,“算了。”他将烟折断,似乎已将那股暴躁压下去了。

    阿青将打火机收起来,陪着他站在栏杆边——天空灰蒙蒙的,目之所及,是林立的水泥森林,几乎看不到一片绿色,这个城市每天要创造多少惊人的财富,有的人一夜暴富,有的人家破人亡,更多的人,每日工蚁一般兢兢业业上班下班,过着平庸乏味的日子,这样站在制高点俯瞰,不由令人产生睥睨天下的豪情。

    迹部景吾说:“有人跟我说,其实站得太高并不是一件太幸福的事,上面的风太大,一个人站着未免太冷也太寂寞了点,又要担心脚下站着的楼会不会塌,但你看下面的人就绝不会有这担心。”

    阿青勾了勾嘴角,说:“说这个话的人一定是站在这个国家顶端的人。”

    迹部点头,“你说得没错。”

    阿青继续说:“这些话,自然也出自真心,但要他们真的回到地面来,他们一定不愿意。他们早就过惯了那样的日子,一旦离开,会连怎样走路都不知道。”

    迹部久久的没有说话,眉宇之间有沉重的郁色,这些日子来的明枪暗箭让他实在有些疲累,“有时候,我会很怀念中学时代那些打网球的日子,很简单,很快乐,我不用想太多,那时候的队友,现在有的是医生,有的是小职员,有的开了自己的小食店,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成为呼风唤雨的大人物,都获得了传统意义上的成功,但我却觉得没什么不好,这样的生活不是更加平凡幸福——”

    阿青转过头,黑阗阗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说:“别人可以,你却不行。”

    阿青想,到底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人生顺遂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碰上这样大的一个挫折,会愤怒,会犹豫,会退缩,也可以理解,阿青自己又何尝不是经历世事之后,才将一颗心锻炼得磐石一样坚硬,好在迹部景吾到底是迹部景吾——那个对阿青说要亲手缔造迹部帝国的男人——骨子里的骄傲决不允许他退缩低头,那次天台谈话好像一场梦。

    阿青说:“怎么树立威信,看一个人在受到打击时能否做出快速有效的反击。”

    迹部果然听进去了,没多久就借别人的手将那位夫人的兄弟发配到东南亚去了,狠狠打了那位夫人一个耳光,也因为此事,他在财团内部站稳了脚跟,不再是有名无实的迹部大少。集团内部越来越暗潮汹涌,迹部则更加意气风发。

    那天下班,迹部叫住阿青,要他一起去放松一下,一起去的还有公司的几个年轻主管,这些都是迹部的人马,将来会成为财团的有生力量,取代渐渐老化的领导机制。去的是银座最有名的娱乐会所,果然金碧辉煌不同凡响。阿青虽和他们属同一阵营,但平时却并无交往,也因为迹部的身份,大家也都不敢太放肆,规规矩矩地喝酒聊天,但会所里的小姐实在高杆,千娇百媚又温柔似水,男人就没有不好色的,很快心猿意马眼神飘忽,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洋酒跟着一瓶接一瓶地开,喜得小姐愈加殷勤。到后来已完全忘了先前的拘束,拍着阿青的肩叫荷井老弟,大着舌头说幸亏阿青不是对手。散场的时候已近午夜,几乎每个人都搂着一个小姐歪歪扭扭地坐上出租。阿青正要离开,迹部的司机一脸为难地叫住他,“荷井先生,我女儿急性阑尾进了医院,现在我老婆人在医院,小儿子才四岁,一个人在家,我……”

    司机是老实负责的男人,知道刚才里面宴饮,不敢打扰迹部的正事,直到现在才不得以对阿青吐露,也是因为阿青同迹部关系匪浅,四十几岁的大男人,急得眼睛都红了,阿青理解,连忙说:“钥匙给我,我会送迹部回去,你赶紧回家看看。”

    司机千恩万谢,帮着阿青将迹部扶进车厢,又把钥匙给他。

    迹部一个人住在外面的高级公寓,两百平的房子装修得豪华精致,只是冷冰冰的没有人气。阿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迹部弄上床,谁知还没喘口气,本来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忽然睁开眼睛,寒星似的的眸子直愣愣地注视着阿青,阿青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动作和语言。过了半晌,他似乎认出眼前的人,眼睛又闭起来,喃喃地说:“是你啊。”

    阿青帮他脱了鞋子和外套,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他一动不动,似乎已睡着。

    第二天迹部没来上班,大概下午一点左右的时候,阿青接到他的电话,让他去他的公寓。

    他只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衬衫纽扣并不扣到顶,露出优美性感的锁骨,头发有些凌乱,倒别有一分慵懒不羁,眼神发亮,克制着兴奋,没等阿青开口,就抢先说了,“我有个新想法,想跟你谈谈。”

    阿青点点头,进门,发现客厅的茶几上资料堆得到处都是,有些已经掉到了地上,两台笔记本电脑发出轰轰的微弱响声,宽阔的客厅几乎有整面墙的落地窗,阳光正从外面无遮无拦地洒进来。阿青坐到沙发上,迹部转过电脑坐到他旁边,注意力已全部在上面。

    这一谈几乎就是三四个小时,没有片刻的休息,两个人不停地讨论、修改、争论、完善,等到发现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阿青转了转僵硬的脖子,伸了伸懒腰,“今天就到这儿吧。”

    迹部点点头,揉了揉眉心,站起来走到吧台煮了两杯咖啡,回头看见阿青两条腿交叠搁在茶几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这个人一向给人严谨克制的感觉,如今这副闲散慵懒的样子倒让迹部一愣,走过去将咖啡搁到沙发上,自己坐到落地窗边的钢琴前,那时正是余晖熔金,照在钢琴和地板上,暖融融一片。迹部掀开琴盖,手指抚上象牙色的琴键,没一会儿,一段流畅的旋律便从指尖流泻,他的半张脸徜徉在玫瑰金色的夕阳中,典雅而高贵,像从英国小说里走出来的。

    阿青端着咖啡,一时看得有些出神。迹部只弹了一小段就停下来了,阿青回过神,赞道,“你钢琴弹得不错。”

    迹部的嘴角往上牵了牵,扬着下巴觑着阿青,“本大爷的演出可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欣赏的!”

    阿青笑笑,从口袋里顺手摸出一样东西,丢给他,“赏你的。”

    迹部将东西抓在手里,摊开一看,是个百元面值的硬币,不由地笑笑,将硬币抛到半空,又伸手接住,仿佛不经意地说起,“我母亲是钢琴教师,父亲当年为了跟她在一起几乎抛弃了整个迹部家,真难想象,他那样温和的人会有这样的举动,我八岁的时候,母亲过世,他伤心得几乎活不下去,后来在爷爷安排下娶了现在的迹部夫人。”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说的都是旁人的事,只有眼底深处一抹淡淡的伤感在咖啡香气里流淌。

    阿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喝了口咖啡,望着地板上的光斑发呆。

    迹部转过头来问阿青:“一直很想问你。”他点了点自己的左眼,“这里是怎么回事?”

    阿青摸了摸脸上眼睛上的疤,淡淡地说:“意外。”

    迹部扭过头,嘴角往下一撇,好像非常嫌弃,“丑死了。”

    阿青扯扯嘴角,并不生气。过了一会儿,迹部问:“什么样的意外?”

    阿青并不回答,只是将杯子搁到茶几上,站起来穿外套,说:“我还要回一趟公司。”

    迹部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不二周助站在迹部大楼楼下,看着从车内出来,边走边交谈的两人,目光闪了闪。阿青已经看见他,有些意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不二绽开笑脸,嘴上说着好冷,将手插、进阿青的大衣口袋里取暖。

    阿青愣了一愣,太阳已经落山,温度骤然降下来确实冷得很,他自然而然地也将手放进口袋,握住不二有些凉的手。

    迹部的眼睛盯着那个口袋,脸上的表情瞬息变化,却又回归于无,跟不二淡淡地打过招呼之后,率先进了公司,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刹那,他又去看门口,两个人也并没有做什么逾距的动作,但彼此之间流转的气氛却非常温馨和谐,迹部心思玲珑,很快判断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惊疑过后心却忽然有些空落。

    “辞职?”

    是在吃饭的时候,忽然听不二说他已经辞职,阿青有些诧异,看着对面捧着饭碗低着头的不二,“为什么?那份工作你不是很喜欢吗?”

    不二放下饭碗,抬起头来注视着阿青,说:“因为离阿青太远了,工作的话再找也没有关系,总会再遇到喜欢的。”

    阿青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不二有些不安,“阿青生气了吗?因为没有跟你商量擅自做了决定。”

    阿青缓缓地摇了摇头,“那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你觉得那样比较好的话,我没有意见。我只是在想,”他的目光环视了房子一圈,说,“这个房子两个人住的话实在有些太小了,等周末的时候,一起去房屋中介看看吧。”

    不二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不让自己的嘴角往上翘。

    饭后两人在厨房洗碗,阿青负责洗,不二负责将碗擦干放进碗橱。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常常在外面吃,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做些简单的料理,不能说味道有多好,但很有家的感觉。不二想,这就是他想要的,不要轰轰烈烈,不要惊天动地,平平淡淡,细水长流就好。

    窗外的新月如钩,不二的目光有些飘远,忽然勾起嘴角,说:“呐,阿青,已经一年了呢。”一年之前,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现在这样的日子,那时候的自己,像濒临绝境的野兽,爱而不得的绝望啃啮着他的身体,但正因为曾经那么痛苦,才更珍惜现在平淡的幸福,“有时候我会希望时间走得快一点,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但有时候,又会乞求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我们之间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过,还有那么多的风景没有看过,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说完——”

    阿青静静地听着,过了好一会儿,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不二反问:“阿青呢,喜欢什么样的?”

    “都好。”

    不二忍不住笑起来,“果然很像阿青的回答。”

    阿青也跟着弯了弯唇角,转过头去吻他,两个人很自然地接吻了,起先还是轻轻的,带着温情脉脉的味道,后来吻到动情处,缠绵悱恻,阿青顾不得两手的泡沫,将不二抱到流理台上坐着,不二的两条腿紧紧地盘在阿青的腰上,两人在狭小的厨房做、爱,从窗户缝里漏进来的夜风吹在赤、裸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阵的疙瘩,有些冷,但身体里面是热的,心是热的。

    本来两人只准备租房的,但那天中介人带他们去看了一所老房子,那房子在品川,走过繁华的商业街,十字路口向东,是一条有些年头的老街,那幢房子就在老街向东南逸出的一条小路上,是很有些年头的欧式建筑,红砖在风雨的侵蚀下都退了原来的颜色,但庭前的花草却被打理得很好,尤其是大门上的常青藤,瀑布一般倾泻。屋主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太,因为年纪大了,不得不投靠在美国的女儿,以后当然也不会再回来,因此打算将房子卖掉。

    不二几乎是一见那房子就喜欢上了,阿青也很满意。虽是老房子,但屋主出的价却很高,远远超出他们的预算,不二便有些犹豫,“老房子虽然漂亮,但住起来却会有很多问题,维修也是一大笔开支,还是再看看吧。”

    但心里有了喜欢的,再看其他的,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心里老是惦记着那幢有常青藤的房子,因此兴致缺缺,跑了一天,一无所获,不二的情绪便有些低落。过了几天阿青接到大学时代登山社前辈的电话。

    “毕业之后大家都各奔东西,聚在一起的时候实在太少了,所以想组织一次登山活动呢,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参加同一个社团都是缘分,不要让这份感情流失了,荷井君,请一定要来。”登山社的前辈是这样说的,那时候刚好完成一项投资,有几日空闲,不二便鼓励他去和朋友聚会。

    “有两家杂志社给我发来了面试通知,我要在家好好准备一下,有时间的话,我也会去房屋中介那边看看的。”那天早上,不二送阿青到门口,这样说。

    阿青穿了冲锋衣,身上背了登山包,闻言说道:“房子我已经有看中的了,这事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吧。”

    不二点点头,“我知道了。”

    阿青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说:“以后一起旅行吧。”

    不二的眉眼便全部舒展开来,像一汪春水,阿青转身下楼,背后硕大的登山包遮住了他的背,那是不二最后一次见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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